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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照顾珠儿,小妖送了公蛎出来。公蛎连忙道谢:“今晚多亏你,否则那么深的井,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小妖气鼓鼓的,爱答不理。
公蛎无话找话,道:“真是凑巧,半夜三更,你怎么会听到响动的?”
小妖怒道:“还说!你在隔壁唱歌,吵死人了!”
公蛎茫然道:“我?唱歌?”公蛎五音不全,从来不唱歌的。
小妖气呼呼道:“我担心吵到了姑娘,便起床来看。刚好家里梯子靠在围墙上,一爬上梯子就见你和杨珠儿站在大槐树下……做出些不成体统的举动……”她越发生气,对珠儿连声姑娘也不叫了,鼻尖儿都气得通红。
公蛎讪讪道:“不是,那个是……”
小妖尖刻道:“你还抵赖?哼,早知道是你,我便不救了!”
原来小妖平日精神头足,晚上灵醒得很,加上今天苏媚回来,小妖自然更加上心,一点响动便能惊醒。据她所讲,今晚她总听到有人在唱歌,吵得睡不着,便想出来制止。结果看到一男一女搂搂抱抱,接着有人落井,她不敢惊动苏媚,便去叫了小花,两人翻过围墙,打了灯笼查看,谁知救上来的两人竟然是公蛎和珠儿。
公蛎还想解释,两人已经走到前堂门口。小妖一把推他出去,用力将门关好、拴上,嘴里还骂:“看到你便觉得讨厌!”让公蛎很是伤心。
公蛎竟然没有做梦,一觉睡到了天亮。一睁眼便惦记着珠儿怎么样了,有心去看看,又害怕小妖那张利嘴。
正在纠结,忽听阿隼在窗外吆喝:“龙掌柜!龙掌柜!”
公蛎忙整理好衣服出来。阿隼黑着脸,站在毕岸身后。
公蛎赔笑道:“昨天你们去哪儿了?”
毕岸头也不抬,道:“昨晚没事吧?”
公蛎看了看阿隼,低眉顺眼道:“没事。”阿隼怒道:“不是交代你不要出门的吗?没事出去乱晃什么?”
公蛎昨晚因救珠儿落入水井,自觉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来想向毕岸邀功的,一看阿隼凶神恶煞,顿时委屈起来。
毕岸摆手制止了阿隼,温和地道:“外面凶险,你应该等我回来。”
定是昨晚自己走了,苏媚便招了他来。公蛎酸溜溜道:“苏姑娘这么快就告诉你了?”
阿隼瞪着公蛎,讥讽道:“你惦记的倒多!哼,自家生意不上心,卖胭脂水粉倒卖力得很。改日同苏姑娘说说,请你去当伙计好了。”
原来他们已经知道他在流云飞渡情绪高涨、口沫飞溅的样子。公蛎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做伙计便做伙计,你道我不敢吗?”
毕岸道:“好,今天傍晚继续去。”
公蛎眼睛滴溜溜转,不知道毕岸说这句话的意思。毕岸道:“看到美人儿了?”
毕岸很少用如此轻佻的词汇,公蛎盯着毕岸看了又看,确定他不是讥讽或责备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在石凳上坐下半个屁股,觍着脸道:“以我对胭脂水粉的造诣,哄那些小娘子绰绰有余。”
阿隼眉毛竖起,看样子又要发作。毕岸的眼睛停留在公蛎腰间的香囊上,微微皱了皱眉,一把拽了下来:“哪来的?”香囊昨日湿了水,但颜色丝毫不褪,依旧鲜艳,味道也照样清新。
公蛎得意道:“精致吧?胖头去进货,不知道从哪顺回来的。”
毕岸左右翻看了一遍,若有所思,道:“香味好独特,送我吧。”
公蛎有事相求,爽朗地道:“好。我明日让胖头再买一个回来。”
毕岸嗅了又嗅,反复捏着香囊,忽然道:“拿个碗来。准备一些白矾。”
阿隼一愣,指着香囊道:“这个?”
毕岸点点头。公蛎见两人打哑谜一般,好奇道:“怎么了?”
