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蛎啼笑皆非,道:“行行行,你说她怎么你了?”
李婆婆得意地看了一眼,小声道:“她如今跟毕岸好了吧?可是你瞅瞅,她可安分?只要毕掌柜一天不在,她就出去跟人鬼混。我亲眼见的,她从铜驼坊一家宅子的偏门出来,送她的那个中年人扶她上轿,模样儿比毕掌柜都不差!那家仆人态度那个恭敬哟。你说,她是不是暗地里做了哪家官老爷的外室?”
公蛎毫不客气道:“你嘴里她可有做过什么好事吗?上次说她暗地里做皮肉生意,这次怎么改做了人家外室了?”
李婆婆毫无羞赧之意,摸着下巴道:“总有看走眼、判断错的时候……”她唯恐公蛎不听她讲,一股脑儿飞快说道:“我可不是信口开河,不信你自己打探一下,就在铜驼坊锦衣巷,门口种着一棵香樟树,每次只要她不同毕掌柜在一起,铁定就是去了那里了!”
公蛎哭笑不得,揶揄道:“难为你为了编排苏媚,编得如此周全。”
李婆婆往常听了这话都是嘻嘻一笑,这次却勃然大怒,瞪着公蛎道:“不信算了!哼哼,年轻气盛,被狐狸精迷了眼,别怪婆婆我没提醒你们!”
公蛎倒被镇住了,赌气道:“这话你怎么不对毕岸说去?看他理不理你。”
李婆婆暴跳如雷:“我倒想呢。可他听吗?一个个猪油蒙了心,眼看着火坑往里跳!”
公蛎实在难以同她说理,转身朝忘尘阁走去,走了几步,见李婆婆竟然跟在后面,不耐烦道:“婆婆你不招呼你的生意,跟着我作什么?”
李婆婆已经恢复日常一团和气的样子,道:“我有东西要当。”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颗东西来,在公蛎面前一晃,接着三步两步超过公蛎,先行进了忘尘阁,亲亲热热叫道:“他财叔,你有空吗?快帮我瞧瞧这颗玛瑙子儿,值多少钱?”
一颗不起眼的东西,不怎么规则的扁圆形,烟灰色,两头有孔,尾端翘起,上有血红色淡裂纹,中部弯曲处刻着一个小小的飞天侍女,整体呈现出琥珀一样的光泽;一头穿着条黑丝络织成的短绳。公蛎瞧了一眼,嗤笑道:“这能是玛瑙吗?”
汪三财拿着看了几遍,道:“你从何处得来的?”
李婆婆目不转睛地看着汪三财,笑道:“刚得的。”
公蛎揶揄道:“从疯子身上偷的吧?”
李婆婆正色道:“胡说,我从不拿人一针一线,这个是我刚才捡来的。”看公蛎狐疑地盯着她,啐了一口,道:“嗨,就是疯子的,你说怎么办吧?可不是我偷的,他自己掉在地上,还不容人捡了去?”转脸对着汪三财又变成了满脸堆笑:“是吧汪大哥?”
汪三财迟疑良久。李婆婆满脸崇拜,催促道:“你可是这方圆几里的鉴定行家呢,快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汪三财犹豫道:“这个嘛……市面上少见,质地非玉非石,应是骨制,倒是不值几个钱……形制也有些奇怪,感觉不太妥当,寻常人家还是不要保留这玩意儿。”
正在擦拭的胖头插嘴道:“这不是个哨子吗?”
公蛎忽然想起看过的书里提到的一种东西,心中一惊,几乎张口便要说出,却忍住了:“财叔见多识广,说这个不吉利一定没错的,婆婆还是还给疯子的好。”
李婆婆一拍大腿,叫道:“那个武疯子,到处打人,我哪里敢靠近?再说他神志不清的,谁知道从哪里偷来抢来的呢。”拿着珠子摩挲着,不甘心地道:“汪大哥你仔细说说,这玩意儿怎么个不吉利法?”
公蛎抢过话头,朝汪三财一使眼色,道:“这个用死人骨头制成的,估计是盗墓盗出来的,不知哪个不长眼的当成宝贝穿起来当做饰物。你说吉利不吉利?”

