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皇城 第五十九章 南京徐老太
侯方域经过短暂的慌乱就镇定了下来,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宫廷侍卫而已,虽然身份特殊点,但是和他这个尚书之子还是有差距的。而且御前侍卫在并不执行护驾任务的时候是没有执法权的,所以并不用怕他。
“原来是宫里当差的军爷,失敬了,咱们走。”侯方域略一思量,赔个笑脸就想撤退。
“大哥!”冒辟疆急道,他才不管什么侍卫不侍卫的,只要和他们兄弟作对,那就非整倒不可。
侯方域拉住冒辟疆,对刘子光拱了拱手:“后会有期。”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朱橙一眼,便带着三兄弟,四个婊子,四个护院下楼去了。
“算你们识相。”刘子光悻悻的把腰牌收起来,这场架没打起来稍微有点遗憾,不过还有要紧的事要办,就不在这耽误了。
“老板,我点的菜呢。”刘子光问傻站在原处的得月楼掌柜。
“回爷的话,厨下拾叨着呢。”掌柜的可不敢怠慢,这位爷貌不惊人,原来是大内当差的,小小得月楼可得罪不起。
“那就拾叨着吧,我下回来吃。”刘子光掏出一张银票拍在窗台上,然后接过掌柜的手中打包的点心,带着朱橙扬长而去。
“您老慢走…”掌柜的赶紧把银票揣进怀里,一溜小跑跟着送出去,等刘子光走远了才把银票掏出来看,“乖乖,一百两啊,到底是宫里的人,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经过这顿闹腾,江南四公子的心情都很不好,站在楼下看着刘子光带着住城离去,更是没了心情玩闹。打发四个婊子各自回去了,然后站在原地生闷气。
“大哥,你怎么对那个侍卫如此让步,这得月楼又不是他家开的。”方以智说。
“是啊大哥,你不是那种惧怕恶势力的人啊。你看那小姑娘多可怜,一定是那恶贼拐带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陈贞慧也不满的嘟囔着。
“都别说话!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有想法。”冒辟疆虽然莽撞,但却是四兄弟中最聪明的,看到侯方域苦苦思索的样子就知道大哥决不会轻易放过那个什么御前侍卫。
“御前侍卫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咱们以后还要在官场上发展,不宜与其正面冲突,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为兄自有主张。”侯方域微微一笑,把侯豹叫过来耳语了一番。
“公子妙计,这事就交给小的来办吧。”侯豹一拱手,急匆匆地去了。
“走,咱们去看好戏,为兄略施小计,就能让那小子难为大半天,搞不好还要身败名裂。”侯方域一招手,带着三兄弟沿着刘子光走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刘子光想的是尽快把长公主送回宫,然后去教坊司捞人,秦淮河畔人流如织,马车比走路还慢,所以他们只能慢慢向前走,正走着,忽然前面一个老太太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朱橙赶忙上前搀扶。
这一跤摔得够惨,老太太昏花的老眼里都是泪花,一张没牙的瘪嘴大张着直喊疼,坐在地上就是不起来:“艾幺幺,老身的腿断了哦。”
老年人骨头脆,这么一摔是有可能摔断的,刘子光一起帮着扶着老太太坐起来,和颜悦色地问:“老人家,你家住在哪里?我叫人去唤你的儿孙来。”
老太太哼哼唧唧地说道:“老身无儿无女。”
“这样吧,我叫个三轮车送你去看跌打郎中,这点银子你先拿着。”刘子光掏出一两银子递给老太,起身就要叫车。
老太却不接银子,拽住朱橙的衣裙嚎道:“这点银子就想打发老身,门都没得,老身的腿被你们撞断了,没有几百两银子别想完事。”
朱橙大惊,一双大眼睛傻傻的望着老太,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是老太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倒的,怎么就成了别人撞断的呢。
刘子光知道是遇上碰瓷的了,怒目圆睁,指着老太喝道:“松手!光天化日的想讹人,找打是不?”
