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实在动不了,现在自己已经可以勉强下床了,虽说动作会慢些,也不能总是拿人家当丫鬟使。
小幽无谓的笑笑道:“没事的,以前我做习惯了。”难不成暗冥阁也是要从底部做起,小幽以前也是丫鬟做上来的?
影休正在外面等,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以后身体慢慢好起来就自己将活揽过来就好了。快速的洗漱好,随便理了理头发,镜中自己的确消瘦了不少,脸上抓不到半点多余的肉,眼睛都快凹进去了,在皇子府一直没照镜子,乍一看还有点吓着了。
小幽开门让影休进来,我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心里正挣扎着针灸要脱衣服么?虽说影休看不见,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还没想明白怎么开口问影休便已经感觉肩膀上一阵酥麻,侧头看影休已然坐在床边凳子上,左手黑色布套里一排银针,各式各样,右手拿针凝神刺在身体各个穴位,被刺的穴位刚开始一阵酥麻,之后便再无感觉。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银针已经从头到尾在我身体各个穴位游走了一遍,重新回到黑色布套里。
再起身发现果然轻松许多,影休转身打开桌上的包袱,应该是他进门时拿过来的。整整一包草药,倒在屏风后的木桶中,木桶里不知何时已经打了半桶水,应该是小幽之前准备好的,这个院落里我从昨晚进来就没再见过一个丫鬟仆人,好似只有影休一人。
影休将草药悉数倒入,一手贴在木桶边上,我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实,那水慢慢腾起热气,片刻居然沸腾起来,房间充溢草药的味道,桶中的清水渐渐污浊,直至变作全黑影休才将手放下,对着我道:“玄姑娘在桶中浸泡一刻钟即可。”
未等我反应影休已经离开,看着一同墨汁般的药水,我哭笑不得,这样泡完肯定成药人一个!
果然不出所料,才一刻钟,就感觉方圆十里都能闻到我身上的药味,小幽还一脸真诚的说没有闻到,我相信才怪,可是为了医病,也只有忍了。
日日如此,除了泡澡,一日三碗汤药,我只觉得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无不是中药味道,就算是在现代就经常喝中药的我都有些受不住了,连平日里吃饭都感觉是吃的药材。但影休的医术确是不俗,半个月我就能如往日自由活动,只是影休说还要坚持半月才能将体内病根完全拔除,而我手脚上的烧伤,在现代没有时间做完恢复疗程,用了影休给的药也好似有些效果,偶尔会有一小块皮肤脱落,麻痒难耐,长出些新皮,那副模样实在惨不忍睹,我每日除了上药,决不多看一眼。
春意正浓时候,院内的大树新叶早已发齐,翠绿绿一片,惹人心喜,坐在树下看见身上阳光投影的斑斑点点,无限惬意。
用随手捡到的石子画方格,以前我和玄夜总喜欢在院落里的大树底下画格子,大格子用来跳,小格子可以下五子棋,只是后来那棵大树都被我一滴血毒死。
离开皇子府半个月,玄夜应该很担心吧,可是小幽说就算她通知人去报信玄夜恐怕也是不会相信,而影休的住址是万万不可透露。再等半个月,身体总要痊愈才能走,不能再留任何隐患,我想健康的活着,不要随时都面临着死亡的绝望。
身前突然多了个身影盖住身上斑驳光点,抬头看影休正对我浅浅笑着,随即坐在我身边问道:“在干什么?”
“玩小时候常玩的游戏。”我笑着回答,偏头看向影休,影休紧闭的双眸轻轻阖动,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仿佛欲要展翅高飞的蝴蝶。
这是我半个月来第一次有机会仔细看他,每日他替我施针准备好泡澡的水便不见踪影,这院落中也好似只有我们三人,安静得感觉不到世界的存在,每次想去找他又止住脚步,或许他也有自己忙碌的事情,不然不会每次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影休沉默半晌,突然说道:“那名叫玄夜的男子,你认识?”
“嗯,”我习惯性的点头,尽管他并看不见,“小时候跟我玩游戏的就是他呢。”对影休我从来不想隐瞒什么,只是他不问,我便也不多说。
影休微微颔首,脸上的笑意有点晦涩难辨,低喃道:“是么……”
声音很小,不是问句,像在自言自语,我接过话:“是小幽告诉你的吧?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知道我的病情呢,还能找到小幽让她送我过来。”心里的疑惑到现在才有机会问出口,莫非影休与暗冥阁也有什么关系?
