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师傅说话向来不会有错,你先躺下。”凤南风起身扶我躺下,掖好被子,在额头轻轻一吻,“好好休息。”

“嗯,对了,”我喊住凤南风,“你找到玄夜了么?”从决定婚期开始变让凤南风去找玄夜,我的婚礼,怎能少了玄夜呢,他一定得回来参加才是。

“没有,”凤南风摇头,见我失望,宽慰道:“明日我直接问师傅便是。”

“嗯。”

今日活动有些多了,早就困顿不已,凤南风刚走便昏沉沉逐渐没了意识。

烟雾弥漫的梦境,曾经连续一个月的梦境再次重现。梦里俩人身影隐隐约约,我努力挥散迷雾,渐渐清晰一些,再往前走几步,又明朗些,似有似无的声音声音细细传来,移步朝着俩人的方向走去,这次,竟能听清他们讲话,男子的声音有些迫切和欣喜,递了什么给女子,“卿颜,这是今日命人收集来的梨花,你看可喜欢。”

女子没说话,男子好似叹了口气便离开,又听到什么跌落的声音,随即耳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童音,惊诧道:“母后,你为何将梨花仍在地上,澜儿还想吃梨花糕呢。”

又是澜儿,上次见过的那个小女孩。

隐约见女子蹲下身子,无奈道:“澜儿又想吃梨花糕了,母后晚上给澜儿做可好?”

“好啊!”女孩的声音充斥着兴奋与期待,突然抬起头看向我,我竟在刹那间看清她的长相,比上次更加清晰,却让我心头一抖,这孩子,是黑眸。

心中一惊,便从梦里醒过来,再睡不下去,思酌着这段日子的怪梦。

那孩子说父王母后称她澜儿,会说“父王”“母后”,又是黑眸,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已灭的修国,还有那一声卿颜,为何感觉如此熟悉?

卿颜,卿颜,凤卿颜?这个名字,野史中见过,两百年前凤王那个刁钻恶毒的妹妹?

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天,我不会是中蛊中糊涂了吧,这稀里糊涂的梦中人,竟会真的存在?还是两百年前的人物?想着就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至头皮,太过诡异……不想了,睡觉……

嘴上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心里还是在不停算计着,疑惑着,总觉得好像很多事情都是冲我而来,甚至我的这场穿越,也不再是偶然。

一早起来便让丫鬟拿来史书,年代越久远的越好,可是来来去去翻了几十本,所有史料都是从两百年前的凤王凤朝希开始说起,找不到任何一点关于修国的记载。

而那个凤卿颜,的确是凤朝希的妹妹,史书上关于她的记载也只有寥寥数笔,但是与野史不大相同,野史中的她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正史中的她却是才艺双全,艳冠全国的名公主。

长叹一口气,这野史与正史的区别,还真不是一般大,不过当年的凤王凤朝希只有一名王后倒是真的,可惜那王后的记载比凤卿颜还少,只说了何时入主东宫何时诞下子嗣云云。

“落儿什么时候对历史感兴趣了?”熟悉的清冽嗓音打断我的思路,抬头看凤南风一身白衣,满是笑意的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拿起史书翻看,“落儿可是想知道什么?这么多本,看多了可会累着。”

“嗯,玄月,有没有什么史书是详细记载皇室成员生平的?”

“落儿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凤南风笑着拿下我手中的书,正是凤卿颜那一页。

我指着凤卿颜的名字道:“想知道多点关于她的事,还有当年的凤王凤后。”

“落儿恐怕是野史看多了吧?”凤南风笑着,用书拍拍我的脑袋,“民间传说不可尽信,那些野史都是无聊之人杜撰的罢了。”

“没有,我就是想知道他们三个在正史中是个什么样子,哪里知道翻了一个上午,每个人的描述就只有十几个字。”凤南风以为我是因为野史而对他们感兴趣,那便随着他的意思吧,那种离奇的梦说出来,恐怕他以为我又生病了,而且梦里的卿颜是不是凤卿颜还难说。

“我差人拿皇室宗谱给你看就行了,别再翻了,先吃饭。”说着,凤南风将书都清放在一边,随后就有人端上饭菜。

飘香四溢,看着眼前的饭菜,沉鱼落雁,黑白双星,红莲吐蕊,莲花糕,可不正是第一次与玄月在蕓城吃饭是点的菜色,心头满满的感动,连这些都记得,虽说他跟我说不再只是玄月,可是他也跟我说,只是我一人的玄月,果然,玄月,住在他心灵深处。

“玄月,为何史书上没有关于修国历史的记载?”我一边吃饭一边问道。如果梦里的卿颜和澜儿真的存在过,按照我猜测的澜儿该是修国公主,只要找到修国史料,确定是不是有叫这个名字的公主不就行了?

