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

林灵玲仍表现出戒备的表情。大概这个热情的Chelsea跟以前那个不爱说话,总是带点忧郁的Chelsea实在有很大的不同。

就像两个不同的人。

林灵玲悄悄在心里嘀咕。她虽然搞不懂Chelsea对她这么热情是为何,但她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恶意,所以她也有点放下心来。

“那条小路你以前经常走吧?”

“你怎么知道?”

林灵玲又发出疑问,眼睛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

“哦,我是听赵诗泳说的。她跟我提起过你们以前上学就经常走那条小路。”

“哦,是吗?你跟赵诗泳是好朋友?”

“算是吧。我们聊过天。”

“哦。”林灵玲露出“原来如此啊”的表情,然后眼神充满了哀伤。“真可惜,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赵诗泳。”

“是啊。”赵诗泳也叹了一口气。

“Shit!妈的,好人怎么都没好报!”林灵玲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都怪那个连环凶手……”赵诗泳附和着说,林灵玲却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是那个人干的。”接着好像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露出尴尬的表情,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僵住了。

赵诗泳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那个人干的?”

林灵玲看着她,浅灰色的瞳仁忽然显得格外深邃。有些什么藏在眼睛深处,并不易被人察觉。Chelsea今天真的好反常喔!林灵玲心想道,瞄了一眼沙池,才下定决心似的缓缓说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吗?”

赵诗泳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林灵玲似乎得到了鼓励,抬起手指指着沙池。

“你也许不相信,我曾经在沙子里摸到一只手。”

“一只手?”

“可能是沙子下面埋着一具尸体呢。总之呀,我摸到那只手时也吓了一大跳。”林灵玲一边说着,脸上闪进一种十分奇特的表情,气氛变得神秘诡异起来。空气中阳光衔着灰尘,动作迟缓,像慢镜头。她接着说:“当时我虽然很害怕,但也十分好奇。当我再次把手伸进沙池里时,那只手居然抓住了我的手,并开始在上面写字。”

说到这里,林灵玲故意瞥了一眼Chelsea,看到对方一点也没有惊讶或者怀疑的表情,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也没有心思再说下去了,因为Chelsea看起来什么都了如指掌的样子。

“怎么不说了呢?”

看到林灵玲停了下来,赵诗泳不禁追问道。可林灵玲却自我解嘲似的摆了摆手,笑了出来。

“哎,哎,别当真哦,我是开玩笑的了啦!”

“是吗?”

不是玩笑吧?不然你的故事和我的梦境为什么如此雷同呢?

还记得吗?那天,我在沙池里抓住你的手,哭诉我的冤屈。

总算和林灵玲的距离拉近了一步。

虽然是以别人的身份,但有朋友还是好的。

渐渐的,林灵玲也乐意把Chelsea拉进她们的小团伙里。这几个人的小群体,经常讨论学校里的八卦,大多话题离不开谁又换男朋友了,哪个女生居然跑去堕胎,还有某某人是惹不起的不良少女……

有时候,话题又转回到学校里的三大传闻。

死后复生,失踪的女生,学号44……

“我知道那个连环凶手是谁喔。”

说话的是从小学起就认识的一个伙伴。她这么无厘头的话冒出来,像块大石砸在面前,大家嘴巴张得大大,惊讶地吐出长长的无声的呼吸。

伙伴正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牛肉干,全然不顾旁人那一脸急切想知道答案的神色。

“哎呀,别卖关子了!”林灵玲气呼呼地把她的牛肉干抢过来,“你再不说,我们就全分来吃了喔。”

“哎哎哎,别呀。”伙伴抛出求饶的眼神,“我说,我说不就是了吗?”

“快说,是谁呀?”

伙伴神秘兮兮地看了看众人,然后对林灵玲说:“灵玲,你还记得小学起就跟我们同班的那个黑衣女吗?”

“黑衣女?谁呀?”林灵玲想不起来的样子。

赵诗泳也在拼命地回忆。在陈旧的记忆里,那些流失的时光中,有个模糊的人影慢慢地走了出来。喔,是她!赵诗泳恍然大悟地喊出一个名字:“楚墨!”

其他人顿时都看了过来。目光包围着她。

“楚墨?”林灵玲疑惑地盯着Chelsea,低声重复了一遍楚墨这个名字,也想起来了。“是她?!”

