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蛎冲上去对着疯子拳打脚踢:“果然是你,你害了珠儿,又来害苏姑娘……”
疯子翻身抱住公蛎的腿,仰脸哇啦哇啦地叫了起来,被公蛎打得口吐鲜血,仍嘿嘿傻笑,不肯撒手。
毕岸上去将两人撕扯开,道:“小心打死了他。”
公蛎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愤懑,转头冲着毕岸怒道:“就这么个疯子,你同阿隼竟然找了两个月,还让他袭击苏姑娘得手!”
毕岸哑口无言。苏媚勉强站起,按住公蛎的肩头,柔声劝道:“龙掌柜你消消气。”她看着公蛎的眼睛,恳切道:“都怨我,这个事情,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得了,所以没同毕公子讲。”
听她句句护着毕岸,公蛎心中泛酸,却不好再说什么,赌气道:“其他的我不管,我只问问他,到底为何那晚要将珠儿推进井里!”
苏媚睁大了眼睛,惊愕道:“你说什么?将珠儿推进井里?”她看向毕岸。
毕岸点点头,道:“没错,那晚公蛎和珠儿落井,珠儿是被人推下去的。”苏媚吃惊地掩住了口,良久才道:“我还以为……误会龙掌柜了。”
胖头忽然哼了一声,虚弱地叫道:“老大!”
公蛎顾不上理疯子,忙过去将他的大脑袋抱着怀里,埋怨道:“瞧你,让你护送苏姑娘,你可倒好,一棍子让人给砸晕了,真是个笨蛋。”
胖头咧了一下嘴,似乎想笑,却没笑出来:“苏姑娘……”
苏媚不顾疼痛扑了过来,连声回道:“胖头我在呢。我没事,今日多亏你,现在你家两个掌柜都在呢,疯子也给抓住了。”她满目感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玉瓶子递给公蛎:“凝神丸,快给他服用一粒。”肩上伤口牵动,渗出血来。
原本受伤不重的胖头,情况似乎不太好,他牙关紧咬,嘴唇紫绀,双手舞动着,差一点将凝神香打落。公蛎忙握住了他的手,嗤笑道:“你小子装什么装,这么大一个包,顶多头晕呕吐两天,便好了。”
话音未落,胖头眼皮上翻,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洒得苏媚公蛎满头满脸,接着一口又一口,吐个不停。
公蛎吓得傻了,只管抱着胖头狂叫。三人再也顾不上疯子,毕岸取了银针在急救,苏媚将整瓶子的凝神香倒入他的嘴巴,却被他全部混着鲜血喷了出来。
草地上,衣服上,全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公蛎去捂他的嘴巴,可是那些血仍源源不断地从指缝中涌出,像是永远也流不完一般。
胖头的身体在渐渐变冷,他肥嘟嘟的大脸带着惯常的笑容,公蛎疯狂摇动他,抱怨他是个猪头、笨蛋,连自己都看护不好。
(六)
公蛎竟然没有落泪,他只是紧紧地抱着胖头,竭力让他暖和些。毕岸在激烈地冲着自己嚷嚷,被公蛎轻松地拨开。苏媚似乎又晕倒了,一张脸苍白得吓人。
公蛎听到自己身上的鳞甲在摩擦,发出动听的声音,指尖长长的利爪在昏暗的夜色中闪着幽幽的光。周围的景色异常清晰,连墙根下蠕动的蛐蛐的触须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到背后吓得逃窜的田鼠,还有躲在树上的猫头鹰惊恐地拍动着翅膀。
阿隼来了,还有停住宅子门口的马车。毕岸将苏媚送上马车,又过来抢胖头,却被公蛎一击推开,像个风筝一样飘了出去。公蛎哈哈大笑,拍着胖头的脸要他看,并炫耀地道:“快看,我的力气大吧?”
