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罗姨娘说话,王蘅就先道:“自打知道爹爹和夫人要回乡过年,先是罗姨娘病了,继而芹哥儿也病了,已经请了回春堂的刘大夫瞧了,说是小病,并没有大碍,原本已经好了,谁知道如今又病了,爹爹也别担心,芹哥儿也是怕爹爹说他懒惰,这几日才加紧读书,想来是累着了,女儿年轻,不知事,如今有了夫人在,正好有人做主,能给他好好调养调养身子,不然人家都说十年寒窗苦读,他这样的身子怎么撑得住呢?”
罗姨娘听了面色发青,低下头去,彭氏却暗笑,罗姨娘本想让王澜看到王芹的勤奋,没想到王蘅三言两语,把这勤奋变成了临时抱佛脚。
和罗姨娘相比,王澜自然更信任王蘅,一听她说没事,便也没放在心上,只兴致勃勃的让人把礼物拿过来挨个的分发,连王蘅身边的都有赏赐。
大家都十分高兴,彭氏也把给王蘅的见面礼拿了出来,王蘅随意扫了一眼,命身边的丫头什锦接了过来,淡淡道:“多谢夫人。”
彭氏刚才已经见识了她刺罗姨娘的那一幕,了解了所谓的大小姐的权威,知道她不是个好惹的,便把心中的不快放下了几分,笑道:“大小姐太客气了。”
第十章 震慑
简单的叙话过后,王澜和彭氏回房梳洗休息,王蘅也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先打开王澜送给她的一盒首饰,粗粗过目了,挑了一对手镯挂在了手上,其余的命金玉收到箱子里去,再看彭氏的礼物,不由笑了一声,也叫金玉收了起来。
什锦在旁边给王蘅倒茶,笑道:“夫人倒是跟咱们想象的不一样,还以为会端着架子呢,没想到这么和气。”
王蘅笑道:“谁知道是真和气还是假和气?日久见人心,走着瞧罢了。”
常妈妈正好走进来,听到这一句,嗔道:“大小姐刚才也太急躁了,怎么就那么尖刺罗姨娘呢?仔细老爷生气。”
王蘅道:“我就讨厌她拿着芹哥儿做筏子!芹哥儿什么样儿妈妈又不是不知道,烂泥扶不上墙,我如今帮他说好话,难不成日后还要靠着他给我撑腰?”
常妈妈十分无奈,可王蘅说的也是实情,只得按下这个话题,道:“城东的四姑奶奶一家已经到了,夫人请大小姐过去。”又支使什锦和金玉:“快帮大小姐换衣裳!今天一天肯定闲不下来呢。”
王蘅换了衣裳去了正院,彭氏已经换了衣裳,正在陪着四姑奶奶及四姑奶奶的两个女儿说话。
见了王蘅,四姑奶奶眼前一亮,起身亲亲热热的笑道:“大小姐来了,前几日家里请了一班小戏,下帖子来请,怎么大小姐没来呢?别是嫌弃咱们粗茶淡饭的吧。”
王蘅笑着扶着四姑奶奶坐下,道:“四姑母这话我可不敢当,自打父亲说要回来,一直忙得团团转,哪有功夫去听戏呢,四姑母也别生气,改日我一定登门赔罪。”
又对四姑奶奶的两个女儿道:“芸表姐,蓉表妹,父亲从京城带了许多礼物来,都没拆封呢,一会你们去我院子里挑。”
三言两语,就叫原本神情冷淡的四姑奶奶并两位小姐眉开眼笑,彭氏淡淡一笑,端了茶,看着王蘅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样子,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这位大小姐真是不简单,倒是她小瞧了!
