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魏氏吃着好吃,前来道谢,态度颇有些张狂。

“真是没想到少夫人还有这等手艺,做得糕点比外头糕点铺子做的都好吃,把我这嘴都给养叼了。”魏氏做张做致地摸了摸她的肚子,似乎在暗示什么。“哎,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就想吃些酸的东西,不知道少夫人这儿还有没有那白玉山楂糕?”

芊眠站在季泠背后就朝魏氏瞪眼,小地方的妇人就是容易蹬鼻子上脸,给她点儿甜头,她连姓什么都忘了。

不过也不怪魏氏在季泠面前张狂,实在是季泠到成都这一个来月,楚寔不是歇在魏氏处,就是留在书房过夜,有繁缨伺候,季泠这儿是一个晚上都没来。

大夫前日才请了平安脉,也没说魏氏有孕,季泠看着她摸肚子的样子,心道莫不是月份太浅所以查不出?她想着自己反正也喜欢进厨房,给魏氏做点儿白玉山楂糕也不费事,正要开口,却听芊眠道:“魏姨娘好大的威风,这别说还没怀上呢,就是怀上了也没有要求主母给你做糕点的道理。”

魏氏委屈地道:“芊眠姑娘真是误会死我了,我哪儿敢啊,只是想看看少夫人这儿有没有现成的罢了,哎,都怪我嘴馋,这几日肚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别的都吃不进,就只有少夫人送过来的东西能进一点儿。”

芊眠眯了眯眼睛,这魏氏说来说去就还是想压倒东风啊,看来。“哼,少花言巧语,你这等轻狂做派,也是咱们少夫人性子好,若是在京城,早就罚你跪祠堂外头去了。知道为什么不能跪祠堂里头么?”

芊眠顿了顿,然后提高嗓门道:“因为,你不配!”

魏氏眼睛一酸,“芊眠你怎么这么说话的?少夫人,奴家就是千不该万不该,可日日里伺候公子总有些苦劳,难道还要被个下人这般糟践?”

季泠是楚府住久了,还真是第一回见魏氏这般做派的小妾,心里清楚不能让魏氏气焰继续嚣张,否则坏了家中规矩,回去老太太也瞧不上自己。

只季泠还在脑子里措辞,却听芊眠道:“你觉得日日伺候公子辛苦了,不伺候就是了,跟少夫人眼前戳什么?”芊眠就是气愤魏氏来显摆,“少夫人,这家规不能不立,魏姨娘既然觉得她自己辛苦了,那便让她在自己屋里休息一个月吧,也省得她来跟你要苦劳。”芊眠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禁足了。

魏氏自然不干,正要说话,却听见打帘子的丫头在外头禀报,“大公子来了。”

于是魏氏话也不说了,就开始委委屈屈地掉眼泪。

楚寔一进门,魏氏便直抹眼泪。

“这是怎么了?”楚寔往里走,后面跟着繁缨。

魏氏先声夺人地抽噎着往楚寔靠去,“公子,都是妾的错,妾因为胃不舒服想吃点儿酸的,前日少夫人送的山楂糕妾吃着好就想再要点儿现成的,没想到却被芊眠姑娘说妾不配。还说妾不想伺候公子就别伺候,不要来戳少夫人的眼。还要禁妾的足,不然妾再伺候公子。”

魏氏这人嘴唇生得薄,翻得可真够快的,哪怕抽泣都没影响她的速度,一句话就把季泠给扯成了妒妇。

季泠略有些慌张地看向楚寔,她想起来自己前些日子保证过要好好待魏氏的,这会儿被他看见魏氏哭,只怕肯定会误会。

楚寔往旁边让了让,“站直了说话,站不直就回去让你爹娘教会了再回来。”

魏氏像是突然被噎住了似的,也不抽泣了,有些不敢置信地朦胧着双眼看向楚寔。

楚寔走到季泠旁边的榻上坐下,对芊眠道:“你来说。”

芊眠松了口气赶紧道:“魏姨娘一进门就摸着肚皮说想吃酸的,让少夫人给她做白玉山楂糕。我说她张狂,她却说她伺候公子有苦劳。于是奴婢就建议少夫人让魏姨娘歇息一个月。”

楚寔看向季泠,“夫人怎么说?”

