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是真的有些涩然。

但若不是他极爱她,即使匕首到了脖颈,仍然不想对她下手,叶鸾早死了。

叶鸾仰头,亲他下巴,哄他,“我跟你开玩笑的,真的。明夏,我才不会对你下手呢。”也就现在的叶鸾,能做到这一步,还手脚完好地被他抱在怀里。而她前世,即使是开了窍,知道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力,有本事魅惑住他,将刀横在他脖颈处,也肯定没能力杀了他。她见过傅明夏杀人的手段,那么快,她小小一个女子,是不可能反抗的了的。

傅明夏抿唇,想做个宽慰的笑容,却没有成功。但他又想到什么,将她拉开些,严肃道,“这种手段,不许用,对谁都不许用。”

叶鸾皱眉,有些不解。

傅明夏道,“和别的男人,不许。亲别的男人,不许。投怀送抱,更是不许”

叶鸾打断,“你这么在乎我的贞洁啊?醋了?若是真有这样的危难时刻,你又不在我身边,你醋的过来吗?”他吃醋,她是有些得意啦。不过仍然有憋屈的感觉,敢情她的性命还没有他的醋劲重要啊?

傅明夏沉默不语,突听得头顶一阵烟花绽放声,抬头,他道,“有事发生,我们该回去了。”他眉头紧皱,这信号,来自定王府。他的王府,出了什么事?

他一把将叶鸾抱上马,驾马往回去的路奔去。叶鸾被他保护在怀里,都忘了之前的话了,突听得他在头顶,极认真地说道,“阿鸾,要是真遇上危难,你只消活下来就好。其他那些,都没关系,我不在乎。”

叶鸾猛地回头,看着他。他目光平平地望着前方,并没有看她。叶鸾心中却想了许多,傅明夏曾被梅落背叛,自己戴了绿帽子不说,还被害得家破人亡。他心里有多恨女人背叛,叶鸾能猜到。可他现在却告诉她,就算她和别的男人如何,他也不怪她。

傅明夏低头,快速看她一眼,补充,“但你的心得向着我,你还得回到我身边。”他全身僵直,等着她的回复。

叶鸾扑向他,抱住他的腰,哽咽,“傻子。”

傅明夏说,“你答应我。”

叶鸯道,”永不会有那么一天。傅明夏对她这回答不太满意,但他们正在赶路,他也没时间跟她多说。此话题,便就此放下。傅明夏想,等有时间,他得跟她把话说下去。那个时间,却要很久以后了一一而很久以后,他自己都忘了这回事。

第57章 逃出

傅明夏和叶鸾赶回兵场中心,已有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校尉在等候。傅明夏和对方对视一眼,下马走了过去。叶鸾坐在马上,正琢磨着怎么下马。她姿势练不好,这么多人看着,以前都是被傅明夏抱下来的。那样虽然大家看着他们会暧昧些,总比她从马上摔下来要好看。但只才迟疑,傅明夏重新上马,勒紧缰绳转方向,“回府。”

叶鸾感觉到傅明夏周身气氛的紧绷,似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她问他,“发生什么事?”

傅明夏心中有烦意,眉目一片冰冷。他眼皮微低,看着叶鸾。

叶鸾被他看得不安,“怎、怎么了?”

他说,“阿庆被抱走了。”

“什么?!”叶鸾一下子顿觉心脏都停止跳动,脑子空白,她抓住他手臂,瞳眸骤缩,“被、被谁抱走?”

傅明夏搂紧她的腰,唯恐她摇摇欲坠地从马上跌落,极快跟她说了自己得到的情报。原是在傅明夏和叶鸾不在的时刻,相府夫人来王府做客。王府的人自然是拒绝,可相府夫人说起先王妃是她女儿,众人也不太敢拦着。

然后,就是王府大乱了。

叶鸾也没再多问了,她看出傅明夏心情也很烦,恐怕他知道的并没有多少。眼下之际,是先把阿庆带回来。叶鸾说,“明夏,你去相府带阿庆回来吧。我先回王府,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说得不清不楚,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傅明夏犹豫,这确实是妥当的法子。只是他看叶鸾,“你一个人骑马,可以吗?”