第228章 仙人哨(4)
李婆婆不信他,眼睛发亮地看着汪三财:“我只听汪大哥的。”
公蛎不知道这李婆婆中了什么邪,好像第一天认识汪三财似的,一副要往上凑的样子。汪三财有些尴尬,忙附和道:“龙掌柜说的极是。这是碳化的人骨,显然是人死了火化后的残余物。”紧跟着道:“我去整理下这几日的账目。”低眉顺眼地溜走了。
听汪三财这么说,李婆婆十分沮丧,将东西丢给公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去还给疯子好了!”仿佛这事是公蛎造成的一般。
公蛎紧紧握住珠子,道:“刚才那个疯子,婆婆可认识?”
李婆婆踮着脚透过公蛎的肩头朝汪三财的身影张望着:“哎呀,我哪里认识这种人!听说是城郊的,什么事受到刺激,就此疯了。最近常在北市一带晃荡的,你去找找看。”
她见汪三财躲在后堂不出来,不情愿地回去了,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朝公蛎摆手:“来来来,龙掌柜,我这还有个好玩意呢!”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年画来。
公蛎本不想理她,但见她满目期待,只好过去一看,却是张旧的灶王爷画像,上面沾满了烟灰,连灶王爷的脸都给熏得脏兮兮的。公蛎嫌弃道:“从哪个灶洞里掏出来的?”
李婆婆用袖子认真地将灶王爷的脸擦干净,指着左侧小字道:“看看这是什么?”
灶王爷像两侧,一侧写着“二龙治水,一牛耕田”,一侧写着“十五日得辛,十人分丙”。这种利用黄历推算每年雨水收成的,公蛎从来未放在心上,道:“什么意思?”
李婆婆用弯曲的小指甲轻轻点着“二龙治水”四个字,笑眯眯道:“你看我这张年画,能当多少?”
公蛎嘲笑道:“婆婆你想钱想疯了?这张灶王像,还是旧年用过的,丢在街上都没人捡呢。”
李婆婆顿时生了气,将年画小心地折叠起来,忿忿道:“瞧你小气那样儿!我找毕掌柜当去!”蹬蹬蹬走了几步,又回头瞪了公蛎一眼,摇头叹气道:“蠢货啊蠢货!有眼不识泰山!”
公蛎冲她做了个鬼脸。
(四)
李婆婆捡来的这颗挂饰,叫做仙人哨,公蛎曾经在前日看到的书上见过类似的介绍。上面说,仙人哨用人骨制成,能发出特别的声音,通过声音控制被施法者,即为“声幻”,属幻术大类中的一种。
仙人哨的制作相当残忍,据说要在婴儿时期,趁着骨骼比较柔软的时候,选择准备做仙人哨的部位,比如手指指骨,甚至是臂骨,将其固定在一个弯曲的模具中,并慢慢调整大小,一直等到婴儿长大,骨骼便长成了自然的弯曲形状,活生生取出,再经淬炼、打磨等工序,方可做成一枚仙人哨。所以仙人哨的制作通常要数年之久,而提供骨哨者还要作为这枚仙人哨的第一个祭品,取其心头之血,将仙人哨浸淫数日,直至供骨者失血而死。如此怨念之下,做出的仙人哨阴毒无比。
但公蛎研究了许久,也无法让仙人哨发出声音。到了傍晚,公蛎看书看得发困,便趁着汪三财不注意,拉了胖头去磁河游泳。
外面虽然炎热,到底有一丝丝清风,感觉还算舒畅。加上多日未出门,公蛎沉闷的心情轻松了些。偏偏这个不长眼的胖头,好死不死地问道:“老大,你同珠儿姑娘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离开洛阳?”
看他贼眉鼠眼、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用说这句话在心中酝酿好久了。公蛎恼道:“没什么。”
胖头小声嘀咕道:“要我说,苏姑娘肯定看不上咱们,就别打苏姑娘的主意了……其实珠儿姑娘也不错,男子汉大丈夫,总要负责任……”
估计是早上小妖同他说什么了。可是小妖这样讲公蛎可以忍受,却受不了胖头这样说。公蛎跳起来给了他一个爆栗,咆哮道:“你懂什么?我为什么要负责任?”