“呵呵,有银两,什么事情办不到。”影休一笑,却有些自嘲。我这才恍然,暗冥阁买卖消息买卖人命,只要影休给他们足够的银两,的确是很容易得到我的消息,只是他为什么直到我病危才去找我,而要暗冥阁的人送到门口呢?
“我一直隐居于此,之前又有要事在身,才耽搁了接你的时间,而你过来找我,自是比我去凤都安全的多。”影休又一次猜透我心中疑问,不等我问出口就做出回答。
两人一时沉默,影休如我所料,并没问我这两年去了哪里,又为什么突然出现了,正如当初他从不问我哪里来,经历过什么一样。原来时间不仅没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就算是性格也是如此。
本想再开口问他这两年都干了什么,突然忆起皇城内看过的画,“影休,你可识得一名为芷晴的女子?”
听到这个名字,影休怔了怔,随即释然,脸上笑容却是有些僵硬,“你见过她?”
“没见过本人,是画像。”我老实答道,影休既然这样问,应该是认识她了,“她年轻的时候……长得和你很像。”
“是么……”这是今天影休第二次用这种语气说同样两个字,听得出充溢的失落和迷茫,他伸手准确无误的拿过我手中石子,在地上慢慢写下两个字,转首微笑道:“这也是我小时候常玩的游戏。”
“那她是……”
“日后必当如实相告,今日,不适合。”影休好似叹了口气,将石子塞回我手里,起身离去。
看着他削瘦得有些淡漠的身影,渗着无限寂寥落寞,渐行渐远。眼前这两个字,从此深深篆刻在脑海,芷晴,书写这个名字,便是你儿时游戏么?
秦婉
无精打采回到房间,影休都说了以后会告诉我,就算我再好奇也不好一直跟着问。
小幽房间本就在我隔壁,见我回来也立马跟了过来。我撇了她一眼,懒懒道:“小幽,你这次出任务时间也太长时间了吧?暗冥阁不会找你?”
小幽乐呵呵摆摆手,“我这种小人物,谁注意得到,我跟着落落姐就好。”
佯装不满的瞪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
与小幽相处时间越长,我们就不再有所顾忌,两个人都原形毕露,她成天跟在我身后乐此不彼,说可以逃了暗冥阁无休无止探听消息的任务,又有吃有喝,当然能拖多久便拖多久,不到最后关头决不回去。
我看着她傻乐傻乐的模样,有时候心里不平衡,这世上还有这么容易满足的姑娘,偶尔心情不好了就喜欢拿她开唰,刚开始她还有些难过的说我想赶她走,后面也看出我成心气她,便更是厚起脸皮说什么也不走。
半个月前我还在夸暗冥阁阁主□有方,可看小幽这副模样,没一早就被人骗走还真是奇事。
“小幽,你说影休府上为什么除了我们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么大的地方,难道影休自己一间间打扫?
小幽正为刚刚堵回我的话高兴呢,见我问立马得意答道:“谁说没人,明明……”
刚要吐出口,小幽一把瞪大眼睛捂住嘴巴,又对我谄媚笑笑道:“没人没人,这里哪里有人,我先回去……到隔壁睡觉去,呵呵,好困!”说着转身,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小幽未免单纯了些,又或者只是对着我才会如此疏于防范?
小幽前脚刚出门,影休便进来,难怪跑那么快,有内力就是好呀,远远便能听见人声。我笑着招呼影休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刚刚才见过,不知道他专程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我坐着等他先开口,他确是呆呆拿着手中的茶,一动不动,看不见眸色,连此时他在发呆还是沉思都猜不出来,就那样木偶般定住了。
我只好轻咳一声,掩饰住尴尬,问道:“影休,你找我有事?”
影休从进门就少了往日嘴角的笑意,一脸严肃,听到我的问话也没半点反应,就在我以为他要一直呆滞下去时又突然出声:“玄姑娘,可愿陪着影休……一直呆在此处?”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住,看影休神色又不似开玩笑,可他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一直陪着他?