胖头却不应。公蛎抱着他站起来,看到疯子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一脚踩在他背上。
疯子发出一声惨叫,仅仅抽搐了几下便断了气。公蛎的脚趾触到人类软软的血肉,带着一点温热,很是舒服。
毕岸扑了过来,将公蛎推开,护着疯子。
一切都如同在梦中,显得极其不真实。
疯子已经死透。
阿隼灰黄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公蛎。
胖头在公蛎的怀中微笑。
公蛎同毕岸厮打起来。
毕岸身上发出火焰一样的光环,他一掌打在公蛎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公蛎终于冷静下来,手上身上的鳞片褪去,长长的利爪隐去。
阿隼同苏媚已经离开,毕岸雕像一般站在黑暗之中。
公蛎的手臂已经麻木,他抱着胖头坐下,指着趴在地上的疯子道:“快看快看,死了的疯子像不像一条死狗?哈哈,不过你也像死狗一样沉。”
胖头依然不动。公蛎板起了脸,怒道:“死胖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拿起胖头的手晃了一下,喜滋滋道:“喂,说说,你同虎妞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毕岸腰背挺得笔直,脸上明晃晃的,泛出泪光。
公蛎朝周围瞧了瞧,压低声音笑道:“我保证不对其他人讲去。对了,你说要找李婆婆保媒,我看不妥,找后街的柳婶吧,人厚道,不乱嚼舌头。我同毕岸说说,狠敲他一笔。这可是我们忘尘阁的第一桩喜事呢。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他扳着手指头,“一步都不能缺!我可是要做长辈的,你同新娘子要给我敬茶。”他手舞足蹈起来。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强忍住的呜咽声。公蛎头也不回,大声笑道:“罗小妖!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做什么?梦游么?”

第231章 仙人哨(7)
小妖在胖头跟前蹲下,无声地流泪。公蛎笑嘻嘻道:“胖头睡了,你别吵他。这个死胖子,最爱睡懒觉,平日里睡着了耳朵边放鞭炮都惊动不了他。”
小妖掩面而泣。公蛎揉着手臂,怄火道:“定是你跟胖头说珠儿的事儿吧?你总是不信我。瞧瞧,那是谁?”往疯子那儿一指。
小妖抽泣起来。公蛎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小丫头片子,爱哭鬼。”又推胖头,“喂,死胖子,你快起来看看呀。就是这个疯子干的,推珠儿到井里,还袭击苏姑娘,我没骗你们吧。”
他将胖头的身子摆正,蹒跚着走到疯子跟前,嚷嚷道:“毕岸,你来看看,这个疯子到底有什么古怪,他为何要找珠儿的麻烦?”
一直隐藏在树荫下的毕岸,一声不响地走了过去,点了一个火把插在墙头上,翻开疯子的眼皮看了看,道:“他死了。”
公蛎忽然暴怒,跳起来叫道:“他没死,他睡着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胖头,嘲笑道:“胖头,就你这身材,成亲的礼服都要多费半匹布。”又催毕岸:“快点快点。”
毕岸拿着银针,道:“他是我们的老熟人。”
公蛎只顾暴跳如雷:“哪个老熟人?”
毕岸不答,在疯子脖子后的天容穴扎了下去。
周围极其安静,连蛐蛐儿也不鸣叫了,只剩下公蛎气呼呼的喘息声。疯子的脸开始发生变化,扭曲的五官渐渐恢复原位。
一个相当清秀的男子,看起来有些面熟,只是面皮青紫,眼膜充血。小妖忽然叫了起来:“这是——这是小王庄的王秀才!”
竟然是王俊贤。
过去的事情公蛎最清楚不过。鲤鱼苏青嫁给了王俊贤,因为一点婆媳矛盾,王俊贤的寡母用剪刀刺死了苏青,王俊贤为保住母亲性命,联名上书官府称苏青是妖怪,苏媚气不过,利用香粉神不知鬼不觉地处死了王婆[2]。
公蛎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咯咯地笑:“老熟人,果然是老熟人。嘿嘿,我知道啦。别人当王婆死亡是意外,王俊贤却不傻,知道是苏媚动的手脚,所以就装疯卖傻,骗过众人,伺机来找苏媚报仇。”他朝胖头得意地叫道:“胖子,你老大厉害吧?”
小妖的眼泪又下来了。
王俊贤心思细腻,又读过书,一旦发起狠来,自然非常人能比。这一年多的时间,他装疯,失踪,学习法术,跟踪苏媚,处心积虑要报丧母之仇。毕岸道:“王俊贤知道柳大同苏青的渊源,便故意模仿柳大,以刺激苏媚,不料却首先被珠儿留意到。”
柳大对珠儿来说,乃是一生的噩梦,她对柳大的声音、背影、举止都极为敏感。王俊贤在附近一出现,便被珠儿看到。或许王俊贤被珠儿留意次数多了,唯恐暴露,所以只好先行除掉珠儿。
毕岸蹲下,一边翻弄着疯子的尸体,一边道:“小妖,关于他的身份一事,你回去先不要同你家姑娘讲。已经过去了,还是不要让她忧心的好。”
小妖抹干眼泪,哽咽道:“是。”
公蛎冷冷道:“你早知道疯子是王俊贤了,是不是?”