胖头抱着脑袋,委屈道:“咱虽然没钱,做人可不能不地道……”
公蛎气得七窍生烟,扑上去对胖头又踢又打:“轮到你来教训我?你个死胖子、死蠢货……滚!”一脚将胖头踹出老远。
胖头吭吭哧哧,好久爬不起来。公蛎后悔用劲大了,却抹不开脸道歉,只板着脸站在一边。
胖头也不生气,一边揉着肚子呻吟一边惊喜地傻笑:“老大,你力气越来越大了!我告诉阿隼去,他一定吃惊,嘿嘿。”
公蛎无奈,伸手将他拉起来,道:“小妖看错了,那晚同珠儿约会的不是我,我刚好跟在他们后面,不知怎么就掉到了井里。”
胖头瞪着亮晶晶的小眼睛,道:“真的?”
公蛎不耐烦地道:“当然是真的。”挑拣着将珠儿中冥花蛊一事简单讲了一下,道:“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晚的灰衣人。”
但去哪里找那个人呢?公蛎沮丧起来。胖头信心满满地道:“不怕!很好找的!”
公蛎眼睛一亮,惊喜道:“去哪里找?快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胖头憨笑道:“问毕掌柜啊。毕掌柜什么都知道。”公蛎满心希望落了空,瞪了他一眼,摩挲着那枚仙人哨,闷闷地不出声。
胖头看着公蛎的脸色,赔着笑脸道:“老大你不好意思开口,我去帮你问。”
公蛎没好气道:“我自己会问。”对着仙人哨一吹,依旧不会响,一连用力吹了七八下,直吹得头晕眼花,仙人哨依然像个闷葫芦。公蛎暴躁起来,举起来想要摔了,却又舍不得。
胖头在一旁傻头傻脑看着,忽然十分自然地说道:“这个吹不响的。”拿过哨子挂在自己的耳朵上。
公蛎敏锐的耳朵很快捕捉到一丝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哼唱,同那晚引诱珠儿的男子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胖头用心听了一阵,脸上显出十分愉悦的表情:“还真是这种哨子!老大给你听听。”他取下哨子,挂在公蛎的耳朵上。
声音低而悠扬,若有若无。公蛎心想这个拥有仙人哨的疯子是不是就是引诱珠儿的男子,一想到珠儿,哨音不知不觉转变了曲风,变成了珠儿的低声哼唱,煞是好听。公蛎吃了一惊,连忙摘下哨子,道:“你刚才听到的是什么?”
胖头一副要哭的样子,道:“我听到妹妹在唱曲儿。”看着公蛎的脸色,挠头道:“老大,我妹妹的事儿,有什么讯息没?”
公蛎早忘了这一茬了,见胖头提起,心中有些愧悔,支支吾吾道:“我正找呢……再过些日便有眉目了。”把仙人哨又挂在耳朵上,听到的却是一个孩童咿咿呀呀地唱小曲儿,眼前似乎出现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又唱又跳的可爱模样。
这哨子果然神奇。公蛎不敢多试,摘下来细心包好,忽然想起一事,狐疑道:“胖头,你怎么知道这个哨子的用法?”
胖头的眉毛耷拉了下来,道:“我妹妹丢的前些天,不知她从哪里弄了这么一个哨子,上面也刻着这么个小人儿。只要挂在耳朵上,便能听到各种声音,而且想听什么便听什么。我当时也想要一个,可是没多久妹妹连同哨子都丢了。”
公蛎见胖头眼泪打转儿,忙安慰道:“别哭了,你信不过我,还能信不过毕掌柜?我这两个月专心帮你找妹妹。”
胖头顿时眉开眼笑:“老大,等我找到了妹妹,便在忘尘阁附近开个杂货铺子,你想吃烧鸡、羊腿,都随你。”
公蛎不屑一顾道:“我好歹是半个掌柜,还能惦记你那三核桃俩枣的?”不过脸上却十分开心。
胖头扭捏了一下,红着脸道:“我同虎妞说了,等我找着了妹妹,便托李婆婆上门提亲……成亲后,她做她的木匠,我卖我的杂货,日子定然过得红红火火的……”
公蛎忽然生出几分羡慕,想到阿意、珠儿,心中酸涩异常,想同他调笑两句,但一开口便露出几分猥琐和好奇来:“你小子算盘打得响咧。那个,睡了没?”