凤南风一顿,放下碗筷,半天没听他说话,抬头看他才发现他沉着脸,又不高兴了,我连忙推推他:“怎么了?”

“落儿,早就让你不要管这些事情。”凤南风无奈道。

“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垂眸继续吃饭,凤南风生气可和玄月生气不一样,玄月生气像孩子耍赖一样,凤南风生气,气势很是逼人,周围的空气都冷上几度,阴凉阴凉的,不寒而栗。

凤南风叹了口气,道:“关于修国的史料,两百年前便被销毁,现在留下来的,也只是修灵的一些资料而已。”

“哦。”我闷声答应,继续垂头吃饭。

“落儿,我以后不对你生气便是,可是吓到你了?”凤南风无奈移走我的碗。

只好抬头看着他点头,无辜道:“你每次生气都感觉很陌生。”

凤南风笑着再把碗推回来,“以后不会了。”

心中一暖,连嘴里的饭菜都分外好吃,空气都是甜的。

修影

看凤南风拿来的皇室宗谱,内容果然多了许多,历届凤王凤后,包括比较重要的皇族成员,每年做些什么事都有记载,我迫不及待翻到最前面,找到凤卿颜。

才看一眼便泄气了,为何偏偏凤卿颜的记录这么少?

与其他史书的描述相差无几,而且按年份来算,从凤卿颜十六岁到二十三岁之间,有七年时间的空白,十六岁只说到及笄之礼,接着便是二十三岁入住凤凰城,也就是现在的皇城,赐梨白殿。之后的描述便是哪一年参加哪些庆典等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最后是卒于元照二十三年,也就是三十七岁便去世了。

黯然合上书,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里面丝毫没提到修国,想想也是,就算是与修国有关,也该抹去才是,连修国相关史料都被毁了,当年凤王的恨有那么深么?

而且这个凤卿颜,连婚嫁记录都没有,若真如史书记载是个美貌与才艺兼具的公主,孤独一生,有点说不过去了……

还是哪里不对,这里又不是现代,哪会有人终身不嫁?还是位公主,定会被旁人耻笑。消失了七年的记录,正值青春年华,女子最美的几年,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说,梦里的卿颜就是这个凤卿颜,澜儿喊她母后,她便为修国王后,倘若她消失的这七年是嫁到修国,这宗谱抹去了修国相关内容,于是也抹去了凤卿颜嫁到修国的事实,这样便说的通了。只是嫁出去的公主,还会再回来?修国已亡,她回来也还说得过去,那澜儿呢?既是她的女儿,没道理丢在修国啊,可是刚刚宗谱上,也没有说到凤卿颜有女儿……

越想越混乱,两百年前的事情,现在谁说得清,我又为何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等身子好一点便去找天星老人,定是与他脱不了关系,在流星谷便夜夜做梦,昨夜他过来,又开始做梦,还有上次他问我那句话,我能记起什么?

天星老人没再来看过我,那梦境也没再出现过,后来问凤南风才知道他又连夜赶回流星谷了。

我的身子果真渐渐好转,不会再昏睡,也渐渐有力,体内血液虽说偶尔还会喧嚣,也不似以往那般厉害。

在皇子府一呆便是一个月,凤南风每日来陪我吃饭,之后便匆匆离去,好像很忙的样子,问他忙些什么他就让我少操心,好好养身体。我这一个月几乎是足不出户,一方面是我身体的原因,另一方面好像是凤南风不许。

皇子府突然多出许多侍卫丫鬟,身体好起来后,出去走走便会跟了一堆,任我如何都赶不走。

坐在房中无奈叹息,玄夜的消息没有,小幽也没再来找过我,凤南风又以身体不好为由不让我出门,难道就要坐在这里等下个月的婚礼?

正想着让丫鬟拿笔墨来练练字,房外突然传来“抓刺客”的叫喊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兵刃之声,府内瞬时一片嘈杂,大白天的明目张胆攻打皇子府?

