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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记不起来了。
“呼……”
她长长地吁出胸口的一团闷气。胸腔的郁闷仿佛被一扫而空。思维也有点清醒起来,头不那么疼了。她揉了一下太阳穴,以消除痛楚。那个鬼魂仍在眼前,真实得就像是烙在她脑中的幻觉。
“我说,”她看着鬼魂,眨了眨沉重的眼皮,“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呢?”
鬼魂先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它又说:“可能,把我的尸体挖出来会好些吧。”
“那你的尸体在哪儿?”
“我被埋在那条小路的沙池里,不过,不知道现在还在不?”
“那就去看看吧。”
女人走在深夜的街道。
四下里,城市沉浸在夜晚的寒冷和黑暗之中。黑糊糊的房子,墙角的阴影,似乎蛰伏着邪恶的东西。月光被厚重的云层惨烈地凌迟,大地昏暗。
女人拿着一把铁铲,朝小路的方向走过去。
路灯的灯光映照出她纤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地方。影子之后又出现两抹鬼鬼祟祟的黑影。女人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跟踪者反应极快地躲进墙角的阴影里。
女人没有发现她们,又安心地继续往前走。
“妈妈,小心啊!”
赵诗泳发现自己即使使尽全力叫唤,她的声音依旧无法闯入现实世界中。
“别想伤害我妈妈!”
赵诗泳挡在街道中间,试图阻止偷偷跟着妈妈后面的徐娇娇和姑妈。她们的手中也拿着一把铁铲。可想而知,她们并不是打算去挖东西,而是打算……埋东西。
把人杀死后……再埋掉!
“我不准你们这样干!”
赵诗泳张开双臂,那对满脸邪恶的母女却不受任何影响地从她虚无的身体穿了过去。
当身体重叠在一起时,她感觉到她们心里恶毒的声音。
“杀死她!她本来就是死人了!即使杀死她,也没有人会起疑心的!”
“杀死她!谁叫她知道我们做过的坏事呢。”
“杀死她!杀死她!杀死她!”
这些鼓噪的声音进入了她的身体,便疯狂地上窜下跳,不肯平息下来。她全身感觉像是刚被大海啸袭卷过一般无力,那些声音的毒素侵入了她的心和肺,她的灵魂中毒似的,正在溃烂。
她追了上去。
姑妈和徐娇娇正亦步亦趋地跟在妈妈的后面。飘在半空中的赵诗泳思考着怎么将危险告之妈妈。不然,妈妈又会遭姑妈和徐娇娇的毒手了。
经过一个黑暗的死胡同。
赵诗泳忽然听到巷子里传出熟悉的说话声。她停了下来,眼看着徐娇娇她们走远,踌躇少顷,还是飘进巷子里,想看个究竟。幽暗的巷子深处,光线夭折在墙头,依稀看得见两个人影。
有个人全身穿着黑衣,手里拿着一把类似刀子的物体。
穿黑衣服的人把另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逼在墙角,嘴里发出令人心怵的阴笑。
赵诗泳飘得更近了些。她是透明的存在,所以,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她大胆地飘到了那两个对峙的人的上空。她认出那个被逼在墙角的人正是林灵玲的妹妹——林丽莉。
刚才那熟悉的说话声就属于这个女生。
林丽莉像只处在猛兽魔爪之下的小动物,饱受惊吓,苍白的嘴唇上下震动。她贴着墙壁,无处可退的绝境令她倍感绝望,张大的嘴巴酝酿着随时爆发的惨叫。只见她的喉咙剧烈地颤动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注视眼前的黑衣人。
在这边孤寂而幽暗的空间里,充斥满死亡的气味。
夜色重重地坠落它独特的恐怖。
“你……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轻轻冷笑一声,慢慢道出:“我叫做楚墨。”
听到这个名字,赵诗泳也吃了一惊。她仔细打量起那个黑衣人。这个时候,她想起那次同学们在一起谈论的连环凶手。用手机拍下的视频里,有个浑身的黑衣人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在路上慢慢地走。
现在,这个黑衣人就在眼前!同样浑身黑衣,戴同样的连衣帽,身材也是不超过1米65……连它自己也承认了,它就是楚墨,那个几乎可以说是变态的女生。
可是,她不是应该在几年前搬走了吗?
