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真和齐媛兄弟姐妹齐全,父母健在,生活一直幸福美满,对王蘅拥有一个继母的苦闷心情,她们虽然不能理解,却也报以同情,在她们看来,继母都十分恶毒的,这并不是她们偏狭,而是前车之鉴。
杭州知府蒋大人,和齐家是至交,蒋家大小姐蒋明珠和齐真不仅是同年,而且同月,只差了几天的生辰,因此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好,自打蒋大人来杭州任职,到现在也有快三年了,蒋明珠和齐真也是有快三年的交情了,彼此都十分熟悉。
蒋明珠的母亲也是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因为蒋家并没有什么亲戚托付,蒋明珠便跟着父亲在任上辗转,直到到了杭州,蒋大人续娶了现在的蒋夫人,蒋明珠的苦日子就来了。
蒋夫人进门第一年就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把没有儿子的蒋大人喜得合不拢嘴,心里眼里都是儿子,哪里还记得蒋明珠这个女儿,蒋明珠便从一开始众星拱月的知府千金变成一年到头都穿旧衣裳、戴着旧首饰的落魄小姐。
齐真叹道:“今年端午节,咱们去河边看赛龙舟,本来邀请她一起去的,可她继母不同意,就没去成。”
齐媛也道:“前几日我派人去给明珠姐送东西,连明珠姐的面儿都没见到,也不知道东西送到她跟前没有,表姐,你可要小心,对继母尊敬是一回事,可不能叫她踩到你的头上来!她要欺负你,你就跟她闹!看姑父向着谁!”
齐真嗔道:“你可真行!哪有你这么劝的?上来就盼着表妹和继母吵架?我觉得祖母说得对,她毕竟是续弦,没有根基,怎么也不可能苛待表妹,可若是她将来生下儿子,只怕就难说了,蒋大人原先对明珠也是爱若珍宝,有了儿子后才忽略明珠的。”
齐媛吃吃笑道:“说不定到时候表姐早就出嫁了呢。”
齐真一想也是,也忍不住笑起来。
王蘅的亲事是一早就定好的,公公乃是金陵府的知府陈文进,未婚夫则是陈文进的嫡长子陈思泉,比王蘅大一岁。
这门亲事在王蘅三岁的时候就订好了,只等着王蘅年满十六岁便出嫁,陈家也是商户出身,慢慢起家的,和王家原本就是多年的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后来定了亲事,更是成了一家人。
每年的端午、中秋和过年,陈家都是准备厚礼登门,而王家也从来没让他们空着手回去,两家心照不宣,只等着办婚事了,今年王蘅及笄,这样的大事陈家是一定会派人出面的,说不定陈思泉本人也要过来呢。
齐媛笑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未来表姐夫是什么样儿呢。”
齐真抿着嘴笑,王蘅不甚在意,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听常妈妈说,人长得很是斯文俊秀,说话也和气。”
齐真笑道:“对方人好,也是你的福气。”
话音未落,齐媛便笑道:“我知道!姐姐喜欢温柔的人,只让母亲按着这个要求找女婿便是了。”
齐真面色一红,追着齐媛要打,王蘅也在旁边笑个不停。
自打齐真及笄,齐夫人便开始给齐真说亲事了,虽说如今女子都流行早嫁,十二三岁就订了亲事,一及笄就出嫁了,但齐家却不同。
上到齐老夫人,下到齐夫人齐老爷,都十分心疼女儿,一早就说了,要学着王蘅,等齐真和齐媛满十六岁才出嫁呢,因此亲事说的也晚。
王蘅把齐媛护在身后,笑着拦住了齐真:“表姐快跟我说说,舅母都说了哪家啊?”
齐媛快嘴道:“母亲看中了周家呢!”
王蘅有些吃惊:“周家!是城东的那个周家么?”
