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是说玉萍姑娘掉进去了,”香兰愕然道,然后便有些相信缇宁所言,经过确认,歹人恶人出现的可能性小,且附近没有深山,最有可能出现情况的,便是这个广袤的水面了。

管家闻言,皱了皱眉,玉萍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难不成真是不小心落水了。

他请人来打打捞。

一天过去,没捞出尸体来,僧人道:“这水是流动的,若是真的不小心跌落进去,这尸体恐怕会漂下去。”

管家在驼山寺呆了两日,还是没找到人,留下两个仆人继续寻找,便收拾回了西洲城。

香兰坐在马车上安慰缇宁,“姑娘,你也别太难过了,若是……人各有命。”

这几日香兰也为玉萍哭了两场,虽然她和自家主子按理也是竞争对手,但到底都是江陵城来的,且玉萍性子好,觉得玉萍惨遭不测,香兰也有些难过。

缇宁心里对香兰说了句对不起,脸上却擦了擦眼泪,“玉萍姐姐……,若是……,她也定不想看着我为她难过,而是希望我能好好过日子的。”

“姑娘,就是这个道理。”香兰附和道。

不多时,马车在宅院门口停下,缇宁苍白着一张小脸回了院子,前脚刚踏进门,缇宁就愣了愣。

裴行越瞅见缇宁红肿的眼睛,疲累的神色,眼睛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阿宁……”

缇宁这几天一直她告诉自己要真的当玉萍死了,但要心里又忍不住存有玉萍活着的期盼,而不是觉得她私奔了。如此洗脑几日下来,缇宁也真的有些玉萍惨遭不测的难过,她眼泪啪嗒往下掉,“四爷……”

“阿宁怎么了?怎么哭了。”裴行越走上前,温柔地用手指擦干缇宁脸上的眼泪。

“玉萍姐姐不见了。”缇宁打了个哭嗝,“你,你能不能派人去打听下,玉萍姐姐不会死的,说不准被歹人掳走了。”

裴行越柔声道:“她都已经不见五日了,阿宁,若是真遇见歹人了,恐怕凶多吉少。”

虽然裴行越这么说,缇宁心中不敢放松,更不能顺水推舟承认了玉萍惨遭不测,这不符合她的人设。

何况裴行越太聪明了,且不仅是聪明,他好像有着洞察人心的能力,轻而易举看穿谎言。

缇宁摇头道:“不,不……会的。”

裴行越换了个话题,“阿宁,你这几日都没休息好,脸色都憔悴了不少。”

缇宁闻言觉得她可以昏迷了,要骗过裴行越太难了,说做的越多,破绽便也越大,不如昏迷,不去面对她。

想着,缇宁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往旁边一歪,裴行越伸手扶住她。

她双眼紧闭,所以没有发现在裴行越抱住她的那一刻,脸上的温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审视,但这股审视不是对着缇宁的,而是对于自己的怀疑。

缇宁连续逼自己两天不睡觉,就是为了今天,因此不需要演走路也轻飘飘的不落地,在加上她现在太困了,几乎是闭上眼睛,不过瞬息,睡意便沉沉袭来。

半夜,她醒了一次,然后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过去。

这一睡便到了巳时,见裴行越竟然坐在她床头。

裴行越见缇宁醒了,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他笑了笑,“阿宁饿了吗?”

缇宁心里转了转,她的性格不应该就这么放弃寻她的好友玉萍,于是缇宁坐了起来开始穿鞋:“我不饿。”

裴行越见缇宁开始穿鞋子,他抢过缇宁的绣花鞋,温柔地问:“阿宁,你要去做什么?”

缇宁咬了咬牙,“我去驼山寺。”

说着,她把她的绣花鞋抢回来往脚上塞,只是还没穿好,便听见裴行越无可奈何地笑了下,他的声音温柔的好像流水溅玉,缇宁都快迷失在了里面。

他声音宠溺:“好了,既然你这么想找到她,那我等会儿带你去见她。”

缇宁双手一僵,鞋子也顾不得穿了,她双眼直直地看向裴行越,裴行越低下头,将缇宁的绣花鞋给她穿好:“乖乖吃早膳,早膳吃了我便带你去见她。”

“阿宁这是什么眼神。”裴行越的笑意不达眼底。

缇宁心惊胆战,她有些不敢问出这句话,“四爷,你那话什么意思。”

“玉萍和人私奔,我将她捉回来了而已。”裴行越说完,轻轻地皱了下眉,微凉的手指滑过缇宁的脸蛋,别有深意地问,“阿宁说,逃跑的侍妾我应该怎么对她?”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昨天日六失败了,唉,我是个辣鸡。

☆、一更

“阿宁怎么不说话?”裴行越轻笑了一声问。

缇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既然玉萍心有所属, 四爷何不成人之美, 何况凭着四爷的家世和长相,数不尽的女孩子等着来伺候四爷,四爷何必和这些有眼不识珠的女子纠缠。”

“这话说的真好听。”

缇宁双眸一亮, 但下句难听的话紧随其后, “但我不想采纳。”

缇宁眼睛里的光啪嗒一声被吹灭了。

“四爷……”

“你还想见他们吗?”