叶鸾勉强笑,“你放我下马吧,我可以雇辆马车先回去。”

傅明夏看到她眼中努力压下的急切和担忧,不语半晌,将她抱下马。叶鸾说,“我在王府等你,你一定要把阿庆抱回来!”

“嗯。”傅明夏应,握着僵硬的手发紧,目光灼灼地看着地上的姑娘,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他说,“阿鸾,当心。”

叶鸾笑,“你也是。”话说完,她那个强大无比的夫君马头一掉,就向相反的方向,绝尘而去。叶鸾心乱如麻,只左右看,就看到一骑将士行来,动作极快。叶鸾双目清明,认出这是他们王府的人,马头上还有王府的标志了。

叶鸾走到路中央,等着他们过来。

骑士们果然看到他们的王妃,勒马跃下,“王妃!王爷呢?”

叶鸾问,“他刚走,你们先说,王府出什么事了?你们难道眼睁睁看着阿庆被抱走?”

为首的面有愧色,懊恼道,“我们自然不肯,但后院突有乱,张嬷嬷请我们派人去看。又有一队侍卫闯入王府,护着相府夫人离去。属下刚得到情报,陛下要抄斩相府中人,恐有人提前泄露此事,相府才临死一搏。属下才得知此事,就赶来寻王爷!王妃,王爷现在在哪里?”

叶鸾心头一下子就沉了,事情比他们想的还糟蹋。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夫君在相府那里,等着他的,是一场鸿门宴吧?

“陛下圣旨下了吗?”

“并未,”骑士很着急,“是我们在宫中的人将此事传给我们,我们才发现上了当。可此事泄露已是大罪,我们在宫中有人,更不能让陛下知道。所以”他们看着王妃,希望王妃给个提示。

叶鸾拼命让自己沉静下来,不要着急。后院有乱?后院有什么乱?傅明夏一直对相府不冷不热,相爷夫人平时根本不来他们王府做客,今天怎么就来了?他们这是要鱼死网破,威胁傅明夏救相府,不然就伤害她的儿子?

而若现在跟皇帝去证实,被问起他们如何得知还未发出的圣旨内容,又该怎么解释?相爷在宫中有人,傅明夏也在宫中有人。陛下处理了相爷,又焉能不处理傅明夏?

这步棋,走得太差了!

叶鸾道,“傅明夏去相府了,你们快追上去,拦住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说此事另有蹊跷。我现在回王府,看看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她指着最前的一匹马,“借我马一用。”骑马,比她等马车,要快多了。

众人看他们王妃狼狈地爬上马,摇摇晃晃的,就驾马而去。也不再多言,齐齐上马,向相府追去。

“王妃,王妃!”定王府大门前,叶鸾从马上跌落下来,还没喘口气,就被喜鹊杜鹃等一干人围住了。

她拍着胸口,往府内去,“每个人都说的糊里糊涂,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话头顿住,刚进府门,就看到张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

霎时,叶鸾手脚冰凉,觉得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嬷嬷”

张嬷嬷哭道,“是老奴不中用,那个人一直看得好好的,可今天他们闯进禁园,把她救走了。是老奴没本事,给王爷王妃添了麻烦”

“梅落被救出来了?!”叶鸾惊道。

喜鹊和杜鹃也惊了,“梅梅落那不是先王妃吗?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们扶着叶鸾的手僵住,想到那时候,众侍卫护着一个戴面纱的黑衣女子离去。难道那个女人,就是她们的先王妃梅落吗?那个一直说着死去的先王妃,竟然一直住在王府里?!