齐真面若红霞,轻轻点了点头。
城东的周家家境殷实,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却有五个女儿,如果齐真嫁过去,也不用猜疑,人选定是周家的大少爷周方儒了。
王蘅小时候是见过周方儒的,那时候他就非常老实,给人一种书呆子的感觉,齐真红着脸道:“母亲说他中了秀才,继续往下考,若是将来做了官,我也能跟着享福。”
王蘅道:“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他中秀才的时候周家放了整整一天的鞭炮庆祝呢,若是成了,这门亲事也不错,周方儒小时候就老实。”
齐媛笑道:“二哥一听说母亲相中了他,就立刻去了一趟周家相看,回来后还被母亲骂了一顿呢。”
齐真嗔道:“你别胡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就是一提,咱们就这么当真了,传出去可要被笑话死了。”
王蘅连连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
在齐家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或是和齐真齐媛两个说闲话、做针线,亦或是被齐鸣检查功课,然后说通了齐老夫人在关键时候去救场,亦或是跟着齐咏学打拳,打着打着就变成打架了…
一眨眼,大半个月过去了,天气也越发冷了,王蘅也终于接到了父亲的回信。
爱女的及笄礼王澜自然不会错过,遂在信上说一定会请假回乡,给王蘅过生辰。
自打父亲的信一到,王蘅便回了王家,开始预备父亲回家过年的事,这些年正院一直空着,也要修葺一番,父亲好不容易回来过年,更是要热热闹闹的准备,再加上她的及笄礼,要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呢!
齐老夫人叮嘱王蘅别跟罗姨娘一般见识,再容她放肆这段日子,又让她别累着了,有事只管来说,她叫齐真齐媛两个去帮衬着也成,又叫齐咏时不时去王家,帮着王蘅阵吓罗姨娘,让她别太放肆。
王澜回来过年,王总管是最高兴的,接了王蘅的吩咐后,就整天忙碌着打扫修葺正院,预备迎接王澜和新夫人。
罗姨娘是最不高兴的,先是闹心口痛,又说大少爷不舒服,说是家里破土动工妨碍着了,居然责令王总管不许修葺正院!
王总管无法,把这事求到了王蘅那儿,王蘅早就猜着罗姨娘不会消停,一边命人去请大夫,给罗姨娘和王芹“治病”,一边带着人去了罗姨娘的院子“探病”。
大夫来了后,自然诊不出什么病症,王蘅便让大夫开了一些滋补的药,并说罗姨娘上火,着重要求添上双份的黄连的分量。
罗姨娘和王芹自然不肯喝,更何况本来就只是装病,王蘅带着人来的,哪会轻易饶过她,脸一板,说罗姨娘讳疾忌医,命人按着王芹,把那么一大碗药给他灌下去了。
王芹不敢反抗王蘅,只能抱着罗姨娘大哭,罗姨娘无法,第二天就“病愈”了,自此便消停下来,也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王蘅省了心,只专心致志预备打点过年的一应事宜。
这一日,王蘅听王总管报账,又看账房的先生算账,累了一天,回去后用了晚饭,也懒得再看账本,再加上房间里没人,便从梳妆台下面藤条编的小匣子里摸出了一本《侠女传》,正是齐咏新给她弄来的传奇小说,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王蘅正看到紧要时候,孙玉娘习得一身好武艺,回去找背叛她的情郎李生报仇,质问李生为何如此薄情,李生痛哭流涕,抱着孙玉娘的腿求饶,真是大快人心!
