“有的。”任贵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画纸来捧给季泠。
季泠扫了一眼,还算有模有样,房子也宽敞,只是跟她需要的还是有些出入。“任叔,既是新建小厨房,我那儿也有一张图纸,可否让那些工匠照着我绘的图纸做?”
任贵心想大人还真是料事如神,估计是看到过少夫人画图纸。“回少夫人,我这就让他们停工,再按照少夫人的图纸做。”
“我让芊眠回头给你送过来。”季泠颔首。
回到屋里芊眠问,“公子怎么突然想起再在内院起个小厨房了?定然是为了少夫人你。”
季泠脸上并不见喜色。楚寔对她处处照顾周到,可她却无以回报,她的好意他似乎也无心接受,真让她受之有愧。季泠最怕的就是这种无根无由的好,最后也会无根无由的失去。
没得到过倒是无妨,可若是拥有过再失去,那种滋味可想而知。
楚寔不喜欢她做的饭菜,季泠也就没再上赶着给他送吃食。想来想去,亲自动手给楚寔做了件中衣,她的针脚也算细致,虽然比不上珊娘,但比其他人也算是好上些许了。
只是季泠一直找不到机会送给楚寔。楚寔歇在外院的时候,季泠怕打扰他正事儿不敢去,他进了内院也兵不来她的主屋,她怕她让芊眠送过去,会显得是在争宠吃醋,所以也迟疑。这样一来就没机会了,那中衣也就搁下了。
再过得几日,布政使家刘夫人又差人送来请帖,请季泠赴中秋赏月宴,她又称病回帖婉拒了,已经是第三回了,刘夫人似乎极喜欢办宴会。
谁知再过得几日,桂欢就来跟芊眠禀报说,京里来了钦差,布政使刘大人,还有提醒按察使宋大人已经被枷锁上京。这两人当政时,蜀地闹出那么大动静儿,自己却摆不平,还得楚寔临危受命。
一开始朝廷没动刘、宋二人,是怕政局不平先稳着,如今楚寔送了折子上去,蜀地民生已经恢复,自然就要动刀了。
虽说提醒按察使并不管军事,但因为刘宋走得太近,所以他也一并被问罪。按说都指挥使司也得问罪,但闹事儿的时候蜀地这边都指挥使出缺,朝廷新派出的人选半途病死了,再回报再选派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不少功夫。
这厢楚寔出头压平了造反的,朝廷拣选都指挥使的速度就更慢了。
如此一来,属地的“都、布、按”三大衙门全部人去楼空,楚寔这个成都府知府一下就成了香饽饽,人人都赶着上前来打探消息。因为楚寔的父亲是礼部尚书,离中枢最近,朝廷的风吹草动肯定一清二楚,其他府县都想打探打探朝廷还会不会继续追究责任。
男人们在前头想方设法打探消息的时候,会来事儿的夫人们也就要想着从楚寔的内院打探出消息来,有那心虚的,这会儿也着急想着要请楚寔能在后面的折子里给他们求求情,请朝廷从轻发落。枕头风就很有必要了。
一时间季泠接到了雪片似的拜访帖子,附近各州县的夫人们几乎同一时间相约要来探望她的病情。
可见人情冷暖和权势多么相关。刘夫人在时,因为她不喜欢季泠,时常在人前提及她的高傲无礼,所以其他夫人们也就对她敬而远之,如今刘夫人不在了,她们才上赶着来烧香。
这一刻季泠可真希望自己不是楚夫人,那样她就不用头疼要面对这么多人了。最重要的是该说什么不说什么,她都完全不知道,且她本就不知道楚寔的事情。
“少夫人,这些帖子你打算回吗?”芊眠问。
☆、第七十九章
季泠想了想, 叹息一声,“你去繁缨那儿说一声吧, 表哥如果回后院的话, 请他过来一趟。”
芊眠知道这是季泠要和楚寔商量的意思, 但后宅妇人虽要以夫为纲, 却也不能事无巨细件件都要请示, 那样不仅楚寔会烦, 季泠自己也会没有威信。
“少夫人何不先问问繁缨, 指不定大公子那边有跟她透露过信儿,大公子成亲之前, 这些事儿也都是繁缨在做。”芊眠委婉地道。
季泠何尝不知,不过通过繁缨之口,很多事情可能会传走形,再说季泠也并不敢完全信任繁缨, 毕竟她和繁缨之间既有同利的一面, 也有对立的一面。繁缨说话时,少不得会拣着她想说的说, 而隐瞒下一些问题。
季泠虽然怕与人交往,可跟在老太太身边看得多,听得也多,这大妇对妾室总不能没有防人之心的。
然这些话季泠不好对芊眠说, 怕她觉得自己心眼儿太多。“我知道这样件件事都问表哥, 他定要烦我,可不懂就问总比装懂强, 万一因为中间传话而坏了表哥的事情,将来我回去怎么面对老太太?”