缇宁忙不迭地点头。

“吃早膳。”已经是命令的口吻了。

缇宁忐忑不安地吃过早饭, 吃过早膳之后裴行越履行诺言带她去见玉萍。玉萍被关在一间她以前没去过宅子的石屋里, 石屋四周都是墙, 只有一侧留出个可以送饭的小铁窗, 除此之外,还有几掌心大小的石洞, 方便窥探里面的情况。

玉萍双手抱膝靠墙坐着, 她的情夫关康把自己的外衫搭在她身上,两个人脸色微白, 但神情很平静。

缇宁从小洞里看, 还好, 人都是活着的,她绷着的心落了下来。

“玉萍是阿宁好姐妹, 看在阿宁的份上,我不用刑, 我只饿着她们。”裴行越贴在缇宁的耳边说。

石屋看不到外面的情况,隔音也好,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等他们要死的时候,便有人送一份水粮进去, 阿宁你猜,这份东西会是谁吃?我告诉她们两个,剩下的那个人我能让她活着。”

缇宁一僵,这真狠啊,对于重情重义的人来说,不是让一起去死,而是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死在自己的前面。

裴行越心情挺好的,还在笑吟吟地谈论他们,“当然,如果两人要一起死,我打听过了,关康还是有血亲在,就让血亲陪他们一起上路。”

缇宁沉默久久,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时候捉回她们两个的?”

“五天前。”

缇宁缄默了片刻,心里忍不住日了狗,她好奇裴行越到底知道多少,可他不说她也不能自爆其短不是,于是挂出她甜美可喜的营业微笑:“四爷,你的伤痊愈了吗?你冷吗?今日的春风有些冷啊。”

裴行越看了缇宁一眼,穿过黑乎乎的甬道,往外走,“好的差不多了,不冷。”

缇宁又朝着石屋看了看,跺了跺脚,追上去,“四爷,妾身给你按摩按摩吧。”

裴行越走出甬道,上了台阶,十来步之后便站在明亮的日光下,他俊雅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不用了,你回去吧,我还有事。”

“什么事啊?”缇宁万分殷勤。

裴行越却没有吭声了,缇宁只知道不能让他走,捉回来五日就代表玉萍已经饿了五日了,思及此,缇宁拎着裙子追了上去。

“四爷,你别走啊,妾身好几日没见到你了,甚是想念啊。”

裴行越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乖,等我忙完了就来看你。”

缇宁乖得不像话,“四爷要忙多久?”

“得五六日吧。”两人说着,就到了侧门口,这是西洲城内很安静的地方,因为周围住的都是高门大户,平时也甚少有人在巷子里走动。

来的时候两人坐的是同一俩马车,可此时那辆马车旁边还多了一驾马车,不用多想,就是给自己准备的。

眼见裴行越准备抛下自己上马车,缇宁急了,一把抱裴行越的胳膊,“四爷,四爷,你别走啊,妾盼了你……”

话还没说完,裴行越就掰开了缇宁的手,他的力道并不大,最起码缇宁没有感觉到疼痛。

见他是真的要走,缇宁顾不得了,一把扑上去正好抱住裴行越的左腿。

枕玉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睛都直了,其余的侍卫虽然尽可能控制自己的八卦之魂,可眼神实在是忍不住瞟过去。

主子是会谈笑间废了缇宁姑娘的两只胳膊,还是会笑吟吟地踢爆她那机灵的小脑袋。

但侍卫们预料的剧情都没有出现,只见裴行越抖了两下腿,缇宁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两只手牢牢地抱住裴行越的左腿,他越是抖动,缇宁便越是用力。

左腿挂件太大,不太好带着走,裴行越只得低下头:“阿宁,做什么?”