33.虐杀者

 

是的,那个邪恶而悲惨的女孩。

那个女孩,好像是小学五年级才转到她们班的。人如其名,她喜欢穿浑身乌黑的衣服,无论走到哪里,都像阳光下一块丑陋的阴翳。阳光躲避她,阴暗亲近她。几乎没有哪个同学愿意跟她玩,她的脸充满抑郁,阴森森的气息开满了她的全身。

就连老师也不喜欢她。因为几乎每天都有同学跑过来告状,说楚墨又打人了。她总是被批评,总是不以为然。日子一长,老师也懒得去管孩子们之间残酷的战争了。自然会被报复的,甚至有次楚墨被大家逼在墙角,大家嘻嘻哈哈地把桌椅什么的全往她身上扔过去,有好事之徒拿着手机得意地在旁边拍下这一切。

才小学五年级,却学会了大人们的残暴和冷漠。

越年轻,越暴力。

从那次以后,楚墨不再打人了。被欺负了,害怕了吧。反倒是角色调转过来了,大家开始肆无忌惮地欺负她,就连全班最胆小的女生也敢往她身上吐口水。被欺负的时候,她表现得很奇怪,满脸克制着**上的痛苦,嘴巴却在嘿嘿的阴笑。

你不会了解她为何而笑。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大家都说她是个疯子。

她似乎在享受被虐待的快感,每次被拍下暴力视频,她总是在对镜头微笑,笑得人心里发毛。渐渐地,同学们也不那么热衷欺负她了。腻了吧。这样一直持续到了中学,偶尔还有哪个无聊的女生会纠集几个女生把她拉到偏僻的小巷,暴打一顿,然后把视频放到网上去炫耀一番。

老师不会管这些麻烦,而她的父母对这个行为怪异的女儿更是漠不关心。楚墨就在这样的学校生活中过完了三年。三年中,她唯一做过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就是经常把在附近游荡的小猫小狗偷偷虐杀掉。

这个秘密只有林灵玲和赵诗泳知道。她们有一天意外碰见楚墨在小路附近的树林里,将那些被杀死的动物尸体剖开,掏出血淋淋的内脏器官……她们当时吓得说不出来话。这件事情,她们没敢对别人说。现在回想起来,楚墨的确有极大的作案嫌疑。

因为她憎恨所有的女生,即使把全世界的女生都杀死也不足以消除她心中的怨恨。

“不过。”赵诗泳提出了疑问:“楚墨很久没出现了呢,她没有跟我们一起上高中呀。”

“这倒是呀。”

林灵玲跟着说:“我听说楚墨初三毕业后就随父母搬走了,她怎么可能还在吗?”

“对哦,她以前跟我住同一条街,她家真的搬走了呀。”另一个伙伴插进话,说道。

“你是不是看错了?”

大家于是质疑地盯视着还在嚼着牛肉干的那个女生。

女生不满地嘟起了小嘴。

“哎呀,你们怎么不相信人哪?我那天晚上真的看到啦!”

“看到什么了?”

“跟你们说哪。那天晚上,很晚了,我和朋友去唱K回来,当时经过一条很偏僻的小路,因为那里有发生过劫案,晚上几乎没人经过,所以我和朋友都打醒了十二分精神,谁不怕坏人有跑出来呢。我们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突然……”她在这里故意停顿一下,听众们不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大概是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有好几个女生也凑了过来。大家默不作声,仿佛接下来的故事将恐怖得令人魂不附体。

女生幽幽继续着下文:“突然,我们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像死尸在地上爬动的嘶嘶声。我们当然害怕极了,谁知道将有什么东西跑出来呢,所以我和朋友赶紧躲进了旁边的杂物堆里。而那种声音也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然后,我们看见了……”

空气停止流动似的,所有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有个黑影在小路上出现了。那个人还拖着一具尸体,那具尸体穿的是某某中学的校服呢!那女的肯定是死掉了,我们看到她满脸鲜血,别说有多吓人了。妈哟!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呢!”

“然后呢!然后呢!”听众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后续如何。

讲述的女生舔了舔干渴的嘴唇,似乎又想起了那晚的遭遇,身子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然后?我和朋友就躲在杂物堆后面,看着那个人拖着那具尸体离开了。啊,要是被那人发现了我们,我们的小命就不保了。”

大家表示认同地点点头。

故事讲完了,林灵玲却发问道:“你凭什么说那人就是楚墨呀?”