四姑奶奶并不是王蘅的亲姑母,王澜是独生子,王蘅也没什么嫡亲的叔叔伯伯或者姑母。
王氏族人很多,有的做官,有的行商,也有的没什么大志向,只在家乡收徒开课,传道授业,也有那等爱玩爱闹的,离家闯江湖,混帮派。
因此,王氏族人可谓是遍布三教九流,全国各地,如今来的亲戚大都是久居杭州的,虽说血缘关系有些远了,可因为常来常往,逢年过年也相互走动,倒也十分亲热。
说了几句闲话,王蘅便带着两位表姐妹回去挑选礼物了,四姑奶奶这才看向了彭氏,笑道:“我们家大小姐人又和气,为人处世都没得挑,以后处的时间长了,夫人就知道了。”
彭氏一点也不想知道!
她曾经想过,来杭州会被王蘅或者罗姨娘排挤,可只要她对王蘅关爱体贴,这位所谓的大小姐肯定会心服口服,但没想到罗姨娘脖子一缩,成了隐形人,更没想到王蘅如此厉害,影响力这么大,处处出头,反倒衬得自己十分无能,顿时觉得自己的一番打算都成了泡影,忍了半天,才露出一个笑容和四姑奶奶客气了几句。
四姑奶奶走后,又源源不断的来了三堂伯,六堂叔,王澜在外院见客人忙的团团转,彭氏和王蘅也没闲着,一直到了中午,又留了客人吃饭。
下午又接着待客,直到傍晚,客客气气把最后一拨客人送走,才都松了口气,王澜赶路本来就十分疲累,又忙了这一天,本想回去倒头就睡,没想到王蘅等着他呢,赶忙打起了精神露出了笑容:“蘅儿怎么还不去休息?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蘅笑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和爹爹久别重逢,想和爹爹说说话罢了,既然爹爹累了,那就明天再说吧。”
六七年没见的女儿要找他谈心,哪怕是累的下一秒就能睡着的王澜,也立刻道:“没关系,我一点也不累!蘅儿且等等,容我换件衣裳。”
王澜进去洗脸换衣裳,倒把一旁彭氏给冷在了一旁,彭氏看着王蘅半天说不出话来,王蘅笑着屈膝行礼:“请夫人谅解,实在是有重要的事要和爹爹说。”
彭氏能说什么?只能大度的笑笑,道:“无妨,大小姐的事情最重要。”
王澜用冷水擦了脸,清醒一些,又换了衣裳,携着王蘅在花园里散起步来,父女俩许久没见面,一个怕时间隔得太久,女儿和自己生疏起来,一个怕父亲有了继母就把自己抛到脑后,都打起精神陪着小心,话倒是越说越贴心。
王澜更是直接道:“蘅儿放心,即便爹爹续弦,你永远是王家的大小姐,我的心头肉,彭氏要是敢让你受委屈,我也不会饶了她!”
王蘅感动的抱着王澜的胳膊:“爹爹疼我,我知道,为了爹爹,我也会对夫人恭恭敬敬的,我想夫人也不会委屈我,只是罗姨娘和芹哥儿的事,我想和爹爹说一声,毕竟芹哥儿是爹爹的长子,将来即便不指望他光宗耀祖,也不能让他潦倒一世,丢了咱们王家的脸,罗姨娘没什么见识,只是一味的溺爱,把好好的芹哥儿教的不成样子,如今都八岁了,三字经才算是磕磕巴巴能背全,这样下去可不行,爹爹以后可要好好管管。”
王澜仔细听了,神色也慢慢凝重起来,道:“你也知道,我托你舅舅找了先生,可罗氏不喜欢,这也就罢了,我怕你和她起争执,也就刻意没管,蘅儿放心,这次我回去,便把芹哥儿带走,交给彭氏抚养,离了罗氏,只希望他能慢慢的改过来,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王蘅点头道:“爹爹心中有数,女儿也就不多说了,爹爹快回去休息吧,明日来的客人只能多不能少,爹爹辛苦了。”
王澜疼爱的拍了拍王蘅的肩膀,亲自把她送了回去,这才回了正院。
彭氏还没睡呢,正等着他,王澜在女儿面前强撑着打起精神,在彭氏面前就没假装,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脱了衣裳,只来得及说一句“你也早点歇了”就睡着了。
彭氏虽然也很累,可一想起罗姨娘和王蘅,就变得越发清醒,盯着帐子顶,许久才睡去。
第二日一早,王蘅早早起来,打着呵欠换了衣裳,扶着什锦去给王澜和彭氏请安,到了正院时,才发现罗姨娘和王芹已经到了,正站在院子里呢。
看到王蘅,罗姨娘上前屈膝行礼,语气也是恭恭敬敬的:“请大小姐安。”
王蘅大大方方的受了,道:“罗姨娘多礼了,怎么起的这么早啊?难得的芹哥儿也没有日上三竿才起来。”
罗姨娘看着王蘅,心中暗恨,咬碎了牙根,可还是道:“要给夫人请安呐!大小姐不也来的这么早?”