芊眠见季泠不是不明其中道理,也就不再劝说。
楚寔是第二日晚上到的季泠房里的,昨夜他并没回内院,来时已经在繁缨处换了衣裳,不过脸上却带着一丝疲惫,“你找我?”
季泠知道楚寔公务繁忙,很为自己帮不上忙还得为小事打扰他而自责,因此神情就有些怯怯,低头道:“表哥,最近很多夫人投帖子想要探问我的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大概是自责得太厉害了,季泠低着头弯着腰双手恭敬地将自己记人名的纸捧给了楚寔,那态度哪里是对表哥,俨然比对老太太还来得敬重。
楚寔接过那张纸,只略扫了一眼就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你心里怎么想的?”
季泠抬起头,她就是没有任何想法才问他的呀。“我就想着,表哥让我见谁我就见谁,让我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话别说楚寔听了,就是芊眠在旁边听了都想扶额。
楚寔果然笑出声,“我是娶的妻子,又不是木头珠子,怎么能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季泠心里也是懊恼的,她多希望自己不是楚寔的妻子啊,那样他就能娶个门当户对,兰心蕙质、八面玲珑的姑娘帮他了。她低下头,手指开始绞着腰带上垂下的丝绦,“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楚寔叹息一声,“阿泠,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愿意见她们吗?”
当然不愿意!季泠最愿意的就是不见人了,她鼓起勇气道:“我不善跟人交际,不过我知道表哥需要一个贤内助,我……”
楚寔等了半天也没等出“我”的后面,“无妨,你不愿意见她们便回了就好。也没有规定说家中妇人就一定要在外周旋应酬,八面玲珑。”
但季泠看过的苏夫人、章夫人都是要应酬的,且有时候她们的消息比大老爷那些男人还灵通,男人办不了的事儿,有时候她们却能解决。那是季泠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本事。
季泠心想楚寔对自己一定失望透顶了,所以在楚寔起身出门时,季泠忍不住追了上去,“表哥,我心里是想帮你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又怕自己做不好给你添麻烦,所以才会拿这些小事烦你,我知道你公务繁忙。”
楚寔回身看着季泠,人虽笨拙,心却赤诚,然则他的确是没工夫来教季泠的,当然那也是因为季泠出不出去应酬,他有那个自信,那对自己影响都不大,也帮不上多少忙。
“不用,我娶你又不是指望你帮忙的。”楚寔微笑道,“也不是为了让你发愁的,这后宅,你愿意做的事就做,不愿意的就不用做。”这一点楚寔身为丈夫还是可以自豪地说的。
可这些话听在异样敏感的季泠耳朵里就有了另一番解读。原来楚寔从来就没指望过她,想必早就看透了她就是个绣花枕头。
楚寔离开后也没回繁缨那儿,而是出了门。
芊眠问季泠道:“少夫人,如今可怎么办呀?”