季泠真的好生为难,答应过楚寔要好好待魏氏,可魏氏实在太嚣张,她也不能不顾芊眠的颜面,因此还是硬着头皮道:“魏姨娘的确辛苦了,我想让她每天抄一遍女戒,为期一月。”

楚寔道:“就这么办吧。”

魏氏当即就又开始掉眼泪,“公子,妾,妾……”她“妾”了半日也没妾出个名堂来,是因为她也感觉到了,楚寔有些底线她不能碰。妻妾之分,也不容试探。

楚寔看着魏氏温声道:“不是想吃酸么?我让芊眠每天给你送一杯醋去。”楚寔回头看向芊眠,“你看着魏姨娘吃。”

芊眠愣了愣,立即点头称是。

可以想见,这辈子魏氏哪怕就是怀孕,大约也不会再闹着要吃酸的了。

楚寔转头对季泠道:“你是主母,喜欢做东西自己吃就好,不用再分给下面的人。”这一句话就把魏氏给定性了。

季泠只能点点头,可是喜欢做菜的人,其实也喜欢别人吃自己做的菜的,那才有成就感。

繁缨则是垂下眼皮,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楚寔继续看着季泠道:“来了一个多月了,你还没从魏氏手里把对牌拿走吗?”

季泠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听楚寔这话都像是秋后算账,她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

魏氏则“咚”地跪在了楚寔脚边,所以说她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楚寔看也没看魏氏,只盯着季泠。

季泠被楚寔盯得脖子上仿佛有千斤重,嗫嚅道:“我等会儿就让芊眠去拿。”

楚寔来了又走,替季泠撑了腰,却也把她吓得半死。不过往好处想,季泠总算也把住楚寔的脉了。

男主外,女主内,楚寔这样做显然是不想还要操心内院的事,不管他宠爱谁,但是妻妾之分不能逾越。季泠想明白了这一点就什么事儿都好做了,从这一点上她也知道楚寔和梦里的楚宿是不一样的。

至少楚寔现在是真心在把她当正妻看重的。

芊眠动作很快就从魏氏那儿拿回了对牌,顺便邀功道:“少夫人,我今晚就把醋给魏姨娘送过去了,看着她喝了才回来的。”

芊眠带着两个粗壮婆子去的,魏氏不喝也得喝。

季泠看着芊眠手里的对牌,头疼地揉了揉眉头,她还没来得及学习管家呢,硬着头皮上很怕做不好,到时候光是想想楚寔皱眉头的样子就害怕。

刚用过早饭珊娘就到了季泠屋里,魏氏的事儿她也听到了风声,院子本来就不大,珊娘对楚寔的事又格外留意,知道也不奇怪。

“听说是大公子处置了魏姨娘么?”珊娘问季泠。

季泠点了点头。

珊娘点点头,看向季泠有些欲言又止。

季泠道:“珊娘姐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第七十二章

珊娘和季泠毕竟相处了这许多年, 情分不同寻常,斟酌之后道:“其实内宅的事儿是该你来的管的。”

哟, 这可说到点子上了, 芊眠赞许地看了看珊娘。

季泠被珊娘说得脸一红,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楚寔看重魏氏, 魏氏背后又牵扯到那什么土司, 她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既然话已经出口, 就没道理只说半截儿。“我知道你心善,又想着大公子喜爱她, 可是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公子只怕也是希望你能把内宅管起来的。”

季泠点点头,听懂了,心里想的却是, 以后自会有别人能管起来的。

却听珊娘又叹息一声, “其实阿泠你不停她们的汤药的话,魏氏只怕也不敢那么轻狂。”

不管珊娘说这话有没有私心, 但理也是这个理,季泠心里也是这般觉得的。主母无子,妾室有孕,想不轻狂都不行。

“不是我, 是大公子说停的。”季泠轻声道。

珊娘愣了愣, 也知道了季泠的难处。她性子太柔弱,哪里压得住楚寔, 还不是楚寔说什么就是什么。

季泠见珊娘眼露同情,摸了摸她的手背道:“不过我心里也是希望停药的,大公子的年纪真不小了,老太太和我婆母都很担心。而且……”

