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巨大的阵法,自然首先从杜门开启,其他的几个方位才能显露。
公蛎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还纳闷怎么杜家村没一个姓杜的,原来他们是看守杜门的遗民。”
毕岸道:“走吧,再去看看老太爷住的地方。”
阿隼一边走一边道:“希望今天有点收获。昨天等于白看了。”
公蛎心情不好,巴不得早点回去,再说他们已经去勘察过一次,便道:“整个村子好几百家人呢,我们这样一家家看,得看到什么时候?还是阿隼回去叫些人,专门过来勘查。”
阿隼迟疑了一下,脸色有些为难,看着毕岸道:“今日来的几个弟兄,都是日常关系好的,我已经交代过了,算是私人事件,不让他们透漏出去。”
毕岸点点头:“好。免得引起民众恐慌。”
阿隼踌躇道:“杜家村整村坍塌,村民出走,这么大的动静……若是上面问起来,该怎么回?”
毕岸道:“装傻便可。”
远远守在路口的王进忽然跑了过来,附耳对阿隼说了几句,阿隼顿时眉开眼笑,道:“明道长交待过了,说此事不用担心。”
毕岸笑了笑,道:“好。改日我要登门拜谢才好。”
公蛎听这个意思,今日请来的官兵捕快都是阿隼私下叫的,并非公务,又听他二人提起“明道长”,言语颇为敬仰,忙道:“明道长是谁?”
阿隼嗤了一声,道:“井底之蛙,连明道长是谁都不知道!”
毕岸却仔细解释道:“不,他原名明崇俨,父亲明恪做过豫州刺史,是完完全全的士族子弟,因精通神鬼之事,深得当今武后信任,故被钦封为明道长。”
公蛎忽然想起那日伴随天后仪仗的道长,恍然大悟道:“哦,我还以为他是哪个道观的主持呢。”他平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哪里会留意这些,听毕岸说他声名显赫,随即只想到他英俊的相貌以及花不完的银两、吃不完的美食,不由垂涎道:“明道长倒真是个人物。”
毕岸迟疑了一下,道:“等过了这些时日,我带你去拜访他。”
注释:
[1]故事详见本系列第一部《噬魂珠》之“翡翠串”。
[2]故事详见本系列第三部《双面俑》之“引儿针”。

第225章 仙人哨(1)
(一)
对杜家村的勘察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老太爷居住的类似祠堂的房屋已经倒塌,里面翻出来的不过几件旧衣服,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而从陶家老爹和祝家人口中得知的信息,也并不比在杜家村现场看到的多多少,不过通过这些片段,总算可以连成一个基本框架。
千年之前,杜门的守护者便居住于此,经过世世代代的繁衍生息,已经成为一个规模不小的村庄。他们心照不宣地守着这个古老的秘密,一代一代筛选着能够进入动穴的老太爷——所谓的老太爷,是从孩童时期便选出来,跟着上一代的“老太爷”学习唱诗和仪式,一生不得出村,由村民出资供奉。但实际上,老太爷只有在每次的祭祀几天中才能受到重视,其他时候,却被村民视为不祥,似乎因为有了老太爷的存在,杜家村随时可能遭受厄运。杜门的实际主事者,却是那个“提灯人”。
在唱诗纪年的时代,提灯人便是村里的“大祭司”,掌握着全村的生死大权,只是经过汉唐盛世,中原地区经过千年的教化,这种古老的传统权威渐渐被官府取代,提灯人只有主持祭祀和社戏之职责,古老的杜家村也渐渐同其他村庄一般无二。
黄长青在村里德高望重,为人和善,几年前妻子去世之后一直未娶,作为提灯人也一直尽职尽责,却没想到会栽在胡莺儿手里,并由此透露了杜家村的秘密,导致杜门大开,全村人不得不背井离乡。
