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想吃安眠药,但还是忍住了,过了不知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的再睡过去。

凌晨四点的时候她被玄关传来的敲门声吵醒,她半梦半醒之间披衣下床,走到门口时才瞥见墙上的挂钟,凌晨四点。她心中瞬间警醒,小心翼翼的透过猫眼一看,没想到门外站着的人却是蒋衡。

她松一口气,将门打开,扶着额头问蒋衡:“这么晚,出什么事了?”

蒋衡看上去十分疲倦,大概是熬夜到现在。他上上下下的将楚苓打量一遍,终于说:“打你电话找不到人,有些不放心。”

他昨晚一直留在公司里和下属一起加班,给楚苓打了个电话被挂了,再拨过去就怎么也拨不通了。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当着一屋子下属的面溜走,开车到她家来。

听到他的解释,楚苓哭笑不得的望着他,可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让我进去喝口水吧?”站得久了,蒋衡觉得自己腿有些发僵,于是开口道。

“哦哦,进来吧。”楚苓这才反应过来,打开玄关的灯,侧身让蒋衡进来。

给他倒了水,他又得寸进尺起来:“好饿啊,我通宵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楚苓被他气乐了,也坐下来,说:“我在家睡觉睡得好好的,待会儿还得上班呢,现在被你吵醒了,你还来管我要吃的?”

蒋衡看她打着呵欠的样子,又站起身来,说:“我给忘了——你再睡会儿吧,我先回公司去,七点来接你吃早餐?还是八点?”

楚苓想了想,觉得自己一个待离婚妇女和蒋衡一起吃早餐难免又惹起闲言碎语,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算了吧,早上路上堵,你开过来就得一个多小时。”

蒋衡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再坚持,走到门口时说:“你回去继续睡吧。”

楚苓的确是不打算在离婚之前与蒋衡有过多接触交流的,可没想到没过几天,蒋衡就出了事情。

是陈川和她说的,当时刚开完一个会议,开完之后坐她旁边的陈川就和她说:“众联出事了。”

众联便是蒋衡与同学合伙开的公司。

楚苓只觉得眼皮一跳,她问:“怎么了?”

“财务报表造假,还在调查。因为这个,原本IPO前的最后一轮融资也给卡住了。”

“真的假的?”

陈川看她一眼,说:“这还能有假?不过蒋衡到底知不知情呢,还得另说。”

楚苓知道,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可她太了解蒋衡,知道他对这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向来只管技术和产品。要不是他的合伙人隐瞒,要不就是有人故意陷害。

“你说吧,这事还真想不到,我们中介刚进场还不到一个星期呢,就出这种事,八成是得罪人了。”

不用陈川提醒,她很快也能想到蒋衡到底是得罪了谁。

出会议室之前,她又问陈川:“原本给众联投资的是哪个集团?”

“PM集团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推三阻四的。”

她猜得果然没错,PM集团最大的股东是江渊的外公。

看她还在发呆,陈川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对她说:“我还得去荣大一趟呢,先走了啊。”

楚苓回到办公室,盯着面前的电话犹豫了许久,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打给江渊。

她正发着呆,小谭突然敲门进来,对她说:“外面有一位江太太要找您。”

她愣了一下,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想起应该是江渊的母亲。

“好,你先请她去会议室坐,我马上出来。”她对门口的小谭说道。

楚苓的这位婆婆,出身香港豪门,母亲还是清末时的和硕格格,举手投足间都是世家小姐的风范,正因为此,也格外的看不起楚苓。楚苓以前受过她的许多闲气,可这回却是发自内心的欢迎她的到来。

楚苓到会议室的时候小谭正泡好了咖啡给章颖端上来,章颖眼角扫了一眼,碰也不碰。

她笑了笑,拉开一边的座椅坐下,问:“江夫人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章颖的意图她清楚得很,只不过是明知故问而已。

章颖看她一眼,慢悠悠的开口了:“我来找你,是想要你主动和我儿子离婚。”

“我两年前就拟过离婚协议,江夫人您当时好像也在场。”

楚苓觉得自己挺恶趣味的,明明很想离婚,却偏要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让江母着急。

“现在情况也不一样了,”章颖笑了笑,“你不能生,现在有人能生,你也当然不能霸着位子不放了。”

楚苓装出认真考虑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离婚可以,但总不能让我两手空空的走吧?”