王蘅也随着书中的人物一会跟着伤心掉泪,一会也跟着高兴的直笑,如今又要拍手叫好了。
什锦和金玉一看这情形,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去了,对视一眼,具是无奈的摇摇头,自家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看这些杂书,好在还知道轻重,只是偷偷摸摸看,连她们这些丫头都刻意回避着。
可再怎么回避也瞒不过她们,她们整日收拾屋子,别说突然多了好几本杂书,就是多了一根头发也都清清楚楚,明知道不对,可大小姐的要做的事,她们也拦不住,只能帮着遮掩。
什锦识字,偷偷瞥了一眼封皮,悄声对金玉道:“和上次看的那本不一样,估计是咏少爷新送来的。”
第八章 回家
金玉仔细一回想,恍然大悟:“上次大小姐说书看完了,要咏少爷弄新的来呢。”
什锦叹了口气,亲自守在了房间外头,以防别的丫头闯进去看到这一幕,如今知道这事的只有她、什锦以及珊瑚,她们三个是大小姐的心腹,定不会说出去,别的丫头虽说也忠心,不会到处说闲话,可到底不是一件光彩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也幸而常妈妈和赵妈妈不知道,不然肯定会天天念叨。
等到王蘅终于看到大结局,孙玉娘一剑杀了薄情郎李生,与救她于危难的一位大侠终成眷属,这才满意的舒了口气,把话本又收了回去。
什锦探头看了看,这才让金玉进去,金玉端着两碟子点心:“奴婢在小厨房做的,大小姐先垫垫肚子,已经吩咐了灶上预备大小姐的晚饭了。”
王蘅一看点心是自己最喜欢的糯米糕和山药糕,道:“弄两个清淡些的菜,再吃两块点心就够了。”
金玉一看王蘅打算把点心当饭吃,顿时就后悔做了不好消化的糯米糕,赶忙劝道:“这个不好克化,大小姐少吃些。”
王蘅却已经嘴馋的已经拈了一块放进嘴里,道:“不妨事,我就喜欢吃这个。”
金玉只得去泡了一碗陈皮茶来给王蘅消食。
王蘅忽然想起了罗姨娘,想着她有好一阵子没动静了,倒觉得奇怪:“罗姨娘这阵子在忙些什么?”
什锦还真不知道,叫了小丫头去打听,回来道:“好像在督促大少爷念书。”
王蘅十分鄙夷,王芹比王蘅小七岁,今年都八岁了,本来他三岁的时候王澜就写信回来,托齐老爷找一个先生给他启蒙,结果齐老爷找了先生来,罗姨娘却疑神疑鬼,深怕齐老爷找来的先生把她的儿子哄走了一般,对人家先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过几日就把人家挤兑走了,齐老爷一气之下索性也不再管这件事,王蘅更不会管,任由罗姨娘折腾。
罗姨娘请她的娘家兄弟帮着重新找了一个先生,可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对读书一点也不上心,但凡有不是就拿先生出气,不到半年就气走了四五个先生。
后来好容易请了一个,也是图王家给的银子丰厚,对王芹也不管不问,凡事只往好了夸,这才留在了现在。
素日的起居生活,罗姨娘又对王芹十分溺爱,因此都八岁的孩子了,对读书还是一窍不通,整天就知道跟着一群小厮斗蛐蛐,赌骰子,吃喝玩乐,仗势欺人。
如今罗姨娘教王芹读书,难不成是想借王芹来讨父亲的欢心?
王蘅心里猜度着,却很不以为然,她从来没想过让王芹成为她娘家的依靠,他也不配!
第二日一早,王总管过来了,向王蘅回禀修葺宅子的进度:“正院和几处要紧的院子都已经修缮完了,下人房也腾出了几间,留给新夫人带来的人住,给工匠的银子也都结了,只剩下几处偏僻的小院子,不知道该怎么办,请大小姐的示下。”
王蘅命人给王总管搬了凳子来,又上了茶,这才道:“王总管见过的世面比我多,经过的事也多,照你说,这院子该不该修葺?”