而造成这件事暴露于世人面前的“孩童中邪”一事,源于重选“老太爷”一事。原来的“老太爷”已经油灯将竭,此次社戏之后,只怕不能坚持,按照杜家村的村训,需要再次选择一个七岁左右的孩童作为老太爷。好巧不巧,便选了祝家的孩子。可祝家对此女极为爱惜,心中万分不舍,便自己造势说孩子中邪。
祝家不愿让孩子做“老太爷”的重要原因,除了不能拥有完整的人生,还有一个问题,便是老太爷无法活过十二岁,或者即使能够在年龄上活过十二岁,也是个头矮小,容貌衰老,老残得如同风烛老人一般。
另外关于荡离之术,公蛎仍百思不得其解。通目前掌握的情况判断,显然杜家村同巫教关系不大,但为何杜家村的荡离之术比高氏运用得还要精要,且功力强大到能够将整个村庄纳入,着实令人震惊。
遗憾的是,陶家老爹过于木讷,而祝家夫妇又比较年轻,对那些古老的唱诗了解得极其有限,甚至在听到“荡离”二字之时一脸茫然。毕岸也曾按照眼线提供的信息找其他杜家庄的村民打探,但皆讳莫如深,不愿多说,只有一个豁牙老者称早有祖训,镜庙一倒便是全村离开之时,并唱了一段悲悲切切、谁也听不懂的哭喊调,还交给毕岸一段发黄的羊皮卷,上面写满了蝌蚪一般的文字,却没有一个词跟荡离有关。
公蛎听完这些,竟然陷入一种对未知的恐惧之中,他突然发现,这个看似和平安详的盛世之下,仍然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公蛎终于沉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学习本领了。他没有胸怀天下的情怀和胆量,对他来说,能够重新看到阿意花瓣一样的嘴唇,听到她动听的声音,便是此生的追求;还有珠儿,她那么年轻,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不应该再遭此厄运,如此而已。
《巫要》用语晦涩,内容高深,公蛎看得头大。这已经是第三遍了,仍有大量的内容不明白。甚至一段字明明全部认识,却不知道它讲的到底是什么。有时看得头痛了,便换另外一本,什么《巫经会通》、《天脉诡话》、《硫逝》等,七七八八,不仅有巫术的修炼,还有关于如何看山、看风脉的,看得多了,总有些相通的地方,再结合日前同毕岸打赌时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书,对巫术的了解渐渐加深。
除了读书,还有每日的修炼。不知是否因为心境沉静的缘故,每日的打坐吐纳竟然事半功倍,不过十日,公蛎感觉精力充沛,体力、耳力、视力皆比以前好了数倍。
毕岸依然很忙,白天经常不见人影,晚上回来,也会有神神秘秘的人前来拜会,其中不乏衣着光鲜的达官贵人。公蛎曾经隔门偷听,大多是宝物丢失恳请帮忙寻找的,遇到了什么宝贝不认识需要毕岸辨认或估价的,要不然便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件听取毕岸意见的,甚至还有两家过来提亲的。其中也有十分鬼祟的,说的都是些公蛎听不懂的暗语切口。
但鬼面藓的情况,并没有如公蛎期盼的那样自己消失。前几日公蛎同胖头一起去磁河游泳,被胖头发现他背上有个巨大的骷髅形状黑斑,似乎是四肢、胸口的鬼面藓全部集中到背部去了。若是往日,公蛎定然大呼小叫,嚎哭一通,再躺家里哼哼两天,抱怨毕岸还不去找破解之法。而今他听了,只是自己勾着头看了看,淡定地继续脱衣服,若无其事地下河游泳。
正如阿隼私下咧着嘴所说,公蛎是个让人弄不懂的“奇怪家伙”。胖头觉得“家伙”这个词有些刺耳,但他同样害怕阿隼,不敢辩解,只能说:“老大厉害着呢!当时我们在街头卖艺,他的脑袋能扭上好几圈!他耳朵还特别灵!”