向来不喜欢让丫鬟呆在我房内,身体可以自由活动后便将他们全赶了出去,此时我一人在房中,虽是心急如焚,也不敢贸然出门,不知道那批刺客的目的,自己又不会武功,出去只会添麻烦而已。

外面的打斗好似愈演愈烈,已是快坐不住,突地一个黑色身影破窗而入,我本就紧张,立刻站起身,警惕看着他,可是……一身黑衣的人,居然是影休……

“玄姑娘。”影休仍是带着淡淡笑意,准确无误对着我所在的方向轻声道:“我来带玄姑娘离开此处。”

“影休?为何要带我走?”眼前的影休,虽是熟悉,却带着些许陌生气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以前他总是一身藏蓝,全身都是儒雅气息,今日穿上一身黑衣,看上去精神许多,却也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玄姑娘不可嫁给凤南风。”影休语气淡然,听起来却让人无力拒绝,我只能开口问道:“为何?”

影休不语,静静立在窗边,清秀的脸庞上投下单薄阴影,嘴角仍是微微上掀,却感觉到笑容中的僵硬。无声的压抑在空气中流淌,逼迫得我快无法呼吸,未知的恐惧蔓延开来,总觉得影休的理由,会让我陷入万劫不复。

毫无预兆的,影休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沉声道:“属下修影,参见芊澜公主!”

脑袋轰的一声要欲要爆炸,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使劲摇摇头,想要消散如被重锤敲打的恍惚,冲破梦境般的虚幻,噩梦,是噩梦!

可影休跪地的身影却是愈发清晰,刚刚那句话仍是在耳根飘荡,影休,修影,芊澜公主,澜儿,由不得我不愿去想,一切貌似偶然的巧合……

“影休你站起来说清楚,什么修影,什么芊澜公主,说清楚些。”急急走过去,想要拉起影休,使尽力气也没拉动半分,影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半天才道:“属下遵命。”接着站起身,面无表情,淡淡道:“属下原名修影,乃修国死士,为避免暴露身份,改名影休。公主名讳修芊澜,属下在此已等候公主两百余年。”

“胡说。”心绪尚在震惊中,自己都未反应过来便打断影休的话,“你不要告诉我你活了两百年。我就算有原名,那也是余安落,不是什么修芊澜,我有父有母,就算我没见过,他们也是真真实实的存在,我今年十九,未满二十,你如何等我两百年?”

“公主息怒,请听属下一一解释。”影休平静地回答我的问话,语气不再如以前和煦淡然,完全下属对上级汇报公事般,“属下并非可以活两百年,修影代表的,是所有等待公主回来的修国死士,两百余年来,死士们一代传一代,从未放弃公主会回来的信念。两百年前,修都被破之时,王上用修灵将公主魂魄送到异世,嘱咐先祖等待公主回来带领我等复国,只是根据王上所说,公主二十岁时便会回来,为何会是两百年,属下不知。王上送走公主时,公主六岁,该是在异世遭遇过意料之外的情况,致使公主失去有关修国的记忆。”

“那当年的王后……可是叫卿颜?”无力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任由我觉得如何荒唐,也无法辩驳。

“不错,王后名讳凤卿颜。”

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无情抽去,瘫坐在桌边,明明不愿去想,脑子不由控制的飞速运转,所有巧合,若是有这根主线,便连在一起,说得通了,甚至连我六岁之前的痴傻,都不是偶然的意外。

灵魂转换么?呵,想了这么些天我与澜儿的关系,却没想过自己便是她。这般离奇之事换在平时可能我不会信,可是我会梦到澜儿,梦到凤卿颜,梦中的一切还是莫名熟悉,更何况,穿越这种事情不离奇么?我都经历过两三次。

且不管影休所说是真是假,我六岁之前是痴傻,这是事实,我今年十九,若是按照上次来回两个世界的时间差来算,这个世界的确该过去两百多年。

可是,就算我是修芊澜,是那个亡国公主,占着“余安落”的身体,他们等我回来又能如何?

“影休,你就是暗冥阁阁主对不对?”抬头看影休,双眼紧阖,纤长睫毛微微颤动,这双眼睛呢,修氏为黑眸,是真盲么,还是掩饰?