王总管想了想道:“老爷和新夫人回来过年,少不得有一番热闹,到时候若是有远路的亲戚来拜访留宿,若是没有地方住,不免让人笑话,可若是把院子都修缮好了,只是过年的时候住一住人,过了年又闲置着了,不免有些浪费银子,奴才也是为难,才来讨大小姐的意思。”
王蘅盘算了一下,道:“即便亲戚来拜访留宿,人数也有限,依我看,这些院子只要过得去,不漏风,不漏雨,能住人,就先别费银子大修了,先命人打扫干净了,简单的拾掇拾掇,到时候再说吧。”
王总管点头应了,又说了王蘅及笄礼的事,到时候请齐老夫人来主持及笄礼,请齐媛做赞者,这是一早就定好的事,不过行礼时需要的一些东西还在准备。
…
一直进了腊月,过了腊八节,王澜派了人回来告知,说再过两日便到家了。
王家上下已经收拾的焕然一新,准备迎接主人回来,王蘅特地吩咐王总管:“今年父亲回来过年,大家都辛苦了,年底多发一个月的月钱,再按着各人的等级发一个红包。”忙碌了这几个月的下人无不感激。
腊月初十,王总管一大早带了人去城外迎接,王蘅则带着家中仆妇在府里等候。
罗姨娘也到了。
罗姨娘打扮的十分素净,一袭淡青色的袄裙,也没有披着斗篷,和一群仆妇站在一起,看上去楚楚可怜的。
和她相比,王蘅打扮的就十分娇媚,本就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子,不用敷脂抹粉皮肤也嫩的能掐出水来,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穿着石榴红绣缠枝花的褙子,月白色的裙子,披着刚做好的大红缎面银狐毛领的大氅,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惹人怜爱。
王蘅冷眼瞧着罗姨娘来了,王芹却没来,不知道她要出什么幺蛾子,索性不问,只等着父亲。
…
与此同时,杭州城外的官道上,王澜坐着马车缓缓而来,与他同行的便是他的续弦彭氏。
彭氏比王澜小了十五岁,京城人氏,父亲彭清做了二十年的翰林,一直没往上升,家境贫寒,自幼丧母。
彭氏六岁的时候,彭清续娶了一房夫人,姓莫,却是个胭脂虎,家里家外一把抓,把彭清管的严严实实不说,对彭氏也是横鼻子竖眼睛的,彭氏一路受尽了白眼,磕磕碰碰的长大,下头又添了莫氏所生的两个妹妹及两个弟弟。
莫氏对彭氏不理不问,直到彭氏二十二岁了,下头妹妹亲事都订好了,要成亲了,才草草的托人说亲事,要把彭氏打发出门。
幸而彭氏素日人缘好,常到邻居谢家家中陪谢老夫人念经,谢老夫人怜悯彭氏,又见她眉目端庄,心思颇正,才把她说给了王澜。
王澜虽说只是一个从五品,又是续弦,但家境殷实,出手大方,光允诺的彩礼钱就是一笔不敢想象的数字,把彭清高兴地合不拢嘴,立刻就应允了亲事。
莫氏一见彭氏高嫁,自然不高兴,不过陪嫁了几个箱子的旧衣裳并两个从小服侍彭氏的丫头婆子,便把彭氏打发出门了,存心要让彭氏丢脸。
彭氏也极为羞惭,但王澜却是不在乎钱财之物的,他作为王家继承家业的长子嫡孙,手里有王家积累了上百年的财富,哪里会把彭氏的一点嫁妆放在眼里?反而贴补了不少银子,托谢老夫人帮彭氏置办嫁妆。
彭氏心内十分感动,新婚之夜,见王澜人品方正,人又俊朗,温柔体贴自不必说,一颗芳心便暗许了,一心要和王澜和和美美的过日子,遂王澜一说回乡过年,替女儿庆贺及笄礼,便欣然应允了。
因为当初王澜续弦并没有惊动多少人,只是宴请了京城的同僚好友庆贺了一下,老家的这些族人也只是写信说了一声,这次回来,也有要彭氏见一见王氏族人的意思,还要在族谱上添上彭氏的名字。
因此,彭氏打从京城出发就十分紧张,生怕出丑丢了面子,王澜不甚在意,安慰她道:“这些年我在外头,家里亲戚虽多,却也是各顾各的,不过逢年过节大家凑一起热闹热闹便罢了,他们都不是难缠的,你只管随随和和,该招呼的招呼,该叫什么叫什么,都是自家人,也不讲那些虚礼。”
彭氏点头应了,又让自己的奶娘彭妈妈提着自己把王氏族人的亲戚关系理了一遍,王澜见她如此用心,反倒不好劝了。