老太一听这话脑了,一双手紧紧抓住朱橙的衣服,扯开嗓门哭天喊地起来:“都来看啊。这两个外乡人撞倒了老人还想跑啊~~~”
秦淮河畔游人本来就多,老太太这么一叫唤,人们纷纷围拢过来,老太太躺在地上抹着眼泪向众人讲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一个孤寡老人出来拾破烂,被这两人撞断了腿,他们不但不赔钱还想跑路。
听到这颠倒黑白的栽赃,刘子光不由自主地扬起了拳头,就想砸在老太一张可恶的老脸上,还没打下去,老太便再次爆发出尖利的啸叫:“大家都看见了吧,这汉子打人了!没有天理了哦,没有王法了哦。”
围观群众纷纷义愤填膺的指责刘子光的无耻行径,有几个男子还撸起袖子过来揍刘子光。要论打架他们自然不是对手,可是对这些被蒙蔽的无知百姓,刘子光也下不去手,朱橙已经被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洪泽湖边长大的她哪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啊,只是徒劳的解释着:“不是我撞的,不是我撞的。”声音被老太的干嚎完全压制住,丝毫没有效果。
“这小姑娘这么漂亮,咋这么心狠呢?撞倒了老年人都不赔礼道歉。”
“那汉子当真该打,今天不赔银子就不能让他们走。”
群众们越围越多,群情激奋,旁边的一座茶楼的二楼上,江南四公子一起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大哥妙计啊,这下那小子吃憋了,再拿腰牌吓人啊,老百姓可不管那个。”陈贞慧赞道。
“还亮腰牌吓人呢,他藏都来不及,要是让宫里知道这个事,吃不了兜着走。”侯方域矜持的一笑。很为这一招自得,虽然这招不能把那个牛比烘烘的御前侍卫怎么着,但是心里填堵是一定的了,要么他赔一笔银子认栽,要么他仗势欺人,把事情闹大,到时候牵扯到官府就更麻烦,反正这件事是不能善了。
“怎么了?怎么了?”几个斜披着衣服的泼皮拨开人群走过来,为首的正是罩夫子庙一带的胡四爷,胡四爷以前在小霸王孙纲手下混事的时候是被称为胡小四的,现在孙老大和一干嫡手下已经是南厂的官身了,所以当年的胡小四爷变成了如今的胡四爷。
自己罩的地皮上出事,当然要出来看看,胡四不看则以,一看吓了一跳,他以前在紫光车行见过刘子光,知道这位爷的身份,现在这位大人身穿便服携美同游,肯定是不想被别人识破了身份。
胡四是个脑袋活络的家伙,当下也不点破,只对那老太喝道:“徐老太,你在城东碰瓷也就罢了,怎么捞到我城南的地盘上了?”然后又对众人道:“这老不死的是专门碰瓷讹外乡人的,她老头是江洋大盗,前年才被问斩,她儿子徐英更是江南臭名昭著的采花贼,大家不要相信这老东西的鬼话,都散了吧。”
众人将信将疑,旁边一个店铺的老板看见胡四爷出马,也赶忙跳出来帮腔:“是啊,我亲眼看见是这老太自己跌倒的,人家好心扶他反被诬赖,当真是老不要脸。”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信了,正要散去,一旁墙角处站着的两位应天府官差即使出现了,走过来说道:“有什么事?”
徐老太看见官差如同看见救星一般,又扯着嗓子嚎起来,官差听了后,指着朱橙道:“可是你撞倒了这位老人家?”
“不是不是,是她自己摔倒的。”朱橙慌忙摆着两手解释道。
“不是你撞倒的,那他抓着你衣服做甚?”
“正好这位老人家在我们前面走,不小心摔倒了,我当然要去扶她了,谁知道这位老人家反说是我撞倒的。”朱橙想了想又说:“我们还好心给她一两银子去看郎中呢。”
“笑话!不是你撞倒的,你扶她做甚?不是你撞倒的,你们给她银子做甚?你当官差姥爷是傻子啊,这点事情都分不清楚。”一个稍微年长的官差道。
“就是,我们捕头在六扇门干了二十多年了,从没冤枉过一个好人,也没放跑过一个坏人,劝你们老实点,少抖机灵。”另一个官差说。
“别跟他们废话!赔银子,二百两,少一个子也不行,要不然直接送应天府打一顿板子再问话。”捕头一脸的不耐烦,将腰间铁尺和锁链晃得乱响。
周围百姓见官差如此断案,又都转向了刘子光一方,纷纷指责官差和徐老太,这些群众大都是各地的举子,所以并不畏惧应天府的差人。