王蘅笑笑:“我是来给父亲问安的。”说着又瞥了一眼王芹。
王芹站在罗姨娘身边,并不上前问好,反而神色阴沉,对王蘅视若无睹,王蘅也懒得看他,她才不会像罗姨娘这样傻站在外头呢,直接命什锦进去传话,不多时便听到屋里王澜的声音:“蘅儿过来了?快进来!”
王蘅应了一声,看了罗姨娘一眼,似笑非笑:“罗姨娘也进去吧,不然父亲知道了,还只当我故意把你丢在外头,眼里没有长辈呢。”
罗姨娘面色僵硬,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多谢大小姐。”
王澜和彭氏已经起来了,王蘅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坐在左下首第一张椅子上,看着罗姨娘和王芹对彭氏行礼。
彭氏笑盈盈的看着王芹,道:“这就是芹哥儿?长得可真好,身体也结实,这都是罗姨娘的功劳,昨天不是说病了?可好些了?”
罗姨娘屈膝行了一礼:“多谢夫人关心,已经好多了,芹哥儿说,今日是头一次来给老爷夫人请安,要开个好头儿,还请夫人成全了他的孝心。”
王澜见罗姨娘恭敬,暗暗点头,语气也甚是和蔼,他也是第一次见王芹这个儿子呢,见他身体壮实,不像是虚弱有病的,就放了心,虽说功课差些,可以后也是能弥补的,可想起王蘅所说的连三字经都没背全的话,还是有些不相信,遂试探着问王芹:“如今书读到哪里了?论语可讲完了?”
王蘅听了,心内暗笑,别说讲完了,只怕还没开头呢。
果然,王芹没吭声,罗姨娘陪着笑道:“已经开始念了,可是还没有念完。”
王澜对王芹的沉默有些不满,道:“他难道不会说话?叫你多嘴?”
罗姨娘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再吭声了。
第十一章 做客
王澜只看着王芹,等着王芹回话,王芹憋了半天,这才来了一句:“还没有念完呢。”
王芹的表现恰巧验证了王蘅所说的不学无术的话,这让王澜很是不满意,语气就严厉了些:“你都八岁了,论语还没有念完,我虽然不指望你高中状元,跨马游街,但大小也要有个功名才好,如今不刻苦读书,将来怎么给下头的弟妹做榜样?怎么不向你姐姐学学?”又问王蘅:“你的书读到哪儿了?”
王蘅起身恭敬回答:“已经读完了四书,舅舅说,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女儿家还是多读些书才能明白道理,现在正在读资治通鉴和史记,以前是舅舅教,现在是大表哥教,每十天去交一次功课。”
王澜满意的点点头,道:“不管是你舅舅还是鸣儿,学问都不错,你跟着他们好好念书,将来必定有出息。”
对比王芹,对王蘅的疼爱又添了一层。
彭氏笑道:“老爷才回来就忙着问功课,芹哥儿怕是对您不熟悉,有些紧张,不如先摆饭吧,今天只怕还有的忙,等过了年,得了闲,再慢慢的教导也不迟。”
王澜点头,彭氏便叫人摆饭。
王澜坐在中间,左边是彭氏,右边是王蘅,下首是王芹,罗姨娘只站在旁边服侍,王澜对王芹的表现不满意,觉得是罗姨娘的不是,便任由她站着立规矩,没叫她坐下吃饭。
王蘅看了一眼罗姨娘,抿嘴笑了笑。
接下来一整天又是络绎不绝的客人登门,王蘅并彭氏都忙的团团转,许多亲戚对彭氏不熟悉,彭氏也对她们不熟悉,都是靠王蘅在中间牵线。
彭氏惊讶的发现,不管是哪一门的亲戚,不管是亲近还是疏远,王蘅都和她们十分熟络,那些亲戚不管贫穷还是富贵,不管和气还是刁钻,对上王蘅也都是又亲热又恭敬。
单这份本事,彭氏就十分佩服!