阿隼端了一个空碗来。毕岸挑破香囊,将里面的香料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公蛎连叫可惜,却没有阻止。
阿隼将碗里注入温水,并按照比例放入白矾。香料慢慢浮动起来,整个房间异香四溢。
三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一盏茶工夫过去,水变成了翠绿的茶色。公蛎馋嘴道:“你别加明矾,这个味道一定不错。”
阿隼目不转睛盯着,迟疑道:“公子,会不会我们搞错了……”
正说着,浮在水面上一个黄豆大小的暗红色花苞忽然打起了转儿,接着啪的一声轻响,花苞裂开了,一个线头模样的东西颤颤巍巍从里面探了出来。
第211章 冥花蛊(7)
毕岸拿了根筷子伸向线头,线头顺着筷子而上,缠缠绕绕,盘的像一小团乱发。
原来是一条细细长长的虫子,竟然有半尺长。
公蛎看得头皮发麻,吃惊道:“什么东西?”
毕岸道:“这是银线蛊,藏在花苞之中,算是虫噬和花蛊的混合法术。”
阿隼拿了另一根筷子去捅,银线蛊很快转移到这边来。但毕岸手中的那条筷子,已经出现细小的腐蚀,筷尖明显便细了。
公蛎心下暗惊,一想到自己佩戴了好几天,顿时浑身发痒,忍不住抓挠起来。
阿隼将筷子上的银线蛊按入白矾水中。银线蛊在水中蜷曲翻腾了一阵,身体抻直,渐渐不动。毕岸皱眉道:“以后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随便戴在身上。”
公蛎不敢回嘴,小声道:“这个有什么危害?”
阿隼玩笑道:“你要不要试试看?说不定这颗小花苞里也有。”
毕岸拨弄着香料,道:“这种银线蛊是寄生在禽类体内的一种寄生虫,经过特殊培育,可寄生在人身上。还有这几种香料,全是有剧毒的。”
公蛎听了,越发觉得如百蚁噬骨,无处不痒,哭丧着脸道:“完了,我肯定中毒了!”又骂胖头:“这个死胖子,不知从哪里弄得这么个东西,存心害我!”
毕岸却笑了笑,道:“这些剧毒的香料,但看来有害,但十二种放在一起,分量又拿捏得丝毫不差,刚好达到一个平衡,所以算是没毒的,只有香气散发出来。”
公蛎一下子释然了,手不再四处乱挠:“早说呢。”
毕岸道:“这种将各种香料、花卉通过一定的炮制、配比发挥作用的,叫做花蛊。”
公蛎心里惦记珠儿,起身道:“你们慢慢研究,我看看珠儿去。”
毕岸一把拉住,皱眉道:“坐下。”
公蛎急道:“你不知道,昨晚,昨晚珠儿是被人推下去的!”
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的阿隼早按捺不住,暴跳如雷:“谁让你跟着珠儿的?要不是你打草惊蛇,怎么会出此意外?”
公蛎也怒了:“你还讲不讲理?我帮人还帮错了?要不是我,珠儿早淹死了!”
阿隼还要再说,一个人在门口探头探脑,正同胖头争执。阿隼不再搭理公蛎,拂袖而去。公蛎看着阿隼的背影,委委屈屈道:“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毕岸沉默了片刻,道:“阿隼说得对,有些事情,不能瞒着你。”
阿隼一走,公蛎压力顿减,大剌剌往石凳上一座,道:“什么东西瞒着我?我知道这几个月当铺有盈余,你可别想一个人独吞。”
毕岸嘴角动了动,道:“情况很不妙。”
若是公蛎稍微用心一点,便可听出毕岸言语之间的凝重了。可他的心思全在那些没用的东西上,一边留意隔壁流云飞渡的动静,一边想着如何同小妖解释自己同珠儿的关系,心里还惦记珠儿的异状,对毕岸的话只是下意识地点头附和。
毕岸看到公蛎的心不在焉,微微摇头道:“算了。”起身便走。
公蛎回过神来,道:“你去哪里?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找阿意?”
