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瑙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们先做起来便是。做多少算多少,争取越快越好。要不然大片良田闲置,实在可惜。”
他说到这份上,众人再无多言。扩垦田地也是为了他们好,还有什么好推脱的呢?
这时候,石三也来了。
他远远地看见田埂上围着一大群人,微微一怔。从前田庄里一共十几户人家,一户十来口人,青壮年男丁并不多,许多都是老弱妇孺。而如今朱瑙新募来的佃户,人数本就比从前多,而拖家带口的又在少数,如此一来,年轻男子竟是从前的一倍之多!男子多了,劳力自然也就强胜。
石三意识到这一点,顿时心头一喜,拼命挤进人群,叫道:“庄主!”
朱瑙见他风风火火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石三道:“我听说长明寨攻上隆城山,把隆城山的山贼全收了!”
他本以为这是一桩天大的事,不料朱瑙竟十分平静:“是啊。怎么了?”
石三:“……”
朱瑙的淡定让他茫然了一会儿,疑心朱瑙根本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他很快就缓过来了,急忙建议道:“庄主,如今正是农闲时节,我们应赶紧加深壕沟,堆起高墙,重建房屋,令房屋毗联。最好再修建一座高台,可以观望四周。等山贼再来打劫的时候,我们就能抵御了。”
朱瑙听了他的描述,道:“你是想修建坞堡?”
石三连连点头。他们这田庄一二百口人,就算修不成大型坞堡,也可以仿造其制式修建小型防御工事。原先此地还是王家庄的时候,王庄主就曾想过起高墙造塔楼,奈何那时正是农忙时节,农户们抽不出时间,人手也不够。等后来农忙时节过去,农户们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再修不成了。
朱瑙道:“坞堡暂时用不上吧。我已通知大家,尽快开垦周边荒田,扩大田庄规模。”
石三:“……”
石三:“…………”
“开垦荒田??”石三激动得高声破音,“不修高墙自保,还去开垦荒田?!庄主你疯了吗???”
程惊蛰一脸不高兴地摇头,头顶上竹编蚂蚱的须须跟着一起晃动:“你怎么跟公子说话的?”
石三急得跺脚,希望谁能站出来帮他说几句,奈何周遭大都是新来的佃户,不知此地情况,皆一脸茫然。
“不挡住山贼,种多少都是替别人种,到头来全让山贼抢了!”石三口气强硬,“想在这地方活下去,就必须修高墙,挖深壕!”
可惜他再强硬,也没人听他的。
朱瑙轻描淡写道:“我自会使些银钱给山寨,请他们高抬贵手。你们只管好好种地便是,不必担忧。”
佃户们欢欣鼓舞,石三却目瞪口呆。朱瑙心意已决,不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被佃户们簇拥着去参观他们的新房去了。
石三望着远去的众人,刚暖起来的心立刻凉得透彻。他心想:朱庄主和那些初来乍到的佃户到底还是天真,不知道山贼有多贪婪可恨。有道是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他石三看来今生注定苦命,再无翻身之日。
唉……
唉!
……
打那之后,佃户们果真开始扩垦田地。每天一大早,男子们扛上铲子锄头出门,先去填平壕沟,再去清理植被杂草。
石三没有加入扩垦的行列。一来他照料妻子走不开,二来他本就不认可朱瑙的方略,他看到人们非但不把壕沟加深,竟还要往里面填土,简直气得头昏脑涨,更不提参与帮忙了。他只能眼不见为净,熬上一日算一日。
不几日,管事带着朱瑙请的大夫来田庄,替佃户们看病。
佃户里有伤病的还真不少,毕竟受了趟灾,过了几月逃难的苦日子,难免这里落个伤,那里落个病。然而病情最重的,还是石三的妻子周氏。
大夫替周氏把完脉,石三连忙巴巴地问道:“大夫,我妻子的病怎么样?”