一连七八天,天天都有客人,过了腊月二十才清净下来,齐家便下了帖子请王澜并彭氏登门做客。
之前齐老爷就带着两个儿子来拜访过王澜,但齐夫人并没有过来,王澜也一直惦记着要给齐老夫人请安,也是感谢这么多年齐家对王蘅的照顾,因此齐家一下帖子,王澜便决定推开一切事情也要去,并让彭氏对齐老夫人恭敬客气些。
彭氏应了,她知道王澜和齐家的关系很好,这次去齐家做客,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即便她心里觉得别扭,也不得不郑重相待。
罗姨娘是妾,没资格走亲戚,王芹年纪小,又是去齐家,王澜很是识趣的没叫他跟着,因此这次出门倒也简单,只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给王澜和彭氏,一辆给王蘅。
齐家大开中门,齐老爷和齐鸣齐咏亲自出来迎接,王澜很是高兴,夸赞了齐鸣和齐咏几句便和齐老爷相携着去了书房说话。
王蘅则跟着彭氏坐车到了垂花门处才下,卫氏带着仆妇前来迎接,王蘅高高兴兴的上前喊了一声表嫂,卫氏先冲她笑笑,这才上前给彭氏行礼。
彭氏赶忙把她扶起来,卫氏嘴甜,会说话,一路上把彭氏哄得笑意盈盈的。
到了齐老夫人的院子,齐老夫人、齐夫人并齐真齐媛正等着呢,彭氏赶忙上前拜见齐老夫人,齐老夫人受了这一礼,示意卫氏把她扶起来,这才笑道:“早在女婿信里就听说夫人是个和善人,如今一见才知道,不光和善,又这么懂规矩,真是难得。”
彭氏笑道:“您过奖了,我可不敢当,早就想来给您请安,一直不得闲,您可别怪罪,老爷说了,这些年在外做官,多亏了老夫人和舅夫人对我们家大小姐的照顾,老爷不便过来,让我多给老夫人磕几个头。”说着又跪下磕头。
齐老夫人让人去扶的功夫,彭氏已经磕了两个,齐老夫人笑道:“论感谢,也不在这上头,更何况蘅儿本就是我的外孙女,我的心头肉,和亲孙女一样,我疼她也是应该的。”
彭氏笑着应了,又和齐夫人见了礼,齐夫人笑着携着她坐在一旁,又让齐真齐媛给彭氏行礼,彭氏笑着夸赞了,一人给了一个荷包。
齐老夫人见彭氏举止规矩,态度恭敬,并不像是为了讨好王澜而做的表面功夫,心中暗暗点头,但仍旧是不放心,怕王蘅吃亏,便想再给彭氏一个下马威。
遂故意提起了已经去世的齐氏:“…女婿是难得一见的好女婿,懂规矩,人又孝顺,又有出息,打着灯笼也难找,是蘅儿的娘没福,早早去了,撇下蘅儿一个,没娘的孩子可怜,我也就现在能多疼她一些,等将来一蹬腿去了,虽有舅舅舅母,到底隔了一层,还要靠女婿和你疼爱呢。”
彭氏笑道:“不怕您笑话,其实我也是打小没了娘,知道没娘的孩子所受的苦楚,对大小姐也是百般怜爱,老夫人请放心,别说家中只她一个女儿,正该捧在手心疼爱,就是将来添了十个八个,她也永远是大小姐,谁敢小瞧她,我第一个不依!”