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影休突然起身道:“影休逾越了。”再回过神来,眼前哪还有影休身影。
百思不得其解,影休今日是怎么了?主动找我问玄夜一事,说到芷晴时回避问题,毫无预兆的让我留下来,又突然离去,一连串的奇怪举止,会有什么联系么?
本想去隔壁找小幽,哪知她真的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她,只好自己随便逛逛,说不定能碰上她嘴里的“其他人”。
数十个房间,每个都如我初来时一般,房门紧闭,外表看不出哪间有人哪间没人,围着院落走了整整一圈,安静如常,哪里会有其他人。
来到大门前,轻轻推开,又是“嘎吱”一响,来到这里这么久,从未出过大门,影休不知去了哪里,我连他住哪间房都不知道,小幽又在睡觉,偷偷溜出去看看,应该不会有事吧?
出门才发现我们过来时都是走的林荫大道,整片山林中好像只有这么一间宅子,那日只注意到眼前破旧的围墙和立在门口的影休,哪里会想到身后是大片树林。知道自己方向感差,不敢随便乱走,就沿着围墙一直往前,院落本就不大,穿到围墙侧面也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不出所料,侧面也是树林,这地方,还真是隐居胜地。
刚到围墙侧面,便听到好似水滴叮咚之声,又好似流水淙淙之音,细听之下才恍然应该是有人在林间抚琴。本来出门就是为了找找看有没其他人,这一发现让我兴奋不已,朝着琴声的方向走去。
翠绿山林,偶闻鸟啼,脚边野花丛丛,蝴蝶双飞花间,真是美景,现下这样的美景,配上淡淡哀愁如溪水细长的美乐,还有眼前的美人,让人恍惚闯入了仙界。
紫衣女子席地而坐,古琴轻放双膝之上,侧面看去,掩面紫缎随风轻舞,紫眸里溢满愁思,泪光盈盈看着前方小土堆。我不由自主的走近,琴声戛然而止,女子愕然看着我,我满是歉意笑笑,俯身道:“打扰姑娘雅兴,玄落在此陪不是了。”
“玄落?”女子声音有些沙哑,轻皱眉头,随即松开,“久仰姑娘大名。”可以感觉到女子面纱下的脸此时带着温柔的笑容。
“你知道我?”这次轮到我惊愕了,从未见过这名女子,她却是知道我的。
女子点头,起身将琴房子腋下,微微俯身道:“小女子秦婉,一直借住影居,因此对于玄姑娘的到来也是有所耳闻。”
影居?莫非是影休那个宅子?还真是好名字呢。
小幽指的其他人应该就是她了,我对着她和善一笑,道:“刚刚不慎打扰,玄落这就离去,姑娘还请继续。”
“不用。”好像怕我会离去,秦婉连忙唤住我,又看向身前小土堆,哀伤满目,这时仔细看才发现这土堆该是一个坟冢,或许也如浅浅一般,有什么原因而未能立碑,刚刚秦婉在此抚琴,该是在怀念已故之人吧。
见我没要走的打算,秦婉又柔声道:“今日只是在悼念一个朋友罢了,毕竟那几个月,与她相处甚欢。”
“我与玄姑娘一同回去吧!”我正不知该如何搭话,秦婉又开口。
我点点头,与她一同离开。
一路无言,秦婉又突然道:“玄姑娘可是好奇我会住在影居?而且用缎布掩面?”
心里的确有些好奇,但是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起这个话题,既是掩面,必定有苦衷的吧。
见我点头她续道:“两年前是影公子于火场救我,只是留下一条贱命,容貌已毁,而且无家可归,便只好一直留在影居了,玄姑娘千万不要误会。”
“不会不会。”我连忙摇手。误会什么?就算他是影休留在这里的红颜知己我也只会为影休有人相伴而感到高兴,她又何须对我解释?
见我连连摆手,秦婉似乎更加着急,“玄姑娘千万不要因为我容貌已毁而心生怜悯,当日影公子救我性命,承蒙不弃收留我在影居,已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万不可再因我而误了公子幸福。”
“秦姑娘误会了,其实我与影休没什么的,姑娘无须向我解释。”我连忙解释。不明白她怎么会认为我对影休有意思,她见我如此也不再多说。可是仔细想想,紫凝人,两年前的火场?总感觉有些耳熟。
“秦姑娘……可是当年祭祀女司?”还记得当初小青跟我说过这么回事,不会这么巧吧?秦婉没有惊诧,坦然点头。
没想到那日救走女司之人,竟是影休。这么说,影休的武功,应该也不弱。他还有多少秘密呢?