大夫道:“这病是月子里落下的,本不该如此严重。想是害病之后你们仍不重视,最终落到今日地步。”
石三无言。并非他们不重视,实是生活所迫。那时山贼整天侵扰,男子都去挖壕沟抵御山贼去了,大量田活无人做,只好女子们帮忙。周氏刚生完孩子,月子也没坐完就匆匆下地干活,后才一病不起。
大夫道:“若要治病,必须好生休养。病好之前,决不能再受半点寒凉和辛劳。我给你开几副药,一日三顿,先服一个月吧。”
躺在床上的周氏咳了几声,轻声问道:“大夫,那药多少钱一副?”
没等石三和大夫开口,管事道:“你只管治,医药钱庄主自会垫付的。等你们何时手头宽裕,何时偿还都不迟。”
夫妻俩既吃惊又感动。
大夫开完药后就离开了,石三坐在床边握着妻子的手。周氏道:“庄家是个好人。”
石三苦笑道:“是好人。可惜我只怕没有机会回报他。”
周氏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石三摇头。他怕妻子担忧,并未把朱瑙让人填平壕沟扩建田庄之事告诉妻子。他替周氏盖好被子,暗叹一声,出门打水去了。
傍晚王家兄弟扛着农具回来,还挖了一筐野菜来送给石三。
王仲奇干了一天的活儿,浑身热腾腾腾的,汗都往下滴。他抹了把汗,问道:“石大哥,听说今天大夫来,嫂子的病可能治?”
石三点头,道:“大夫开了几服药让先服着。”
王仲奇笑道:“那可好。希望嫂子快些好起来,石大哥也能来帮我们一起干活。事情可真多,我们这些人实在干不完。”
石三看着少年人单纯的笑脸,再度无语。
……
翌日清早,陆求雨和王丰收起床之后,一人领了一碗米糊,坐在树底下吃。
陆求雨喝完最后一口米糊,伸出舌头把陶碗内外舔了几遍,餍足长叹:“这可真是神仙日子啊!”
以前在张老大手下的时候,他们除了四处打劫之外,就在山里采采野果,打打野物。日子过得很闲,但也很苦,食物本就不易获得,好容易弄到一些,也是张老大等人先吃,剩下的才有他们的份。他们两三天吃不上东西是常态。
自从来了长明寨之后,虽说长明寨也不怎么富裕,但这里的人每天都有东西吃,这对王丰收和陆求雨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另外在长明寨,他们的日子一点都不清闲。虞长明在山上垦了几亩田,他们天天都要干农活,冬天虽然没有秋天那么忙,但也得拾柴翻土挑粪,以备来年春季播种。这些都是陆求雨和王丰收从前常干的活,以前在家干的时候他们会觉得厌烦,可如今再有机会干这样的活,他们非但不烦,简直感激涕零。
刚吃完早饭,忽听有人鸣钟,那是山上集合的信号。陆求雨和王丰收对视一眼,忙放下碗去半山腰集合。
半山腰已经集结了许多人了,连虞长明也在。
虞长明亲自点了几十个人,吩咐道:“你们去库房拿上铲子、锄头等农具,随我下山。其余人散了吧,自做你们的事去。”
陆求雨也在被虞长明点出列的人里。他十分茫然,眼见那几十个人已往库房的方向走,他忙追上去问道:“寨主,我们要去哪里?”
虞长明道:“去隆城山下的田庄。”
陆求雨顿时吓到了:“啊、啊?”
虽说虞长明让他们拿的是农具,他却本能地以为虞长明要带他们去打劫农户。毕竟武器本就稀少,以前他们跟着张老大的时候,也是拿着锄头镰刀四处打劫。
陆求雨的脸立刻就哭丧下来。他一点都不喜欢打劫,他宁愿在田里挑粪也不想去打劫。以前张老大带他们去劫掠农户的时候,就因为他心里不乐意,总是拖拖拉拉躲在最后面,导致张老大愈发厌恶他,时常对他拳打脚踢。他看着虞长明挺拔的背影,犹豫再三,追过去问道:“寨主,我能不能不去啊?”
虞长明莫名地看了他一眼。陆求雨立刻缩了缩脖子。
虞长明道:“不去?不去谁供你吃喝?”