缇宁双手紧紧地圈着裴行越的左腿,她抬起头,眨巴眨巴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我有一个特别不好意思但希望你能答应我的小小小请求。”

“可以。”见缇宁渴望的看着他,裴行越又补充道,“但不能是放了玉萍和他情郎。”

缇宁:“…………”

缇宁也是搞不懂,你说吧,玉萍进了府你就当她是个空气,虽然好吧,古人的面子思想她可以理解,虽然不喜欢但她跑了你心里应该很不爽……

不对不对,裴行越也不是在乎面子的人,他纯粹是心里缺陷,看别人过的不爽他就爽了。

缇宁咬了咬牙,朝四周转了一圈,然后眼神落在一侧漆红大柱子上,她威胁道,“你今天不答应我,我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裴行越看戏地,“你如果有胆子,你就去撞,到时候我让玉萍去阴曹地府给你当姐妹。”

缇宁这下真的哭了。

这个人软硬兼施都不管用啊!亏她还以为她在他心里现在有点不同了,其实还是个渣渣。

“松开。”裴行越看着缇宁依然抱着自己腿的手。

“你答应我我就松。”缇宁坚持。

周围的侍卫已经跌破眼了,虽然她们知道可能缇宁姑娘是有些不同,但如果有人胆敢对主子做出这种事,两只手恐怕已经没有了。

只有枕玉见此,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不至于难以置信,何况她跟着裴行越太久了。不能从表情判断裴行越的心情,毕竟他笑不一定就是开心,寒着脸不一定就是生气,可此时他眉眼里笑是真的,还多了几分她很少见过的轻松。

裴行越估摸了下,虽然这挂件太大,不利于走动,但又不是不能走。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跟着裴行越往前移动,缇宁心里哭唧唧,清脆的声音和甜美的微笑保持营业,“四爷你英俊潇洒威武不凡…………”

她把自己能想到的夸人的词全都往裴行越身上砸。

裴行越始终脸色不改。

终于到了裴行越该上马车了,他垂眸看了眼求着他的小可怜,温柔地把她扒开了:“回去吧。”

话落,裴行越径直上了马车,缇宁还是锲而不舍,要追上去,“四爷,四爷,裴行越!你……。”

无情的灰尘在缇宁的眼前腾气,马车耀武扬威地走远,小胳膊,不,小手指到底比不过大腿,缇宁原地呆愣了一会儿,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坐上回去的马车。

回去之后,缇宁去找了管家,告诉管家说,“管家,你去告诉四爷,他今晚若是不来,我就,我就,”缇宁沉默了半晌,她实在没有任何可以威胁裴行越的法宝,她望着管家凄惨道,“我就……你请他来见我。”

管家说他话一定带到。

缇宁不抱希望。

她坐在房间里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个能救出玉萍和她情郎的好办法,到了最后缇宁的脸色有些白。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缇宁听到香兰急匆匆地来禀:“四爷来了。”

缇宁吸了口气,赶紧迎上去,伺候裴行越坐下,端茶递水倒点心,甚至还用心地给裴行越捏肩膀,力道适中又舒服。

裴行越脸色本来还挺好,后来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但他心里越是不舒服,脸上的微笑越是温和:“阿宁,你以前从来没给我捏过肩膀。”

缇宁:你以前也没要玉萍和她情夫的小命啊。

但真话能说吗肯定是不能的啊,她乖巧地说:“想伺候四爷的人那么多,妾身哪里敢献丑。”

“编,你继续编。”裴行越喝了口缇宁沏的茶水,味道一般。

缇宁:“…………”

“妾说的都是真心话。”

裴行越又喝了几口茶,突然说,“你按的不错。”

“有些生疏了,以前常给我爷爷按穴位的,他上了年龄,老是容易头疼。”

按了一会儿肩膀捶了一会儿腿,裴行越表示他困了,得睡觉。

见裴行越换寝衣躺在床上,缇宁缇宁无奈,坐在床边一直念叨。

裴行越睁开眼:“阿宁,你再说话,我就去砍了她们。”

缇宁:“…………”

她妈的她为什么穿成一个没身份没权势的人啊,她要是穿成女皇多好了,裴行越敢这么对她,她灭了他。

第二天一早,裴行越穿好衣服就离开了,完全不顾缇宁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神,缇宁是又无奈又心酸。

枕玉跟着裴行越上了马车,却发现他心情好像挺好,她琢磨了下回道,“玉萍和关康已经饿了六天了,今天是不是得送些食物。”

裴行越不在意地嗯了声:“不要让她们死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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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缇宁心情酸涩,她觉得她救不了玉萍了,虽然自己已经尽力,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自己和玉萍的一番情谊,但事不能这么算,得知自己的好朋友或许要死,而自己无能为力,缇宁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急的喉咙疼。