众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张嬷嬷哽咽,“是老奴没有看好她,放了她出来”

叶鸾咬牙,相府怎么知道梅落被关在这里?她突然想起那日小阿庆的百日宴时,有人在相爷夫人耳边说了什么,对方的脸色,一瞬间就白如纸。难道那时候当日百日宴,王府乱糟糟的,看护禁园自然也松懈些。况且这么多年,禁园从来没出过事,梅落从来没逃出来过

叶鸾想起那个女人插向傅明夏胸口的簪子,想到那女人在重重帘纱后低喃的歌声,想到那个女人看着自己时眼中深切的恨意叶鸾喃声,“我们都错了梅落根本就没有疯她一直都是清醒的”

她会苦熬十余年,忍耐傅明夏的虐待,只为让王府放松警惕。她装疯卖傻,无数次想杀了他们这些人,却一直被人认为她只是个疯子。她终于找到机会,和相府对上了眼。百日宴时,相府也在努力和王府扯上关系发现梅落,就水到渠成了。

“好心机。”叶鸾喃声,然后立刻更是害怕。若是梅落有这样的心机,那她的阿庆,不就麻烦了吗?

叶鸾急问,“刚才去追王爷的那批侍卫,知道梅落已经逃脱吗?”

张嬷嬷连忙道,“知道,事情发生后,我就告诉他们了。”

叶鸾道,“不幸中的万幸,他们知道了此事的事关重大,一定会告诉夫君。”她垂着眼,指甲扎入手心。可是她的阿庆怎么办?梅落自己的孩子曾经被剖腹取走,她若恨意连连,对她的阿庆这后果,叶鸾根本不敢想。

有脚步声从外传来,“王妃!”

“怎么了?”叶鸾现在如惊弓之鸟,立即回头,看到是王府的一名暗卫过来,向她请安。

暗卫说,“我刚收到最新的情报,梅落和相府的人兵分两路,相府的人已经回府,梅落带着小世子,去了城南。我们中有人,看到梅落爬上了观星楼。”

“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叶鸾咬牙切齿,恨恨问。

暗卫惭愧,“一是消息传送没那么快,二是梅落跟前仍跟着侍卫,护送她上观星楼属下失职!”

叶鸾摆手,心神疲累。观星楼,观星楼,这是京城最高的一座阁楼了。梅落上了观星楼叶鸾咬着牙,“我现在去那里救阿庆!你带人,通知王爷去。”

众人道,“我们陪夫人一起”

“不用了,”叶鸾喃声,“要救我的儿子,我去,还有一成希望。你们若跟着一起去,即使擒住梅落,我的阿庆,命也保不住了。”当机立断,叶鸾转身,向外走去。张嬷嬷听事情竟糟糕到这等地步,越发惭愧。尽管她一个妇人,根本不可能拦住那些凶残的人带走梅落。可想到整个王府,王爷只把梅落交给她管,她却弄丢了人,现在还害的王妃张嬷嬷闭目,晕死过去。喜鹊和杜鹃呆愣愣的,已经追不上王妃,只好蹲下,抱起张嬷嬷急喊。

一路策马而行,叶鸾只想让自己更快些。她心中已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要先救她的儿子。她此时悔恨万分,早知道会这样她一定老老实实地呆在王府,不跟傅明夏去学什么骑马射箭了。她现在是会骑马了,可她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了。

梅落在的地方,并不难找。叶鸾到城南的时候,就看到那边围了一圈人。观星楼最高的地方,梅落一身黑衣,头发和面部都擦拭过,虽有些伤痕,可当她整整齐齐出现时,仍是一个美人。

她乌发在风中飞扬,手抱着麟儿,坐在栏杆上,黑色纱衣当风扬起,伤痕累累的雪足赤着,在空中摇晃。她低头温柔地看着怀中幼儿,却像是随时会从楼上跳下来一般。

叶鸾下马,挤入人群,她终于可以肯定,梅落根本就没有疯。

她听到周围人的劝解声,“姑娘,你先下来吧,这里太危险了”

“是啊,姑娘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找官府伸冤,实在不用拿命开玩笑”

梅落冷笑,厉声,“都给我走开!谁敢过来,我就把它扔下去!”她高高地举起手中孩子。襁褓中的幼儿哇哇哭着,声音干哑。叶鸾的心,一块一块地碎。

在众人惊吓地往后退时,她走上最前方,叫道,“梅落!”

梅落低头看着她,辨认半天,笑道,“叶鸾你就是傅明夏的妻子!我们见过好几面啊,恐怕你根本想不到,我们还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吧?”