“我可聪明了。”女生得意一笑,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按键调出一段视频,“当时我就用手机拍下了这段视频。”

按了播放键。

黑夜中的一段画面开始活动起来。只见橙黄色的灯光下,屏幕里一个浑身穿着黑衣的人出现在小路上,看不清那人的脸,因为它戴着连衣帽,脑袋深深地藏在帽子里的阴影中。从它的穿着看来,应该是个女的,身材瘦削,不超过1米65。就是这样娇小的一个人,居然手里还拖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多么可怕的影像啊!

大家都看得呆如木鸡,那些年少的脸庞冰冷了,僵硬了。恐怖被分解成无数的粒子,无限地充胀着这片死寂的空间,几乎要爆炸开来。胆小的女生捂住嘴巴,心脏在惊悚中痛苦地扭曲。

那具尸体……可以模糊看到一个同龄女生幽怨的脸蛋,穿着附近学校的校服,白色的上衣被血污染得不成样子,惨白的肌肤与深黑的头发形成极大的反差,脸孔五官因为生前所承受的极大痛苦而扭曲成一团。那个浑身黑衣的人就拖着死者的脚,像拖一具死狗,满不在乎地在小路上走着。

它仿佛一点儿不在意被别人看到,没有四处张望,只是木然地拖着尸体向前走。

直至在移动的镜头里消失于黑暗的尽头。

“呼呼呼呼呼!”

看完这段手机视频,大家惊魂未定地直喘大气,呼吸乱成一片。

赵诗泳下意识地抹去额头上的冷汗,然后用手按捺住心脏的慌跳。

……天啊,她从没见过这么毛骨悚然的视频!诚然,现在在中学生当中以及在网上亦充斥着各种血腥暴力的视频,但是,现在这个视频显然超出了在场人的承受极限。

围观者散开的时候一脸死灰。

“你们看,这个视频里的家伙是不是很像楚墨啊?”

晃动着手机,那个女生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仿佛这段视频是她的极品珍藏。

林灵玲再次仔细察看了一下手机的人物。

结果还是没能认出来。

毕竟,只凭一身黑衣就认定那人是楚墨过于武断了。

“不过,这人真的有点像楚墨呢。”

为什么觉得像呢?赵诗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那人的身影确实有点熟悉,散发出来的气息也跟那个楚墨颇为相似,更为重要的是,一想到楚墨以前虐杀小动物的情形,赵诗泳就觉得说她会杀人一点也不意外。

34.家庭暴力

 

“我……我也是从赵诗泳那里知道的。”

这个借口用得也太频繁了吧。

林灵玲果不其然皱起了眉头,赵诗泳立刻做贼心虚地别过脸。

哎呀,她不会起疑心吧。

“你这个人很奇怪耶!”

在天河城图书中心的时候,徘徊在书架间的林灵玲突然回过头跟Chelsea说。她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个外星人似的。

赵诗泳笑了笑,静待着她继续着说下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这么多事情呀?上次某某某生日你也记得好清楚哦,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似的。”

的确,当赵诗泳以Chelsea的身份再次融入那个小圈子时,大家几乎都有同样的感觉,Chelsea好像是她们一个久别的故人。她一改往日冷漠的作风,乐于跟别人打交道,脸上总是微笑如夏梦,如此巨大的转变不能不让人觉得奇怪。

只是,不能把借用了Chelsea的身体复活这件事情说出去的。

赵诗泳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这个秘密埋藏在心里,也许哪天会说出来吧。

在图书中心逛了半天,赵诗泳什么书也没买,倒是林灵玲买了一些恐怖小说。

“你什么时候起喜欢看这种小说了?”

“或许,因为我变态吧。”林灵玲脸色一沉,安静的脸上突然闪过微弱的阴险的光。好像她真是个变态女似的。但她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恢复了嘻哈的本性。“哈哈!看你吓得,别怕撒,我不会把你肢解的了啦!”

“什么嘛!又在吓人!”

“又?我以前吓过你吗?”

糟糕!赵诗泳心里大呼不妙,赶紧找了个借口,“我也是听赵诗泳说的了啦,她以前经常被你捉弄不是?”