影休颔首:“今日开始,暗冥阁听公主差遣。”

“你的眼睛呢?真是盲的?”胸口的烦闷之气几欲喷薄,被我生生压住,挤出这句问话。

影休垂首不语。

白色窗纸上映出来回穿梭打斗的人影,染上大片血迹,房外兵刃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我却觉得安静,从未有过的安静,静到能听到脑中思绪排挤的声音,只知道直直盯着影休等他的回答。

影休轻笑摇头,缓缓抬头,睁眼,黑色瞳孔仿佛吸进了千年万年的光华,莹润而纯净,浓墨般的透黑却又如夜色下波光潋滟的深潭,镜子般倒影出我苍白愤怒的脸。

心中最后一根弦也被拉断,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手挥掉桌上茶具,眼泪也随之流出,哽咽质问道:“你都骗我?连你都骗我,为什么要骗人,为什么所有人都骗我?”

“公主息怒,属下并非有意欺瞒公主。”影休双腿跪地,重重低头不再看我,却不知道他这举动,无疑是在那刀子狠狠割我的心,每个动作,每声公主,都如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割得鲜血淋漓也叫不出痛。

“你起来,谁让你跪我?谁让你喊我公主?”一直以来,我只是把你当做朋友,单纯的想要一个朋友,结果呢?一个都没有,所有人接近我都是另有目的,安安,芯念,小青,小幽,就连看起来淡薄出尘,与世无争的你也是如此。

影休站起身,脸上没有多余情愫,垂眸道:“尊卑有别,公主便是公主,属下不敢逾距。”

“那你今日来是要如何?”带我回去领导他们复国?可笑,我要有那般才智,哪会任凭这么多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公主不可嫁与凤南风。”简单一句话,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不可嫁?”我冷笑着反问:“那为何刚开始你不愿说出我的身份,任由我留在他身边?或者干脆一开始便说出他的身份,让他回到皇城?”

“时机不成熟。”

“那现在就成熟了?你说我是公主我便是公主?你说让我不嫁便不嫁?还把我当猴耍?”愤怒早已焚烧到胸口,已是口不择言,若非那些反复出现的熟悉梦境,打死我都不信我会是个亡国公主,可是亡国公主又如何,修国已亡两百年,要复国早就成功了,等我回来靠我一人之力,简直是痴心妄想。

“公主放心,就算属下会弄错,修灵也不会弄错,当日公主顺利拿到修灵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影休始终低头不看我,再抬头仍是阖着双目。

“果然,当初一切都是你设计,就连去寻修灵,你也早就算计好让我找到。就算我是修芊澜,为何要复国挑起战争害得生灵涂炭,让这大陆受战火摧残?为何要被你们骗得团团转还要尽信于你们?为何要抛下一切去赌一个对我而言毫无意义的局?为何……”

“命,”未说完便被影休打断,他睁眼看着我,黑眸里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彩,“命中注定!”

“呵呵,我从来就不信命,以为自己从小被父母抛弃,以为自己活不过二十岁,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朋友不愿真心待我,是的,我这一生都在不断被人遗弃,却从未放弃过自己,如今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命,早已注定的命?我偏要逆命而行,要复国你们自己去复,不要牵扯上我。”决绝看着影休说完我的选择,撇首不再看他。

影休如矗立的石像没有表情没有动作,突然轻叹一口气,自嘲一笑:“曾经属下也不信命。”

“但是,”影休突地加重语气,“公主便是公主,无论如何,修国公主不可嫁与凤国太子!”

“什么公主,不过是个头衔而已,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气魄,就算不嫁凤南风,我也不可能随你去复国。”对于这种愚忠,我始终嗤之以鼻,如果真有那么强大的复国力量,有没有我这个挂牌公主,根本无所谓。

“如此,恕属下无礼!”影休话刚落音,我便发现自己已被他揽住,破门而出。

皇子府内一片狼藉,鲜血,断掉的手脚,黑衣人和侍卫的尸体,看得人几欲作呕,出门时两批人还在打斗,黑衣人见影休揽着我出来,互相点头,退散到我周围,打算护送我们离开,还未动身,一股阴冷气息直逼而来,抬眼见凤南风站在不远处笑着过来,笑容中明显压抑着怒气,问道:“舅舅来侄儿府上,为何不提前通知一声?”