季泠朝珊娘俏皮地笑了笑,“而且如果繁缨和魏氏都有了身孕,或者只是其中一个有身孕也行,我就能跟大公子说,再找个伺候他的人了。”

珊娘脸一红,“你,你成亲后也学坏了。”

季泠拉住珊娘的手,“什么呀,我只是想和珊娘姐姐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而已。”男人什么的,季泠倒是没多在乎,身边有个伴在孤寂的时候可以说说话,那才是最大的安慰。

楚寔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季泠松开珊娘的手,有些奇怪楚寔怎么这个点儿过来,她站起身行了礼道:“表哥是有什么事儿吗?”

这般生疏看来哪儿像是夫妻,连珊娘都替季泠着急。她是一心为季泠好,因为再也没有比季泠成为楚寔的妻子更好的人选了。

楚寔扫了一眼珊娘和芊眠,两人就安静地退了下去。

楚寔在榻上坐下,看得季泠又开始绞衣角,他心里叹息一声,知道自己昨晚对季泠的口气有些差,怕她多想都出门了又折了回来。

楚寔已经看明白季泠这人,让她猜心思肯定往歪了猜,非得说明白才行。偏偏楚寔这样的聪明人来往的都是聪明人,大家说话从来不用摆上台面,云山雾绕一番就都意会了。

所以到了季泠这儿,楚寔有些头痛还有些不耐,更多的却是不习惯,不习惯明白说话。

“这内宅的事儿我不该过问的,只是昨晚魏氏做得实在过了点儿,我才代你发落了。规矩不能不立,不管她是谁,你是妻她是妾,她要放明白,你也得拎清楚。”楚寔道。

虽然楚寔的话和珊娘是一个意思,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季泠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她这样的夫人,应该是楚寔的大麻烦吧?她什么都帮不了他,连内宅也管不好。梦里的楚宿嫌弃她也不是没理由的,后来他另娶了周容,家中一概应酬往来就都轻松自如了许多。

季泠重重地向楚寔点了点头,“表哥,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楚寔看着季泠水汪汪的大眼睛,点不下那个头。季泠其实没有制造任何麻烦,她只是不为他分担任何烦恼而已。她画地为牢,只沉浸在她的小地盘里,完全没有嫁人为妻的自觉,俨然随时都可以走的甩手掌柜。

楚寔娶季泠也是不得已,但既然娶了,也没有要欺负人的意思,还得看看季泠有救没救,没救的话楚寔并不是会让季泠拖着船一起沉的人,将人抛下船对他来说不过是良心上一点点的自责而已,风一吹就无痕了。

楚寔走了没多久,管家就送了帖子进来,是四川布政使的老母亲七十大寿。人生七十古来稀,这样的寿宴,不管季泠想不想去,就是病了拖着身体也得去。

按说季泠到成都府也都一个多月了,醒事儿的早就该寻着机会去拜会自己夫婿上司府中的女眷了,联络联络感情,对夫婿也是个助力。

尤其是楚寔如今的地位很有些尴尬的。四川布政使司衙门就在成都,而成都府府衙也在成都。别的知府、知州,在他管辖那一府也算是土皇帝了,可司、府同地,这知府做得就跟小妾似的了,天天得看正房的脸色,逢年过节更得多陪笑脸。

习惯了被各知府夫人上赶着巴结的布政使刘夫人,在等了一个多月都没等得楚少夫人上门后,心里肯定是有些不舒服的。

按察使司的宋夫人朝刘夫人道:“话说,咱们都还没见过楚夫人吧,也不知什么样儿的人物能配得上楚大人那般的俊杰。”

楚寔本就因其俊美温润,才学出众而圈了一大波粉,到了成都更是纾民之难,解人之急,将岌岌可危的蜀地之难给稳住了,把卷了包袱已经逃了一段的刘氏家眷又给接了回来。虽然稍显刘大人和宋大人的无能,但楚寔会做人,功劳都是大家分,刘、宋二位大人赞誉他,刘、宋两位夫人自然也喜欢他。