叶鸾目光盯着她的手,快速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把孩子还给我。”

梅落好奇地看着地上那姑娘,她的容貌,果然和自己十分相似。梅落心里冰冷,想着她这样一张脸,居然能勾搭上傅明夏,真是太神奇了。梅落温柔地把孩子搂入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看到叶鸾面色僵硬,随着自己拍打襁褓的手,叶鸾的眸光一直在一缩一缩。

梅落心中怀着恨意和畅快,你也知道痛,是吧?当初傅明夏那么对我的时候,他亲手杀死她的孩子,难道她就不痛吗?这就是报应!傅明夏怎么对她,她就要怎么对他的孩子!他杀死她的爱人,她就要杀死他的爱人!

梅落柔声,“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吗?那你愿意去杀了傅明夏,来救你儿子吗?”

“当然。”叶鸾毫不犹豫。

梅落倒是怔了一怔,认真地看着她。叶鸾是很具有欺骗性的一个人,她柔弱怯懦,却又胆大心细。她脸上在笑,眼睛在笑,心有时候却是黑的。梅落从来不敢小瞧她,傅明夏那是个魔鬼,那个魔鬼,居然会爱上这个小女子叶鸾怎么可能简单呢?

梅落笑,“我开玩笑的,我怎么会让你去杀你最爱的男人呢?我才不会那么做,我又不像傅明夏那么心狠手辣。”

叶鸾面无表情,心想随你怎么说吧,你把儿子给我就行。

梅落道,“想救你的儿子,你拿起簪子,在你手上划一道。”

叶鸾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却也不辩驳。她当然可以想办法拖延时间,可周围的人,已经被相府的人隔开,没人能帮她。她不敢跟梅落耍心机,她的儿子,在梅落手里。叶鸾玩不起。

叶鸾拔下发簪,在手臂上划下深深一道,鲜血从她雪白的肌肤上滴落。

梅落咯咯笑,“再拿起簪子,往你胸口划一道。不用靠近心脏,我不想你啊。”

叶鸯照做。梅落目光发亮,身子向前倾,盯着她,”这样就不对等了,右胳膊也划一道吧,这才好看呢。

第58章 逝去

叶鸾在向自己动刀的时候,心中何等焦急。可那坐在阁楼栏杆上的梅落,却像突然忘记了她这个人似的,抱着幼儿,眼中神情怀念又迷蒙,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往事,“我第一次看到他,心里就很喜欢他。那时我过茶楼,从窗口看到他,那么的明亮,像烟花在绚烂,是我人生中的唯一光芒。我多想抓住它我自搬到镇上,空守着逝水流年,听着每日歌舞喧嚣我每天就那样看啊看,他们都说我美丽,说我孤寂冰冷,我为人所赞,心里的难过,却无人可知。”

“那时候,他风趣又幽默,我一潭死水般的生活,终于得到久违的重视。那一刻,我再不是高贵淡然的千金小姐,我只是一个被夫君冷落、和夫君形同陌路的可怜妻子。他那时候,送我一把风雅的扇子。我捡起扇子,看着落花在水里流过。我以为,那把扇子,他是不应该留下的。他的心意,是不应该表现出来的。可我还是收下了扇子,只觉得万分难过,因我的夫君,都不曾送我过礼物。

“女为悦己者容有人不爱我,有人很爱我,我为什么要守着世俗,磨尽铅华再后悔?那时,我真希望时间可以凝固,让我们不要分别。可是傅明夏我的美好,终是要被他粉碎。”

“那天他约我出门,可傅明夏就在府上,我走不开。我站在窗边,看外头雨水滂沱,想着等在树下的,只有他一人。而我却要被困在我的夫君身边,所有人都在欢庆高歌,只有我念着他。第二天我知道,他等了我一夜,得了风寒。我看着我的夫君,心中绝望又痛恨,我想我的一切,都在被傅明夏葬送!”