其实彭氏跟着王澜在京城也有一年了,交际应酬也不似做姑娘时候那样生涩,见识更是不同于出嫁以前,这些王氏族人她倒是没什么顾虑,唯一担忧的便是王澜的长女王蘅以及王澜的妾室罗姨娘和罗姨娘所生的长子王芹。
王蘅的大名彭氏一嫁过来就听说了,即便是服侍王澜的老人儿,即便王蘅远在杭州,他们提起王蘅也是一脸敬畏的称呼一声大小姐。
她知道,王蘅是王澜的原配夫人齐氏所生,年纪轻轻就和生了长子的罗姨娘平分秋色,其聪慧伶俐便可见一斑。
彭氏嫁过来后,为了表示贤惠,曾经和王澜提起过,要把王蘅接到京城来教养,王澜拒绝了,彭氏这才知道,王蘅已经定亲了,如今在杭州也是等着出嫁了。
彭氏一听,这颗心就放了下去,她小时候吃够了继母的苦,并不打算做一个恶毒的继母。
更何况,王蘅是即将出嫁的大小姐,以后就是王家的大姑奶奶了,对她并没有什么威胁。
第九章 重逢
恰恰相反,如果两个人的关系处的好,说不定还会成为她的助益,因为她老早就意识到,王澜对这个女儿不是一般的宠爱。
只要是为王蘅这个女儿花钱,不管多少王澜都舍得,单说这次临来前,王澜就在京城的玲珑坊定制了好几套首饰,镶红宝石的凤钗,镶碧玺翡翠的耳坠,一指宽赤金镶蓝宝石的山茶花镯子…一件件无不名贵,都是王澜送给女儿的礼物,彭氏看着这些首饰发呆,随后叹了口气,让彭妈妈把给王蘅预备的见面礼再增厚一倍。
因为天冷,河水早早的结冰了,王澜和彭氏一路都是坐马车,在城门口遇到了前来迎接的王总管,一行人见了王澜无不激动的下跪磕头。
王澜笑着把王总管扶起来,王总管强耐着激动和欢喜问候:“老爷一路上可顺利?”
王澜笑道:“都顺利,这些年倒是劳烦你了。”
王总管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连连摆手:“老爷如此说,奴才可担当不起。”
王总管和王澜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先是王澜的小厮和书童,后来王澜见他办事利索,便把总管一职交给了他,他的两个儿子王寿和王福都被王澜带到了京城服侍,也是王澜身边的第一人,因此王澜对他格外亲近些。
说了几句话,两队人合为一队,一起进城。
马车一进了杭州城,就开始走走停停,王澜不停地停下来和人打招呼,彭氏从帘子缝隙里瞧了,几乎形形色色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王澜和整个杭州城的人都认识呢。
彭妈妈倒是高兴地合不拢嘴:“老爷人缘好,这是好事。”
彭氏叹道:“这么多人,知道老爷回来了,一定会去拜访,妈妈再多准备些见面礼吧。”
彭妈妈笑道:“夫人请放心,都准备的齐齐全全,绝不会让夫人丢了面子。”
马车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地方,王家大开中门,下人们整整齐齐的跪在两旁迎接,王澜一看阔别了七年的老宅并没有丝毫颓败之象,反而草木葳蕤,峥嵘焕发,便知道王总管的功劳不小,拍了拍王总管的肩膀,一路往里走,问起了过年的事。
王总管笑道:“自打接到信儿,知道老爷夫人要回来过年,奴才们就开始忙碌,准备东西,如今各色都是齐全的,说起这里头的功劳,倒是大小姐占头一份,一应繁琐的事情都是她列了单子出来,奴才们一时想不到的,大小姐都想到了,四处打点的周周全全,真是难得。”
王澜笑道:“蘅儿小时候就聪明,做事也周全。”
王澜步行从外院到了内院,彭氏则是直接坐着马车,进了大门后从垂花小门走大路到了二门,虽然坐马车较快,但因为要绕远路,倒是和王澜差不多时候到。
只见二门处站了不少人,十几个丫头婆子簇拥着一个小小年纪,容貌秀丽的少女,彭氏便猜测是王蘅。
果真,远远地见王澜走来,这些人就矮了半截,齐齐行礼,王澜别人都顾不上,先把王蘅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见王蘅酷似齐氏年轻时候,又是伤心又是感叹:“蘅儿是大姑娘了。”