她真的觉得自己挺穷的,生完孩子她起码有一两年不能工作,还得重新找个地方再买套房子,开始一段新生活代价多高昂啊。

这回章颖终于不是皮笑肉不笑了,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楚苓,说:“钱我可以给你,只要你不狮子大开口。”

第 9 章

江渊这几天不是在公司便是在家,叶乾信打电话叫他出来喝酒的时候他正在厨房里捣鼓晚饭。

“今晚有空没?一起喝酒。”

“嘶——”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锅里滚烫的热油就溅到手背上。

叶乾信在电话那头乐了:“哪只小野猫挠你了?”

“我在家,做饭。”江渊没好气的回答。

叶乾信更加来劲了:“你还会做饭呢!不行,我必须得来尝尝,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

江渊心情本来就不好,又知道叶乾信就是专程打电话来看自己笑话的,口气便更加差了:“烦不烦?”

“行行,我不说了。我现在去你家还是……大嫂在家吗?”

江渊扔下锅铲,关了火,一边扯□上的围裙一边对电话那头说:“你别过来,我去找你。”

他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楚苓已经搬出去住了。

等他到两人常去的那间酒吧时叶乾信早已等在那里了,酒保问他要点什么。

“矿泉水。”他今天不想喝得醉醺醺回家。

叶乾信又在一边肆无忌惮的嘲笑他:“小朋友作业写完了没?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很危险的。”

江渊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更是懒得搭理他了。

至于叶乾信呢,是知道江渊的凄惨近况的,一不小心玩出人命来就算了,没想到还惹出这么多事情来。他万分同情的拍了拍江渊的肩膀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还真准备让那孩子生下来?”

江渊看他一眼,说:“那你去劝劝我妈?”

一提到章颖,叶乾信立刻萎靡下来,讪讪的笑道:“我胆子小。”

没过一会儿叶乾信又凑过来,问他:“要不我帮你去劝劝大嫂?”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闲?”

叶乾信对江渊的鄙视不以为意,继续一副情感专家的姿态分析道:“据我了解呢,一般女人都忍不了这个,碰上这种事,一般就两个选择,要不就牢牢霸占住大房的位置,要不离婚分一半财产,不过我觉得以大嫂的狠劲儿,可能会让你净身出户。”

江渊凉凉的笑,“那到时候我净身出户了,还麻烦你收留我啊。”

“其实吧,”叶乾信思考良久,还是慢慢说,“你多说点好话,把大嫂这边哄顺了。另一边呢,孩子生下来之后给孩子妈一笔钱让她走就完了。大嫂她又不能生,你这边有个孩子也好堵住姨妈的嘴啊。”

江渊拿出手机来,开了录音,然后对叶乾信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挺混蛋的呢……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到时候给你媳妇听。”

“我只说混蛋话,你还做混蛋事呢。”叶乾信自然不服气,“再说了,我们俩的形象本来就不一样。我这么洁身自好,你呢,用她们小姑娘的话来说,你叫渣男。”

江渊被他说得面上挂不住,闷闷的喝了一口水。

“其实大嫂挺好的。你在外面那样乱来,可她一次也没让你下不来台。”叶乾信慢慢的说,“你也挺矫情,以前没觉得自己混蛋,现在我说两句又觉得我混蛋了。”

江渊认真想了想,自己以前混蛋吗?

抱歉,不觉得。

***

第二天中午他回父母家,其实不是为了吃饭,是为了见陈怀雅一面。

他妈现在走到哪里都要带着陈怀雅,生怕一个不小心她的心肝小乖孙就不翼而飞。

其实主要防的还是江渊。

江渊气得肝都疼了,就一个不小心,现在一个他根本没见过几面的女人就要帮他生孩子了。

这该怪谁?……怪他自己滥交?