可能后来又跑回来了吧。然后犯下了这一连串的凶案。
从失踪者的身份全是在校女生可以推断得出,楚墨仍然憎恨所有的女生。
曾经被欺负过,曾经就有畸形的心理,所以现在疯狂地进行自己的报复。
“为什么?为什么?”死亡的逼近,令林丽莉四肢颤抖到了极点。她向黑衣女求饶:“别……别杀我,我……我不会把你做过的事说出去的,不会……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谁!我保证!”
显然,林丽莉知道了楚墨的什么秘密。
“嘿嘿嘿……”楚墨一阵阴笑,充满邪恶。“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谁叫你,知道了我做过的坏事呢?”
赵诗泳想尽量飘近点,看清楚楚墨此时的表情。但当她的魂魄与黑衣女接近时,她能感到从黑衣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罪恶的气息,她的内心排斥这种令人生畏的气场。其实猜也能猜得出楚墨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凶神恶煞。
她于是停在黑衣女的斜上方。这个角度望下去,模糊的面孔,隐约的五官,那稍微露出来的下巴,隐隐漾动着一抹行尸般的冷笑。
黑衣女举起手中的刀。
林丽莉的眼睛极度恐惧地突出来。
“别……求你了!”
最后的乞求。
面前站着的是比爬虫类还要冷血的人。是因为某些原因,丢弃了良心和人性,彻底地无情的一个人。
赵诗泳捂住了嘴巴,忍住眼泪。
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丽莉慢慢地倒在血泊中。
空气中泛起浓香的血腥味。
黑衣女一边阴笑着,一边把刀一次次地捅入逐渐失去反抗的身体里。她享受着刺破心脏,肾,脾,肺,把一个活人体内所有的器官通通撕烂的快感。阴影下那半露出来的下巴,显示出人类最残忍的笑容。
“嘿嘿嘿嘿嘿!”
黑衣女被死者的鲜血溅满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渗入血液而湿透了。
林丽莉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仰视着夜空,眼睛失去了光彩。她嘴巴半咧,内脏破裂而吐出来的鲜血,从嘴角淌到脖颈。尸体下漫开的血泊,像被抛弃的火柴一样,流尽了所有的辉光。
黑衣女站了起来,一只手抓住死者的脚。
她虽然身材瘦弱,却意外的有力量。拖起林丽莉的尸体,她显得一点也不费力。简直就跟拖一只死猫或死狗的尸体差不多,她缓缓地拖着尸体走出了巷口。
深夜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黑衣女就那么肆无忌惮地拖着一具淌着鲜血的尸体,朝黑暗里走去。
谁也不知道黑衣女要怎么把尸体处理掉。赵诗泳这时才想起还有更要紧的事。
妈妈正处在危险中呢!
沙沙声,沙沙声。
女人用铁铲一下下地把沙子挖出来。
她有时觉得自己好天真,好傻。怎么就会把梦境当真了呢?真会有人把尸体埋在这种地方吗?……暂且挖挖看吧。她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继续着挖掘工作。
真够累的。
女人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沙池了。要说以前,当中学生的时候,学校里肯定有一两个沙池,供上体育课的学生跳远跳高什么的。那时候,有些喜欢恶作剧的男同学会把死老鼠的尸体埋在沙池里,等到女生练习跳远了,便会被突然冒出来的死老鼠吓得花容失色。
37.血淋淋的腐尸
现在的中学生,已经喜欢把死人的尸体埋在沙池里了吗?
挖累了,女人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她环顾着四周,周围一片死寂,远处的城市灯光寥寥如夜空遗落的星光。夜在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作蔚蓝色。走失在黑暗中的风,停止了喘息。
……居然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跑来挖什么尸体,我真是有病!
女人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深阔的夜空中,从白云机场起飞的飞机亮着红眼掠过这座沉默的城池。
沙沙声,沙沙声。
女人又挖了起来。
逐渐逼近的危险,无声无息,潜伏到她的身后。
徐娇娇无声地邪笑着,举高了铁铲。
砰!砰!砰!
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女人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她死了。天灵盖被敲得粉碎,后脑勺破了个大洞,白色脑浆和红色的血濡湿了头发,她甚至没来得及吭一声,便直接倒了下去,脸庞插进沙子里,也就看不到她那悲惨而死的五官。
“快点,快点。”
徐娇娇招呼着姑妈,把女人刚刚挖出来的大坑再挖深几公分,然后把女人的尸体推进去,用沙子填平。
完成这一切,她们相视几秒,继而发出恶魔般得意的狞笑。
“你们会得到报应的!”