只可惜自家女儿早嫁,而楚寔又已成婚。

不过喜欢归喜欢,刘夫人对楚夫人久不露面的行为还是很介意的,听宋夫人这般说,便道:“京里来的娇客,自然不是咱们这些乡下人能比的。”虽说刘夫人不是京城人氏,可也是名门出身,绝非她自称的乡下人。

宋氏一听就知道刘夫人这是对楚寔的妻子不满,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些介意的。都说妻贤夫祸少,季泠在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就已经给自己拉了一波仇恨了。

这实则也怪不得季泠,她年纪小,老太太也没教导过她这些,因为老太太从来就没想过她会成为楚寔的妻子。后来成婚又急,季泠病重,想说教教的也只能搁下,如今季泠跟着楚寔外放出来,就好比直接将她从新手村放进了八十级的战场扛怪。

偏偏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楚寔也从没提点过季泠。

季泠头一回在成都出门拜客,紧张得手心都快冒汗了,下马车之前再三让芊眠替自己检查过妆容和衣服,这才叫掀开帘子。

川蜀地偏,离繁华的京城甚远,许多人都不曾出过川,对京城别有一番憧憬,对京城来的人自然也就有一番计较。

若是一般般或者略好的话,她们就会想京城娇客也不过如此嘛。毕竟川蜀虽远,却是天府之地,物宝天华、人杰地灵,并不怵外乡人。

在二门上迎客的是布政使刘夫人的次儿媳妇曾氏,她是地道的蜀人,乃是刘大人在任上时给次子娶进的眉山府乡绅之女。眉山府出过苏氏父子,文风很盛,有不少诗书之家,曾氏的大伯也在朝为官,在山西平阳府做同知。

曾氏跟着婆母,见过不少世面,京官家眷也不是没见过,并没像其他没出过川的妇人一般觉得京城来的就是仙女儿,可这会儿见着季泠,愣是有小半会儿没回过神。

且不说季泠腹中是不是草包,但她的外貌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绝尘脱俗,不染一丝烟火气,尤其是中毒加落水之后让她大病了一场,那之后体质转寒,让她原本肤色里的一丝红润消失殆尽,真真的成了一座玉刻冰雕的菩萨。

季泠的样貌又偏空灵轻逸,是水中月,雾中花,行之陆地,也仿若洛神凌波而来。身上的衣裙虽已经是离京时做的,但当初选样式就选的最简洁素雅的,并没跟风京城这几年的繁丽之气。

雾毂轻纱垂落脚边,真颇有以云托月的美态。

美人总是叫人心仪的,哪怕曾氏也跟她婆母一般觉得楚夫人轻慢了她们,但这会儿看见季泠,却又觉得,轻慢这种态度就对了,很难想象季泠这般的人物对人热情该是个什么模样,太不适应了。

当曾氏把季泠引到大堂给刘老夫人拜寿时,满堂的人都安静了片刻。

连刘老夫人都微微看愣了一下,只当是画卷里的神仙妃子下凡给她送寿来了呢。到曾氏介绍说这是楚知府的夫人,众人才回过神来。

季泠给老太太拜了寿,大概是因为带着美貌光环和京城光环,众人只觉得她举手投足都美不胜收,姿态优雅柔美得让人学都学不来。

刘老夫人跟老太太一般喜欢美貌的年轻人,拉着季泠高兴地看了好一会儿,又让她坐自己身边。

身边没个人教,眼前乌鸦鸦的女眷,季泠其实一个都不认得,便是认得她都不怎么能搭上话,更不提这些都不认得的了。于是季泠就只能一直带着笑,偶尔同刘老夫人说说话儿。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稀罕的美人,有些绷不住的女眷就直围着季泠看,尤其是小姑娘,都恨不能把季泠头上的簪子拔下来仔细看看是个什么工艺怎么做的了,怎么戴她头上就那么美呢?