夜尽(小修)

影休全身一震,放下揽住我的手,脸色愈显苍白,府内霎时多出许多凤军,从后院到房门口,将我们围堵得严严实实。

我却还在消化刚刚凤南风讲的话,他说影休,是他舅舅?

看过芷晴的画像之后,我的确一直觉得凤南风和影休一定关系匪浅,曾经猜想他们是兄弟,可是影休看起来比凤南风小,可是皇城宫殿里的画像,每个年份都有,不可能是芷晴离开过,与别的男子生下影休,而凤南风与影休一个冰眸一个黑眸,又不可能同父所出。如今说影休是凤南风的舅舅,更是让人诧异,影休的模样,明明不到十八岁……

带着震惊和疑惑看着影休,影休只是滞愣片刻便挂上往日淡然笑意,仿佛刚刚在房中那个漠然执着的他不曾存在,“是舅舅疏忽了,今日来关心南风婚事罢了。”

说罢,转身面向剩余黑衣人道:“你们先回去。”

“影主!”几名黑衣人虽是蒙面,仍是能看到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一齐出声好似打算说什么,见影休抬起右手又齐齐噤声,单膝跪地道:“属下告退!”

黑衣人瞬间散去,凤南风快步过来拉住我的手,使我远离影休,笑道:“去前厅再说。”

影休没再睁眼,跟着我和凤南风走到前厅。

入厅凤南风便客气地请影休坐在主座,自己却是和我一道坐在下面,对于他这种举动我很是不解,他一向讨厌影休,就算影休是他舅舅,我不信他今日才知道,包括影休是暗冥阁阁主,恐怕也早就知晓。而且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何须如此?影休也真如随和的长辈一般,对于他的举动只是微笑颔首。

这种情形让我分外难受,气氛过于诡异,这两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又想干什么?

“你当真要娶玄姑娘?”影休一手拿起茶杯,好似十分惬意,随口问道。

凤南风毫不犹豫点头,“不错,落儿,我非娶不可!”

“好,下月的婚礼,我定会准时参加,同时送上厚礼。”影休笑意更浓,饮下一口茶便放下,起身道:“阁中还有要事,不打扰二位了。”

说罢便起步离开,凤南风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一变,狠声道:“恕不相送!”

“玄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迫不及待拉住凤南风的手,急急问道。怎么刚刚影休还在说要带我走,说我决不能嫁给凤南风,转眼就变了个面孔。

“落儿不用担心,他不可能奈我如何。”凤南风反手拉住我,淡笑道。

“不要再说这种不用担心,不用着急,不要操心一类的话,”不耐烦地甩掉他的手,坚定道:“我要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你和影休到底怎么回事,知道我不在的这两年,你们发生过什么,知道你们刚刚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傻落儿……”凤南风从背后抱住我,下巴蹭住我的头顶,温热气息扑面而来,阳光的味道,曾经让我那般心安,如今即便如此之近仍是没有安全感,我不愿一直被人隐瞒,躲在背后过着自以为乐的日子,只想有人坦诚待我,快乐一起分享,痛苦一起承担。

“影休和娘亲,长相十分相似,几乎跟年轻时候的娘亲一模一样,只是我失忆时不知道……从小娘亲便跟我说她有个哥哥,两年前我醒来没多久,影休就来找过我,那时我已不记得与他相处的时日,但是见他第一眼便猜到该是娘亲的哥哥,因为……”凤南风顿了顿,将我搂得更紧,“娘亲是黑眸,她是修氏后裔,虽说影休双目已盲,他必定也是黑眸,修氏擅幻术,落儿可曾听说?”

“嗯,听人说过,可是幻术这种东西,当真存在?”凤南风柔入春风的声音吹散心头烦闷,乖巧靠在他怀里疑惑问道。

“当然存在。只要是修氏黑眸,便可修习幻术,娘亲当年也会一些,所以影休的相貌,该是修习过某种幻术。当时他拿着娘亲给我的‘风’字玉佩来问我,他以为娘亲尚在人世。”

突然想起去蕓城的路上,影休曾经用枯草编过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说是妹妹喜欢,前些日子在影居,他说,书写芷晴那个名字,便是他儿时游戏。

一股悲凉窜上心头,难怪峰峦崖底,影休看到那玉佩会那般激动,他与芷晴之间的感情,定是非常深厚吧,只可惜,佳人已去……

“暗冥阁过于神秘,而且隐势力非常之大,早就引起朝廷注意,只是幕后是何人操控,找不到丝毫头绪。直到我记起两年前的事,小青和蓝相翎,经过一番证实的确是暗冥阁的人,那么影休,估计也不会例外。暗冥阁一直有谋反迹象,影休又是黑眸,其实很好猜测……”

“那你们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影休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还说会来参加婚礼,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何用心。

凤南风轻轻一笑:“暗冥阁虽说厉害,我凤国还不至于怕他。况且,你愿意跟他走?”