“秦姑娘放心,凭影休的医术一定可以恢复姑娘容貌。”我安慰道。难怪我刚来那日影休就有治疗烧伤的药膏,应该是先前为秦婉配制好的。
秦婉笑笑,略一点头,不再言语。
日子又回到初来那般,影休每日替我看病就离去,仿佛那日他让我留下的事情不曾发生。自从知道秦婉的存在,我和小幽会经常去找她聊天,后来我问小幽为何不让我知道她,小幽只是神秘一笑,不肯答话,莫非她也以为我和影休有什么?
每次去找秦婉,她不是在独自下棋就是在做女红,偶尔还会见她逗弄屋子里的两只小鸟,平日若是无事很少出门,也很少抚琴,说怕吵到影休。温婉体贴,这是秦婉给我的印象,很多时候她都会静静坐在一边笑着看我和小幽说话,只有在提到影休时才会露出羞涩,女儿家心思再明了不过。
这日影休准备好泡澡的药水,又要离去,被我喊住:“影休,有件事想问你。”
这件事一直压在心底没有机会问出来,如今一月将到,再不问,日后恐怕是没有机会了。影休停下脚步,回头淡淡笑着:“玄姑娘有事请讲。”
“两年前……两年前那件事……你当时在不在峰峦涯底?”除了天星老人,他是唯一可能知道那日后来发生什么事情的人。
“在。玄月被天星老人带走。”影休面色不变,好似知道我要问他什么,续道:“当日我的确是去找他,只是当时他一心救你……”
“那块玉佩……”
“我本以为这世上不会再出现第二块,不过既是他的东西,自该还他。”说完影休又是转身想要离去。
“影休,你知道玄月是二皇子对不对?”我急急叫住他。背对着我,他微微点头。
“那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影休轻叹口气,缓缓转身:“如果所猜无误,应是被天星老人下蛊,无忧蛊。”
又是蛊毒!
“无忧蛊是何物?”为什么我刚刚摆脱蛊毒,又是玄月中蛊?
“此蛊会将人心中最过痛楚的记忆连根拔起,施蛊之人越是厉害,中蛊者便忘记得愈发彻底,或许是当日玄姑娘……给他刺激太大,天星老人便只有在他身上种下此蛊。”
“那可有解?”对蛊毒我不了解,之前我那个五色蛊有子蛊母蛊之分,那么这次呢?会不会又要杀掉母蛊所在身体才能解蛊?
“有解。不过……若真是天星老人下蛊,天下便只有他一人可解。”
心下稍定,不用伤及人命便可解就好,现在我活着回来,无须让玄月忘记我,只要找到天星老人讲明情况,他应该就会给玄月解蛊了。
“影休,那你和玄月……”
“玄姑娘,”话未说完,又被影休打断,语气有些生硬:“除了这件事,影休所知,必将倾囊相告。”
屋内一时静默。这次重遇影休,总觉得相处没有往日轻松。以前我自知命不久矣,对于影休的过去我不愿过多追问,也有意识的绕过他与凤氏的恩怨,只剩几个月的命,知道那么多也毫无意义。可是现在他的身世可能牵扯到玄月,而且他仇视凤氏的原因似乎也有了些眉目,或许是好奇,或许是关心,我总想知道得更多一点,却又犹豫怕伤害到他,今日鼓起勇气来问,果然他不肯多提。
“玄姑娘先行沐浴,影休还有些事要处理。”留着这么一句话,影休又走了。
哎,每次跟影休说话,短短几分钟便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这样小心翼翼,很累。是不是不该像原来一样,轻轻松松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当我是朋友,诚心相待就好?
归离
“小幽,我明天就要回凤都了,你还不回暗冥阁?”我端坐在桌边,拿着毛笔一笔一划的练字,一边问着小幽,这次可不是开玩笑,小幽的确该回去了,都出来一个月了。
小幽坐在一边双手撑着脑袋,目不转睛看着我笔下的字,唉声叹气道:“不想回去。落落姐以后我就跟着你好不好?”