飘在半空中的赵诗泳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切,泪流满脸。当看到妈妈再次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她此时心里犹如受尽了烙刑,痛以及崩溃的悲伤。
有时候真希望,这不过是一场梦。
赵诗泳挖到了,一只苍白的手!
就在她昨晚灵魂出窍看到妈妈被徐娇娇杀死的那个沙池里,她挖到了一只女人的手。那并不是梦,复活的妈妈真的被杀死了,并埋尸于此。
赵诗泳还想继续挖下去,她听到身后有谁走近的声音,赶紧回过头。
只见林灵玲正捂着鼻子走过来。
“Chelsea,你在这里干什么?”
“哦……我,我在……我没干什么,就是一时兴起过来逛逛罢了。”
眼看林灵玲越走越近,赵诗泳赶紧悄悄用脚拨沙子去掩埋那露出来的手。
“这里有阵怪味。”
林灵玲露出厌恶的表情,一直捂着鼻子不放。
“什么怪味?有吗?”
“有没有搞错,这么臭你都闻不到吗?”
用鼻子嗅了嗅,赵诗泳说那可能是油桶发出的沥青味,但林灵玲并不认同。
“我倒觉得像尸体发臭的味道。臭死人了,你来这里有什么好逛的?”
“嗯,那我们回去吧。”
直到走出了围墙,赵诗泳才回头望了一眼那边的被野草遮住的沙池。
就让那里成为妈妈的坟墓好了,何必再去打扰她呢。
她如此打定了主意。
一些沙末从天花板洒下来。
饭菜都被弄脏了。
“操!”徐娇娇大骂道,离开了餐桌。她仰头往上看,想找出那些沙末的来源。
天花板却很干净,没有裂痕,这否定了她原先以为石灰脱落的想法。
“怪事。”徐娇娇低声呢喃着,隐隐有种不安。
她用手拈起桌面上的沙末,觉得这有点像沙池里的沙。但她不愿也不敢确定这个想法。
要是真的,这就太怪异了。
那些沙也从水龙头里流出来。姑妈在厨房里准备洗碗时,结果发现水龙头里流出来干燥的沙子。恐怖的是,沙子还染着暗黑的……血迹。当姑妈用手去接时,她更是发现沙子里混杂着几根黑色的长发。
是女性的头发!
天啊!姑妈吓得血色全无,她的尖叫声把徐娇娇吸引来了。徐娇娇看到这样的情景,鼻孔轻微抽搐痉挛几下,脸白如纸,暴露出骇人的青筋。……又出怪事了吗?这屋子够邪的!
徐娇娇深信,是罪恶感令她深信无疑,这些奇怪现象的出现,与那些人的冤魂不息有关。
她又想起来之前卧室墙上出现满目疮痍的小洞。现在只要把贴在上面的胶布撕开,你仍然可以看见那一只只幽黑的小洞,俨然许多只阴森森的眼睛在看着你。
但是,不知是谁把那些胶布撕开了。
徐娇娇还没注意到这一情况,她当时正在上网,拼命地想查找可以辟邪的方法。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她摆脱那些冤魂的纠缠呢?可查到的消息无一不告诉她,恶有恶报,只有冤魂大仇得报,才会安心上路。也就是说,表姐不报仇,誓不投胎转世!
既然如此,那就出来吧!就算你是鬼,就算你有高强的法力和可怕的怨念,我仍然可以打败你。
因为我比你坏!
手肘撑在桌面上,徐娇娇想得入了神。
房间里不是沉默一片的,只有电脑风扇发出的轻微转动声,把这团凝重浑浊的空气也搅拌起来似的。而后,她的听觉接收到另一种微弱的声响,起初,她并不在意。那种声音就像虫子在振动翅翼,不值一提。
她依然在沉思。而在她的周围,那些本来应该贴在墙上的胶布,何时居然消失了,一只只晦暗的小洞赫然地露了出来。它们布满房间四壁以及天花板,排列凌乱,大小不一,简直像被挖掉眼球的眼窝。
它们静默地注视着坐在电脑桌前沉思的女生。
沙沙声,沙沙声。
仿佛是血液的声响,从小黑洞里流出又干又黄的沙子。几百个小洞同时流出的沙子,不消片刻便把在地板上积聚了半寸厚,那些沙子逐渐地逐渐地漫向徐娇娇的脚边。
脚趾像被谁的手触摸了一下。徐娇娇心中一颤,跳了起来。
脚边倒没有出现谁的手,可是令徐娇娇目瞪口呆的是,她这时才发现房间里竟堆满了沙子,而那些沙子仍不断地从小洞流出来,堆积得已经淹到人的膝盖部位了。床被淹没了,衣柜顶也撒满了沙子,由于门是关着的,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有靠近书桌这一小块狭窄的地方仍未被沙子侵蚀,但照此看来很快也将不能幸免。
沙子流动时发出沙沙声。同时在沙子里,也出现一种沉闷的声音,有点古怪,像谁在沙子里慢慢地爬过来。
在沙面上,有一团黑乎乎的头发,像人戴的假发。
那黑发……在动!