陆求雨想到早上喝的米糊,顿时嘴里发苦。这时候若是张老大,他势必不敢再多说第二句,要不然等待他的就是一顿拳脚。可这几日在长明寨待下来,他发现虞长明不是很喜欢打人,便又撞着胆子多劝了一句:“我们就算去了,也抢不到什么东西了。那个田庄早就一穷二白了。”
“……”虞长明无语,“谁告诉你我们去抢东西?”
陆求雨呆住:“啊?”
虞长明冷冷道:“有人付我们工钱,请我们帮忙干活。我们去赚钱,懂吗?”
陆求雨:“……”
虞长明走出一段,发现那家伙没跟上,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陆求雨目瞪口呆,灵魂出窍一般傻站着。虞长明皱眉,警告道:“你若敢对乡民无礼,我绝饶不了你。”
陆求雨:“……”
陆求雨:“…………”
陆求雨:“………………”
这长明寨,到底是什么神仙地方?!
众人已经走出几十米远,陆求雨终于灵魂归位,脸上绽开一个惊喜的笑容。他撒开腿朝前追去:“寨主寨主,等等我啊!”
18、第十八章
佃户们正在地里劳作,有一个眼尖的率先看见远处一队人正在靠近。他忙提醒众人:“快看那边,有人来了!”
众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眺望。只见远处黑压压的人群正在靠近,粗略一数,足有数十人。佃户们瞬间就慌了。
“糟了,不会是山贼来打劫了吧?”
“怎么办?我们要跟他们打吗?”
“他们人好多啊!我们还是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吧……”
王伯正急忙把弟弟王仲奇拉到身后,抓紧手里的铁铲,戒备地看着人来的方向。
不多久,人群走近。由于他们走得悠闲自在,不像前来打劫的山贼,佃户们的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一些。等走到跟前,人们才发现走在最前面的领头人竟然是惊蛰。
佃户们惊道:“小程,这些人是谁?”
程惊蛰怕吓到佃户们,也怕消息会传进官府耳朵,因此不能明说这些人是山贼。他道:“他们是附近的农户。庄家雇他们来帮忙,想尽早完成田庄的开垦。”
佃户们顿时大喜。原本他们活多人少,正愁忙不过来。没想到庄主竟然如此慷慨,另费银钱雇人来干活。有这些多人帮忙,他们完全有可能在开春前就完成田庄的扩垦,这样一来明年就能收获更多粮食了。
有了新的希望,众人干活就更有动力。很快,佃户们和山贼们一起埋头苦干起来。
陆求雨和王家兄弟都被分到了填壕沟的工作。他们三人年纪相仿,易生亲近之心,一边干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聊了没几句,陆求雨忽然问道:“我听你们口音,怎么像是渝州那边的?”
王仲奇忙道:“我们就是从渝州来的。陆大哥,你也是吗?”
陆求雨连连点头。蜀中诸地口音虽大体相似,可过一村,翻一山,就会有细微变化。旁人听不出来差别,乡亲却一耳朵便能听得明白。
三人报上乡籍,才发现他们原来竟住在邻乡,之间仅隔一座小山。
他乡遇故人,三人皆激动不已,一同回忆起故乡的种种,不一会儿又聊到受灾后的漂泊经历。王家兄弟先说自己是如何流落到阆州,险些被杨老二利用,后来机缘巧合,有幸成了朱瑙的佃户,而朱瑙又是如何宽厚,令他们重获新生。
陆求雨听后很是惊诧:“你们庄主只收十一的田租?!”
“对啊。”王仲奇道,“不仅如此,庄主知道我们穷困,还愿意借粮给我们,不抽利息。”
陆求雨声音又高八度:“不抽利息?”
王仲奇得意地炫耀:“还有呢,庄主帮我们买猪苗,还给我们提供猪食。”
陆求雨目瞪口呆。这真是匪夷所思啊!
“还有还有!庄主请大夫帮我们看病治伤,还给我们买药。”王仲奇道,“这里除了不是渝州之外,简直处处都好!
陆求雨:“……”
这话听得他又羡慕又心酸。如果说长明寨人过的是神仙日子,那听完王家兄弟一番话,他发现朱家庄的人过得简直就是玉皇大帝般的日子。要是当初他也能遇上朱瑙这样的好地主,又哪里会沦落到做山贼呢?