当他提出要去看看陈怀雅的时候,章颖一脸防备的看着他。江渊无奈,只得开口:“我就是去和她说几句话。”

章颖看他一眼,慢悠悠的说:“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陈怀雅住在三楼的客房,江渊推门进去的时候看见她穿着睡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看见江渊的到来,十分欣喜的站起身来。

江渊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现在是白天,可房间里的窗帘严严实实的拉着,吊顶的大灯是开着的。

他就站在门口,问陈怀雅:“你这几天出去过吗?”

陈怀雅不明白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愣了愣然后摇头。

“你确定你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又问。

还没等陈怀雅表达自己的决心,江渊又开口了:“你别以为生了这个孩子就能当江太太,我妈看中的只是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等孩子一生下来她就不会再管你了,到时候你除了钱什么都得不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怀雅就已经泪眼盈盈,“不可能……”

江渊笑起来,说:“你不了解我妈。她看不上你的家世,只是把你当做一个生育工具。你自己想想,她都不敢让你出这个房门,也不敢让你去见我们家的客人。你白天待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窗帘都要拉严实,就怕被邻居看见。你从哪一点看出来她会让你当我们家的媳妇?”

他这番话说完,陈怀雅的眼泪已经“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了。

江渊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继续说下去:“你才二十来岁,每天躲在这个小房间里见不得光,连饭菜都是保姆送进来。你父母知道你现在住在这里吗?你是怎么和他们解释的?”

陈怀雅哭得一抽一抽的,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了:“可是如果我把孩子打掉了,你就再也不会见我了。”

江渊冷笑道:“如果你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我也不会再见你了。”

她胡乱用手抹干眼泪,吸了吸鼻子,又在沙发上坐下,这才慢慢说道:“我就是要把孩子生下来。我才不信,我生了你的孩子,你会不来看我。”

“你这样做没必要。”江渊不为所动,“你还年轻,没必要当未婚妈妈。你把孩子拿掉,我再给你一笔钱——我妈给多少我就出双倍。我还可以送你出国去念书,想去哪个学校你自己挑。你没必要为了赌一时之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就能确保你以后的丈夫不会介意你的过去?”

陈怀雅看他一眼,又小声的啜泣起来:“我以后也不会嫁给别人了……”

江渊被她的哭声弄得无比烦躁,他揉了揉太阳穴,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下星期我还会过来,到时候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说完他便拉开门出去,刚出房间余光便秒到楼梯拐角处一闪而过的红色裙角。

他走过去,果然看见余琅琅,小姑娘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好气的说:“小孩子听什么墙角。”

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余琅琅像只小猫一样快乐的眯起眼睛。

两个人一齐下楼吃饭,余琅琅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了:“哥哥,那位陈小姐……真的有你的宝宝?”

江渊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她:“你一个高中生,管这么多干什么?”

余琅琅撅嘴,十分不乐意:“我就问问嘛……嫂子她不知道吗?噢对了,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江渊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他看了一眼余琅琅,说:“这种话以后别说了。”

说着他便叫吴嫂帮自己拿外套,然后转头对她说:“琅琅,你先吃饭,我要走了。”

***

楚苓这几天都没有和蒋衡联系。蒋衡的事情本来就是由自己而起,她心中十分内疚,也不敢再和蒋衡有太密切的联系从而导致江渊再次迁怒于她。

她决定还是再等几天,看看江渊那边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中午的时候她照例去医院看父亲,却没想到在病房外面看见了一个她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人。

是她的母亲何曼。

何曼已经年近五十,可因为保养得宜,身材纤细,没有一点走样,所以看上去不过才三十来岁。

她穿着一件MaxMara的驼色大衣,手上拎着一个铂金包,长卷发,看上去楚楚动人。

楚苓不愿意和她打照面,可两人偏偏是面对面相遇。

何曼笑着先开口了:“真巧。小苓,你对你爸真有孝心,每天都来看他吗?”