徐娇娇好像挨了一记冰凉的耳光,愣在那里。恐惧的基因在血液里清晰地凸显出来。那团黑发又向这边移动了一下。她于是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那团黑发饱含血液,移动时在沙面上留下暗红的血迹。
它在朝她慢慢靠近。她被困在那一小块地方,几乎无处可退,已成瓮中之鳖。
“啊啊——”
徐娇娇爬到了书桌上。受到极度恐惧压迫的神经一下下地在脸上被鞭打似的抽动起来。她大声呼叫着亚妈亚妈,房间像海绵一样把她的呼叫声吸收干净,没有任何赶来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现在是深夜,亚妈十有**睡着了。亚妈睡着时像头死猪,天塌下来也叫不醒她。
不会有人来救她。她得自己想办法逃出这个地狱般的房间。
想从门口那里逃出去似乎不太实际,双脚在沙子里难以移动不说,她可能没走远便会被那团黑发——应该说是黑发下的某个东西——逮住。徐娇娇眼看着沙子快淹到到书桌的第一层抽屉,而那团黑发也已经潜伏在离书桌不够一只手臂长的地方。
黑发下,突然涌出来汩汩的黑色的血泊。
那血扩散得极快,像一群病变的细胞,感染了所有的沙子。顷刻,所有的沙子都变成了血色。细小的沙粒吸足了血,仿佛活了起来,全都细细地骚动起来,看得徐娇娇惊恐异常,心脏无法正常跳动了。
然后——那团黑发缓缓升了起来。
“嗯哼哼……嗯嗯哼哼……嗯哼……”
伴随着徐娇娇哀絶的呻吟声,那团黑发下恐怖的脸孔终于浮了出来……一张满脸是血的女人脸孔,带着生前的怨念钻了出来,
“哇呜!……鬼!有鬼啊!”
不是表姐的鬼魂,而是那个女人的鬼魂——那个被她杀死,并埋在沙池里的女人。
它回来了!
“呜呜呜呜呜呜……”
女鬼的脑袋彻底钻了出来,发出恐怖低吼的同时,头颅居然离奇地扭转起来。徐娇娇看得到那个后脑勺还留着被她用铁铲砸破的大洞,腐臭的脓液和脑浆慢慢流出来,10厘米宽的裂口里,映出灰白色的大脑。
好像故意给她看自己犯下的罪过似的。
别以为你做过的坏事,没人知道。
“不要……别过来……不要啊!”
处在绝望中的徐娇娇终于想到了逃离这个地方的方法。就在她的身后,有一扇窗户。幸好窗户没有装防盗网,打开就可以跳下去。虽然这里是二楼,但即使是十楼她也愿意往下跳,徐娇娇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鬼正把血淋淋的手臂从沙子里抽出来,一下子抓到了离她只有毫发之近的地方。
它的眼睛有如看不到一点光线的黑夜。
徐娇娇拉开窗户跳了下来。
她的尖叫声在风中被蹂躏。她又看到了——那个女鬼就在下面!
楼下的草地居然变成一个沙池,而那个女鬼正从沙池里探出血肉模糊的身躯,张开双臂,鬼爪般的指甲在月光下轻轻划动。它张开血盆大口,迎接着从空而降的仇人。
徐娇娇乘着凄厉的风,朝那个恐怖的女鬼急速落下。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38.刺入身体的利刃
黑暗的世界在眼前引退。
天亮了。
徐娇娇发现自己还活着,只不过腿部有点痛。她听到姑妈大惊小怪的声音:“哎呀,娇女,你怎么睡在屋外呢?”