彭氏听出了齐老夫人的弦外之音,特意表白呢,她并不打算做一个恶毒的继母,让齐老夫人放心,齐老夫人笑了笑,却没接话,只让彭氏喝茶。
王蘅跟着齐真齐媛坐在左边的偏厅小声说话,齐真道:“她看上去很和气,应该不是那等尖酸刻薄的。”
王蘅点头,道:“这些日子我故意事事压她一头,也不见她发脾气,也不见她跟父亲告状,她若是不找我的麻烦,我也不会没事找事跟她过不去。”
齐媛笑道:“这不正好?如今她让着你,你自然也要让着她,和和气气的过了这个年,她就回京城了,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快得很。”
王蘅道:“还说呢,父亲说了,这次回京城要把王芹也带走,只怕罗姨娘有的闹呢,这个年过得安不安生也两说。”
…
内院一片和气,笑意融融,王澜和齐老爷的谈话则有些严肃,王澜细细说起了自己续弦的原委:“…若谷兄说,自打老师去世,人走茶凉,疏放兄的处境就十分糟糕,皇上亲政不久,有意提擢一匹老臣,彭翰林便在其中,倘若结了这门亲事,对我也好,对谢家也好,都是一个契机。”
王澜口中的若谷兄便是他在工部的同僚冯若谷,冯若谷的叔叔在吏部,对于官员起复提擢的消息最是灵通,若不是他说彭翰林就在被提擢的名单里,他也不会答应了这门亲事,而所说的老师便是指谢瑞庭,所谓的疏放兄便是谢瑞庭的儿子谢疏放。
齐老爷点点头,道:“如此便甚好,既对你的仕途有利,身边也多了个人照顾,只是一件事只怕我要多嘴了,如今既然有了当家夫人,那就该把家里家外的规矩立起来,明年蘅儿便要出嫁了,倒是不用操心,可罗姨娘倒是被养的心大了,与其仍旧搁在家里无人约束,倒不如带着去京城,也该立立规矩了。”
王澜有些羞惭:“家里的琐事还劳烦舅兄替我操心,观涛真是惭愧,这次我正有把他们娘儿俩带走的打算,只是怕蘅儿一个人在家孤单,倘若也把她带去京城,来年出嫁又要回来,也是来回折腾,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齐老爷笑道:“蘅儿懂事的很,你把罗姨娘留下,反倒是给她添麻烦,这些年这孩子一边学着管家理事,一边约束着罗姨娘,不也过来了?这一年怎么熬不得?或者接到家里来,真儿媛儿也是这两年出嫁,正好姐妹一处作伴,也热闹些,倒是不用你操心。”
王澜一听这话,心中更是愧疚,觉得从小到大与女儿朝夕相处的时间太少了,等到出嫁了就更是天各一方,想起当年对亡妻的承诺,越发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眼圈都红了,恨不得辞了官回来守着女儿出嫁才好。
这时小厮进来通报:“有一位少爷递了帖子来拜见老爷。”
第十二章 收留
齐老爷觉得奇怪,道:“是哪家的少爷?”
一直在旁边坐着听长辈叙话的齐鸣起身道:“父亲和姑父说话便是,我去瞧瞧。”齐老爷点点头,让齐咏也跟着一起去。
看着这兄弟俩出去了,王澜道:“咏哥儿也大了?怎么还不说亲事?”