再加上这五六天都处于精神高度紧绷中,但前几天都有一个东西吊着,缇宁不敢松懈,也就没事,今日眼见希望渺茫,下午缇宁觉得自己脑子就有些昏,然后让香兰赶快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缇宁说了自己是如何如何不舒服,大夫开了药,缇宁喝了便有些犯困。

然后又是铺天盖地的困意来袭,在之后发生了什么,缇宁就不知道了。

不过她睁开眼便瞧见裴行越在她床头,眉心紧紧皱着。

缇宁的积极乐观被疲惫的身体和心里暂时按了下去,她恹恹地:“四爷。”

“就一天,你怎么便成了这幅样子了?”

“没事。”缇宁暮气沉沉。

香兰端着药碗过来,裴行越接过拿勺子搅了两下,“吃药。”

“谢过四爷,我自己来就好。”缇宁现在不想看见他。

裴行越深深地看了缇宁一眼,“阿宁,你在闹脾气。”

“妾身不敢,妾身不过是心情不好罢了。”

裴行越盯着缇宁,盯到缇宁浑身发麻,裴行越忽然笑了,他温柔地抬起缇宁苍白的脸,“阿宁,我是有些喜欢你,你看出来了对吗?”

缇宁闻言,浑身忍不住一缩。

裴行越不由得摸了摸缇宁颤抖的睫毛,“所以你现在是用苦肉计吗?”

“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嗯,这么折腾自己。”他说到最后的时候,眼睛里笑意彻底消失,只余下一股阴鸷。

他觉得他现在就该去宰了玉萍,然后把她的脑袋拎到赵缇宁的面前!!!!

或许还应该更加狠毒些,将玉萍五马分尸,脑袋胳膊腿手都摆在她的眼前!!

思及此,裴行越阴沉着脸准备起身。

缇宁见他要走,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裴行越目光阴冷地盯着缇宁,缇宁也看着他,用可怜无辜柔软的眼神看着他,配着那张惨白的小脸,小声问道:“苦肉计管用了吗?”

裴行越僵了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缇宁犹豫了下,“四爷,苦肉计不管用的话,美人计对你管用吗?”她眨了眨水润润的桃花眼,又伸出猩红的小舌润了润干涩的唇瓣,努力做出魅色祸人的神态。

裴行越稳若泰山,不受影响。

缇宁也没急,她的小手滑进了裴行越的掌心里,然后轻轻用指尖勾了下,又勾了下。

真是他见过得最难看的美人计,裴行越觉得他应该转身就走,但被指尖轻轻勾滑的掌心酥酥麻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十二点左右吧,不敢说太早呜呜呜呜。

☆、救你

“美人计自然也不管用。”裴行越淡淡地道。

缇宁这下是真有些难过了。

裴行越笑了笑, 在缇宁的床榻边坐下, “但阿宁既然这么在意她们,现在给你个机会。”

缇宁双眼一亮。

裴行越说:“我们打个赌,我会告诉她你帮她出主意逃跑的事情被我发现了, 让她在你和情郎中选一个活着, 若是她选的是情郎, 你便输了, 不能让我放过他们了。”

听到中间半截缇宁脸色差点崩了, 她给玉萍出主意的事他竟然都知道, 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啊?

但见裴行越没有多问,缇宁避开他的眼神就当不知道。

“四爷, 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太难了?”可缇宁觉得这个赌胜算太小了。

”你不赌吗?那这个唯一的机会也没了。”

唯一的机会?

缇宁赶紧点头, ”我赌。”管她结果怎么样,这也是一个机会, 若是输了再说就是。

说完, 又见裴行越的目光落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缇宁也看过去,然后发现她的手心还握在他的掌心里, 温热的包裹感传来,缇宁脸一红, 猛地把手往回拿。

裴行越感受到掌心内小手的动静,他笑了一下,望着缇宁有些泛红的脸颊说,“美人计你以后倒是可以用用。”

缇宁闻言, 登时不太自然起来。

第二天一早,裴行越就带着缇宁去了石屋,她站在石洞前看着里面。

玉萍从枕玉那儿听到问题后,脸色微白,“这一切和阿宁无关,你们不要伤害她。”

缇宁她觉得这个赌自己可能要输,她看了看裴行越,裴行越一脸胸无成竹。

枕玉望着玉萍说:“可谁让缇宁姑娘惹怒了主子,不过看玉萍姑娘的意思,是选择留下缇宁姑娘了,既如此……”她刀架在关康脖子上。

关康嘴唇干裂,脸色苍白,但十分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