毕岸直视着他,道:“是。”
公蛎手背上的鳞甲慢慢竖了起来:“你为何不早一点揭穿?为何不早些抓了他?”一个巨大的蛇头从公蛎的脑后探出,冲着毕岸吐出蛇信。
毕岸转头对小妖道:“天色已晚,我叫阿隼护送你回去。”
小妖正用手帕擦拭胖头脸上的血迹,听了这话,回了一个固执的表情:“我不回去。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透漏出去。”
公蛎过去拍了拍小妖的脑袋,脸上带笑,眼睛却像两团火。
毕岸缓缓道:“我一直怀疑王俊贤,但他行踪诡异,捉摸不定,找不到证据,直到珠儿坠井那晚才确定是他。”他看着公蛎:“你说珠儿受蛊惑那晚,曾跑去城南一户寻常人家,我查了之后发现,那家主妇的娘家与王俊贤同村,当年她曾经中意王俊贤,并着人提亲,只是王俊贤……王俊贤彼时执意要娶苏青。”
他停滞那一下,眼中的悲愤一闪而过。公蛎冷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王俊贤这是后悔当初娶了苏青,没娶那个婆娘了?呵呵,苏青认你这个哥哥,认得好,被婆婆杀了还要被丈夫否认,替她出面的姐妹也遭人暗算,哥哥连个屁也不敢放,还说什么公平正义呢!这世道,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哪个弱,那个便活该倒霉!”仰头叫道:“苏青姑娘,当初因为我偷吃一块腌肉,导致你无辜被害,今日我杀了王俊贤,算是给姑娘的补偿!”
毕岸并不反驳,沉默了片刻,道:“凭他一个书生,杀不了胖头。”
公蛎冷冷道:“说。”

第232章 仙人哨(8)
毕岸道:“今晚现场还有另外一个人。”他走到一处断墙之后:“王俊贤不是凶手,至于他为何会来这里,或者是有人透露给他,或者是他跟踪过来的。但另一个人在这里潜伏了很久,不过他很是小心,连倒伏的草都记得扶起来。”毕岸绕到另一侧一丛浓密的荆棘后,远远地道:“装疯的王俊贤,来的时间并不长,他在宅子门口十分不安地走了两圈,听到马车声之后,躲在了这里。”
毕岸小心地从青草丛中捡起一根细小的干稻梗:“王俊贤在这里等着袭击苏媚,未料到胖头跟随,三人撕扯之间,胖头被人袭中脑后,同时苏媚被刺,两人昏倒在地。”
公蛎冷酷得像换了一个人:“王俊贤同那人,是同伙吗?”
毕岸道:“不是,若是同伙,他便不会仓皇逃走了。”他往前跨过矮墙,顿了一下脚,“矮墙上有痕迹,王俊贤在这里被人扑倒。然后那人拖着他,将他放在了我刚才发现他的地方。”
公蛎的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王俊贤杀苏媚情有可原,另外这人,动机何在?”
毕岸道:“我猜测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苏媚一直在协助我追查冥花蛊一事,得罪了巫教或者是常芳那伙人,他们派人来暗杀。另一种,或许跟这个仙人哨有关。”
他变戏法一般,拿出刚才丢掉的仙人哨。
公蛎刚才已经看出他并未丢掉仙人哨,但却没说破。
毕岸继续道:“仙人哨能够发出次声,可引诱听者迷失本性。”
公蛎想起那晚珠儿的表现:“王俊贤一介书生,从何处得来的仙人哨?”