说了半天自己的情况,王伯正也打听起陆求雨的状况来:“陆兄你呢?你现在在哪里落脚?”
陆求雨不能明说,只能大致地往远处的青山指了指。
兄弟俩扭头看了眼,只当是山下的某块田地。王伯正又打听道:“你租了几亩地?田租多少?”
陆求雨支支吾吾,含糊其辞。
王家兄弟见他不愿明说,也就不再追根究底。本来他们也不是很好奇。反正这年月,去哪里都找不出一个比朱瑙更好的庄主了。
……
请来长明寨的山贼们帮忙后,扩垦的事进展极快,仅仅半个多月,新的田庄已初具规模。壕沟被填平,新的水渠开通,杂草除干净了,整个田庄田连阡陌,往后只要再施一遍肥,明年春耕的时候新的田地就能播种。
山贼们的活儿做到这里就告一段落,往后的事情是佃户们自己的事,无需他们再帮忙。
离别前,陆求雨找到王家兄弟,道:“你们庄主什么时候招募新的佃户,可记得来尽早通知我一声。”
王伯正道:“好啊。可是陆兄,我们要去那里找你?”
陆求雨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他道:“以后我有机会多来看你们。”
王家兄弟有些莫名,却也答应了。
其实有类似想法的并不止陆求雨一个人。这长明寨的山贼们也都是生活所迫才落草为寇的,凡有安稳的好日子过,谁不愿意过呢?这几日跟佃户们相处,他们听说了朱瑙的种种惠施,一个个都羡慕坏了,恨不得自己也是朱瑙的佃户。
不过朱庄主虽好,虞寨主也很好。他们倒没想要离开长明寨,只希望以后这样帮忙垦地耕种的活儿能多一些,他们好好干活就能换得钱粮,这样的日子其实和佃户也没有太大差别。
忙完最后一天的农活,虞长明嘱咐众人先回山寨,自己则一扭头,找朱瑙去了。
他走进田庄,找到一间屋子,敲响房门。不片刻,里面有人出来开门,正是程惊蛰。
虞长明走进屋子,只见朱瑙正坐在案前,手里打着算盘,手边搁着纸笔册子。
朱瑙见他进来,拨算盘的手仍不停,只道:“虞兄,且稍等片刻,我忙完手上的事再与你说话。”
天色尚早,虞长明并不心急,在他对面坐下,默默观察。朱瑙一手拨算盘一手记账,手指行云流水,快得几有残影。算珠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仿佛一支单调的小曲儿。
不多时,朱瑙把账算完,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钱袋,交给程惊蛰。程惊蛰走过去,转交给虞长明。虞长明掂了掂,分量不轻。这里面装的都是银子,是他们先前说好的报酬。
虞长明拿了钱便起身要走,目光却仍流连在朱瑙的账本和算盘上。
朱瑙察觉到他的目光,问道:“虞兄会打算盘吗?”
虞长明犹豫片刻,答道:“不太会。”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该有第三个答案。然而他刚才看到朱瑙那运指如飞的模样,一时间竟赧于承认自己会用算盘。
“不太会?”朱瑙眼含笑意,“虞兄是不是上山之后才学的?”
顿了顿,又道:“养一山头的人不容易吧?”
虞长明:“……”
他默默盯了朱瑙一会儿,坐回椅子上,双手环胸,淡淡地问道:“朱庄主今天又想忽悠我什么?”
朱瑙噗嗤一乐,推开手边的算盘账本,仰靠到椅子上。他问道:“虞兄,你今年新收了那么多人,过冬可有困难?”
虞长明不语。清理隆城山后,他新收编近百人,这百人就有百张嘴。眼下山中储备少得可怜,过冬的确很棘手。
他不回答,朱瑙也知道答案。朱瑙又问道:“你们寨中有账房吗?”