“那漫长的一夜就像是漫长的一生我坐在高楼窗边,手中折扇落进火盆中。我一直看着,觉得心中最后一点希冀,都要灰飞烟灭一般。嫁给傅明夏,我从未这样后悔过。他杀了他他杀了我最爱的人,他是个魔鬼”

叶鸾看到了王府的人在慢慢接近,她也看到了人群中静静过来的傅明夏。叶鸾心中微松,只要这些人过来,她还是有希望救下阿庆。梅落的故事,在梅落心中是十分哀伤感动,若在旁的时刻,叶鸾也会为她唏嘘一二。可现在,叶鸾根本没心思听梅落那故事,她的心和眼,都放在了她儿子身上。

纵然梅落有一千分一万分的可怜,她也不该为了自己的爱情,背叛自己的国家,害死自己的丈夫一家!

她是极为自私的一个人,倘若她真的跟她的情人远走高飞,难道她连远在京城的相府,都不想一想吗?她坐实了叛国,相府就能逃罪吗?这个女人,终究是十分自私的。

但叶鸾想来,她也没法跟梅落讲道理了。这个女人,在情人死后,在胎儿死后,在被傅明夏幽禁十年以后,即使她没有完全疯魔,她的心神,也早就不正常了。

她忘了她害死那么多人,她忘了她也和傅明夏有过少年时的美好光景,她只记得傅明夏杀了自己的情人,毁了自己的人生。

叶鸾手上和胸口的血,一直缓缓地滴落,疼痛忍一忍也能熬下去,可怜的是,随着失血过多,她渐渐开始头晕眼花。叶鸾苍白着脸,努力让自己不要倒下。她得看着这个疯女人,不让她再做更可怕的事情来。

梅落喃喃说着当年的事,颠三倒四,她眼睛干涩,怔怔望着长空,有很长时间,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叶鸾低着眼,余光看到那些挡着人群的相府侍卫,正在被他们王府的人悄声收割和替换。整个过程进行得隐秘又迅速,让人措手不及。因百姓已经被隔得很远,只能心中惶惶,议论声并没有传入梅落耳中。

梅落突地低头,看着怀中抱着的孩子,怨恨笑道,“他杀死了我的孩子,我也不要放过他的儿子”她手臂向前一抬,将婴儿至于前。那动作,很明显就要松手。

这么远,就是傅明夏,也不能片刻救下阿庆啊!

叶鸾叫道,“等、等一下!”她看到梅落手微松,显然没有听进去她的话,脑中乱糟糟,突想到,“梅落,我是你亲妹妹!我也是相府小姐!”

不仅是梅落怔住了,远远近近、听到叶鸾此话的王府中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们的王妃。

趁着梅落疑惑地垂头看她,叶鸾已经编出了一个故事,“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呆在傅明夏身边的吗?当年相府子嗣之争,我是妾室所生,为活命,被送出京城。但我实为你的亲妹妹,你怀中抱着的阿庆,其实是你的外甥。我嫁进王府的时候,就知道你是我姐姐。我一直在想办法拖延时间,想救你出来。傅明夏算什么?如你所说,他残忍阴冷,是个魔鬼。我怎么会爱他?我的亲姐姐被他软禁多年,我怎么可能爱他呢?姐姐,我是向着你的啊!”

叶鸾这故事,太过匪夷所思。她又向来伶牙俐齿,说起故事来,神情做得一丝不错,好像就是梅落的亲妹妹似的。梅落愣神,她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脑子一下子也糊涂了。她不相信叶鸾的话,可是如果叶鸾是她的妹妹,那就能解释她们二人的容貌,为何这么相似

就在梅落出神的片刻,突感觉到阁楼斜角有一道黑衣掠过,她猛地回头,看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面容冷淡,目光落在她面上。梅落一惊,不由地抱紧怀中幼儿。她不害怕叶鸾,不害怕所有人,只害怕傅明夏。看到傅明夏,就让她有喘不过气的痛意。

她又恨着他——她的梦魔!

傅明夏冷淡道,“我倒真没看出来,你有那样喜爱那个人。你身为相府千金,若真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们和离便是,又有什么难做的?我是冷落你,却不曾对不住你。而你——难道你真的如你所说,那么爱他吗?”