季泠低着头道:“都回了吧,就说我身子弱,待不了客,怕招待不周。”她想楚寔对她都没指望,肯定是清楚她的能力的,与其招事儿,还不如给他省事儿吧。她只要安安分分地待在内宅,但愿老太太能早日为楚寔娶个平妻才好。
但平妻的名声也不好听,大族家的好姑娘也未必肯俯身屈就的,终归是她耽误了楚寔,季泠如是想。然后不由就想到了周容,其实以周容的身份倒是合适,而且她也心悦楚寔,只可惜中间夹着楚宿,也不知季乐与他成亲后日子过得如何。
季泠这厢回了那些想打探消息的人,那些人便只好另辟他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就有人找上了繁缨,也都知道了她才是楚寔身边最得宠的人,而那体弱的正房夫人不过是个摆设。
至于魏氏那边却也无人问津,因为她依旧被禁足,虽说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期限,但楚寔依旧没有放她出来的意思,但凡是楚寔不想放的人,魏氏的院子就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她妄图向她姐姐报信,希望能给楚寔试压的想法自然也就胎死腹中了。
这日珊娘来找季泠说话,小心翼翼地提醒她,“最近许多人来找繁缨。”
尽管珊娘说得委婉,季泠还是明白她的意思,“嗯,表哥的事情总要人打理的,珊娘姐姐,近日我又做了好些新菜品呢,中午就留在这里吃饭怎么样?”
珊娘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最近都不怎么来季泠这儿,也是避嫌,省得人以为她太心急。但府里的事她却一直上着心,也为季泠操心,“阿泠,我知道你性子恬淡,可那些应酬本是该你出面的,如今让繁缨一个丫头出面,若是被京城的老太太和苏夫人知道了怕是要不高兴的。”
季泠点点头。
珊娘怕季泠不明白其中的凶险,“你别不放在心上,我知你不喜欢应酬人,可你如今是少夫人了,有许多事就由不得自己了。你不做,老太太和苏夫人总要心疼大公子,指不定会给他另聘一门。”
可季泠却知道只要老太太在,就不会允许平妻出现的。她还正自责是自己的存在耽误了楚寔呢。
季泠看了眼芊眠,“芊眠,麻烦你去厨房帮我看看高汤吊好了没有行吗?”
芊眠福了福退下,季泠看着她的背影松了口气,觉得有些对不住处处为自己着想的芊眠,然后才回头看向珊娘,“珊娘姐姐,我也就只能跟你说说心里话了。”
珊娘伸手摸了摸季泠的手背表示安慰。
季泠道:“珊娘姐姐,我经常想,要是当初表哥不答应娶我就好了,这样他也好,我也好。”
珊娘压根儿就没想过季泠会说这样的话。
“是不是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季泠苦笑道:“我觉得太对不起老太太了,她辛苦养大又养得那么好的孙子,却被我给祸害了。我想帮表哥的,可是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做不好。有时候我真想,如果那次落水,死了反而更好。”
珊娘哑然,半晌后才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以为,我以为……”
“以为什么?”季泠问。
珊娘讪讪道:“我以为你心里想着大公子呢。”
季泠顿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珊娘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说完季泠又皱了皱眉头,“该不会大家都以为当时我是故意的吧?”
珊娘不语,那件事实在太巧了,而最后楚寔又娶了季泠,由不得人不猜想。
季泠捂住脸,“天呐,我从来就没想过表哥,他,我如何配得上他。”何况现在这种生活季泠从小就知道是不适合自己的。
珊娘闻言安慰道:“别理那些闲话了,你现在已经是大少夫人了。”
然而季泠不能不多想,她一下就想到了楚寔对她的态度,他们成亲那么久也没圆房,她一直以为是楚寔看不上她,却没往深处想,他该不会也以为自己是耍了手段才赖上他的吧?所以他才一方面尽到他做夫婿的责任,另一方面又拒绝她所有好意的吧?