虞长明犹豫着点了下头。从他的这份犹豫足以看出寨中账房的水准多令人忧心。
落草之前,虞长明本以为此事无非就是带着父老乡亲们进山,从此自给自足,不再受人盘剥,过的会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源般的生活。可真正进山以后,他才发现事情远非如此简单。山中没有大片肥沃良田可供耕种,这两年来他实则靠的是商队给的保护银钱才勉强养活寨中众人。这也是他先前缘何不愿主动招降其他山寨的原因之一:寨中人口越多,花销也就越多。然而他放任隆城山众贼的后果是这几个月愿意从附近过路的商队越来越少,他收的保护钱就更少了。幸亏朱瑙提醒,他才更正行事方略。
眼下他寨中虽有数百人,却都是农户出身,没几个人识字,通算学的更少。如今寨中的账房仅作记录,真正的统筹谋算还得他自己来。
朱瑙微微一笑,道:“这些时日寨中兄弟帮了我许多忙,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虞兄尽管开口。”
虞长明皱眉:“你能帮什么?直说便是。”
朱瑙摊手,道:“我经商数年,无非积攒一些算账的本事。要不我替你看看你们山寨的收支账本?”
虞长明:“……”
别人不懂账本意味着什么,但虞长明身为寨主,不可能不明白。账本上计有他们消耗食物、购买衣物,收割粮食、赚取银钱的明细。他们寨中一共有多少人口、几亩田地、经营哪些营生,账本上全能看得一清二楚。只要拿到账本,就能对长明寨了若指掌。
若是往常,有人胆敢向他提出这种要求,他恐怕抽出长刀就砍过去了。但是此刻,朱瑙就这么笑眯眯地坐在他对面,还厚颜无耻地说这是在帮他的忙,他非但没有砍人,还有一点点心动。
他怀疑自己疯了。
19、第十九章
程惊蛰把虞长明送出山庄。到了山庄口, 程惊蛰问道:“虞寨主, 你什么时候把账本送过来?”
虞长明:“……”
他怒道:“我凭什么把账本给你们?”
程惊蛰微微一愣。他并不清楚账本到底是个多重要的东西,疑惑道:“你不打算拿给公子看?”
虞长明冷冷道:“不需要!”
程惊蛰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能得到朱瑙指点, 这么好的机会,虞长明竟然不想要……爱要不要呗。
他耸耸肩,转身回去了。
……
数日后。
虞长明站在朱瑙府邸,两眼无神地望着大门。片刻后, 他先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然后上前敲门。
……
院子里, 朱瑙刚好从屋里出来,打算出门去田庄巡视。
地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程惊蛰在旁提醒道:“公子, 小心地滑。”
朱瑙哈出一口白气:“今年可真冷。”
程惊蛰也忍不住把手往袖口里缩了缩:“是啊。”
自从跟了朱瑙之后, 朱瑙找人教他习武练功, 他的身子骨以比从前硬朗许多。刚入冬的时候,他穿件薄衫四处走动也不觉得寒凉。可到了这几日,他也不得不添上厚衣服了。今年冬天似乎比往年都更冷一些。
正说着,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程惊蛰主动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不太自在的虞长明。
程惊蛰问道:“虞寨主, 你怎么来了?”
虞长明目光闪烁。
朱瑙看他两眼, 心中已明白, 笑眯眯道:“虞兄进来说话。”
他的语气很自然,令虞长明放松一些。他正要入内,忽听程惊蛰惊讶道:“咦?你难道是来送账本的?”
虞长明:“……”
如果不是程惊蛰的眼神看起来很无邪, 他都要怀疑这小子是故意让他难堪的了。
朱瑙让惊蛰去通知仆人准备些热茶和糕点,随后把虞长明迎进屋。
两人对面坐下,虞长明不知该怎么开口——长明寨里没有钱了。
其实原本不该这么快,他每年都会省吃俭用在寨中囤一笔钱粮,以备不时之需。可一来他最近新收了很多人,食物消耗得太快;二来今年冬季是个严寒,山中又比山外更加阴冷潮湿,很多人扛不住冻,都病倒了。他不得不购置了新的御寒衣物棉被,又请大夫为寨民治病,平添好大一笔开支。以至于这才过了短短几天,山中已经无钱可使了。
朱瑙率先开口:“虞兄,你新收的那些人可还驯顺?”
虞长明颔首:“还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