阿隼嘿嘿笑道:“不是这个厉害。”难得阿隼没有板着脸,并且胖头琢磨了一下这句话,觉得是对老大的认可,胖头很高兴。
可是胖头还是觉得老大变了。上次生病,是木讷,这次却不同,他不肯撅着屁股同胖头一块儿捉蛐蛐儿,看到野狗打架,也不再上去加油助威,并且眼睛也不再滴溜溜乱转,四处瞄那些美貌女子,只是爱采野花这个手贱的毛病还在,常常看到他不知从哪里采来一束丁香,抱着放在鼻子下面,一边嗅一边发愣。
胖头有些开心,也有些不开心。他猜测,珠儿姑娘走了,小妖近来又对老大爱理不理,老大伤心了。他专程跑去求小妖善对待老大,却被小妖骂了出来。
(二)
其实看书只能在空闲时间,不过连这个空闲时间,都有限得紧。从杜家村回来的第四日,公蛎郑重其事地去拜会了流云飞渡。
珠儿被一个男子推入井中,一直是公蛎的心病,所以想找小妖和小花仔细问问那晚的情况。
这日一大早,公蛎沐浴更衣,精心制作了名帖,命令胖头换了衣服,作为跟班,两人带着一脸的苦大仇深,去了流云飞渡。
小妖刚开门营业,接了名帖,调来倒去看了半晌,嗤笑道:“我当怎么着呢,两天不见,你还涨了门道了!”将名帖甩给胖头,翻着白眼道:“姑娘不在家!一大早同毕掌柜出去了!你有什么话说?”
公蛎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深沉一下子没了,而那些原本准备好的措辞、表情,全然没有一个用得上,顿时有些气急败坏,看她身边靠墙放着门板晃晃悠悠,未曾放踏实了,便恶毒地笑道:“嘴巴这么尖利,小心门板掉下来磕掉你的牙。”话音未落,门板果然倒了,贴着小妖的脸重重落在地上,虽然牙齿没磕掉,可是里面磕破了,满嘴的血,嘴唇很快肿了起来。
这下了不得了。公蛎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小妖捂着嘴巴视而不见,明明眼泪都出来了,却不肯哭出来,只是再也不看公蛎一眼。胖头忙倒了一盅茶给她,漱了好几次才止住血。
公蛎腆着脸跟在小妖身后,几次想帮忙,都被小妖给推开了。正气闷之时,刚好小花出来摆放昨日做好的新品。公蛎顿时丢了小妖,上前极其夸张地施了一礼,道“我有些事情想请教姑娘,你是否方便?”
小花戴着手套,将篮子里瓶瓶罐罐分类放上货架,粗声粗气道:“姑娘不在家。”
公蛎尴尬道:“我说的姑娘就是你。”
小花哦了一声,十分唐突道:“有空。”也不说邀请公蛎,只管转身便去了后面院子。公蛎厚着脸皮跟在后面,见小妖正偷眼往这边看,仍是一脸生气的表情,故意冲她做了个鬼脸,气得小妖转过脸去,将手中的抹布摔得山响。
小花进了院子,自顾自端出一个大竹箩来,开始挑拣花瓣。她性格内向,整日里只埋头干活,从不与外人搭话,木头一样;举止粗鲁,长相粗壮,比小妖高了一头,也整整胖了一圈,是这流云飞渡里最为不起眼的一个。公蛎组织了几次语言,终于开口道:“小花姑娘,那晚上多亏你,否则只怕我和珠儿姑娘要困死在井下了。改日我请你吃饭。”

第226章 仙人哨(2)
小花头也不抬,手下不停,道:“不用。”
公蛎见她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殷勤地上去打了几扇子:“你之前可听到有什么动静?”
小花木然道:“没有。”
公蛎迟疑了下,道:“其实那晚,现场还有一个男子,他才是……”
正说着,小妖风风火火过来了,看到公蛎也不避让,只管朝他撞过来。公蛎只好闪身让到一边。小妖拿了小花身后的一瓶子胭脂膏子,板着脸又出去了。
公蛎继续道:“其实那晚真不是我约的珠儿……”说出来又觉得不妥,只好换了一句,“现场还有个男子,你有没有看到?”
小花道:“没有。”
小妖又风一样地出现了,乌溜溜的眼睛一斜,鄙夷道:“什么男子,不就是你么?!骗子!”夺过公蛎手中的扇子,厉声喝道:“会不会扇扇子?看把小花的头发都弄乱了!”
小花的手终于停顿了一下,带了一点笑意道:“没事。”小妖气哼哼丢了扇子,回了前堂。
看着小花那张锅盖一样的扁平大脸,公蛎真是郁闷的要死,不甘心地继续道:“是小妖先发现我们掉井的,还是你先发现的?”