“这倒是哦。”

林灵玲说着,一边掏出钱包准备付款。店员正在仔细地结算。赵诗泳无聊望了一下周围,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女生时,挥手叫了起来:“嘿,林丽莉!”

林丽莉是林灵玲的妹妹,今年刚上初三毕业班。

正混在人群里的林丽莉听到有人在呼唤,向这边看了过来。看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生在朝自己挥手,她显得十分纳闷。也难怪,赵诗泳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Chelsea。

几秒后,林丽莉像想起了什么,又像看到了什么,急匆匆地转身跑掉了。

“哎,我刚才看到你妹妹了呢。”

赵诗泳对刚从店员手里接过零钱的林灵玲说,“不过,她很慌张地跑掉了。”

“是吗?”林灵玲朝人来人往的大堂望了一眼,“我看不到她呀。不过,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妹妹的呀。”

“我……我也是从赵诗泳那里知道的。”

这个借口用得也太频繁了吧。

林灵玲果不其然皱起了眉头,赵诗泳立刻做贼心虚地别过脸。

哎呀,她不会起疑心吧。

在夜晚的街道上,有个女生蹲在电灯住下低声啜泣。

黑色的长发披着后背,她的肩膀在轻轻地颤抖。路灯打出她冰冷的影子,静静浮在黑暗的边缘。她哭得如此凄凉,整条街道都弥漫令人毛骨悚然的哀怨。

赵诗泳停了下来。拉住骆医生的手。

那个女生低着头,蹲在那里,哭声颇有点女鬼的味道。

“不会是鬼的。”骆医生似乎看穿了赵诗泳内心的恐惧,有点好笑地安慰她道:“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鬼呢?”

没有才怪呢!

我曾经还是死人咧!

赵诗泳打死也不敢走过去,反而把骆医生的手抓得更紧了。

真奇怪,都死过一次的人啦,居然还怕鬼!

“她可能出了什么事,我过去问问。”

大人就是勇敢,赵诗泳听到骆医生这么说,啊的叫了一声,“别去呀。”

“不会有事的。”

骆医生回过头,对‘他的女儿’作出安慰的笑容。

不过,赵诗泳却又马上叫了出来。

“啊!那只黑猫……”

骆医生顺着她望去的方向,果然看见一只黑猫从拐角出现,沿着墙角的阴影一直走到电灯柱下,那个哭泣的女生仿佛也被吓到了,猛地站起来,弹出几丈远,满脸惊恐地看着那只不请自来的黑猫。

那是学号44的猫。赵诗泳认出来后,迅速往周围看了看。学号44好像并不在的样子。她的视线然后落在那个泪痕未干的女孩身上。

“咦?林丽莉?咦?你怎么在这里呢?”

只见林丽莉抬起衣袖擦干眼泪,双眼哭得红肿。

“你,你是谁?”

她当然不可能认得Chelsea是谁。赵诗泳笑了笑,“我跟你姐姐同班。”

林丽莉警惕地打量着赵诗泳,脸上的恐惧像阴天里聚拢的乌云,难以消散。看样子,她似乎真发生了什么事情。

之所以这么想,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那只蹲在电灯柱下漠然地仰起脑袋注视这一切的那只黑猫。……只要学号44的黑猫出现,赵诗泳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于是走过去关切地问,“林丽莉,你怎么了?没事吧?遇到坏人了吗?”

林丽莉先是点点头,又摇晃起头,然后却又点头。

脸色慌乱不堪,似乎真的吓糊涂了。

这时候,骆医生发现了什么。

“哎呀,你的手臂上怎么这么多伤痕?”

赵诗泳也看到了,林丽莉的手臂上果然有许多道紫青的伤痕。

她被打了。

“打你的人是谁?”