“差爷您就是这么断案的?”刘子光恭恭敬敬的问。
“大爷断案不用你教!”捕头怒道,心说这个小子怎么猖狂,看来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了,侯豹那边回头也得多要几两银子,想着便把铁链子抖了出来,要往刘子光头上锁。
铁链还没出手,一只大手已经到了脸前,抡圆了抽了捕头一个大嘴巴,捕头正在眼冒金星之际,又一记大嘴巴跟着过来了,鲜血和牙齿漫天飞舞,另一个官差刚想抽铁尺,被刘子光一记穿心腿踢飞了。
“这么断案就是不行!就得挨爷的巴掌。”刘子光拍拍手说道。周围百姓都吓傻了,半晌才由胡四喊出一声“好!”然后大家一起鼓掌,徐老太见势不妙,迅速的爬起来,用她那已经“摔断”的老腿向外窜去,还没跑出两步就被胡四手下的泼皮拦住了,照迎面骨就是一脚,卡帕一声,这回腿骨是真断了。
恰在此时,咣的一声锣响,巡城御史的人马到了,这巡城御史不管百姓纠纷、治安案件,专管官员军将犯法,,直接隶属于都察院管理,以前阉党当政时候的都察院形同虚设,现在可大大不同了,钱谦益提拔了一大批刚正不阿的青年官员做御史,这些热血青年毫不畏惧权势,越是碰到难缠的角色他们越是兴奋,管他是知县还是知府,是两厂还是一卫,只要犯了法就要一查到底。
“大哥,这也是你安排的?”方以智现在看侯方域的眼神已经带着崇拜的色彩了。
侯方域轻笑,点头。
“大哥神机妙算,整不死那个狗屁御前侍卫。”冒辟疆很解恨地说。
人群被巡城御史的开道锣声吓坏了,一时间都不敢言语,所以冒辟疆最后的话落入了刘子光灵敏的耳朵,他寻声望去,正看见旁边二楼上四个熟悉的人影。江南四公子的个头都很高,清一色的五尺五寸,折合成公制就是一米八二,所以极其显眼。
原来是这几个小子捣的鬼。刘子光顿时明白了,可是现在不能上去找他们报复,因为巡城御史已经到了眼前。
这位巡城御史名叫郭铮,人称鬼见愁,出了名的公正无私,不畏强权,曾经有京军的千户在夫子庙喝酒闹事,被他一顿板子打得半死,然后一纸公文直接送到内阁,连那千户上面的指挥使都给参了,罪名是治军不严,即使兵部高官讲情都不行。
有这样一个愣头青在,别说是御前侍卫了,就是皇亲国戚他也一样法办。果然,郭御史看见前面有人闹事,停马喝道:“何人胆敢在天子脚下猖狂,左右,给我拿了!”
第四卷 皇城 第六十章 疯狗御史
虽说巡城御史不管普通治安案件,但是古代的官员职责往往没有那么明晰,再加上刚才听说有人殴打官差,欺辱老人,郭御史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听到消息后立刻就带人赶了过来。
过来一看,果不其然,两个应天府的官差已经被打倒在地,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满嘴是血,还有个年老体弱的老太太躺在地上哭嚎着,小腿呈现一种奇怪的姿态拖在地上,看起来是被人打断了。
郭御史的猎鹰一般敏锐的目光射向四周,很快就发现了凶手,那个漂亮女子旁边的汉子,还装得像个没事人一般,可是他凶残的眼神和健硕的手臂已经深深出卖了他,还有旁边几个当地泼皮,肯定也脱不了干系。这种案子郭御史见得太多了,根本不用细想就知道是这汉子好勇斗狠,为了在小娘子跟前卖弄本事,才打伤了官差和老人,至于那些泼皮,则是这汉子的帮凶。
混得再好的泼皮也不敢殴打官差,所以这汉子一定是有官身的人,至于是两厂一卫还是京城禁军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逃不出巡城御史的管辖范围。
郭御史一声令下,左右就围过去要拿人,刘子光暗想不妙,眼下为了保证公主的安全不得不亮出身份了,他掏出腰牌朝郭御史扔过去:“看清楚了再抓人!”
郭御史眼疾手快接过腰牌一看,不看则以,一看更加怒火滔天。
“好你个大胆的侍卫,不在宫里护卫皇上,反而在闹市殴打官差,欺压良善,皇上发给你进出大内的腰牌就是你横行霸道的护身符不成?别人兴许会怕你,本官却不怕你,来人,照绑。”
这个御史还真是二百五,刘子光被气的哭笑不得,御前侍卫的面子都不给,难道真要告诉他自己是刘子光,旁边这位是长公主不成?