阿隼急匆匆冲了进来,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愤怒还是沮丧,他看了看公蛎,欲言又止。
毕岸神色一凛,看着阿隼。阿隼沉重地点了点头。毕岸冲了出去。
两人打哑谜一般,公蛎不明就里,连忙跟上。三人一前一后冲进了珠儿的家里。
李婆婆见状,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关上大门,挂出个“歇业”的牌子来。
(六)
珠儿这次真的死了。她的脸已经完全化为骷髅,身上少量残余的肌肉变成了暗红色,干巴巴地贴在骨头上。若不是她头发上熟悉的体香,看起来像是一具死亡多年的干尸。
公蛎摸着她硬邦邦、冰冷冷的手,哭得极其伤心。毕岸的脸板得像一块石板,僵硬至极,良久才道:“阿隼,去找一辆车来,并对外放出风声,说珠儿去长安学徒两年。将杨鼓安置在城西的福安堂。”
阿隼默默退出。公蛎哭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一个月前便发现她有异状,可只当是眼花……”
毕岸低声道:“退后。”
公蛎退到一边,仍哭得像个泪人儿。
珠儿床头的桌上,放着一个针线筐,里面有一个做了一半的针线。毕岸翻看了一阵,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拿出个红色蜡状物,用火石点燃。
那东西未燃烧前稍微有些腥味,燃烧起来却只有淡淡的烟雾。公蛎哭得鼻涕大长,泪眼蒙眬之间,忽见珠儿垂下来的右手动了一下。
公蛎不顾体面,拿衣袖将脸上的鼻涕眼泪胡乱抹了,定睛细看。
珠儿缓缓地坐了起来,轻声笑道:“毕掌柜,龙掌柜,你们怎么都在。”她用手掠了一下垂下的头发——干枯的手指,黑洞洞的眼窝,一动一动的下颌骨,惊得公蛎连往后跳了三四步。
毕岸微笑道:“珠儿,如今这里不太平,你要外出躲一阵子。我这就送你走。”
公蛎看着珠儿的脸慢慢恢复圆润,终于能够说出话来:“珠儿,你这些天到底遭遇了什么?快告诉我。”
珠儿抬眼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但眼神却呆滞空洞:“你们怎么都在。”
毕岸用眼神制止公蛎,双目如电。再转向珠儿,眼神瞬间变得温柔:“珠儿,你要去长安两年。”
珠儿重复道:“我要去长安两年。”
毕岸的黑眼睛深不见底:“父亲已经安顿好了,各位乡亲不要挂怀。”
珠儿道:“父亲已经安顿好了,多谢各位乡亲挂怀。”
公蛎忽然明白了。珠儿已死,毕岸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或者便是这种不知名的香料,让她的机体能够暂时恢复,但意识并未恢复。
毕岸的瞳孔在缩小,声音温柔得滴出水来:“珠儿学成便回来。”
珠儿嫣然一笑,道:“珠儿学成,便回来。”公蛎竟然毛骨悚然。
针头的黑色东西燃尽,珠儿完全恢复了正常,除了稍显呆滞,已经看不出同以前有什么异常。
阿隼走过来低声道:“马车已经安排好。”
毕岸上前牵了她的手:“我送你上路。”
珠儿这次却没有跟着重复,而是带着一点娇羞,垂下脖颈,温顺地走在毕岸身边。
街上人流不多,但多家已经开门做生意。一辆青篷轿式马车停在珠儿家门口。
阿隼殷勤地打开车门,道:“珠儿姑娘,这次去长安,可要好好学习,等你回来开个全洛阳城最大的绣庄。”
公蛎嗅到一股死亡的气息。马车是金丝楠木制成,表面覆盖了一层青色篷布,篷布之下却是黑色,周边金色雕花,两端刻着福寿二字,还有黄裱纸画的符——这明明就是一具棺材。
公蛎亦步亦趋地跟在毕岸身后。毕岸扶珠儿上了马车,嘱咐道:“你一路小心,多写信来。”
珠儿机械地点头。正在街上打扫的王二狗媳妇拿着扫帚,远远打招呼道:“珠儿姑娘,你这是要出远门哪?你爹呢,不跟着一起去吗?”
珠儿探出头来,回道:“我去长安两年,学成便回来。家父已经安顿好啦。多谢您挂怀。”
一直躲在门口的李婆婆听到珠儿的说话声,将信将疑地走了出来,装作打水,偷眼看着珠儿。
毕岸挥挥手,道:“珠儿你多保重,我已经写信给长安的朋友,他们会照顾你的。”他在珠儿的手变成白骨之前将车门关好。
马车夫面无表情,赶着马车慢慢驶离。公蛎呆呆地看着,心中不知是悲痛还是恐惧。
小妖忽然急匆匆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包草药,惊讶道:“珠儿姐姐怎么走了?我家姑娘说她身子骨受了风寒,要我一大早去给她捡药。我想着她睡着未起,还没来得及给她呢。”
看到小妖,公蛎忽然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小妖看也不看他一眼,扬着下巴走了过去,顿足道:“她这是去哪里了?”