胖头往后一跳,一张脸红得像卤过的猪头:“老大你不要乱猜,人家大姑娘的名声我可不敢败坏……我答应老木匠要照顾她的……”
两人相对嘿嘿傻笑起来。胖头满目憧憬,公蛎却心下茫然。
走在柳荫之下,公蛎一边听着胖头唠唠叨叨地讲他妹妹的趣事,一边想着心事。忽听马儿嘶鸣、众人惊叫,抬头一看,一辆马车斜着朝自己冲来,老马夫已经吓呆,连吆喝马儿都忘了。
公蛎闪身躲过,但胖头刚被他踹得一瘸一拐,躲避不及,眼看马蹄便要踏在胖头身上,公蛎忘了隐藏原形,下意识伸出尾巴一勾,将胖头从马蹄之下卷出。

第229章 仙人哨(5)
马儿受了惊吓,后腿站立昂头长嘶,接着猛然一个转身,拖着已经掉了半个轱辘的马车歪歪斜斜朝对面的小水塘冲了过去,如此一甩一冲,马车上装载的东西散落下来,并伴着女子的惊呼。
熟悉的声音,清雅的香味,公蛎想也不想,一个扭动,身体倏然拉长,将脸色苍白的苏媚从马车中一举拖出,并顺便徒手接了两个花囊,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躲避的、围观的行人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叫好。
而马儿挣脱车辕,趟过水塘,跑入了远处的小树林。老车夫气急败坏,一边呼喊马的名字,一边一瘸一拐地追赶,还有一群热心街坊跟随追赶。
胖头满脸得色,好像苏媚是他救下来的一般:“苏姑娘,这是怎么了?”
苏媚犹自惊魂未定,花容失色道:“刚才一个疯子突然冲出来,朝马投掷石头……”而公蛎这个时候才想起刚才的举动十分冒失,唯恐周围有人看穿了自己非人的身份,在坊间传出什么水蛇成精的闲话来,心中忐忑不安,所以目光游离,心不在焉。
胖头只当他也被吓着了,暗暗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将散落的花囊收拢在一起,热情地道:“苏姑娘没伤着吧?我帮您再叫个车。”
苏媚点点头,默默地站在公蛎身旁。围观者慢慢散去,公蛎终于安心下来,忙安慰苏媚,又责骂那个老车夫:“下次换个车来雇,这马夫赶车水平太次,马儿也太烈。”
苏媚抬起眼来,轻声道:“不,这个马车夫跟我多年,老道得很。”她紧紧攥住公蛎的衣袖,可怜兮兮道:“有个疯子……有个疯子跟着我。”
公蛎听到“疯子”二字,连忙问道:“什么样的疯子?”这才顾上细细打量苏媚。她的脸光洁如玉,只有手背上有些发青,看来情况好多了,也不知毕岸采取了什么办法。
苏媚轻捶胸口,带着女儿家的娇嗔,惊恐道:“一个脸盘肿胀、五官变形的家伙,鬼鬼祟祟的。”
胖头已经叫了车回来,插嘴道:“不会就是今天在流云飞渡闹事的疯子吧?”
苏媚吃惊道:“他去了我家铺子里闹事?”跺脚恼火道:“其实这些日子出去,总是觉得有人跟着。今天早上也是,看到他远远地晃悠,只当我躲过便好了……没想到还去店里闹去。刚才我同毕公子去北市找人,顺便买了些香料回来,又觉得不妙。交代老马夫赶车快一点,谁知还是被他追上了。”
公蛎看到她细腻白嫩的脖颈,恨不得上手去摸上一摸:“你……打听他是什么人了吗?住在哪里?为何总跟着你?”
苏媚粉脸一红,瞥了公蛎一眼,娇声道:“一个犯了花痴的疯子,我哪里知道他为何跟着我?”顿足道:“这可棘手得很。怎么办好呢?”
一个其貌不扬的疯子也想打苏媚的主意,真是岂有此理。公蛎拍着胸脯,夸口道:“你放心,我先会会他去,保准打得他满地找牙,再也不敢靠近流云飞渡半步。”
两人将花囊香料装上马车,公蛎反复嘱咐马车夫,一定要小心驾驶,见马车夫老实巴交,不怎么机灵,索性道:“胖头跟着,护送苏姑娘回去,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苏媚已经坐上马车,嫣然一笑道:“这么近的路程,没事的,你忙你的去。”
胖头欣然应允,但扶着车辕,又回头看着公蛎。公蛎吆喝道:“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
胖头小声恳求道:“老大,那个哨子……能不能借我半天?”