季泠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她真的耍了手段,而楚宿也因此对她深恶痛绝,楚寔只是做得比楚宿更委婉一些吗?他本就是个让人挑不出错的人。
以至于季泠不能不去深想,这样的人为什么最后会同意娶她这么个没用的人,连她都都瞧不上自己。所以楚寔是在等她自己承受不住吗?
季泠使劲儿地甩了甩头,不敢再带着恶意想下去。或许楚寔真的是好意,只是她太小心眼总往坏处想?
往后的日子,季泠都有些懒懒的,连屋子也不怎么出去,厨房的事儿也无心过问。到了十月中旬,成都的天气就开始冻手冻脚了,季泠也不用装病了,她是真生病了。
老毛病,和去年一模一样,到了冬天就犯困,一天能睡十一个半时辰,若非芊眠一定要叫醒她吃饭,她就能这么一天一天地睡下去。
季泠这病在陕西的冬天时就犯过,要说是大毛病似乎又不是,也没其他地方不舒服的,只是嗜睡而已。也看过几次大夫,没人能说出所以然来。当时又是寄居在楚家大姑娘府中,哪里好麻烦人,所以请了几次大夫也就得过且过的,只苦了芊眠,生怕季泠睡死了过去。
如今到了成都自己府中,虽然季泠不得宠,可好歹是主母,因此芊眠见天儿地请大夫,打着楚寔的牌子,当地的名老中医全都请了一遍,可依旧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个更神,居然说季泠这情况像是蛇一样,要冬眠,气得芊眠拿竹竿赶他。
请了那么多大夫,想不惊动楚寔都不行。他进门的时候季泠依旧在沉睡,便是芊眠也叫不起她了,连用针扎她都试过了,可还是醒不来。
“少夫人病了?”楚寔掀开床帘看了看季泠,见她睡得还算安稳,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脉搏,脉象太过沉缓,隐隐仿佛不存在一般。“是怎么个情况,大夫怎么说?”
芊眠道:“所有大夫都看不出名堂,少夫人也没什么其他症状,只是入了冬就嗜睡,一开始还能叫得醒,这些日子是怎么唤都没反应了。”
这样的怪病别说芊眠没听过了,就是楚寔走过那许多地方也从没听过。“去年呢?也是这样?”
☆、第八十章
“是。”芊眠点点头。
“为何来的家书里只字未提?”楚寔问。季泠寄居他妹妹家, 他自然要每月寄送家书的。
芊眠道:“少夫人怕你担心。”
楚寔沉着脸不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才道:“你好生照看少夫人, 请大夫的事我让任贵去办。”
然而哪怕楚寔从京里请来名医, 还有那告老回乡的太医, 也没人能说得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摇头。
好在这病似乎也不熬人, 季泠躺在床上就是那睡美人, 安安祥祥的, 开春之后大地回暖,她自己也就睁开了眼睛。
“表哥。”季泠没想到会看到楚寔,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想撑着坐起来,可手上却一丝力气也没有。
楚寔也愣了愣,看惯了季泠沉睡的样子, 却没想到她今日会突然醒转。不过楚寔很快就动了起来, 抚着季泠坐起身,将靠背垫在她身后供她借力。
芊眠在旁边已经是眼泪盈眶, “少夫人,你可总算醒了。”她整夜的睡不着,生怕季泠从此就不醒了。
“我睡了多久?”因为睡太久了,季泠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整整两个月呢。”芊眠道。
“去请康大夫来给少夫人把脉。”楚寔见芊眠抓不住重点只好开口。
芊眠这才想起来, 赶紧跑了下去。
康大夫今年已经六十出头, 不过保养得宜,须发皆黑, 看着倒不像个六十的老人。他进门时,楚寔就站了起来将他让到了床头。