齐老爷笑道:“他自己不肯,且由他去吧…”话音未落,齐鸣拿着一张帖子进来,神色有些凝重:“父亲,是京城里来的,永安侯府的帖子。”
齐老爷也是一愣,赶忙把帖子接过来一瞧,上书:永安侯太子太师京城周荪伯清敬拜,不由更是惊讶。
永安侯府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出了好几位后妃及帝师,如今的永安侯已经快五十了,名周荪,字伯清,便是当今圣上的老师,据闻荣宠无双。
如今周伯清命人送来拜帖,齐老爷虽然意外,但并不陌生,说起来周家和齐家的确是有交情的,不过要从齐老爷的父亲那一辈论起了。
齐老爷的父亲齐老太爷当年进京赶考,半路遇到还是永安侯世子的周伯清,一时间高谈阔论,相见恨晚,一路结伴往京城去,十分投契,周伯清又再三的邀请老太爷暂住在永安侯府以备考试。
老太爷是个清高的性子,得知周伯清的显贵身份后,不想跟着沾光,就没有同意,后来中了进士,外放做官,除了偶尔几封书信,倒是再没机会相见。
及到了齐老爷这一辈,齐老爷没念书考科举,更没去过京城,只是在杭州打理家里的产业,与永安侯府更扯不上什么关系,这交情也就断了,如今突然来送拜帖,肯定是有事!
齐老爷道:“来人是谁?”齐鸣道:“他自称是永安侯的孙儿,名周旭,特来拜访父亲,二弟正陪着说话呢。”
齐老爷想了想道:“你把他请过来吧。”
齐鸣应了,不多时便引着一个与齐咏年纪差不大的翩翩贵公子进来,因为王澜是齐老爷的妹夫,关系亲近,也没有回避,只是坐在一旁喝茶瞧着,见那人进来,观其容貌气度,先在心里赞了一声好。
与齐鸣的俊朗不凡和齐咏的玉树临风相比,这人的出色容貌多了几分让人炫目的精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文质彬彬,温润如玉。
周旭恭恭敬敬给齐老爷行了礼,道:“贸然登门叨扰,真是失礼了,还请世叔勿怪。”
齐老爷笑着把他扶起来,道:“这可不敢当啊,当年先父与你祖父也算是熟识了,按着辈分,你也是我的晚辈子侄,只是多年不来往,都生疏了,你叫周旭?在家行几啊?”
周旭笑道:“晚辈的父亲是祖父的长子,晚辈行五,您叫我小五便成了。”
齐老爷笑着连连摆手:“这可不敢当啊,我瞧你年纪轻轻的,又快过年了,你祖父怎么让你孤身一人来杭州了?你既然叫我一声世叔,咱们就别讲那些虚礼了,你有话只管说,免得客气来客气去反倒耽误了正事。”
周旭笑道:“世叔真是爽快,晚辈此番来的确是有事相求,只是…”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王澜,没有说话,王澜正欲起身避开,却被齐老爷拦住,齐老爷对周旭道:“这是我妹夫,也在京城为官,乃是工部员外郎,并不是外人,你有话只管说便是。”
周旭赶忙又对王澜行礼:“真是失礼了,原来是王大人。”
王澜笑道:“周少爷别多礼了,我只是回乡祭祖,前来做客,只论亲戚,不论官职,并不是什么大人,你太客气了。”
这边齐老爷请周旭坐下,齐咏又亲自差遣小厮上了茶,彼此坐定,书房内并无其他人,这才听周旭道:“实不相瞒,晚辈此番来杭州是来避祸的,还求世叔收留。”
齐老爷和王澜对视一眼,永安侯府如此显赫,用得着周旭千里迢迢跑来杭州避祸?能得罪谁呢?