是不是班里的同学呢?赵诗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又一宗校园暴力事件。那些打着90后旗帜为所欲为的花样少男少女们也该收手了。别让自己的青春像垃圾堆里的大白菜那样烂掉,发出恶臭。

不要把自己堕落的人生归咎于缺少家庭的温暖,缺少父母的教育。

不幸不是堕落的理由。

对赵诗泳的询问,林丽莉闭口不答,全身都好像蜷缩在深深的恐惧中。

“你伤得好厉害呀。”骆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掏出电话。看样子是想打电话报警。

“别!”林丽莉阻止他而叫了起来。

“你这样胆小怕事,只会让那人更加肆无忌惮的。”骆医生劝说道,但拨打号码的手指倒是停了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我是医生。”

在林丽莉的默许下,骆医生认真查看了她的伤势。

非常严重,应该是经历了长久的殴打。

看到林丽莉的手臂和脚上都布满累累的伤痕,赵诗泳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空白的大脑里构造出林丽莉被人用棍子疯狂地殴打的情形。太可怕了!简直没有人性!

这样的坏事为什么学号44没有知道?

不,它应该是知道的。它的猫就在这里,这说明它知道这样残暴的事情存在,只是冷眼旁观罢了。

“报警!”

赵诗泳已经铁了心要把那暴徒给揪出来。她看到林丽莉似乎还想阻止自己,但街道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丽莉回头一看,脸色大变,像是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

“咿咿……咿咿咿……”

林丽莉面如死灰,一转身拔腿就跑。

她害怕那个从街道尽头跑过来的人影。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那人影逐渐清晰在鹅黄的灯光下。

是林灵玲。

看见Chelsea和骆医生,林灵玲也愣了愣。

“咦?真巧呀!”

“是呀。”赵诗泳随即想到,“你找林丽莉吗?”

“对,对,你看到她了?”

林灵玲一脸的着急。赵诗泳却不慌不忙,觉得有必要问清楚事情的原委。

“你妹妹,她可能经常被人打呢。你知道吗?”

林灵玲的回答令人吃惊。

“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报警啊?”

“不能报警的。”

“为什么?”

“打她的人就是我的爸爸。难道要报警捉走爸爸吗?我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原来不是校园暴力,而是家庭暴力。

赵诗泳不禁对林灵玲心生同情。林灵玲的爸爸她见过几次,表面上看来是个和气温顺的中年男人,可林灵玲不止一次跟她说起过爸爸经常酗酒打人。现在看来,林丽莉就是深受其害了。

“我得把妹妹找回去,如果爸爸再打她,我一定会保护她的。对了,她往哪里去了?”

“那边。”

顺着赵诗泳手指的方向,林灵玲跑进了街道那边的夜色里。

“她是谁?”

骆医生从刚才起就一直留意着林灵玲。他大概在好奇Chelsea什么时候结识了这样一个朋友吧。赵诗泳笑着回答:“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叫林灵玲。”

“哦。”骆医生点了点头。

她们继续沿着路灯映照的街道慢慢走下去。走出不远,赵诗泳回头望了一眼电灯柱那边。只见那只黑猫幽幽地望过来,瞳仁发出诡谲的绿光。

它张大嘴巴,朝深郁的夜空长长地发出一声哀鸣。

“喵——呜——”

35.替身

 

第二天,林灵玲的气色显得还好。

赵诗泳问了她昨晚的事情,她说妹妹已经回家了,而爸爸也保证以后不再酗酒。

这样就好了。

不过,徐娇娇的气色可是大为不妙。

天气明明很闷热,徐娇娇坐在座位上竟然还会没来由地打个冷战。

曾经犯下的罪恶,长久地遗留在身体里,便成一场无药可救的绝症。

夏天来了。

罪恶之城重复着单调的四季。荒地里蓬勃的野草连绵成漫长的绿意。

经过那道围墙缺口时,赵诗泳看到学号44抱着走失的黑猫从里面走出来。

她向它打招呼。

它惨白的眼睛转过来,注视着她。

“你爱的人马上就会回来了。”

我爱的人?

是她吗?

那些你深爱的人,经过你的身边,却认不出你来。

你从此只是路人甲乙丙丁。

赵诗泳站着不动。阳光照亮她晶莹的泪水。泪水湿了眼睛,朦胧了视线。在那一大片氤氲的逆光中,有个女人走了出来,像个天使,温柔地笑。

女人经过她的身边,犹如经过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她的眼泪马上掉了下来。

妈妈认不出来了,已经成为Chelsea的女儿。赵诗泳转过身,流泪看着妈妈走过去的背影,她多么想再次拥抱那个温暖的身体。但是,她不能。

赵诗泳已经死了。她现在是Chelsea。

赵诗泳抹干眼泪,却又快乐地笑了。

学号说的话是真的。她所爱的人——她亲爱的妈妈——因病去世的妈妈,本应躺在泥土下长眠的妈妈……又活过来了。

“发什么呆呢?”