毕岸轻叹了一声:“这也是我想问的。”
王俊贤已经死去,这条线索自然又断了。公蛎情知自己又鲁莽了,嘴上却不肯服软,暴躁道:“这种人死有余辜!你不肯下手,自然是我下手。”劈手夺过仙人哨,回到胖头身边,低头笑道:“死胖子,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哨子。送给你啦。”细心地将仙人哨重新戴在胖头的耳朵上。
小妖的泪珠扑簌簌掉在胖头身上。
想了想,公蛎又将仙人哨摘了下来,双手用力一合,将仙人哨握成了碎片:“这样才好,免得再有人惦记。”
公蛎将仙人哨碎片一点点装在胖头的荷包里,又道:“胖头皮糙肉厚,扛揍得很呢,我一天揍他三顿,都一点事儿没有。这点伤并不致命。怎么回事?”
小妖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刚才阿隼送苏媚回家,她听说胖头死了,公蛎急火攻心,死活非要跟着过来。一来便看到公蛎抱着胖头唠唠叨叨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痛彻心扉,可是又不敢开口相劝,只有默默垂泪。如今看到公蛎终于能够冷静面对胖头死去的现实,再也忍不住了。
可是公蛎冲她笑了笑,竖起食指,认真道:“嘘,别哭,会吵醒他。”
小妖的哭声生生咽了下去。但忍得住哭声,却忍不住泪水。
毕岸冷静异常,道:“你脱去胖头上衣,看他背部心脏位置是否有针孔状的红点。”
胖头的前襟已经被血染成暗红。公蛎扶起他,语气少有的温柔:“赶明儿得去瑞蚨祥做两件新衣服去。这马上要做新郎官了呢。”
小妖打开火折子。
胖头背上,果然有两个小红点,针孔大小,位置相差不到一寸。若不是毕岸提醒,谁也不会留意。
毕岸道:“王俊贤的胸口,也有这么一个针孔。”
公蛎的脸抽动起来,声音却保持如常:“有何说法?”
毕岸道:“巫教有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法,通常用来处罚作为祭品的人牲。用中空的银针刺入祭品的心脏,然后注入空气,只要片刻,祭品便会死去。”
小妖捂住了耳朵。可毕岸只顿了一顿,便继续说道:“胖头应该是在后脑被击打的同时,心脏被刺入银针,因他剧烈反抗,导致银针偏离,刺入了肺部,所以才会临行之前口吐鲜血。那人唯恐胖头不死,在胖头昏迷之后二次插入银针。”不用说,王俊贤也被用了同样的办法,只是他是被正面刺中。
公蛎跪在地上,佝偻着身体浑身颤抖,发出鬼哭一般的笑声:“这主意妙。”他抖抖索索将胖头的血衣穿上,笑道:“死胖子,你等着,我会找到今晚那个人的,到时你也给他身上刺上几百几千根针。”他血红的眼睛瞪着毕岸:“那人既然为的是人骨做成的哨子,为何哨子还在?”
毕岸沉吟道:“或者我们正好闯进来,他还来不及取走。”
公蛎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小妖抱住了他的胳膊。公蛎推开她,笑嘻嘻道:“胖头说了,我力气见长。不信你看。”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弯腰一把抱起胖头,朝小妖得意地挑眉:“我没骗你吧。”
他身子摇晃,脚步却极为稳当,吆喝道:“回家啰,回家啰。”
注释:
[1]故事详见本系列第二部《玲珑心》之“乌玄晶”。
[2]故事详见本系列第一部《噬魂珠》之“锦鳞袍”。

第233章 蛟龙索(1)
(一)
天色已晚,宵禁开始,公蛎抱着胖头走了小半个城,竟然没有宵禁的官兵来制止。
公蛎将胖头放在忘尘阁门口的梧桐树下,粗暴地推开小妖:“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你回避一下。”
小妖泪眼婆娑,看向毕岸。毕岸点点头,小妖掩面而去。
公蛎拱起身子,烟雾蓝色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宝石。夜色中,他的脸在人脸和蛇面之间变幻着,长长的分叉的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
毕岸站在他身后,抬了一下手,似要制止,却忍住了。
沙沙,沙沙。对面绿篱抖动了一下,探出一个扁平的小脑袋来,接着是墙根,树上,石头缝隙,十几条黄的、绿的小蛇,扭动着在公蛎面前围成一个圆圈。一条小白蛇惊慌失措地从梧桐树下垂下,跌落在公蛎脚前。
螭吻珮在闪光,公蛎手臂上的鳞甲在摩擦。小蛇们低下头。公蛎看着小白蛇,咝咝道:“你出来,其他后退。”
小蛇潮水一般,退后半丈,七八条寻常的小黄花锦蛇因为严重惊吓而僵硬假死。
公蛎徒然生出一种傲视天下的感觉,用尖利的脚趾甲挑起那几条黄花锦,远远地抛了出去。小白蛇慢慢蠕动,爬在公蛎的脚面上。
公蛎撕下胖头的一缕血衣丢给小白蛇,冷酷道:“我要找今天同胖头接触过的人。明天早上给我回话。”
小白蛇叼着血衣慢慢退下,钻入墙缝之中不见了,其他的小蛇也四散离去。
公蛎和毕岸一言不发,守着胖头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凌晨,那条小白蛇出现在公蛎的窗棂上。
公蛎伸出手去,小白蛇迟疑了一下,慢慢游过来,盘在他的手臂上,像是给公蛎带上了一个白玉镯子。
公蛎活动着手脚,钢甲一般的利爪若隐若现。沉默了一夜的毕岸终于开口,道:“你能够控制自己的力量吗?”