周旭苦笑:“就在一个月前,晚辈骑马上街,无意中惊了英王爷的坐骑,害的王爷从马上摔下来,第二日便有御史弹劾祖父治家不严,致使不孝子弟伤害国家栋梁,晚辈没想到会连累祖父清名受损,本想自己到大理寺认错受罚,但没想到祖父却认了这个罪名,又为了保护晚辈不受责罚,抢先一步打发晚辈前来杭州,名曰读书受教,实则是怕晚辈留在京城遭人暗害,晚辈无法,只得听从祖父的意思来投靠世叔,万望世叔收留。”
齐老爷虽然没做官,但对朝中大臣还是略有耳闻的,听了周旭的话恍然大悟,难怪连永安侯也要退让呢,原来是得罪了英王爷。
英王爷是本朝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异姓王,祖上乃是太祖皇帝的八拜之交,有从龙之功,因此被封为英王,地位仅次于皇帝,是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的英王爷名赵凌,年方二十,虽然年纪轻,却自幼跟随其父赵安在军营历练,最是勇武。
当初先帝爷去世,皇帝年方十岁,先帝爷临终前将年幼的皇帝托付给赵凌的父亲赵安辅佐,赵安兢兢业业,将小皇帝辅佐到十六岁,小皇帝大婚后开始亲政,赵安本欲功成身退,却因为过度劳碌,突然暴毙。
年幼的赵凌继承了王位,掌管了赵安留下来的二十万大军,驻扎在漠北一带,虽然戍守边境,保家卫国,但也是一个强有力的威胁,被年轻的皇帝视为心腹大患。
听了周旭的话,齐老爷与王澜对视一眼,王澜道:“朝廷有规定,手握兵权的王爷不经传召不得入京,英王爷怎么会到京城去?”
周旭道:“王世叔回乡是十一月就出发了吧?英王爷是十二月初到的京城,明年太后四十大寿,本来皇上宣召英太妃进宫为太后贺寿,但没想到英太妃偶感风寒,不宜奔波,英王爷便替母尽孝,来京贺寿。”
王澜恍然大悟,齐老爷笑道:“依我看倒不是什么大事,英王爷也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不可能就因为你惊了他的马就不依不饶,你只管住下,待到过了年再回去,应该就没事了。”
周旭苦笑:“世叔不知道,在此之前,祖父曾向皇上提出削弱英王爷的兵权,宣召入京常驻,英王爷对祖父怀恨在心,如今定要抓住这件事大做文章,此番来投奔也实属无奈之举,只是怕给世叔惹来了麻烦,那就是侄儿的罪过了。”
齐老爷笑道:“无妨无妨,我乃一介商户,和朝廷的事无关,收留你也是出于私交,况且你又不是犯了死罪判了刑的罪人,只管在世叔家里住下!”
周旭看得出齐老爷并不是敷衍,而是真心留他,所谓患难见真情,心中十分感激。
齐鸣笑道:“既如此,我便带着周少爷去安顿,只怕没有空出来的院子,先委屈周少爷在客房住几日,待院子整理出来再搬进去吧。”
周旭赶忙道:“我年纪小,齐大哥只管叫我周旭或者小五,您若是叫我少爷,我可真要羞愧难当,不敢久留了。”齐鸣笑道:“也好,那我就叫你周旭吧。”
周旭又和齐咏叙了年纪,原来比齐咏大了几个月,齐咏便笑眯眯的称呼一声周大哥。
齐家兄弟俩陪伴周旭去客房安顿,待他一离开,齐老爷和王澜的笑意便消失了,王澜忧心忡忡道:“先是打算削弱兵权,又要宣英太妃进京为太后贺寿,偏偏英太妃又病了没来,这里头的事还真不好说啊。”又担心齐老爷收留周旭会不会得罪了英王爷。
齐老爷笑道:“观涛放心,我虽然没见过永安侯,却也听父亲提起过,如果他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得罪了英王爷,断不会让周旭来投奔了,应该没什么大事,倒是你年后回京城,正直多事之秋,做人行事都要格外小心,顺便也替我去拜访永安侯。”
齐老爷收留了周旭,永安侯便欠了他一个人情,若是作为齐老爷妹夫的王澜前去拜访,永安侯为了还这个人情,定会对王澜有所提携,这也算是齐老爷给王澜的仕途创造的一个敲门砖了。
王澜知道齐老爷是为他好,只觉得感激,也答应了,但心里却打定了主意,永安侯若是给他好处,能不要就不要,齐家还有齐鸣齐咏兄弟俩,这个人情还是留给这兄弟俩将来铺路吧。
第十三章 决定
周旭跟随齐鸣齐咏去客房安顿,面上虽然言笑晏晏,可心里却异常苦闷,他因为是幼子,再加上小时候在祖父身边养过几年,因此在周家备受宠爱,走出去也是永安侯府的五少爷,谁不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招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