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昨天林医生还对我说他好了呢。"我接口说。

突然我看到了林医生的表情,他竟然被何夕问得张口结舌!

"啊,难道真的死了?"我大吃一惊。

"你怎么知道的?"林医生问。

"是不是死状很惨?"何夕问。

林医生点头:"是挺惨的。"

"那有没有人受感染?"我忙问。

"感染?什么感染?"林医生的反问让我和何夕都是一愣。

"没有人被传染吗?"何夕皱着眉问。

"你们……搞错了吧。程根不是病死的。"林医生说了句让我们更加惊讶的话。

"那他是怎么死的?"

"被他儿子杀死的。"林医生压低声音说。

"尸体烧了吗?"何夕接着问。

林医生脸色一变,说:"那么多时候,当然烧了。"

"法医做解剖了吗?"

林医生面色又难看几分,说:"这我不清楚,你们可以去公安局问。门诊就要开始了,不能耽误病人的时间,先这样吧。"

"程根的病历资料,海勒国际出面要的话,还是能拿到的。"走出门外后我对何夕说。

"刚才那个人,有些话没说。"何夕转头看了眼内科门诊里林医生的背影。

"嗯,你问他尸体有没有烧掉,和是否做了解剖时,他的反应的确不正常。"我点头。

"你有没有办法再侧面了解一下。"何夕说。

"好的。"

走到门诊大厅口,一个护士从外面匆匆进来,我见过她。

"喂,你好。"我忙拦下她。

"我是晨星报社的记者那多,耽误你一会儿。"我把名片递给她。

"有什么事吗?"

"三个月前我采访过一个病人,叫程根,那时候我在病房里见过你,你做过他的护理工作吧。"

"啊,程根!"她张大了嘴,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是啊,我知道他后来被儿子害死了,而且还……唉。"我叹息着摇了摇头。

"真的是太惨了,绝症都熬过来了,死在儿子的手里,内脏还被人掏得空空的,唉呀。"

我和何夕互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讶。

内脏被掏空了?

惊讶归惊讶,可不能愣着。

"关于他内脏被掏空这件事……"我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想着说辞:"知道的人也不多,这个,警方也还没完全搞清楚,你……"

"我不是去做过笔录了吗,我知道的都说了啊。"护士睁大了眼。

"当然,我也看过那份笔录。"我已经想好该说什么,压低声音:"有关领导对这件事很重视,指示我们报社把这件事写成内参送上去,因为我采访过程根,所以就让我写这篇内部稿件。警方的笔录对我写稿而言,太单薄了,所以需要对你做一次采访,让你重新把知道的详细说一遍,希望你能配合。"

"哦,可是我现在要上班。"护士说。

"当然不会占用你上班时间。"我笑了:"中午,在这里附近找个地方,请你吃顿便餐。"

拿到了这个叫杜琴的小姑娘的手机号码,我冲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打了个响指。一切搞定。

"你反应挺快啊。"何夕说。

"呵呵。"

"真是不可信的男人。"

我的笑容僵住,看了看何夕,仿佛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只是嘴角微微地向上翘起。

"你刚才给杜琴的那个,不给我一张吗?"

"啊,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这段时间你打算去哪里?"何夕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约的是十二点,还有三小时,我想去莘景苑,虽然算起来只能在那里呆一个多小时。"说到这里,我终于想明白何夕上一句说的是什么,忙摸出名片递过去。

何夕接过放进皮衣口袋里。

"你的电话是多少?"我摸出手机打算记下来。

"90032222。"

"那么好记的号码,区号呢?"

"021。"

"啊?你在上海有房子?"

"芮金宾馆总机,你知道我住几号房。"

我哑口无言,心中丧气,招手叫了辆的士。

"生气啦?"车子开了一会儿,坐在后排的何夕问我。

"没有,我在想那个小女孩,童童。"我说。

何夕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递给我一张纸。

上面写着一个伊妹儿地址,还有一个22开头的电话号码。

我没出息地露出笑容,好在她坐在后面看不见。

"22?那是哪里?"

"日内瓦,海勒国际总部。电话很难找到我,邮件我不常回。"

后面这句是何夕的说话风格,我自动过滤了。

伦勃朗拿着两套防护服出来接我们,其中一件是天蓝色的何夕自带装,昨天消毒后就寄放在救护中心里了。

看到连续两天我都和何夕同时出现,伦勃朗不免有些惊讶。

"又那么巧和她碰见?"伦勃朗悄悄问我。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何夕却听见了。

"一起来的。"她说。

"啊。"伦勃朗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疑惑,不过他没再追问下去。

童童死了。就在今天凌晨。

现在的死亡人数是二十二人,几乎是昨天数字的一倍。在地下的那些临时隔间里,还有三十一人在等待着。

三幢被感染的楼里,还住着六十七个人。等待他们的,不知是什么。

医疗小组又增加了三名新支援的护士,可是其中的一个已经不能在岗位上工作。今天早上她第一次看见病人在面前死去,被血溅了一身,吓倒在地上的时候,手被钢丝床的锐角划破了,防护服更裂了一大道口子。所有的人都为她祈祷,我也是。

问题并不在死者的鲜血,那里已经没有范氏病毒,但是她穿着防护服接触过许多刚进入亢奋期的病人,她的防护服外层本身是有危险的。

她只有二十岁,志愿进来的。

今天我没再和病人作亲密接触,可以去给居民送他们要的东西,就是我昨天看到的那些,水、饼干、米……

他们会问我情况怎么样,有多危险,还要隔离多久。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们,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完全不用担心。伦勃朗让我这么说。

送完安全区的东西,轮到三幢感染区。有一家要大米,开门的男人头发潦乱。

"医生,其实我什么都不缺。"他定定地望着我:"我只是想当面问一问你,我的妻子和女儿怎样了。"

我扔下米落荒而逃。

这是让我无法喘息的一个半小时。

十二点,杜琴来到了和我们约定的小餐厅。

她坚持吃完点的台式卤肉饭再说,并且只吃了一半就不动了。

"回忆那事情很难受,我怕自己犯恶心。"她又喝了半杯红茶,才开始叙说。

五、黑暗里的匕首

二零零五年八月十九日,一篇名为《芮金医院惊现奇迹,致命绝症莫明康复》的新闻刊登在上海晨星报社会版后的第二天上午。

杜琴去为这篇报道的主角查房,在她的感觉里,老头子已经完全好了,难怪他这几天总是吵着要出院。

特护单人病房的门关着,杜琴扭了一下门把手,锁上了。

她敲了敲门。

里面没动静。

她敲得更大力,开始用力转门把手,并且开始叫喊,病房里依然寂静一片。

杜琴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她回忆了一下,确定病人没有出院,就准备去找护士长拿钥匙。

她的手刚放开把手,门就被猛地向里拉开了。

杜琴吓了一跳,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庞大的身躯。

她认得这个胖子,是程根的儿子,叫程伟平。

"查房。没事干嘛锁门啊!"在医院里,她可不用顾忌这些使用特护病房的人有什么贵气的身份,尖着嗓子大声说。

"不用查房了,再也不用查了。"程伟平低低地说着。

"你让开。"杜琴皱起眉毛。

程伟平往旁边让了条缝,杜琴推了一把,挤进去。

程根躺在床上,瞪着眼睛,脸色铁青,张着嘴巴,吐出半截舌头。

杜琴用她能发出的最尖利的声音高叫起来,程伟平抱着脑袋,慢慢地蹲了下去。

警察很快赶来,铐走了这个掐死自己父亲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