季泠从床帘后伸出手来,芊眠也没往上搭手绢。她第一回是想这么做来着,被楚寔给阻止了,说那样大夫还看什么病。今日若非季泠才刚醒过来,衣衫不整,按照楚寔的意思,还想挂起帘子来方便康大夫望闻问切。
把过脉又问了些情况后,康大夫退出内室,摸着一把胡子道:“少夫人如今的脉象已经恢复正常,着实也诊不出其他病症来。只是在床上躺了这许久,怕手脚都不灵便,得好生练练,否则以后怕手脚用不上力。”说罢康大夫就向楚寔嘱咐了些注意事项,还示范了几个动作。
芊眠则留在内室照顾季泠,她一边给季泠擦脸和捧水漱口一边道:“少夫人,那康大夫是大公子专给你请的,如今就住在咱们府上,日日都来给你把脉的。大公子也是天天来看你。”
“那大夫怎么说我这病?”季泠问芊眠。
芊眠摇了摇头,“都没找出原因来,只说恐怕是和寒症有关。”这其实不说季泠也知道,芊眠就更清楚了。无论给季泠盖多少床被子,她的身体都是冰凉的,比死了也好不了哪儿去了,俨然就是活死人的样子。
送走康大夫后,楚寔又走了进来,“康老说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平日多用些补气血的药、食,只是手脚还得锻炼锻炼才有力气下地。”
季泠点点头,接着就不知道该和楚寔说什么了。
却见楚寔在她床头坐下,“我估摸着你这病怕是和那条蛇有关,又加上后来大冬天的落了水,寒气入体。”
季泠没说话,要说她没怀疑过那肯定不可能,可即便是知道了原因又如何?她只能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碍的,只是爱睡觉而已。”
楚寔看了季泠一会儿,她的脸如今瘦得只有巴掌大小了,一双水银丸子似的眼睛显得又清又亮,就是脑子仿佛浆糊填的似的。“若是我一睡就是两个月,你觉得算没大碍么?”
季泠不说话了,感觉自己在楚寔面前真是说什么错什么。
“你好生养病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楚寔道。
季泠看着楚寔离开的背影,不由松了口气,她也不知怎么的,反正是越来越怕楚寔,恨不能一辈子都见不着才好。
芊眠先伺候季泠喝了一碗米油,根据楚寔先前的嘱咐,扶着季泠下床走了走。季泠勉强做了几个王厨娘当初教的养身动作,都很吃力,但也知道不能着急。
听说季泠醒了,繁缨、珊娘也赶着过来问候了一番。她们走后,季泠才问,“魏姨娘还关着呢?”
芊眠摇摇头,那可是桩大事儿,今日她都还没顾得上讲。“大公子把魏姨娘送走了。”
“送走了?”季泠不解。
“嗯。”芊眠点头道:“大公子说是魏姨娘的命数冲撞了你,就让土司大人那小妾家里把她给领回去了,不过给了两百两银子的遣嫁费,以后魏姨娘改嫁也能有个傍身钱。”
“可是我不是魏姨娘冲撞的呀。”季泠才说完就醒悟过来了,她只是楚寔撵走魏氏的一个理由而已。
不同于芊眠的“幸灾乐祸”,季泠只觉得有些冷,或许将来楚寔也只需要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就能打发了她。
正胡思乱想呢,门外的小丫头就在高声喊,“大公子安。”
季泠望了望漆黑的窗户,平日这个点儿她都该睡了,今日是睡太多所以没瞌睡,楚寔是从没这时来过主屋的。
芊眠却是一点儿意外都没有,她朝季泠道:“少夫人病了后,大公子就让人把他的东西搬到了西梢间,另把东厢辟做了内书房,少夫人原先书房的东西也搬过去了,有时候大公子也在那儿处理公务。”
正说着呢,楚寔便走了进来,“可发现有什么不舒服了?”
季泠略微紧张地道:“没有。”
“下地走了吗?”楚寔又问。
“走了,只是手脚还是不太能使力。”季泠乖乖地回答。
“这也急不来,不要用力太猛。”楚寔又吩咐了两句,便转身去了西梢。
季泠看向芊眠,有些抓狂地道:“为什么?为什么大公子要搬到西梢去住?”