一旁的林灵玲看到Chelsea又哭又笑的,用打量怪物的表情捅了捅她的胳膊。

“没,没什么……”

赵诗泳转而破涕为笑,为自己的眼泪找了个过得去的理由。“我眼睛进沙了。”

“那赶紧走吧,赵诗泳的家快到了。”

是啊,那个家就在前面不远处。

今天竟然是要去祭拜自己的。

可能是姑妈和表妹想抚慰冤死的亡灵,特地为赵诗泳准备了一场法事,好超度死者的冤魂。当赵诗泳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一阵发笑。她嘲笑姑妈和表妹的罪过,她心中的怨恨,绝不是一场所谓的法事就能消除的。

灵堂就设在客厅里。

客厅里摆放着自己的黑白照。

姑妈和表妹假惺惺地用手帕擦着眼泪。虽然来祭拜的人并不多,但她们走进去时,徐娇娇还是迅速而熟练地换上一副哭丧的脸。那些挤出来的眼泪别提有多虚伪了。

林灵玲和Chelsea的到来还是令徐娇娇颇为吃惊。她并没有把做法事这件事情告诉班里的人,徐娇娇压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赵诗泳的亲戚关系。

所以,她和林灵玲相互惊讶地对视了几眼,大概是猜疑着林灵玲是从哪里打听到消息的。而之前林灵玲跟赵诗泳提起过,自己也是很偶然的机会从别人那里听到的。

来这之前,两人都不确定是否真设了灵堂。

“哈,真没想到!”刚从灵堂里出来,林灵玲便大呼意外,“没想到徐娇娇居然是赵诗泳的表妹呢。难怪……”

难怪徐娇娇以前穿过的名牌跟赵诗泳的那么像,难怪徐娇娇像个暴发户的女儿……

本来就对徐娇娇不屑一顾的林灵玲现在更加是满脸的轻蔑。

“切!”她像嘲笑徐娇娇似的蹦出一声冷笑。

按林灵玲的性格,弄不好明天全班的同学就会知道徐娇娇和赵诗泳的亲戚关系。大家也许会悄悄地议论徐娇娇这个乡下妹其实是用死人的钱来扮富贵。可以想象得到那时徐娇娇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走到街口,赵诗泳跟林灵玲说有点事情,就此道别吧。

林灵玲也不起疑心。

“那我先走了喔。”

待林灵玲走远,赵诗泳马上折了回去。

刚才在灵堂没有见到妈妈。她推断妈妈还没有出现在姑妈和表妹的面前。那对母女刚才的表情说明她们尚未见到死而复活的妈妈。嘻嘻……到时候她们肯定会被妈妈吓得魂飞魄散的。

赵诗泳躲在树下静静观察着那边的屋子。

仍有稀落的人们前来吊祭。

妈妈还没有出现。

奇怪……赵诗泳等了好久,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刚才的推断了。如果刚才见到的人不是妈妈呢?而是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呢?

这个世界上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么?

不能否定,也不能确定。

她站得腿都有点酸,麻麻的,正当她想蹲下去休息一会儿时——那边走来了一个与她妈妈相似的“生物”。……不是妈妈还能是谁呢?肌肉的酸痛感瞬间在身体里消失殆尽了,赵诗泳捂紧激动的心口,眼眶又湿了。

不敢动,生怕丢失一地的悲伤。

妈妈……

她轻声呼唤着,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脸上一阵热热的感觉。

“别走过去。”

有个声音冷冷地制止了她即将压抑不住的冲动。她回头看见抱着黑猫的学号44,站在身后,微笑着。一种吓人的恐怖的笑。跳出一团冰冷。

“不然,就不好玩了。”

它只把这当做游戏。人间的邪恶和亲情,爱与恨,通通只是一场游戏。

“为什么?”

赵诗泳至此依旧不能相信,“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复活?”

“是因为爱。”

学号44抛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这个答案跟它的身份一样神秘。

空气中没有一丝微风,永不停息的蝉鸣蒸发在烈日之下。

树荫在**辣的路面拉出大幅的凉爽。

那边的屋子里,妈妈刚走进去的屋子里,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有两个惊恐万状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有……有鬼哇!”