其实从小到大何曼都没有叫过她小苓,也没有叫过女儿,或者囡囡。事实上,何曼对她甚至是没有称呼的。

楚苓的背挺得直直的,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在何曼看来肯定有一种刻意的做作。可是没有办法,她不喜欢她的母亲,但任她如何张牙舞爪,在何曼看来都是虚张声势,而事实也正如此。

“你来这里干什么?”楚苓听见自己干巴巴、毫无气势的发问。

何曼漫不经心的微笑:“他不是癌症晚期了么,我来看看他,毕竟一起过过日子嘛。”

楚苓无法忍受她用这样轻快的语气来和自己讨论父亲的病情,她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他的病难道不是因为你么?如果不是坐牢,爸爸的身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所有的指控在何曼面前都毫无威力,何曼面带微笑的反击:“我是你妈妈,对长辈说话要尊重一点。还有,你爸爸坐牢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我把他送进去的?”

说完何曼又含笑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得意几乎令楚苓发疯。

“哦对了,”何曼本欲离开,但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你和江渊离婚了没?要是离婚了的话,我倒可以帮你介绍几个不错的男人。”

“谢谢你,不用了。”她双手握紧,用力得指甲都□掌心,但仍强撑着最后一点气势,“比起担心我,我倒觉得,你应该想想怎么坐稳你二奶的位置。”

江渊的姨父出身寒门,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的妻子,章家最小的女儿。此后借由岳父的支持发家,功成名就后却背叛妻子,找到当年的初恋情人何曼鸳梦重温。

楚苓觉得好笑,何曼当年因为嫌弃初恋家境贫寒而分手的时候,不知可曾想到若干年后会主动去当他的情人。

她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直到再度调整好心情才推开门。

“爸爸,今天感觉怎么样?”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上的饭盒打开。

没有回答,楚苓猜想大概是今天何曼的出现让父亲心情不太好。

她先盛了一碗汤,端到父亲面前,“来,先喝一碗汤吧。”

父亲看向她,眼里有不知名的情绪,楚苓还未来得及分辨,下一秒父亲便抬手将碗重重打翻,一整碗汤一点不剩的全泼在了她的身上。

第 10 章

父亲看向她,眼里有不知名的情绪,楚苓还未来得及分辨,下一秒父亲便抬手将碗重重打翻,一整碗汤一点不剩的全泼在了她的身上。

“爸爸——”她顾不上被泼湿的衣服,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觉得简直不可置信。

楚父胸膛剧烈的起伏,目光移向窗外,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楚苓刚想开口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说:“你先回去吧。”

从小到大,父亲都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楚苓找不出父亲反常的原因,她也不知道何曼对他说了什么。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说:“爸爸,我知道你不开心,可饭还是要吃的呀。”

说着她便要去重新盛一碗汤来,可还没走到桌边,就听见父亲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走。”

楚苓默默的将碗放下,终于还是忍住了质问的冲动,她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手,慢慢说:“好,我明天再来看你。”

走出病房的时候护工正好回来,她细心叮嘱:“记得先给他盛碗汤再吃饭。”

出了医院她便开车回了一趟公寓,换下湿淋淋的外套。

其实她并不生气,父亲经受了七年的牢狱之灾,性情大变也不无可能,三年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其实三年前刚出狱的父亲甚至比从前更加温柔敦厚。楚苓了解他,他今天大概是受何曼的刺激了。

她刚换完外套,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便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是她的顶头上司陆正明来电。

电话另一头的背景音十分嘈杂,她还没开口陆正明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小楚,你现在立刻回家收拾行李,一个半小时后在机场集合。”

楚苓有些惊讶:“又要出差?”

陆正明在电话那头简要解释了一下:“陈川手上的一个项目出了问题,他抽不开身,你帮他一个忙。”

“行吧,我马上过来。”想了想楚苓还是答应了,陆正明这是知道她要辞职了,要压榨干净她最后一滴血汗。

等楚苓收拾出几件换洗衣物之后才想起自己的拉杆箱还在以前的那个家里,没有办法,虽然她十分不情愿,可还是得回去一趟。

好在路上并不堵,到楼下也不过才十几分钟的车程。

她在电梯里的时候想现在是中午,江渊肯定不在家。却没想到一打开大门就看见江渊正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泡面。

“我来拿点东西。”没办法装成视而不见,她只能简要的解释一下。

因为工作性质,前两年她经常出差,所以拉杆箱一直就放在了书房里,后来渐渐的出差少了,可拉杆箱却忘了收起来。

她提着拉杆箱进了卧室,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一抬头就看见江渊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