小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是她。”
公蛎凑近了些,小声问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小花眼皮抬也不抬:“没有。”
这谈话真进行不下去了。公蛎跺着脚,埋怨道:“这都跟毕岸学的什么毛病?说个话都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声音明明不大,竟然还被小妖听见了。她如同踩着风火轮一般,瞬间又冲过来了:“你别什么都往毕掌柜那里牵扯!自己做事不地道,总让毕掌柜给你收拾烂摊子,还有脸说?!”
公蛎气得笑了起来:“你这样子累不累啊?好好说句话会死不成?”接着又暴跳如雷地反驳:“我哪里做事不地道了?我同珠儿……”
小妖忽然眼圈红了,一张圆圆的小脸因为生气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公蛎忽然想到,若是金蟾阵完全启动,小妖,还有这流云飞渡的花花草草,全部要葬身洛水,顿时蔫了,怔怔地看着她。
小妖哼了一声,一跺脚扭身而去。
公蛎站在流云飞渡的院子中,发了好一阵愣。直到小花将一簸箕的花瓣挑拣好,站起来看着他,目光有询问之意,这才晃过神来,无精打采道:“没事了,你忙吧。”
刚走两步,便见小妖站在一棵花树下,嘴唇撅得老高,双手叉腰,歪头皱眉看着他。公蛎很想同她聊聊这些日的所见所闻,却不知如何张口,而珠儿之事又关系到女孩儿家的名声,半天才憋出一句来:“……我有苦衷。”
小妖背过脸去,怒道:“谁爱理你!”
公蛎垂头丧气,快步走开。却被小妖喝住:“站住!你不是要看古井的吗?从我们这边方便些!”大声道:“小花前面看着些!”咚咚咚走了几步又回头朝公蛎怒喝道:“磨磨蹭蹭什么,还不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后园。公蛎见她嘴唇厚厚肿起,红嘟嘟的嘴巴,像一头可爱的小猪,说话却依旧噼里啪啦,丝毫不受影响,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小妖一下子便发现了他的表情变化,顿时怒了:“你在心里偷笑,说我嘴巴肿得像大肥猪的拱嘴儿,是不是?”
公蛎忙正了正颜色,道:“我哪有?”又故作关切道:“嘴巴肿成这样,疼不疼?”
小妖顿时委屈起来,眼里泛出泪光,瘪着嘴巴道:“你试试看?”
公蛎最是吃软不吃硬,顿时心疼起来,拍着胸脯道:“好好,等你好了我请你吃谪仙楼,你想吃什么点什么,如何?”
小妖脸上生气,眼睛里的高兴却掩盖不住,冷哼了一声道:“谁稀罕!”公蛎趁机问道:“前天晚上,你怎么那么晚还没睡?”
小妖道:“我晚上睡不好……”白了公蛎一眼,道:“你不停地唱歌,哪里睡得着?”
公蛎第二次听小妖说自己唱歌,瞠目道:“我半夜三更唱歌?你没搞错吧?”
小妖怒道:“你的歌声,我怎么会搞错?我听得明明白白。”她飞快地瞟了公蛎一眼,道:“只要你晚上在家,都会唱歌。不过通常语调都很平缓,我听了便睡得安安稳稳。”她脸红了下,但公蛎并未留意,只是摸着脖子疑惑不已:“晚上?每天晚上?”
小妖扭捏了一下,道:“也不是每天晚上啦。你生病的那几个月,便没有唱……还有你若是情绪不好,做了噩梦,唱歌的声音也会有变化。”她见公蛎一脸懵懂,眉头一皱,道:“你爱信不信,我可从来没告诉别人。”
公蛎想了想,道:“那你说,我前晚唱的歌同以往有什么不同?”
小妖忽然将脸别过去,声音如同蚊子哼哼:“不知道从哪里学的俗词艳曲儿……你也真够好意思的,把这个唱给珠儿姑娘听。”
公蛎更加疑惑了:“我唱的还有词儿?”
小妖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犹豫了片刻,道:“没有词,是,是那种调调,艳俗得很。”她回想了片刻,继续道:“我那晚听到你唱,心里烦躁得很,便想搬个梯子去看看,梯子靠着后墙,我一走到后墙处,听到一些动静,爬上梯子就看到你和……你和珠儿那个样子……喏!”
顺着她的手指,公蛎看到靠在后墙上的梯子。但公蛎满脑子都是小妖说的关于唱歌的事。若真是自己每晚上睡觉之后唱歌,怎么从未听毕岸、胖头和汪三财说过?