姑妈和徐娇娇连滚带爬地,扯着震天的尖叫,拼命地逃跑。

当她们回过头,她们看见那个明明已经死去的女人就站在门口,阴阴地笑。

女人说,她醒来的时候,正浮在珠江的水面上。

来往的渡轮轰轰隆隆地擦身而过,渡轮上的市民们大呼小叫。

“哇,有死尸啦!”

她没有死。人们把她打捞起来,问她的姓名和地址。她全忘记了。

也记不起怎么会落水了。

有人说,兴许是跳水自杀的,龙王庙不收,又放回来了。

也许吧。

幸好,在她的衣服上里,有一张写着姓名和地址的纸条,好像水鬼生怕她找不到家,故意留下的。

纸条上写着一个女性名字,还有一个陌生的地址。

她循着那个地址去找,在路上,有个漂亮的女高中生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她走过那个女高中生,又走过了几个小区。没找到那个地址。然后她又往回走,才发现那个地方看漏了。

她推开了那个屋子的门。

屋子里有人在办丧事。

是谁死了呢?

她看见灵堂桌子上放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孩的照片。很久以后,有人告诉那是自己的女儿。很久之后,有人告诉自己,她死去好久了。

黄泉路从来就是单程路,灵魂,无论是抱憾还是安乐,都只能听从审判地搭乘通往下一辈子的轮回。从没听说过,有人从那里走回来的。

可是,她真的复活了!

徐娇娇不得不再跟姑妈确认一遍。

“亚妈,那女人真的死了?”

“怎么不是呢?医生都宣布了她的死讯,她的尸体早就拉到火葬场烧掉啦!”

“可是……可是……她怎么又复活了?”

“我怎么知道哇!不会撞鬼了吧?”

“她不是鬼!我偷偷看过了,她是有影子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唉,我们最好还是什么也别做,静观其变再说。”

晚饭是大家在一起吃的。

只不过,姑妈和徐娇娇坐得远远,不时偷偷打量着独自吃饭的妈妈。

这个女人,表情和动作跟生前一模一样。

她也看过来,不明白这对母女为何用这般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

自从醒过来后,她便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她连自己以前的房间也认不出来。

当她睡在床上时,她茫然地注视着天花板,努力想回忆起以前的一切。但只是徒劳。

房间里的温暖气息包裹着她,她感觉很累,好像刚从死亡边缘挣扎过来的样子,她放松全身的骨头,逐渐地,逐渐地,进入梦乡。

这个梦很奇怪。

有人呼唤着“妈妈!妈妈!”,把她叫醒了。

她睁开眼,从床上爬起来。她看见有团白色的朦胧的光芒从窗外飘进来。那光芒散发着柔软的,伤感的气息。如果你是个科幻迷,你弄不好会以为是外星人到访了。那光涌进房间里,把一切阴影都照亮了。

她注视着那团光,光芒中有人的轮廓,以及悲伤的泪容。

“妈妈。”

站在光芒中的那个女孩朝她喊道。

“你在叫我吗?”

她有点意外。她发现那个女孩跟灵堂上照片里的死者是同一个人。

女孩有点失望。

“你怎么不记得我了?我是你的女儿呀?”

“是吗?真对不起。”

她感到十分抱歉,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实在是件不能原谅的过错。可是,她失忆了,所以,这也就情有可原了。更别说,她刚刚复活,或许要过段时间才能想起以前的种种。

考虑到这些因素,女孩不那么伤心了。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妈妈,你得小心那对母女。”

“哦?”她想了想,认为女儿指的可能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那两个人。“她们怎么了?”

“她们是坏人,把我杀死了。”

“啊!”她惊讶地叫出声,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她们真干了这种事?”

“是的。如果你还不相信,找个机会,跟她们说,你们做过的坏事我全知道哦……”

女孩说完,又慢慢地隐进白光中。那团光自窗口向远处飘远,飘出了她的梦。

她醒过来,对那个梦感到惊讶不已。

不会吧?那对母女真的做了这种天理不容的坏事么?

36.挖尸

 

“我说。”

女人在吃早餐的时候,嘴里嚼剩半根油条,突然抬起头看着坐在另一边的姑妈和徐娇娇。她看着她们,皱起眉头。她们真的是坏人吗?哈,只是做梦而已,怎么能当真呢?