徐娇娇起身一看,自己果然躺在草地上,正对着二楼窗口的位置。
在她身边的草地上,明显有一些红色的沙子,像被血染红的。
结束一天的课后,赵诗泳离开学校,在落雨街的路口和林灵玲会合。在街道上仍有不少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嘻嘻哈哈地走过。大概快到高考和中考的缘故,那边的小书店里挤满了神情紧张的学生。
黄昏落在世上,一大片怆然的赭黄色余晖铺在天边,广袤而忧伤的笑靥慢慢糜烂在诗歌般美好的夕阳中。时间还早,赵诗泳和林灵玲赶到那个死胡同的时候,时钟才过五点十五分。
如果那天晚上看到的不是梦,那么,这个地方就是凶案现场。
是林灵玲的妹妹林丽莉被黑衣女杀害的现场。
今天早上赵诗泳这样跟她说时,林灵玲还一脸的怀疑。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失踪好几天的妹妹弄不好有可能遇上了那个黑衣女。毕竟,黑衣女楚墨杀害的目标一直是女中学生。
然而,林丽莉失踪也有另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为了逃离父亲的毒打。生活在家庭暴力的女生会为此出走一点也不奇怪。
“我宁愿是后一个可能性。”林灵玲叹了一口气说。自从妹妹失踪后,她显得忧心忡忡,上课不专心,被老师批评了好几次。
“这里什么也没有呀。”
林灵玲环顾了一目了然的巷子,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巷子里照例摆满了杂物,人们将旧家私和电器丢弃在这里,地上也有白色饭盒和废塑料胶袋,四周飘荡着一股陈年,腐烂的霉味。除此之外,便无值得注意的地方。
但是,假如那天的凶案真的在此发生,现场应该残留有血迹才对。
“什么也没有!”
林灵玲再次勘察了一下所谓的现场。她转过头来看着赵诗泳。
“Chelsea,你怎么认为这里就是凶案现场呢?”
赵诗泳早就准备了一个过得去的解释。
“我在厕所听到别人说的。”
“谁呀。”
“我没看到啊。等我方便完那说话的人早就不见了。可我听到她们说就在这里听到你妹妹的说话声,还看到一个浑身黑衣服的人……所以,我也只是猜猜而已。”
“说不定是别人看错了呢。”
林灵玲大概认为自己居然傻到相信亲生妹妹被杀害了,所以面露愚蠢的表情。
“我们回去吧。”
她显得不耐心,这个地方的垃圾臭味使她捂住了鼻子。
“再等一会儿。”
赵诗泳低头弯腰,仔细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特别是她认为有可能存在证据的地方。但令她感到失望的是,所有的地方都显得干干净净。啊!就是这样才奇怪呀!赵诗泳忽然发现自己差点漏过了一个值得商讨的地方。
那就是这个地方过于干净了。
墙壁和地面好像被人用水清洗过,虽然有些垃圾,但那些饭盒烂胶袋什么的好像是被故意放上去的,给人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感觉。
赵诗泳蹲了下去,把手伸进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木板的钉子上挂着一小片黑色的碎布。
那应该黑衣女身上的衣服不小心留下来的。
这说明,一切都是真的。黑衣女曾经来过这里。
“Chelsea,走吧。”
已走出几步远的林灵玲回头说。
“嗯。”
赵诗泳走了过去,将手中的黑色碎布悄悄放进了裤袋。
黑衣女还会出现的。
她莫名就有这种预感。
一旦开始了某个罪恶的游戏,便会一直玩到GameOver!
昏暗的公园里,离秋千不远处,有个儿童沙池。
由于入夜的缘故,公园里显得冷冷清清。四周空阔寂静,夜色苍茫的星空上,蓝色的星球在几万光年之外的地方缓缓地作着公转自转。
街灯像阿拉伯女人遮羞的面纱,拉动着鹅黄模糊的光点。
那边躺着一只黑猫。
徐娇娇刚进公园就发现那只黑猫躺在那里了。似是死了。死因不明,尸体下一片鲜红的血泊,在夜风中早已风干。它就在那里一躺几十分钟,全身僵硬了,尸体的臭味挥发到空气中。
那双干巴巴的幽绿色眼球注视着秋千这边。
像是窥视着她。坐在秋千上的徐娇娇只觉浑身不自然,她受够气了,这些日子以来,在她身边出现的怪异现象令她身心疲惫,埋没良心所抢来的东西原来只是过眼云烟,什么名牌,什么大屋,现在倒像成了她的负担,她只想摆脱这一切。
摆脱那些人惨死的冤魂。
“叫你看!”