我微微摇头,闷声道:“我的身份,你也猜到了?”

“落儿,”凤南风站直身子,双手掰过我的肩膀,使我正对着他,“我知道影休找你定是有原因,或许你跟修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凤国的统治早已安定下来,善良如你,我相信你也不想与他们一起挑起战乱,可对?”

“嗯,其实,凤国修国,又有何区别?一旦燃起战火,这片大陆定会民不聊生,我不想与他们一起,只想平静简单的如普通百姓一般过日子。”轻轻靠在凤南风胸膛,温暖有力,听得到轻浅却有力的心跳声。

我实在不明白复国意义何在,牺牲那么多人,将和平统一的大陆再分成两块,两国必有冲突,又少不了年年冲突,他们竟能为着这个信念等上两百年……莫非,是因为我能操控修灵,使复国变得容易?

不对,影休刚刚已经承认我在峰峦崖底拿到的是修灵,倘若修灵真那般重要的作用,影休肯定不会这么轻易让它留在凤南风手上,而且,上次看到它时,再无光泽,好似散尽灵气,与普通物件没太大区别。

“玄月,我们将婚期推迟吧……”我犹豫着说出口。现在太多弄不明白的事情,我的身份比之前更加复杂,玄夜也没找到,如此仓促,总觉得心里不安。

“为何?早已诏告天下,如今再推迟,恐怕会被世人耻笑,父王定是不准。”凤南风双眉微蹙,冰眸明净,对上我的双眼。

“之前影休还说我不可能嫁给你,突然又……而且,我的身份,不适合,我担心……”

“落儿,”凤南风不耐地打断我的话,“之前让你不要担心,你一定要知道这些事情,如今告诉你了,你还是担心,你只需做我凤南风的太子妃,其他事情一概不管,我自会处理,他们要叛乱便让他们去,少一个你又能如何?”

“可是……”

“没有可是,当初是落儿亲口答应嫁给我,怎能反悔?你放心,婚礼之事我定会处理好,不会有任何闪失,只要你坚定与我一起,不去参合他们那些所谓复国大业,可好?”

“嗯。”默默点头,复国大业,我想要参与也没那个本事,可是为何影休离去前说的那番话让我如此不安?

“落儿,”凤南风突然紧紧抱住我,生怕我下一刻便飞走一般,只听他低声喃喃道:“这世间,我只信过落儿一人,落儿定不可负我。”

我鼻尖一酸,双手牢牢反抱住他,“定不负君心。”

战战兢兢过了一个多月,本以为影休不会那么容易放弃,定会再回来找我,或是我的病情再突然恶化,或是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总之没有想到会静如无风的湖面一般迎来大婚的日子。

府上一片喜气洋洋,满眼都是大红,来回丫鬟侍卫无不是洋溢着笑脸,紧张担心了一个多月,此时却平静下来。欢欣看着喜娘帮我梳妆打扮,听她说着等会行礼要注意的事项,默默跟自己说,不能再多想,今天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日子,就算是有什么暗潮汹涌,凤南风也会处理好,今日我只需高高兴兴的做新娘,嫁给我最爱的人。

细看镜中的自己,双瞳剪水,粉面含羞,素齿朱唇,比起往日多几分娇俏,少几分青涩,过了二十岁,果真不一样了呢……

半个月前便是我二十岁的生日,二十,曾经是让我恐惧的数字,因为医生断定我活不过二十岁,所以我总是懦弱悲观的面对周围的一切,消极地待人处事,每每遇到不顺,便对自己说,反正活不过二十岁,管那么多作甚?

可是,那夜靠在凤南风怀里,透过梧桐树的缝隙看着如娇羞少女般只露出半章笑脸的新月,突然觉得人生从未如此满足过,好似海绵里吸满了水分,我的心里,吸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