但眼前这对母女看起来就让人浑身不自在,从她们身上,能看到某种邪恶的本质。

想说什么呢?

徐娇娇看到女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暗自嘀咕着。和这个女人住在一起也有几天的时间了,她表现得跟常人无异,也要吃饭,也要洗澡,看电视也会乐得哈哈大笑。

更像是个失忆的女人,而不是死而复生的人。

“我说。”只见那女人嘴巴又动了动,似乎在考虑一件重要的事情,半天才接着说出来,她说:“你们做过的坏事,我全知道哦!”

什么?!

徐娇娇对这样的话大感意外,同时也有几分慌乱。

这女人到底知道什么!

徐娇娇一听到“你们做过的坏事,我全知道哦!”这样的话就头大,这让她有种全身被剥得精光的感觉。心脏似乎被掏空了,所有肮脏的秘密都在这个恢恢的天网下被拉出来示众。

这样的话,她听了何止一次!

徐娇娇和姑妈心虚地四目交会,既慌张,又想极力掩饰这种惶恐不安的情绪。

女人看在眼里,心里已了然七八分。不管那个梦是真是假,这对母女的确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徐娇娇还是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嘴脸。

“我们做什么坏事了?”

姑妈也叫嚣起来。

“你可别乱说话!人在做,天在看,我们可是有良心的人哪!”

“真的吗?”女人笑了笑,“可是,昨天晚上,我的女儿托梦告诉我,是你们把她给杀死了。”

听到这话,徐娇娇和姑妈的脸瞬间变成一堆死灰。

很好,又一个人知道她们做过的坏事了。

那个自称是她女儿的鬼魂又来了。

这次不是在梦中。

她刚往床上一坐,脑子里想着今晚电视剧的大结局,突然从床底下伸出来一只苍白的手,猛地抓住她的脚。她很吃惊,但是没有尖叫。天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尖叫。她并不害怕,那只手看来不带有敌意。

然后,床底出现了梦中那个女孩凄怨的脸。

“咦?咦?”

她连发几声疑问,心想自己可能又在做梦了,或者出现幻觉了。

“你怎么又来了?”

“因为你是我的妈妈啊。”

“是哦。”

听到鬼魂这么说,她又抱歉地笑了笑。她说起徐娇娇两母女听到那句话时的异常反应,她认定,她们做贼心虚。

“早就说过了呀。”

女儿的鬼魂说,“她们是坏人,做过的坏事,我全知道。”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

她觉得应该去报警,可是女儿的鬼魂却阻止她这么做。

“首先,警方已经认定我是遭那个连环凶手的毒手了;其次,找不到我的尸体,警方也很立案侦查;还有一点哦,就是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

鬼魂犹豫着,才慢慢说出:“其实,妈妈你以前就死了……”

“我死了?”她觉得匪夷所思。

遇到鬼魂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更怪的是,这个鬼魂居然告诉自己,她已经死了。

“不会吧?难道我也是鬼?”

不可能呀,如果是鬼,她白天出街不会被日光照化么?饿了还需要吃饭吗?

她摇了摇头,实在想不通。

“其实你又复活了。”鬼魂接着说。

“啊……我又复活了。”

她张大嘴巴,愕然的语气就断在哪里。

死了,又活了。

一个又一个的谜,简直是遮天蔽日地笼罩在她的头顶。她想拨开那团阴霾似的挥动了一下手。然后,头脑里像有虫子在钻动,神经脉络细细地灼痛起来。

她没有察觉到,就在那边的墙上——几英寸的一个小洞,有双邪恶的眼睛在偷偷注视着她的一切举动。

有两把卑微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亚妈,那个女人好奇怪哦,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是喔,说什么死了,又复活的……”

“她在跟谁说话呢?”

“不会是……”

“表姐?!!!”

惶恐的眼睛又凑近小洞,注视着房间里自言自语的那个女人。墙壁这边的两个人知道,它就在那里,在和自己的妈妈交谈。

女人还觉得头痛,差点有些记忆从思维深处浮上来了,可是转眼又沉下去了。她还是什么也记不起,关于鬼魂告诉她是患病而死的,关于她以前做过的有趣又温馨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