徐娇娇惟有拿那只瞪着眼的死猫出气,她跑过去,一脚把死猫的尸体踢出老远。死猫滚到了沙池边。徐娇娇还想冲上去加上一脚,反正她连人都敢杀,谁还在乎一只死猫的尸体呢。
在那一瞬间,徐娇娇意识到有一种青春期最残酷的暴戾心理在体内已经成形,并且吸收着胎盘的营养慢慢成长,长成了一头畸形的恶魔。她的体内住着这样一个恶魔,控制着她的所作所为。
她抬起脚,狠狠踩下去。
鞋子下传来头骨碎裂的声音。不难想象死猫这时的头颅应该是形貌凄惨骇人。徐娇娇这时候有个荒诞的念头,她想到如果把虐猫的情形拍成视频,放到网上,应该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就像之前那些同类视频被网友们愤慨地谴责,甚至主角被人肉搜索了。
徐娇娇倒不怕被人肉搜索。她只是觉得虐待一只死猫恐怕没多大吸引力。
如果虐待的是一条死尸呢?
嘻嘻嘻!当初真应该把表姐痛苦的表情拍下来。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生很邪很坏。
徐娇娇低头看了一眼眼球被鞋跟踩爆的死猫,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她看见从那边的路灯下走过来一个人。那是个少女,走路一拐一拐的。徐娇娇轻蔑地笑了笑,瘸子!
当少女走近时,徐娇娇看得更清楚了,那个少女额头上居然写着44两个数字。
为什么会写这两个不吉祥的数字呢?
徐娇娇不得不联想到在同学们口中相传的那个关于学号44的传说。
听说,它不是人。
少女走了过来,徐娇娇又看到了少女几乎被眼白占据的眼睛,确实有点恐怖。
冷飕飕的空气夹裹着奇异的气息,爬上了惶恐不安的皮肤。
少女蹲了下去,爱抚地用手摸着那只死去多时的黑猫。
徐娇娇隔得不远,看着这一切,像愚蠢的鹅一样伸直了脖子。
“BB,你死得好惨……别怕哦,别怕哦。我马上就让你复活。”
死了,还能复活吗?
徐娇娇瞪大了眼睛,忘记了用肺呼吸一般。只见少女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把小刀,锋利的小刀沿着那苍白的手腕,慢慢地割下去。皮肤裂开,伤口出现,血涌了出来。
少女握紧了拳头。那些血准确地一滴滴落在死猫的嘴巴里。
十几秒钟后,那只死猫——舌头动了一下。
不会吧?
徐娇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集中注意力又盯视那只猫。已经被少女抱在怀里的黑猫,脑袋仍然烂得不成样子,还剩下的那只没被踩爆的眼睛却像重新焕发了生命,此时正幽幽地望过来。
“喵——呜——”
一声哀鸣穿透了她的身体,徐娇娇不能抑制地打了个寒颤。
抱着黑猫的少女走了过来。
它是不是传说中的学号44呢?
徐娇娇还在考虑这个问题时,经过的少女突然转过头看着她。
“你干过的坏事,我全知道哦。”
心霎那间沉默喑哑下去。无声无形的恐惧在枯脆的肋骨间弥散开。徐娇娇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腋下全是汗。
到底怎么回事呢?
为什么每个人都好像知道我的坏事似的?!
一转眼,抱着黑猫的少女不见了。
公园周围是一片迷离的夜。
就像一座巨大的墓穴,城市上空徘徊着阴冷的风。
真是见鬼了……
徐娇娇暗自嘀咕着,赶紧离开了公园,刚从公园走出没多远,她便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她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格外静谧的环境自然使人高度警惕。路面上回响着她暗沉的脚步声。南方潮湿的街巷像是缓慢流动的水,粉末般的阴冷无声无形地撒落。
后面,跟着谁。
徐娇娇停下来,惴惴不安地回头看了看。
她当然认为那可能是……谁的冤魂又出现了。
不过,后面的街道空空如也。
她又向前走,加快了脚步。
然后,她又听到从后面传来细碎追上来的脚步声。
应该不是鬼……
但也绝不是什么善类。
徐娇娇咬紧牙关,猛地回过头。这一次,她还是没看到后面有人。
奇怪呢?她暗忖道。干脆往回走了几步,朝街道那边的黑暗里努力地望进去。同时,她把手伸进了手袋里。手袋里有一个防狼喷雾器,她紧攥在手里。神经绷得紧紧,分明有仓皇的心跳,逃进这片黑夜。
等待片刻,黑暗中没有闯出来形迹可疑的人。
徐娇娇稍松一口气,刚转过身,却在那时——她看到街道边的墙壁上,映出自己的影子。那是自己的影子无疑,那么,就依偎在那个影子旁边的影子又是谁的呢?