公蛎猛地扭回头去,表情狰狞:“你想试试吗?”
毕岸直视着他:“外面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公蛎冷笑道:“胖头呢?昨晚他被杀时,有人怜惜他是手无寸铁的凡人吗?”
毕岸将手放在公蛎的肩上,眼神黯淡下去:“你和胖头,都是我的兄弟,我和你一样难过。只是以我一人之力,难免顾此失彼,珠儿、胖头事件,皆是如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公蛎欲要挣脱,心底又骤然泛起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与毕岸也曾如胖头那般亲密。
公蛎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道:“古书我已经看完了,只剩下些难懂的,以后慢慢琢磨。这些日子,我跟你去查案。”
毕岸眼底的担忧终于淡了些,道:“好。走吧。”
天色未白,街上行人甚少。公蛎在小白蛇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了马夫家,见阿隼已经在门口守着,有些意外。
原来昨晚公蛎指使小白蛇寻找之时,阿隼也在连夜查找此人。
阿隼并不多言,上前施了一礼,简短道:“在屋内。”
毕岸道:“有无可疑人等?”
阿隼摇头道:“没有。已守了大半夜,只怕不会来了。”原来阿隼昨晚一回来便找到了这个车夫,这让公蛎觉得自己利用小白蛇寻人有些画蛇添足。
小白蛇害怕阿隼,钻入公蛎的衣袖之中。公蛎血往头上涌,一脚踹开了院门,凭着直觉闯入其中一个房间,抓起熟睡的人吼道:“说,昨天谁指使你将马车赶入桃林旧宅?”
正是昨天那个老实巴交的马车夫。他双眼通红,也是熬了一夜未睡的。看到公蛎,一口气叫道:“公子饶命!他给了我一块香料,让我放在马车里,事情办好便给我一锭金子,昨晚的金子还没给呢,我差点死在涧河里……”
公蛎冷笑了一声,手上稍一用力。马车夫双眼爆出,呃呃怪叫,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毕岸喝道:“公蛎!”
公蛎将马车夫重重丢在地上,阴森森道:“他是谁?”
马车夫翻着白眼,捣头如蒜:“我不认识他……没有特征……很普通……”
公蛎嗅到胖头残余的气味,仰天一声狂叫,一脚踩在那人的肚皮上,尖利的长指甲刺穿温热的躯体,如同踩在一块豆腐上。
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满身鲜血的胖头,不人不鬼的珠儿,只剩下骨架的阿意,还有额头一个大血洞的冉老爷,远远地看着公蛎如同魔鬼一般。
公蛎软绵绵地瘫倒在了血泊之中。
忘尘阁内,公蛎依旧昏迷。毕岸退出,回到自己房间,静静坐着。
阿隼悄无声息地进来,满目担忧地看着毕岸。
毕岸脸色苍白,用力平复气息:“我没事。”
阿隼道:“龙掌柜他……”
毕岸道:“他越来越强了,只是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不过或许这两天便能有所突破,三属分化。”
阿隼眼睛一亮:“三属?”
毕岸点点头,眉间忧色更重:“人属,蛇属,螭属。三属分化,各成一体。”
阿隼愣了半晌,哑然道:“……还真是他。不过,”他有些急躁道:“我说的是……他何时才能明白自己到底是谁!”他急得跺脚:“不懂他是故意装傻,还是真这么傻,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境地,他竟然还是蠢得像个孩子!要不告诉他关于江源的事情?”