公蛎想说这哨子有些古怪,但看到胖头乞求的目光,觉得不忍,掂量再三,还是给了胖头,嘱咐道:“你小心些,别弄丢了。”
胖头欢天喜地地将接过,脸上笑开了花,跳上马车走了。
公蛎在附近徘徊了一阵,并不见有什么形迹可疑的疯癫之人跟过来。如今剩下公蛎一个人,游泳也没什么意思,正盘算着去全福楼买些糕点,只见毕岸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形,眉头一皱道:“苏媚呢,怎么不等我先走了?”
公蛎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道:“等你来,黄花菜都凉了!”
毕岸看着落入水塘的马车,道:“出了什么事了?”
公蛎故意不告诉他:“反正苏姑娘没事,你放心好了。”
毕岸这才扭头对公蛎道:“你怎么又出来了?”
公蛎回呛道:“我怎么不能出来?今天已经看了一整天的书了。”
毕岸皱了皱眉,道:“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同你讲。”
公蛎想起苏媚好转一事,抢先道:“我也有些事想问你。我看苏姑娘的冥花蛊有减轻趋势,是不是找到解药了?”
毕岸道:“我仔细研究了你那个香囊里的东西,在她的帮助下自行调配了些药物,目前看来有点效果。”
公蛎激动起来:“那赶紧也给珠儿和阿意使用呀。要是她们就此好了,岂不不用再同巫教斗了?”
毕岸摇了摇头,道:“每人体质不同。要是管用,哪里还用得着将珠儿送到那个地方去?”原来早在公蛎第一次发现珠儿异常的那天起,毕岸已经给她用了药物,但却毫无作用,冥花蛊反而越发严重。
公蛎失望之极,道:“接下来怎么办?”
毕岸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开门,赶着开门启动之前,将其关闭。”他不住回头张望,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公蛎道:“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毕岸道:“已经有些眉目。”他绕着公蛎走了两圈,忽然厉声喝道:“你带了什么东西?”
公蛎捂着了荷包,眼睛滴溜溜转:“我没拿你的钱!……是胖头的……”他今日出门确实去偷拿了毕岸的几两碎银子。
毕岸冷静下来,道:“不是银两。你今天是不是又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公蛎两手一摊,耍起了赖皮:“你来搜,你想要找什么?”
毕岸眉头紧皱:“别闹。或者今天有人来当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公蛎见他说得凝重,越发得意:“今日得了个仙人哨,不用吹,挂在耳朵上便可以听到哨声。”
毕岸一怔,急切道:“仙人哨呢?”
公蛎故作豪爽地一摆手,道:“给了胖头,他说能听到妹妹唱的小曲儿。”
毕岸脸色一沉,道:“……不好!”忽然转身朝马车的方向飞跑,公蛎一愣,忙跟了上去。
(五)
马车并没有回到流云飞渡,而是在敦厚坊拐入了另一条街道。所幸有苏媚的花囊留下的香味,毕岸同公蛎一路追踪,一直追到涧河河边。
涧河与磁河同属洛水的支流,磁河进入城中之后,河面广阔,水势相对平坦,而涧河则从邙山最为陡峭之处奔流而下,水流湍急,将河道冲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来,涧河也由此而得名。
毕岸忽然站住,侧耳道:“什么声音?”此处位于安喜门内侧,是涧河入城最为陡峭的河段,站在岸边,只听到哗哗的水声。
公蛎正探头往河涧下张望,忽听乒乒乓乓一阵响,抬头一看,一匹受惊的马拖着马车沿着河岸狂奔,正朝两人站的方向冲过来,车轮剧烈颠簸,同地面石头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正是刚才胖头叫的马车。
毕岸拉着公蛎闪身躲开,同时飞快出手,拉住了马车的一侧车辕。谁知马车连续颠簸之下,车辕早已断裂,一拉之下,半截车辕被扯了下来,车身一甩,马儿连同马车一同坠入河涧之中。
公蛎脑袋轰了一下,叫道:“定是刚才找的马车夫有问题!”他惊慌失措,大声叫胖头的名字,却不见有人回应。
半死的马儿坠入河涧,哀鸣着很快被河水冲远,车则卡在两棵歪斜的小树中间摇摇欲坠。
毕岸如同豹子一般轻盈,麻利地攀着小树下到马车里面,叫道:“马车里面没人!你站着不要乱动。”三下两下翻将上来,伏在地上,仔细查看了一番,跳起来道:“这边!”