一股寒意传遍全身。徐娇娇感觉到了,这个黑夜的可怕。
是谁?!
徐娇娇战战兢兢地转过头。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全身穿着黑衣的家伙。看样子应该是个女的,身材纤弱,身高和她差不多。表面上似乎不是十分可怕的家伙。徐娇娇甚至觉得如果两人赤手空拳地斗殴,她不一定会输。
况且,她手中还有防狼喷雾器;况且,她杀过两个人!
但是,随即徐娇娇便意识到自己将毫无胜算。
她看到那黑衣女的手里握着一把淬着寒光的匕首,黑色的连衣帽下露出无比邪恶的下巴。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从帽子的阴影里清晰而强盛地飘出来。她们相差的距离以厘米计算。
哇啊——
徐娇娇心中大呼不妙。就武器而言,匕首比防狼喷雾器更致命。她原以为自己曾经杀过两人,算是坏人了。可是,面前的这个黑衣女摆明了就是近期那一连串女生失踪案的凶手,杀人无数,简直称得上是恶贯满盈!
和这人相比,我只能是小巫而已。徐娇娇叫苦不迭。
坏人总是害怕更坏的坏人。
“你是谁?”
徐娇娇颤抖着问道。黑衣女只是冷笑。一张阴毒的脸始终隐在帽子里。
这个人的身份一直是学校里的人热情讨论的话题。就目前收集到的证据推测,很多人已经把凶手锁定为那个叫做楚墨的怪僻女生。但还没有任何直接的人证和物证证明这个推测。因为,看到凶手的人都死了。
“你别以为我……”
徐娇娇说到一半,突然举起手中的防狼喷雾器朝黑夜女的脸喷去。这算是她的一个小小阴谋,意在出其不意。而黑衣女显然料到她有这一招,闪身一躲,顺势凑过去。
“嗯哼……”
徐娇娇感觉到什么东西进入了身体,左侧的肋骨,心脏的边缘,剧痛的震感传遍全身。然后,片状的金属器被拔了出来。身体破了个缺口,困在里面的鲜血找到出口流出来。衣服被浸成了逐渐绽放的红花,开在这潮湿的夜里。
“去死吧。”
黑衣女凑近徐娇娇的耳边幽幽说道。
又是一刀。
巨痛使徐娇娇的意识变得模糊,她倚着黑衣女的身体,慢慢往下滑。她勉强伸出手,想撩起那人的帽子,好看清楚黑衣女的真面目。而黑衣女仿佛也在满足她临死的愿望似的,一动不动,只是在笑,等待着徐娇娇慢慢揭开帽子。
徐娇娇最终没有成功,软软地倒了下去。脑海的意识最后接收到一个强烈的声音。
谁在喊:“楚墨!别跑!”
39.死不是终结
黑衣女顾不上倒在脚边的徐娇娇。那边突然出现的人影让她无法确定目标是否死亡。
她转身就跑。
那个人影跑了过来,先是察看地上受害者的伤势。
“咦?咦?”
居然是徐娇娇!
赵诗泳大为惊讶,她把手指探到奄奄一息的徐娇娇鼻子前。……嗯,气息很弱了。身体也在变冷。徐娇娇就要死了。想到这一点,赵诗泳既觉得徐娇娇真是罪有应得,也为自己没能手刃仇人而深感遗憾。
不管怎么说,必须把黑衣女逮住才是。
赵诗泳马上起身就追。
黑衣女跑得并不快,看样子是每次作案都很顺利,所以并不惯于逃跑。而赵诗泳曾经参加过学校的田径队,所以很快便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跑在前面的黑衣女着急地回头看了一下,想到了什么,突然拐进旁边的一条小路。
那条小路经过一个桥洞。
赵诗泳从桥洞里跑出来,赶紧往左右两边的街道看了一下。然而,她看不出黑衣女是往哪边逃跑了。街道上稀疏走着几个行人。看起来都不像是全身黑衣的黑衣女。
“喂!”
有人在桥上喊下来。赵诗泳抬头一看。
林灵玲就站在桥上。
“Chelsea,你在干嘛呀?”
“我在找人,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家伙跑过?”
“哦?”
林灵玲一边从桥上走了下来,一边回忆着。“好像看见了。怎么了?”她提着一个环保购物袋,应该是刚去超市回来。当赵诗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时,林灵玲果不其然地愕然失声。
“你说刚从我身边经过的那个黑衣女就是楚墨?”
“是呀,她往哪里跑了?”