毕岸微微笑道:“她去长安,也算是散散心。”
小妖嘴巴瘪了瘪,有些失望,接着朝公蛎瞪了一眼,道:“出去也好,省得有些人一天到晚纠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她本想再奚落几句,但见公蛎眼睛红肿,显然哭过,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便扭过脸不去理他。
接着一个动听的声音传来:“珠儿走了?”却是苏媚,袅袅娉婷,双目带笑,粉面含春,小花跟在她身后,捧着个钵盂。她目光在毕岸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马车驶去的方向,再次疑惑道:“珠儿走了?”
毕岸的手指尖微微抖了一下,显然内心十分激动,脸上却依旧淡淡的:“苏姑娘好。”
第212章 冥花蛊(8)
苏媚秀眉微蹙,道:“她昨晚受了些惊吓,精神不大好,我叫小妖去买了些补药,又亲自炖了一锅乌鸡汤来,正要端给她。怎么突然走了呢?”她眼睛的余光扫向公蛎,公蛎忙将目光移开。
毕岸面不改色,道:“她想学习广绣,同我讲过多次,我便托了长安的广绣名家。今日刚好他家商船回去,便顺便带了珠儿去。前些日子已经约好的了,不好改期。”
苏媚轻声道:“走了也好。”公蛎琢磨着她这句“走了也好”,心中更加难过。
几人目送马车驶远,阿隼等人自行走开。小妖开开心心道:“毕掌柜,您要的蜡烛已经备齐。我们姑娘有事请教,请您移步。”
毕岸的脸红了一红。苏媚笑道:“毕掌柜,我这次出去遭遇了些怪事,想向你讨教一二。”嘴里说话,眼睛却傲然扫视周围。
李婆婆倏地缩回了脑袋。
她一向特立独行,对李婆婆之流并不避讳。毕岸默然不语。苏媚眼睛亮晶晶的,忽然低声道:“我家隔壁突然冒出来一口井,毕掌柜不想去看看吗?”
公蛎失魂落魄的,只想去人多的地方挤着,便自觉地跟了过去。小妖已经走上台阶,回头见他跟着,顿时叉腰竖眉,厉声道:“我们姑娘只请了毕掌柜一人,龙掌柜请回吧!”苏媚回头笑骂道:“小妖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龙掌柜请一起来。”
公蛎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目光顿时呆滞。
苏媚同珠儿一样,身上显示出些异状来:脸颊上有一小块血肉化去,像是被严重烫伤;而提着裙裾的左手,已然剩下森森的白骨。
公蛎落荒而逃。
(七)
公蛎冲回忘尘阁,将自己像块抹布一样甩在竹榻上。他觉得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软绵绵的无一丝力气,明明大热的天,却一阵阵地发冷。
一杯热茶重重地放在公蛎面前的石桌上。阿隼板着一张脸,带着几分厌恶道:“看清了?”
不用问,公蛎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阿隼的拳头握得咔咔直响,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口气平和一些:“公子总是说,一些事情让你知道了于事无补。不过我觉得事情跟你有关,你还是必须了解清楚。”
公蛎用手擤了鼻涕,哭了起来:“珠儿不是我害死的,昨晚也不是我约的她……”
阿隼双眼冒出火来,手按在石桌上,逼视着公蛎:“你能有个大老爷们的样子吗?不许哭哭啼啼,不许唠唠叨叨,闭嘴,听我说。”他声音不高,但蓝灰的眼珠子如闪电一般,带给公蛎一种天然的恐惧。
公蛎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
阿隼所讲的前半部分,并无什么特别。同公蛎小心翼翼、竭力回避的想法一样,无非便是太平盛世之下暗流涌动,巫教横行,荼毒生灵。巫教经过官府的数年打击,已经多年销声匿迹,但自去年开始,巫术重新在底层民众之间兴起,特别是洛阳城郊、偏僻山区,巫术害人以及巫教信徒修炼带来的各种诡异事件层出不穷。
这三个月来,毕岸同阿隼已经经历好几起此等事件,无一不是同巫教有关。
阿隼点出了几个,什么伊阳县红衣女自焚事件,双桥镇活埋事件等等,至于什么失心疯、暴毙之事更多。而洛阳城中,除了公蛎所经历的种种巫教事件,如今涉及人数最多、后果最为严重的,便是类似珠儿这种情况的“活死人”案件。
公蛎听到“活死人”三字,浑身打起了摆子:“活……活死人?”