这一说,害我笔下的字都歪了歪,停下笔道:“不行,小幽你也说暗冥阁规矩森严,怎可就这样离开?”
“那我先跟你回凤都,等回了凤都再看。”小幽瘪瘪嘴巴,英勇状道:“再说我还肩负教落落姐认字的重任呢!”
我不由轻笑出声,揶揄道:“你也不看看你写的那几个字,就算我不识得字,也知道你那字还没小奇的写得好。”
小幽没被我打击到,哼了一声,晃晃脑袋说:“我那叫草书,别人还没这个本事写出来呢。我出去拿糕点来吃。”
小幽拍拍双手,蹦跳着出去了。我摇摇头,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小幽和初见的幽姑娘联系在一起,现在的她才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该有的活泼,她当初还真是能装。
昨日与影休说我打算走了,影休只是淡然点头,与往日一样,没有多说什么,我意料中的反应,只是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到影休么?我连他住的地方到底是在哪里都不知道,他恐怕不会再轻易出去或是透露行踪,而我,除了凤都,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必须回去找到寻天星老人的办法。
门外传来敲门声,影休早就给我看过病,做了最后一次针灸,小幽刚出去,现在会来的,只有秦婉了。
秦婉一身紫衣,在门外垂眸而立,我移开身让她进门,给她倒了杯茶。影休这里的茶是极香的,就算是我这种不懂茶的人都很爱喝。秦婉刚坐下便轻声道:“落落要走了?”
“嗯。”我点头,也在一边坐下。
“要这么早么?婉儿还以为你会多留一阵呢。”秦婉的声音轻轻柔柔,若不是因为烈火浓烟受过伤而略微沙哑,应该会很动听。
早就猜到她是知道我明日要走,专程来看我,“还有朋友在凤都等我,而且还有些事情得处理,日后有空了我再来看婉儿。”
“可是……”秦婉声音渐低,低下头道:“影公子……应该希望你多留两日。”
“婉儿,你可是误会什么了?”想要握住秦婉的手,突然想到她跟我一样,身上许多地方都被烧伤,又没有如我得到现代技术治疗,手上的疤痕也很是难看,所幸她不是如我一般被十字架似的绑在刑架上,不然那双巧手恐怕是要毁了,讪讪收回手,暗骂自己怎么不记得给她也做一副手套。
秦婉摇头道:“只是希望落落能多陪我些时日罢了。”言语间有些失落,又微微一笑道:“你可记得有空要来看我。”
“一定。”重重点头,看着秦婉总是有股说不出的难过,如今天气已经转暖,影休这里应该偏南方,已经有些热了,她仍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婉儿,这里只有你和影休二人,平日多和他出去走走,别闷坏了,其实影休很喜欢听人抚琴的,你可以弹曲子给他听啊。”
“是吗?”秦婉紫眸里难得闪烁着清亮光芒,脸上笑容也自然许多:“我一直怕吵到影公子,之前……都是他独居于此。”
我点点头:“嗯,你没事多去找他聊天,他也会喜欢的,他这人就是不爱主动说话,其实很喜欢热闹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影休是否喜欢听人抚琴,但是这么大一间屋子只有他们两人,一个自卑不肯出门,一个眼盲不方便出门,多闷。而且秦婉性子温婉,心底善良,心思又是极其细密,应该会与影休相处得很好,影休为人也不会嫌弃她的相貌,更何况影休的医术迟早有一天还她一张俏丽脸庞,两人若是能在一起,该是很配的。说他喜欢热闹倒是有原因的,往日我和小青打打闹闹时总是能看出他心情很不错。
“果然还是落落比较了解影公子。”本来是想劝慰秦婉主动一点,哪知道让秦婉刚刚的欣喜一扫而光,又有些失落了。
我连忙解释道:“那是我与他相处时间较多罢了,婉儿你多与影休相处便会理解了。”很难相信她与影休同住一屋两年,除了影休替她看病,从未多说一句话,哎,不知是秦婉太过羞涩还是影休太过沉默。
秦婉一边还坐得好好的,突然站起身俯身行了个礼,我回头才发现影休站在门外,脸色好像不是很好,“影休,有什么事么?”