“大公子那是为了就近照看你,有他在,这屋里才有主心骨啊,不然你昏睡不醒,奴婢早就撑不住了。”芊眠道。
季泠能理解芊眠,其实她醒来时第一眼看到楚寔就在身边时,她也莫名觉得安心。
芊眠握住季泠的手道:“少夫人,大公子对你很用心,你也用点儿心吧,别再把人往外推了。”
季泠没想到芊眠是这样想的,她哪里有拒绝楚寔的资格,她只是无处用力而已。
既然楚寔住进了主屋,早饭自然就在主屋用了。季泠被芊眠扶着坐到了桌边,楚寔和她用饭都是食不语的人,饭厅里安静得让芊眠都难受。
用过饭,楚寔便去了前头的衙门处理公务,留下芊眠怒其不争地看着季泠。
季泠举起手做了个求饶的动作,可她是真的完全不懂该和楚寔如何相处的。
晚上楚寔照例没回内院用饭,在外头许是喝了不少,进屋时隔得老远就闻着酒气了。繁缨跟在楚寔身后,要伺候他沐浴更衣。
芊眠却是个忠心为主的,以前楚寔去了繁缨的屋子那她没什么好说的,可这里是主屋,就由不得繁缨做主了。于是芊眠道:“繁缨姐姐,你也辛苦一天了,大公子这边就让我们伺候吧。”
我们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
繁缨愣了愣,也没多说,反而笑道:“那行。”然后又嘱咐了几句楚寔平日的习惯转身就走了。
芊眠松了口气,还以为要跟繁缨缠一会儿呢。只是她刚揽下事儿,回头看向内室,忽然想起来季泠现在自己行动都不便呢,又怎么服侍楚寔?芊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也是太心急了,可是这样的机会不抓住的话就溜走了。
替楚寔擦脸擦手更衣的事儿,芊眠当然能做,但伺候他沐浴就不行了,除非她想做楚寔的通房丫头。诚然主母身边的大丫头开脸伺候郎君的是大多数,楚寔的品貌又摆在那儿,若说芊眠没有过湘妃之思那是假话,可主母开脸是一回事,自己上赶着却就伤情分了。
芊眠当下嘱咐婆子赶紧将热水抬进净室,然后打了洗脸水跟着楚寔进了西梢,伺候他先擦脸擦手。
楚寔将帕子扔到青釉仿汝窑盆里,“少夫人今日如何?”
芊眠蹲下给楚寔换鞋子道:“有精神多了,下午还弹了会儿箜篌。”
“这会儿已经睡了么?”楚寔又问。
芊眠道:“在榻上看书呢。”
“我去看看。”楚寔站起身。
芊眠则在后面寻了楚寔的干净衣裳,捧着去了东梢,因为净室就设在那头。
楚寔走进季泠的寝间时,她没看书,正手肘撑在榻上的曲腿小几上托着下巴望着天上月,神情有些纠结,似乎在为什么事情为难。
因为怕冷,便是春夜季泠的肩头也搭着灰鼠毛做的披肩,衬得她越发肤白如玉,仿佛肌肤下润泽的全是琼浆玉液一般。
楚寔的眼睛落在季泠的手上,才发现她的手美得一如冻玉,指节纤细,犹如春笋,指甲上没有染丹蔻,白生生里透着樱花粉,修剪得饱满圆润,好似半粒珍珠。
“在为什么事儿为难?”
楚寔才一出声就吓得季泠一个激灵,她略慌张地回过头,想下地给楚寔行礼,忘了腿上力气不大,膝盖一弯险些跌倒,亏得楚寔扶得快。
季泠的身上带着山莓的甜香,甜中带着些微酸涩,让人闻着就仿佛齿间有咬破的红莓,酸甜晶莹的汁液瞬间在口腔中迸裂。
楚寔将季泠扶回原处坐下,自己则在她对面坐下,“今日可好些了?”
而与此同时,季泠也开口问了句,“你可喝了解酒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