“住嘴!”梅落尖叫,“你这个魔鬼,你不要说了!你再说,我就把你儿子扔下去!”

傅明夏目中光芒凝起,那沉沉的神色落在她手上,竟有千斤重般,压得梅落低头躲闪。傅明夏嘲讽道,“我不是你口中的魔鬼吗?那就得有点魔鬼的样子吧。你想扔,就尽管扔吧,我傅明夏,是你威胁得起的人吗?”

他一步步走进,“你心里一直在说服自己,很爱那个人吧?呵呵,梅落,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还记得他当年的言谈?我想你早就忘了吧。你口口声声说爱他,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你只是已经后悔了,却不想承认自己后悔。”

“胡说!我是爱他的他不是你傅明夏,他值得我爱”

“他除了送你一把扇子,留给你一个孩子,还给了你什么?聘为妻奔为妾,他都不敢娶你。他有我给你的多吗?梅落,你早就后悔了,只是不能让自己后悔。不然,你怎么对得起当年一个镇上的死人?你既然从来没有疯,午夜梦回时,不会害怕吗?”

“闭嘴!闭嘴!”梅落尖叫连连,站在阁楼下、被王府中人扶住的叶鸾,好像都能感觉到梅落的绝望一样。

刚才都没有流泪的美人,在傅明夏的逼问下,竟然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她没有后悔,她从不后悔,全是傅明夏的错,那些人,都是傅明夏杀的!是的,全怪傅明夏!要不是他,大家都不会死,她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这个地步

神志恍惚的梅落突而发笑,目光望着怀中的孩子,又抬头看傅明夏,恨恨道,“你傅明夏沉默寡言,突然跟我说这么多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我不会饶了你儿子的他的死,都是因为你!”

梅落笑得古怪,“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傅明夏,我不会放过你。”

梅落怀中一空,怀中孩子就向楼下跌去。叶鸾的呼吸一时紧致,她旁边的侍卫,一起运起轻功,拔地而起,向着婴儿掉落的方向。她看到傅明夏同样从楼上跳下,手伸向婴儿

在半空中,傅明夏接到孩子,向跃起的侍卫们扔去。他的力道掌握的极好,孩子正好平安落在侍卫怀里。在下头一直紧张看着的叶鸾,悬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一半。傅明夏身子一转,在下跃的途中,寻着方向抓住一片砖瓦,让自己下坠的力道微缓。

就在这时,一片黑衣,从阁楼上坠下,如同一只枯落的蝴蝶。那是梅落,曾经的相府千金,如今从阁楼跳下。众人眼中,只看到她垂下的绝色容貌,和那片灰黑的衣袍。她目光幽冷而悲伤,神情却极为平静。她不像是赴死,却像是与人有约,要去赴约一般。

她落寞却绝色的面容,错误而短暂的爱情,十来年的幽禁她的一生,如此而已。

无人相救,她也不需要人救。

她只留下阴冷的话,“这只是开始而已。”

众人惊愕地看着梅落跳楼而身坠,这样的情形,连远处的百姓都看得一清二楚,发出窃窃私语声。

叶鸾怔然,没想到梅落会选择这样的方式死去。或者说,她今日,本就是为了求死,她早就不想活了。可是为什么叶鸾心中的疑惑和茫然,并没有因此解开,只越来越多。

她看到傅明夏怔然而立,望着梅落坠下的身影出神。那是他曾经最爱的女人,他曾想共度一生的妻子那是一场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的苦闷爱恋。他恨了十年的人,这样轻易地死去。

叶鸾眼前一阵阵发黑,再也忍不住,晕倒下去。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一片漆黑,月色清辉孤冷地照在床头。叶鸾坐起来,觉得有些不对劲。等视线适应黑暗,她才看清,傅明夏坐在冰冷地砖上,他靠着墙头,头搁在膝上,已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

“夫君?”叶鸾轻轻喊他一声,摸索着下床。

等她掌灯后,看到傅明夏抬眼,手中一颤,差点将烛台摔下。

她看到傅明夏眼含血丝,身上和脸上,都有血迹。周身那种让人欲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叶鸾扶紧烛台,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