王蘅初见父亲也十分激动,她记忆中的父亲年轻,俊朗,十分温和,如今面前的父亲却留了胡子,虽说还是一样的儒雅,却显出几分年老来,便知道这几年在外做官并不容易,心中一酸,说不出话来,遂只是抿嘴一笑,把头低下了。
彭氏也在彭妈妈的搀扶下下车走了过来,众人又齐齐行礼,称呼夫人。
彭氏笑着受了,站在了王澜身后看着王蘅:“老爷,这就是咱们家的大小姐?一看便知道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难怪老爷这么惦记。”
面前的姑娘年轻,长得又极美,皮肤白皙,眉毛修长,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极为有神,鼻子和嘴巴和王澜很像,虽然小巧秀丽,却带了一股子英气勃勃,仿佛冬日里绽开在枝头的腊梅花,肌骨莹润,玉姿冰魂。
王澜看到了彭氏眼中的惊艳,也颇为自豪,笑吟吟的给王蘅介绍彭氏:“这是你继母彭氏。”
王蘅屈膝,完美的行了个福礼,客客气气的称呼了一句:“夫人。”
彭氏原本还想亲亲热热的去拉王蘅的手,可一听这疏离的称呼,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想亲热些的念头也打消了。
王澜倒是不意外,笑了笑,并不打算强迫女儿称呼彭氏为母亲,携着王蘅的手往里走:“蘅儿这些年过得可好?可有谁给你委屈受?告诉爹,爹替你做主。”
王蘅笑道:“并没有谁委屈我,外面的事有王总管打点,内院的事常妈妈也能帮我,外祖母还时常让我过去和她作伴,不然就是遣了两位表姐妹来陪我解闷,日子过得很好,蘅儿也知足了。”
王澜故意道:“难道就不想爹?”
王蘅眨了眨眼睛,看着王澜道:“自然是想的。”话音未落,眼泪就扑簌簌落了下来。
王澜也忍不住红了眼圈,七年不见,女儿从粉粉嫩嫩的一团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他心里十分骄傲,可又为错过了女儿的成长而觉得心酸,觉得自己并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对王蘅又是怜爱又是愧疚。
当初他也是想过带着王蘅到任上去的,可是在外头风餐露宿哪有在家里锦衣玉食的好,他舍不得女儿受苦,也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她,想着在家里有岳母教养,又有姐妹陪伴,他也能放心些。
如今父女分离,回想起来倒是觉得有些后悔。
因女儿大了,王澜也不好像小时候一般抱在怀里怜爱,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可王蘅的眼泪却还是止不住。
王蘅身后跟着的常妈妈便上前帮王蘅擦眼泪:“老爷回来了,这是好事,大小姐快别哭了,仔细把眼睛哭红了。”
王蘅这才止了眼泪,却抱着王澜的胳膊不松手,王澜笑盈盈的,显然十分高兴。
彭氏冷眼瞧着,看常妈妈穿着打扮便知道定是个厉害角色,想必是王蘅身边数一数二的心腹了。
一行人进了内堂坐下,王蘅正式了拜见了王澜和彭氏,在王蘅之后,人群里的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走了出来,上前盈盈拜倒:“妾身拜见老爷,拜见夫人。”
彭氏心内一惊,刚才还诧异怎么没看到罗姨娘,没想到竟是隐在了人群里!
如今细细一打量,打扮的虽然素净,却是个美人胚子,尤其是一双眼睛,媚的能勾人了,王澜看着她,温声道:“这些年劳烦你帮着大小姐打理家事,倒是辛苦你了,怎么不见芹哥儿?”
罗姨娘的眼圈顿时红了:“自打知道老爷要回来,芹哥儿就高兴地很,拿着素日练的字要给老爷看,前几日更是熬夜背书,没想到着了凉,如今有些发热,还要撑着来拜见老爷,被妾身拦住了,还请老爷恕罪。”
王澜道:“病了?有没有请大夫好好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