女眷一波来一波去,遇到辈分比自己小的,头一回见面季泠按礼都是要给见面礼的。好在跟在老太太身边,这些礼节季泠还是懂的。

可懂虽懂,这成都府来往的女眷大致有什么人季泠按照职官也能排出来,但具体到每家都有哪些人和小辈时,就是两眼一抹黑了,谁也给不了她帮助。

☆、第七十三章

然后季泠就开始懊恼自己, 也没想着从京城和西安府多带点儿惠而不费的小物件来送人。现在临到用了,揪光头发都没用。

好在繁缨及时解救了季泠, 说是她身边带了一大包京城带来的各色绢花, 还有一包当初在扬州买的琉璃簪子。她跟在楚寔身边久了, 虽然没有人教她, 可自己聪慧, 很多事儿看着就会了。

季泠心里可感激死繁缨了, 觉得还是人生里还是姐妹们靠谱, 相扶相持可以过一辈子。

这回到刘府祝寿,季泠带了芊眠, 也带了繁缨,觉得繁缨是个很好的帮手。芊眠心里吐槽自家姑娘就是个傻子,被繁缨卖一点儿好就恨不能掏心掏肺了。可季泠却觉得,大家都是女人, 都很不容易, 繁缨就是想飞,她也愿意捧着。你好我好才是真的好。

整个寿宴应酬下来, 季泠笑得脸都不是自己的了。男宾那边却好不快活,依红偎绿,弹词唱曲,隔着水岸也能听见莺声燕语。不独川蜀这边, 听繁缨说扬州那边饮宴召伎之风更甚, 还特别时兴蓄伎赠伎。

楚寔在扬州为官时,就收下过别人赠送的歌姬, 只是走的时候在逃命,没带上。

回到府中,季泠自觉自己今日做得还是很不错的,已经尽力没话找话说了,看到小姑娘就赞扬生得水灵。

繁缨却忐忑地道:“今日刘夫人和宋夫人怕都有些不高兴。”也就是对着季泠,繁缨才敢说,若换做别人比如傅三那样的做她主母,她绝对一个字都不敢提,只会说主母做得好,主母说得是。

季泠叹息一声,她是看见其他去做客的州府女眷都竭力去捧那两位了,可惜季泠自己却做不到。可以想见,上司写考评的时候,两位夫人在枕边吹吹风,楚寔是落不着什么好的。

季泠拉着繁缨的手道:“繁缨姐姐,你以后一定要多提点提点我。”季泠一顺嘴就又喊繁缨姐姐了。

繁缨忙地摇头,“少夫人可折煞我了。”

繁缨也是个很通透的人,以前在楚寔面前给季泠上眼药那是因为她无子。可现在楚寔停了她的药,却又没和季泠圆房,不是摆明了自己会赶在季泠前面么?

若是自己生了儿子,还贪心地想要把季泠压着,别说以后老太太容不了她,就是楚寔也容不了她,没看见魏氏的下场么?楚府可是个重规矩的地方。

繁缨自己虽然不怕季泠,但她的孩子生出来可小着呢,季泠作为主母想使坏,不愁找不着机会的。想明白这一点,繁缨就知道自己必须跟主母打好关系,庆幸的是,季泠实在是个太好糊弄和相处的主母了。她和珊娘是一个想法,谁坐这个位置都没季泠好。

如今大家都是楚寔的妻妾,一荣俱荣,季泠得罪了楚寔上峰的夫人,楚寔落不着好,难道繁缨就能有好的?

这等聪明人,也难怪楚寔会将单将她收入房中了。

即便季泠没有繁缨聪慧,但她有个长处,那就是很有自知之明,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做错了事儿,在来得及弥补的时候,她总是要坦白的。

所以打听得晚上楚寔回了府,季泠就让芊眠端了醒酒汤跟着自己去书房。

通常书房是繁缨的地盘,或者说只要楚寔歇在书房,她就总在这边伺候,楚寔饮了酒,伺候醒酒汤的自然也是她,这会儿骤然见季泠过来,心里少不得有些事儿被抢了的感觉。

季泠朝繁缨笑了笑,“表哥歇下了么?”