“就刚才,从桥上跑掉了。”
“那我们快追!”
刚要追出去的赵诗泳却被林灵玲一把拉住了,“哟,早就跑到十万八千里外了,还追得着吗?”
说的也是。
林灵玲接着又提议道。
“带我去看看那具尸体吧。”
街道依然荒芜。
尸体仍躺在原地。所以,刚才应该没有人经过这条街。暗黄的街灯光线盘旋在街道上,暖暖烘着两人的背部。
林灵玲蹲了下去。
“这……不是徐娇娇吗?”她有点吃惊。
“是呀。”
“哇,流这么多血,死了吧?”
她并没有把手放到尸体上确定是否还有生命迹象,只是这样揣测道。“我第一次看到死人耶。”林灵玲抬起头跟赵诗泳说,脸上闪进一种奇特的表情,似乎是由于第一次看见尸体的新鲜感,一双美丽的眼睛闪现兴奋的光。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两人守在尸体身边好一会儿,大家都相信徐娇娇死了,毕竟躺在地上的尸体一点动静也没有。所以,跟着要考虑处理尸体的问题。
报警时最直接不过的办法。
但是,不知为何,两人都没提出这个实用的办法。如今青少年的心理不仅大人们看不懂,就连她们自己也搞不懂。反正,思考和做事都有点夸张就是了。于是,很多大人称之为青春期的叛逆。
林灵玲站了起来。
“把它埋掉算了。”
“啊?”
“让别人找不到。嗯,就这么办吧。”
在别人看来,发现街道上躺着一具尸体是一件倒霉事。然后,警方也会封锁现场,大肆调查。住在附近的市民会议论纷纷,整天提心吊胆。学校的同学也会为此事紧张一段时间,校方会没完没了地呼吁同学们在路上要注意安全,晚上避免独自出街……
哈,想想都觉得麻烦。
把尸体埋掉最好不过了。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反正这个都市的人都习惯了蜗居在自我的世界里,表情冷漠,对周围的事情不加关心。
这个社会迟早将丢失四季,失去春的暖,夏的火,只剩下秋的悲凉,冬的冷漠。
“到哪里埋掉呢?”
一人拖着徐娇娇一边的脚,离开街道的两人此时有些惘然了。林灵玲这样问道。
赵诗泳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适合的地点。
“就去那条小路吧。可以埋在沙池里。”
听到她这么说,谁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
40.到底是谁
一场大雨冲洗这座算不上干净的城市。
雨水渗透沙池里松散的沙子,她感觉周围湿透了,鼻尖,嘴唇,眼皮沾到清凉的水滴,干涸的身体被滋润了。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她渐渐有了生命力。
泥土的气味冲击着鼻腔。外面的空气沿着沙子的缝隙渗下来,从鼻孔进入呼吸系统,然后沿着血管蔓延全身。氧气在死灰复燃的身体里快活地游动。
她醒了过来。
被压在一层潮湿沙子下的她,冲破牢笼似的从土里伸出了手。掠过城市上空的闪电照亮那只破土而出的手,皮肤苍白。
竖在沙池上,就像一块向世人展示的墓碑。
她终于从沙子里爬了出来。
雨水冲洗着她满身沙土的躯体。她仰面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灰蒙蒙的天幕下,大笔大笔乱画的雨线笔直地坠落。她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大脑恢复活力后,被脑细胞激活的影像又一幕一幕地从眼前划过。
喔。她记起来了。
昨天夜里(她不能确定睡了多久,时间是否正确。)……昨天夜里,她在公园里看见一个额头写着44的神秘少女,那个少女居然用自己的血把死猫救活了……那少女知道她干过的坏事呢……当她离开公园时,她被人跟踪,然后……
徐娇娇想起了什么,赶紧低头察看身上的伤口。
那个黑乎乎的伤口直穿身体。伤口烂了,黑色的血块凝结在上面,烂肉围着狭长的**。手指按下去,却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徐娇娇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霎时产生一种冰冷恐怖的感觉。
她……是死了吗?
没错。她应该是被那个黑衣女杀死了才对。她是那一连串校外凶案的其中一个受害者。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留在这个世界上呢?
一个最近在城市里极流行的传言解释了徐娇娇的困惑。
那就是,死去的人会莫名其妙地复活。
大家对此众说纷纭,怀疑者和支持者的态度泾渭分明。无非是科学和迷信的又一大对决。但是,教室里支持者的人数越来越多。因为,的的确确有死去的人在人们身边复活了。报纸上对这种事情的报道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