影休站在门口,不进来也不说话,阳光洒在侧脸看起来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甚至有些冷然,对面的秦婉见状急忙道:“影公子与落落有话要讲,婉儿先行告退了。”说着又是福了福身子,可能有些紧张,离座时一脚踢在凳子上,看都没看便匆匆离去了。
“影休,你吓到人家了。”我埋怨的看着影休,明知道秦婉在还摆那么个脸色,以前都笑笑的,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准备了些药给玄姑娘。”影休不顾我的责备,慢步抬脚进门,接着便看他从长袖里拿出一个个小瓶:“我知道你不怎么识字,给小瓶上都写了编号,你只用记住哪个编号是什么用途就好了。这个是一,一般的碰伤磕伤都可以用,化血祛瘀。这个是二,严重点的刀伤剑伤可以用,止血生肌。这个是三,虽说下毒人少,但不得不防,这个一般的毒都可解。这个是四,这个是渊篱草制的,有必要时可吃一粒,一般蛊虫不会近身。这个是五,若是受内伤便可用……”
“等等等等!”我一手拉住影休继续伸向袖间的手臂,“不能再多了,再多我都记不住了,就这么多吧,够用了。”没想到影休这么细心,平日可能会用到的药都准备好了。
影休淡淡一笑,还是从袖间拿出一个小瓶,碧绿瓶身,与之前的白色瓷瓶明显质地不一样:“这个很重要,若是命悬一线,服下一粒可续些时日。这些药瓶都是特制,不容易碎,方便携带,玄姑娘还是不要离身比较好。还有烧伤的药,我已经备在马车上,够用六个月,之后我会再找你给你重新配药。”
我把玩着桌上的六个小瓶,个个小巧精致,冰凉的触感,瓶身上端端正正写着数字,其实仔细看还是与大写的壹贰叁有些相似,只是许多比划弯弯曲曲,乍一看以为是幅图画,心里暖暖的感动,将一个人的关心带在身边,任何时候都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了。
“影休,谢谢你!”或许不该跟他说谢谢,真正的朋友之间用不上这两个字,可是此刻,也只有这两个字可以表达心中的感动。影休淡笑摇头道:“马车已经为你备好,小幽说她会赶车,便不用车夫了,这里也不好寻到。今日早些歇息吧。”
“嗯,影休……”我顿了顿,还是决定问出口:“你日后,就一直隐居于此么?”若不是因为我被凤王通缉,他也不必隐居到这里来,平日半个生人都没有,还如此年轻,就要放弃外面的五彩世界,想到这里,心中难免愧疚。
“以前我也一直在这里,偶尔出去而已,如今亦是如此。”影休好似对被通缉毫不在意。
“这么说你还是会出去?你也会偶尔去看我对不对?”一想到这个,忍不住期盼的看着影休,见他点头,立刻笑逐颜开,心里说不出的安稳。
不管影休有多少秘密,他总会给我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或许是他对世事的淡然,或许是他对我毫不掩饰的关心,让我觉得他的秘密不会对我和他的友情造成影响,而现在,我在这个世界的朋友,也只有他一人还一如既往在我身边。
影休脸上恢复笑意,好似比往日淡淡的笑容多了些东西,那笑不再是浮于表面习惯性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道:“你这次回凤都,还去找玄月?”
“不,”我摇头,“我要去找天星老人,让他替玄月解蛊,这样玄月就记起我们了。”以前不知道玄月到底是为什么不认我,既然知道愿意,当然要想办法解决,天星老人可能会很难找,但是没试过怎么会知道。
“你要如何去寻?”影休微微皱眉,好像对我这样的打算不是很满意。
“上次跟你说的玄夜,是天星老人的徒弟呢,有他在,我一定能找到天星老人。”我坚定道。
玄夜,一定知道去流星谷的方法。
影休突然叹口气,听不出其中意味,“既然如此,你就去吧。”又是一声叹息,随着愈远的背影,久久不曾散去。
返都
本来想在临行前送秦婉一双手套,哪知道手套比当初做给小青的头纱麻烦多了,手又不灵活,忙活了半晚也不见什么成效,最后还是小幽帮忙,看她平日大大咧咧的模样,字都写不工整几个,竟做得一手女红,一双手套不到一个时辰,便做得有模有样,让我狠狠的惭愧了一把。看来除了学写字,以后针线功夫也要好好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