“没呢,刚回来才换了衣裳,少夫人找公子有事?”繁缨道。瞧这话问得,其实还是没把季泠真当少夫人看。

缘由根子自然还是季泠身上,因为她道:“嗯,繁缨姐姐你替我通传一声吧。”寻常夫妻,又不是皇帝后宫,见面哪里就用得着下人通传了?

楚寔微微奇怪季泠怎么会主动上门,平时她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季泠进门先行了礼,有些不安地道:“表哥,我给你做了二陈汤醒酒。”

楚寔点了点头,接过碗来喝了,“倒是与我平日里喝的醒酒汤不同。”

说起这个,季泠的话就多了,“嗯,这是我跟陈婆婆学的,说是前朝人喜欢的偏方儿。用了半夏、橘红、白茯苓、甘草煎茶,还放了生姜、乌梅,去了滓热服不仅可以醒酒,每日清晨喝一盏也能提神养身。”季泠道。

“你若喜欢这个味儿的话,我教了繁缨,让她以后给你做可好?”季泠做错了事儿,迫切地想讨好楚寔。

“不用,我就喜欢你做的。”楚寔朝季泠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季泠脸一红,灯下看美人本就越看越美,楚寔本就生得俊美,饮了酒脸上带着一点儿薄晕,眼带桃花,看谁谁心跳。

“找我有事么?”楚寔揉了揉额角,显得很疲倦。

季泠伺候老太太也是伺候惯了的,见状便提起裙摆跪坐在楚寔身边,抬起手开始替他揉起太阳穴。

楚寔就势靠在季泠怀中,闭上了眼睛。

季泠先是一僵,吸了口气之后努力地开始放松自己的肌肉。她知道头疼的人最怕人讲话,心里虽然有许多话说,却又开不了口了。

因为王厨娘从小就注意调理季泠的肠胃,清新口气,她自己饮食也极其清淡,主要是养着舌头,为了能辨百味,所以她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吐气如兰,呼吸间都带着甜香。

袖口落在楚寔的头两侧,从袖笼里又钻出女儿家特有的幽香,似花非花,似果非果,是一股甜得能让人产生食欲的香气,让人恨不能拽过她的手就啃一口,看是否那般香甜。

楚寔没忍着,微微侧头就咬上了季泠因袖口滑落而露出的光洁如藕的手臂。但藕的口感比她的肌肤可差多了,又滑又腻,像吃酪浆似的,还带着叫人舒坦得想呻0吟的冰凉。

夏日里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体温了,叫醉酒而燥热的楚寔恨不能整个将季泠抱住纳凉才好。

季泠被楚寔一咬,就吓着了,飞快地抽回了手,有点儿呆呆地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反应,毕竟楚寔乃是她夫婿呢。

楚寔却自在得紧,将季泠的手重新拉回来放到两侧太阳穴上,“还疼。”

这倒是缓解了季泠的尴尬,她又开始给他揉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楚寔道:“有话就说吧。”

季泠这才道:“今日去给刘老夫人祝寿,我可能,可能得罪刘夫人和宋夫人了。”

季泠虽然嘴笨,心却不蠢,刘、宋对她有点儿意见,话里话外还是感觉得出的。

“怎么得罪的?”楚寔没睁眼。

季泠心里松了口气,楚寔这反应就是没什么大事儿。“别的夫人都捧着她们说话,我,我嘴笨……”

“没了?”楚寔又问。

“还,还有。”季泠惭愧地道:“我到这儿一个多月都没去拜会她二人,也做得不好。”

不捧着刘、宋二人说话,在楚寔这儿那并不是事儿,季泠后面这一句那才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看来也不是无可救药。

楚寔之所以不指点季泠,就是在看她是朽木不可雕也还是能有点儿救。若是前者,他就懒得教了,后者么,还能费点儿心,毕竟是自己媳妇,再娶也麻烦。

楚寔直起身看向乖乖地跪坐在旁边的季泠,她的睫毛很长,漂亮得像羽毛扇子,鼻梁挺直秀气,下面是红艳艳的唇,红得有些妖异,将她带着仙气的样貌拖下了凡间,染上了世俗的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