阿隼道:“活死人是民间的叫法,实际上,这种人是中了冥花蛊。”
公蛎想起刚才提到银线蛊和花蛊,疑惑道:“蛊术,不是南诏国、苗疆才有的吗?”
阿隼嗤道:“给你的书都白看了!照你的说法,那些西域巫术是怎么传入中原的?”
公蛎吃了个没趣,讪讪又问:“冥花蛊是什么?”
阿隼不耐烦道:“这个要问公子,我不懂。”顿了一顿,又道:“或许跟刚才那个香囊有些关系。”
公蛎想起珠儿,眼圈又红了,再想到美艳的苏媚,一阵心悸:“巫教给人下这种蛊毒,用来做什么?”
阿隼神色凝重了起来:“祭祀。用活人祭祀,你懂吗?”
用活人祭祀,人祭。
公蛎反应过来,飞快问道:“祭祀谁?”
阿隼用鼻子哼了一声,道:“总算问了句靠谱的。洛阳城下有只三腿金蟾,听说过吗?”
洛阳金蟾,多次出现在老龟的故事之中。据老龟讲,人称洛阳地脉奇异,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商周魏晋皆建都于此,实际上,是因为洛阳地下有一只巨大的金蟾,使得此地紫气升腾,山川形胜,最是适宜成就霸业。云上古时期,洛水之滨集天地灵气生出一只三足金蟾来,因洛阳地脉丰益,金蟾逐渐长大,并与山河树木连为一体,今日已经不可方物,难以估量,每年的吐纳足以影响洛水的涨落等等。
老龟讲得煞有介事,公蛎听得嗤之以鼻。以公蛎的理解,若是真有修行千年的灵兽,早已修成正果,最不济也像公蛎这样修个人形出来,怎么可能仍然潜于洛阳地下呢。老龟对公蛎的质疑很是生气,却讲不出足以让公蛎信服的理由。
但从阿隼口中讲出,公蛎却觉得一点都不可笑。
阿隼道:“这只金蟾在地下已数千年,已经同山石土地长在了一起。”他用力跺了跺地面,道:“如今脚下,到底是真正的土地还是金蟾的身体,谁也不能确定。”
公蛎想起老龟的话,喃喃道:“邙岭,邙岭是它的背部。”怪不得民间有“生在苏杭,葬在北邙”之说,表面看邙山雄浑逶迤,土厚水低,宜于殡葬,原来有金蟾背负,自然是块风水宝地。
公蛎正要继续发问,忽听阿隼道:“你听!”
两人侧耳细听。王宝同几个孩子在借口玩耍,隐隐听到他们唱的童谣:“蟾儿动动,人儿静静;蟾儿醒醒,城儿空空。蟾儿一蹬腿,阎王吃小鬼。蟾儿一动嘴,洛阳变成灰……”
原来不是鸣叫的“蝉”,而是指地下的金蟾。公蛎琢磨着这几句童谣的含义,阿隼道:“据说金蟾体内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但金蟾已经多年不动,谁也不知道它是否还活着。”阿隼顿了一顿,又道:“也有人称,所谓三足金蟾,是先古高人按照金蟾三足鼎立之势布的一个巨大阵法,并非真有这么个金蟾。不过到底是不是真的金蟾都无所谓,总之这个金蟾阵就在下面。”
公蛎明白过来了:“莫非巫教的所谓祭祀,是想要唤醒金蟾?但不知道金蟾是否活着,所以他们找了些符合条件的女子作为祭品,投给金蟾……”
公蛎忽然想通了一个问题:昨晚的所谓落井,便是这项祭祀活动的一部分!而流云飞渡隔壁的古井,或许便是通往金蟾体内的一个通道。
但阿隼接下来一番话,让公蛎更加震惊:“那些中了冥花蛊的女子,只是陪衬,而你,龙公蛎,才是这场祭祀活动的重心。”
公蛎正准备冲去流云飞渡,听了这话又站住了:“你说谁?我?”