公蛎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只是盲目地跟着毕岸往前追。
继续往前,是一座石桥,过了桥,便是浓密的桃林。毕岸忽然道:“瞧瞧这是哪里?”
如今太阳落山,天色灰蒙,早桃已经采摘,晚桃尚未成熟,一股青涩的甜味弥漫。若不是心中有事,这里倒是一处好所在。公蛎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叫道:“玲珑!”
这个桃林后面,便是当初玲珑死亡所在宅子[1],只是一把大火将此处烧成了废墟,只剩下这片美丽依旧的桃林。
两人撒腿往桃林后面冲去。

第230章 仙人哨(6)
玲珑的旧宅,只剩下焦黑的地基和几处断壁残垣,荒草遍地,荆棘丛生,原来的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只剩下一点点痕迹。宅子很大,一眼看过去,并不见苏媚胖头的踪影。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屏住呼吸。
一丝血腥味飘来,还有轻微的喘息声。两人并肩越过几个颓墙,冲进一块空地上。
胖头趴在地上,面部朝下;苏媚倒在一侧,右后肩血污一片,已经昏了过去。
公蛎吃了一惊,想要去抱苏媚,又缩回了手,上前推胖头,道:“醒醒!”
胖头依然人事不省。他眼窝乌青,脸上都是血道子,但都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倒是后脑肿起一个大包,以致昏迷,仙人哨也好好地挂在他耳朵上。公蛎松了一口气,费力地将他扶起,斜靠在一个枯焦的树桩上。苏媚在毕岸的救助下很快醒来,看到两人,一下子颤抖起来:“疯子,是那个疯子!”
公蛎忽然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跳起来叫道:“他就在附近!”毕岸早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只听一阵断墙之后扭打之声,毕岸拖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果然是个疯子,衣服破旧,满面脏污,披头散发的样子像一条疯狗。
毕岸将那人丢下,过来扶住苏媚,关切道:“你怎么样?”苏媚紧咬牙关,按住肩部的伤口,低声道:“多亏你……和龙掌柜,及时赶来。”
毕岸撕下衣袖,将她的伤口包扎上。苏媚疼得脸色苍白,却忍着一声不响,直到包扎完毕,这才喘着气恨恨道:“我自问还是很小心,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了车还是好好的,却迷迷糊糊被人拉到了这个鬼地方,”她转头瞧了瞧,疑惑道:“这里是——这是——”她显然已经发现身在何处了。
年初玲珑一事,三人心知肚明,特别是公蛎,深受伤害。此处作为巫教窝点之一,原本是要封存的,但玲珑的虫嗜术法力巨大,残余的虫卵导致两位看守院子的捕快差点丢了性命,于是一把火将此地烧了个一干二净。
苏媚歇了一歇,又道:“我发觉不妙,连忙招呼胖头离开,哪知那个疯子阴魂不散,竟然跟了过来,胖头护着我,后脑勺被打了一闷棍,我跟他撕扯,肩部被刺中,疼得昏了过去。幸亏你们来了,否则今晚还不知……”她挣扎着过去看了看胖头,长吁了一口气,道:“幸亏胖头没事,否则我怎么过意的去。”
毕岸心疼道:“你受伤严重,不要多说话。”
疯子在地上打滚,手舞足蹈,呵呵怪笑。
毕岸安顿好苏媚,过来看了看胖头,道:“应该受伤不重。”他取下仙人哨,道:“这东西不吉利,还是不要留着的好。”“啪”地甩了出去,仙人哨落入浓密的草丛不见了。
公蛎不满地叫道:“喂喂,我的东西,你怎么说丢就丢了?”但已经想到胖头和苏媚遭袭,只怕同这枚仙人哨有关系,嘟囔了几句便也算了。
公蛎安顿好胖头,小心翼翼上前,绕着疯子走了一圈,见他无反抗之力,这才踢了他一脚,喝道:“说,你是谁?”
疯子仰起脸来,冲着公蛎呵呵傻笑。他的头发分开,露出整个脸面,鼻青脸肿,五官变形,依稀便是那晚推珠儿入井的男子。
公蛎的心猛跳起来,拉起疯子往前一推。疯子趔趄了几步,扑倒在地上。
他的背影,同柳大十分相似,只是身形比柳大消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