小妖以为公蛎不信,气鼓鼓道:“你别不承认,别人听不到,我可听得一清二楚。”
公蛎心中一动,道:“那其他人呢?”
小妖下意识往周围看了一圈,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去。其实毕公子和我家姑娘也会唱歌。白天也会。”
公蛎简直被绕迷糊了:“什么叫白天也会?”
小妖想了想,比画道:“就像……就像梨园唱曲儿时,身后有人配乐的感觉。”
公蛎越发好奇:“那毕岸唱的是什么?”
小妖的眼睛亮了:“毕公子唱歌可好听了,淡淡的,不急不缓,有些清冷的感觉。”
公蛎急道:“那你家姑娘呢?”
小妖笑起来,露出白白小小的贝齿:“姑娘唱的热烈一点,但同毕公子的音律相合,最是般配的。”又警告道:“所以你别打我们姑娘的主意。”
公蛎顾不得解释,一边爬上梯子,一边继续问道:“其他人呢?”隔壁荒园一片凌乱,古井已经被掘开,到处是散乱的黄土以及官府做出的标记,显然不可能再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小妖道:“其他人很少的,我只有走近了才能听到一点。不过街上那些人,身上都是些嘈杂乱音,不成调子,十分刺耳。”顿了一顿,道:“偶尔也会在街上碰上唱歌很好听的人。你还记得那个曾住在你家对面客栈的白衣公子吗?”
小妖仰脸看着他,轻快地道:“他唱歌也很好听,悠长,带着一点点懒散。”
“江源?”公蛎下了梯子,狐疑道:“你确定,是唱歌,而不是其他的?”
小妖眼里显出一丝迷乱的神态,绞着双手道:“这个……或者不是唱歌,而是乐声,但确实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声音。”
公蛎觉得难以置信,道:“那现在呢?”
小妖有些不耐烦了:“我就说你不信。现在也有歌声,但是白天嘈杂,声音传不远,晚上听得清楚些。”
公蛎愕然道:“我正同你讲话,怎么唱歌?”
小妖眼睛睁大,迟疑道:“我也不明白……或许你说的对,不是唱歌,而是周身……周身都在散发出乐声……”
她漫无目的地看向他处,眼神空洞迷茫,像是重新陷入了梦游。公蛎唯恐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忙道:“哦,我明白了,在你看来,每个人身上都会散发出声音,有些音律协调的,便听起来像在唱歌,是不是?”话一出口,公蛎竟然有些信服,觉得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小妖却充耳不闻,喃喃道:“玲珑……玲珑姑娘,她的歌声好亲切,可是只要我一靠近,就变得凶恶……”
公蛎的心一沉。他无法告诉小妖,玲珑是她的孪生姐姐,已经死去。
“姑娘……姑娘她的歌声不让我听……”小妖颤抖起来。
大白天的,她还真梦魇了?公蛎抓住小妖的肩膀一阵摇晃:“醒醒,醒醒,没事了!”
小妖扑到公蛎的怀里,瑟瑟发抖。
公蛎又尴尬又有点欢喜,手在小妖背后,举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有反复道:“没事了没事了……等你嘴巴好了,我带你去吃谪仙楼……”
小妖抬起头来。她个头矮小,头顶只到公蛎的下巴处,眼睛明亮得像两颗黑宝石,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在脸上投射出一弯淡淡的阴影。

第227章 仙人哨(3)
公蛎忍不住伸手去摸她光洁的脸蛋,手指尚未触及,只听前堂“噼里啪啦”一阵响,有人吵了起来。
小妖惊醒了,鱼一样从公蛎的怀里滑脱出去,脸儿绯红,带着一丝慌张朝前面张望:“小花一个人应付不了,我得去看看。”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扬起下巴正色道:“喂,我刚才不知怎么迷糊了,你可别多想啊!”慌里慌张转过身,却差一点撞在花树上。
(三)
流云飞渡前堂一片狼藉,正中的大货架倒了,新上的货品打碎了一地,浓重的香味直呛鼻子。小妖一看顿时急了,跺脚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花撅嘴使气地打扫着,一身不吭,倒是隔壁的李婆婆斜靠着门框,带着惯常的幸灾乐祸,快言快语道:“一个疯子发疯,都能找上你家的事儿!要我说,疯子也是看人的,他不过看小花太老实,不敢往其他地方去,这不挥着棒子就闯进来了?啧啧,这些个胭脂水粉,值不少钱吧?我看你这月工钱不用想了!”看到小妖同公蛎并肩出现在店里,嘴巴差点撇到耳朵根去:“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一个店铺没个男人不行吧?”