阿隼道:“装有冥花蛊毒物的香囊,莫名其妙出现在忘尘阁。若不是公子发现及时,刚好院子内外撒了雄黄,抑制了银线蛊和花蛊的发挥,只怕你要跟珠儿一样了。”
公蛎发傻一般地瞪着他。
阿隼道:“对了,我请教过公子了,他说,银线蛊和花蛊,散发出来的味道,会让人肌肉萎缩,至于是不是银线蛊钻入了人体内,如今尚无法确认。”他往石凳上一坐,伸长腿蹬在梧桐树干上,看着公蛎。
公蛎头上沁出一层汗珠子。从巫琇到攰老头,从赵婆婆到玲珑,从窨谶鼓到蛇婆牙,从千魂格到日前差点困死在里面的八卦瓠……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蛊毒香囊,真是防不胜防。
他连忙咬紧牙关,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窝囊,嘴硬道:“那个香囊,也许不是给我的呢……”
阿隼哼了一声。公蛎耷拉下眉毛。若要有人以香囊方式在忘尘阁内投送冥花蛊,目标非公蛎莫属——只有公蛎才喜欢这些不三不四的小玩意儿。
阿隼不再咄咄逼人,道:“洛阳城中,不止是巫教一股势力。狐族,已经没落的攰氏,还有莫名其妙的力量,共同搅动这个漩涡。而这个漩涡的中心,就是你。”
公蛎惶恐地看着他。阿隼看着他的样子,想要发火又忍住了,叹了口气道:“算啦。可能也没我说的这么严重。”
公蛎不顾小妖的白眼,厚着脸皮去了流云飞渡。
第213章 冥花蛊(9)
毕岸站在花棚下,正拿着一包香料放在鼻子下嗅。苏媚站在一侧,歪着脸,专注地看着他的脸,两人热烈地讨论着,真真儿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苏媚看到公蛎过来,笑着要小花又捧了一盅茶过来:“龙掌柜不要跟小妖一般见识。”
公蛎不敢看她的脸,但一低头看到她的手,更觉心惊肉跳:“不会……不会。”
苏媚举起手看了看,粲然一笑,转头对毕岸道:“我自己还是看不到,只是感觉手上的皮肤稍微有些发紧。你瞧着怎么样了?”
苏媚竟然是知道的,公蛎十分吃惊。
毕岸拿起她的芊芊玉手仔细看了看,道:“还是再调整两味,增加一味。天生雪莲减少一钱,焚心虫焙干增加三钱,地精灵魄果取汁,火上淬炼后提其粉末,混合以前几味药材,以蜂蜜调制,分十丸,每晚子时服用一丸。”
看公蛎听得一愣一愣的,苏媚笑着解释道:“我想试一试,看能否找到冥花蛊的解法。”
原来日前毕岸曾找苏媚请教花囊里的香料,苏媚听他为找到冥花蛊的解药犯愁,便趁他不备,自己以手为引,偷偷试了试花蛊和银线蛊。她自己瞧不见,又没有轻重,所以手和脸都沾染上了。
毕岸愠怒之中带着疼惜,训斥道:“冥花蛊这种东西,能随便试吗?”轻抚着她手上的异常部位,命令道:“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以身试药。”
苏媚嘴巴一撅,看似要反驳,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却乖乖地道:“是。”又问道:“你说发现有人中了冥花蛊,能否带我去看一眼?”
毕岸却道:“你别操心这个,赶紧调养好自己要紧。”那模样,分明是一个疼爱妻子的郎君的口吻。
公蛎顿时忘了正事,酸溜溜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毕岸假装未听到。苏媚却抿嘴一笑,嗔道:“龙掌柜别胡说,毕公子还没答应娶我呢。”眼睛却只管斜睨着毕岸,神态娇媚,眼神泼辣。
毕岸顿时红了脸,别过头去。公蛎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心想要是有个姑娘这般对自己,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遂捅了毕岸一拳,带着点忿忿不平小声提醒道:“人家姑娘都主动了,你还装什么矜持?”
毕岸忽然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苏媚。苏媚反而有些躲闪,眼波流转,掩口吃吃笑道:“我开玩笑的呢。”扭身去整理旁边大箩里晾晒的香料。
这些日来,公蛎天天待在家里,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是好奇。明明一有空便腻在一起,但又不像寻常情侣的模样:表面看苏媚大胆而热烈,毕岸内敛而冷傲,给人感觉两人之中定是苏媚主动,但公蛎又敏感地捕捉到苏媚泼辣妩媚背后那种奇怪的疏离感,仿佛两个人的关系又颠倒过来了一般,微妙得难以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