毕岸道:“不用,这时候说了,他不会相信的。”
阿隼急道:“那阿意呢?阿意根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人物,他却念念不忘……”
毕岸摇摇头,艰难道:“如今说为时尚早,还是等他自己发现。”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额头的血管爆起,但他只是轻微皱了下眉。
阿隼脸色大变,道:“您身上的鬼面藓?”
毕岸平静了一阵,这才道:“没事。”除去上衣,正心口位置,一个拳头大的鬼面藓黑中泛红,如同文上去的一般。
毕岸拿出银针,找准位置一针下去,稍稍一挤压,一股黑血流了出来,阿隼连忙用一个水盅接着。
足足挤出三满盅黑血,鬼面藓的颜色稍微淡了一些。毕岸穿上衣服,表情轻松许多。
阿隼依然忧心忡忡,道:“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他扭头朝公蛎的房间看了一眼,道:“奇怪,为何他的反而没事呢?”
毕岸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蛇婆牙压制了鬼面藓,血珍珠又制约了蛇婆牙,所以表面看来无事,却不知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两人陷入沉思。
阿隼忽然抬起头来,道:“关于二龙治水的传言……您怎么看?”他的手心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灶王画像,已被汗水浸湿。
毕岸若无其事道:“我会尽力一试,希望能够‘一龙治水’,便不用劳烦公蛎。”
阿隼踌躇良久,欲言又止。
毕岸道:“怎么?”
阿隼忽然有些沮丧,低声道:“公子,冒这么大的险值得吗?管他一龙治水还是二龙治水,大不了我们离开洛阳……”
毕岸严厉地看了一眼,道:“别人说这种话可以,你怎么也说出这种话?”
阿隼面皮红胀,羞愧不已。
毕岸道:“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阿隼道:“今日袭击胖头的,您看会是谁?”胖头遇害,对于阿隼来说,除了伤心,还有深深的屈辱感。
毕岸低声道:“不是巫教,而是那股不知名的势力。”
阿隼心有余悸道:“若是巫教,只怕苏姑娘今天也……那会不会是狐族呢?”
毕岸道:“江源若是想要那个人骨哨,正面问公蛎讨要即可,没必要杀了胖头。”
阿隼焦虑道:“还是有诸多疑点解释不清。”
毕岸道:“乌血症的疗法,木赤霄的秘密,巫教的目的,还有那股不知名的势力,全都指向了洛阳底下的金蟾阵。”
阿隼道:“可惜凭我们几个,力量微薄,公蛎又懵懂,只怕情况会越来越糟。怎么办?”
毕岸沉吟道:“如今杜门、开门已经启动,必须进入金蟾阵内部才可能阻止金蟾完全苏醒。”他踌躇良久,来回踱了好几步,道:“要进入地下,只怕得将整个洛阳有名的术士召集在一起才行。你先暗中联络一下这几个人。第一个,城西郊饮马庄的郭袋。”
阿隼质疑道:“就那个胖得像个矮冬瓜的混混?我见过几次,大嗓门,满口脏话。”
毕岸摆手道:“人不可貌相,他为人还是很仗义的。”
毕岸道:“第二个,白马寺圆因法师。”
阿隼道:“这个我知道,人称胖头陀,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
毕岸道:“第三个,香山道观的云道长。”
阿隼脸皱了起来,有些孩子气地道:“最怕同这个老道打交道,摆着一张臭脸,一说话不是翻白眼就是用鼻子哼,说话时净看他鼻孔了!”
毕岸忍不住笑了下,道:“有本事的,都有些脾气。”

第234章 蛟龙索(2)
阿隼反驳道:“才不是,明道长本事那么大,还不是和和气气的?这些人就是那种本事不大架子不小的。”
毕岸迟疑道:“若有明道长出面……”
阿隼喜形于色,道:“明道长为人和善,人脉又广,嘿嘿,这样我们便省力了。我这两日便去找机会拜会下明道长。”
毕岸道:“好,两手准备。明道长要拜访,其他的人也要探寻。除了郭袋、圆因法师和云道长,还有几个,你也留意一下。一个是邙岭小王庄的猎户王大有,脸上有道被狼抓伤的疤;一个是原住在城东的鬼花婆婆……”想了想,又道:“鬼花婆婆年事已高,也已改名换姓隐居多年,算了,不用劳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