小妖心疼得不得了,小心地将尚且完好的货品挑拣出来,仍不忘回敬一句:“李婆婆还是给你自己先找个男人再说。”恨恨地骂道:“哪家的疯子这么不长眼,要落到本姑娘手里,要他好看!”
公蛎帮忙将货架扶住,问道:“有没有报官?”
小花摇摇头。李婆婆也过来帮忙打扫,顺便将一小盒胭脂塞进衣袖中:“报什么官?他一个疯子,你能奈何他?顶多抓住了打一顿。”
胖头听到动静,已经拿了工具过来。隔壁街上老木匠死后,他常去木匠家里帮忙,同老木匠的女儿虎妞关系甚好,也学着做一些木工活计。汪三财也一起过来,帮着胖头将断掉的木楔重新钉好。
李婆婆看到汪三财,满脸堆笑道:“他财叔真是正经的手艺人,做什么都拿手。”
汪三财讨厌李婆婆话多,平日里遇见都躲着走,今日避不开,只好寒暄道:“李婆婆过奖,老朽这些三脚猫功夫,哪里称得上拿手。”说着同胖头将货架修理好,便回去了。
李婆婆追随者汪三财的背影,一直目送他回了忘尘阁,又凑过来打听:“财叔家里还有什么人?”
公蛎唯恐她又发什么神经编排汪三财,便回道:“不知道。”
李婆婆鄙夷道:“你这掌柜怎么当的?对这么个年过半百的老伙计一点也不关心!真是没用!”
小妖早已烦了,尖刻道:“李婆婆想问的是财叔家里有没有老婆吧?我来告诉你,他没有,你是打算给他保媒牵线呢,还是想给自己找个依靠?”
李婆婆顿时拉下了脸,将捡起的半拉玉瓶子一丢,骂道:“你这个嘴上长疮的丫头片子,扫把星,克死爹娘,克死孪生姐姐,你才找依靠呢!”
公蛎苦笑着想,这李婆婆还真是,什么消息都瞒不过她。
小妖嘴上从不吃亏,也不打扫了,冷笑道:“我克父母,那你呢?你是克夫克孩子才成了孤苦伶仃一个人?”说完这个才反应过来,道:“我还有姐姐?”
公蛎瞪了李婆婆一眼,道:“听李婆婆胡说呢。”推着她不由分说地出了门,李婆婆却不肯罢休,依旧回头骂道:“看哪个不长眼的男人敢要你!”
小妖跳起来回嘴道:“这个不劳婆婆操心!你还是操心自己有没人要吧!”
小妖同李婆婆之间的斗嘴几天便会来这么一次,次次都是李婆婆挑事儿,小妖又不肯示弱,往往吵得鸡飞狗跳。要是李婆婆同别人吵,公蛎尚且觉得好玩,但同小妖吵,他内心偏向小妖,便对李婆婆有些不满。如今见李婆婆气得胸脯一鼓一鼓,心中甚是畅快,趁李婆婆不备,偷偷冲小妖竖了竖大拇指。
小妖小下巴扬起,朝公蛎一挤眼睛,十分得意。
公蛎抱怨道:“李婆婆你也这么大年纪,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总要有个分寸。这不是给自己找气受吗?”
谁知李婆婆脑袋一晃,瞬间恢复了平日眉开眼笑的样子,道:“你知道什么?过日子嘛,就要吵吵闹闹才有意思。”说着凑近了道:“喂,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公蛎懒得理她,敷衍道:“我还有事。”
李婆婆一把拉住他,挤眉弄眼道:“关于苏媚那个狐狸精的,我保证亲眼所见,不添一点儿闲话。”
公蛎无奈道:“苏媚好好的,又没得罪你,你紧盯着她不放做什么?”
李婆婆声音大了起来:“她敢做出这种事来,我怎么就不敢说?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说得好像自己一身正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