结论自然是绝不可以,这点小事都不能摆平,以后刘子光九没脸见人了,而且就算说出去也难道这个愣头青御史会买帐,万一人家来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这个乐子就大了。
怎么办?打吧!这时候巡城御史的兵也到了跟前,刘子光随手从旁边杂货摊上抄起一把笤帚就要动手,而一直信奉民不与官斗的胡四爷今天彻底抛弃了信念,挺身而出,挡在刘子光身前叫道:“人是老子打的,要抓就抓老子吧。”
千钧一发之际,救兵终于到了,公主出游,侍卫自然不会少带,只不过这些人都被刘子光赶的远远的不准靠近,这会子闹出这么大动静,侍卫们自然要过来看看,一看不要紧,头上的汗都下来了,镇武伯和长公主被一帮官差围在当中,剑拔弩张的正要打架。
“住手!”十几个侍卫一拥而上,将刘子光和长公主护在当中,为首的头目并不是红衫团的人,而是宫中旧人,安保经验非常老道,一个手势下去,侍卫们各司其职,有的保护公主,有的驱散群众,而头目本人则过去和巡城御史交涉。
大内侍卫虽然穿的是便装,但是一身统一黑色绸缎衣服和脚下的白底皂靴都显示了他们公门中人的身份。
“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侍卫们把围观群众驱散开来,那边和巡城御史的交涉也有了眉目。铁骨铮铮的郭御史咬死口不愿意放刘子光走,要为断腿的老妪讨一个公道。
碰到这样的硬茬子,大内侍卫也没招,总不能真的当街开打,让老百姓看朝廷的笑话吧,双方最终达成一致意见,到就近的应天府衙门说理去。
一群人抬着断腿的徐老太,扶着受伤的官差去了应天府,门子看见这么奇怪的一队人前来,赶忙窜进去禀报应天知府徐勤,徐知府听了也头大,本想一推了之,但是涉及到自己衙门的差役,又不得不接下这个案子,硬着头皮升堂。
大内侍卫们才没精神陪郭御史玩呢,找到应天府只是想找个明白人把这个麻烦事接过去而已,徐知府虽然是东林党的人,但是却没有一般东林党人所具有的那种气节,反而圆滑老练的很。
刘子光根本没有出面,而是搬了两把椅子陪着长公主在应天府大堂上聊天,自然有侍卫头目过去和徐知府说话,御前侍卫的牌子递过去,话都不用多说,知府大人就明白了,堂上那位爷是谁,徐知府自然认得,旁边的如花美眷想必是这位爷的新欢。而那个坐在一旁气哼哼的愣头青御史,知府大人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这姓郭的小子还是这么不上路啊。
知府大人哪敢坐在公堂上托大,笑眯眯的走下来先给刘子光拱手施礼:“都是误会,几个刁民搅了大人的雅兴,下官一定好好治他们的罪,下官这里有上好的龙井,大人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这话说得极其漂亮,刘子光满意的点点头道:“有大人秉公断案,本官也就放心了,时候不早,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带着长公主和众手下扬长而去。顺便把胡四爷及其手下也带走了,郭御史跳起来想阻拦,被徐知府一把拉住,等刘子光一行出了门才小声说道:“郭老弟,官不是这么当地,你知道刚才那位爷是谁?”
“我管他是谁!天王老子一样抓。”郭御史怒道,但也有几分好奇,什么人能让知府大人如此低调,自己的衙役都让人打成那样了还不生气。
“说出来吓死你,那位爷就是当今圣眷最浓的镇武伯刘大人,你居然抓他倒应天府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也给本官添乱不是。”
“好你个徐勤!你这是当着御史的面贪赃枉法啊,殴打官差,残害良善的铁证如山你都不管,等着听参吧。”郭铮一甩袍袖就要走。
这话可就太伤人了,徐知府也是为了郭铮好才这么做的,如今却被反咬一口,饶是八面玲珑的徐勤也不免生气。
“什么残害百姓,殴打官差,那个婆子本官认识,家里不是江洋大盗就是采花贼,就是这贼婆的案卷在应天府都有一尺厚,难道这样的算良善?我看伯爷没当众打死她就是很仁慈的了,至于殴打官差,请问谁看见了?谁又能证明是那位大人打的?即便是那位大人打的,也是我应天府的事情,和尊官何干呢?”
“你!”郭铮是一个年轻的御史,哪里说得过老刑名出身的徐勤,气的转身就走。准备回去写着折子狠狠的参镇武伯和徐知府。
“唉…”徐勤叹了口气,这个郭铮倒是和年轻时候的自己有几分相像,可是这种所谓的铁骨铮铮,实际上一点好处都没有,朝廷自有朝廷的游戏规则,破坏这种规则的人往往会成为大家的公敌——象疯狗一样不受欢迎的人。
也许钱阁部就需要这样一条疯狗来咬人…为官多年的徐勤暗想。
刘子光护送着长公主回到午门,满怀歉意地说:“为臣保护不力,让殿下受惊了。为臣还要去办理一些公务,就不送殿下入宫了。”
“没有没有,我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嘛,嗯….那个老太太虽然坏,但是也蛮可怜的,家里人都没有了,腿也被打断,孤苦伶仃的以后不知道怎么生活。”长公主一副菩萨心肠,徐老太这样的恶人她都能同情。
“殿下放心,为臣回头就安排人送她到一个衣食无忧的地方养老去。”刘子光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好,你忙你的去吧,路上小心噢。”朱橙一直站在宫门口望着刘子光离开才提着几包得月楼的点心进宫,去给太妃送好吃的去了。
刘子光带着几个手下出了承天门现在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去教坊司捞李香君,还有一件事是去应天府把徐老太那件事做个了断,教坊司的事情自己出马比较好,应天知府那么上路,派个人去就可以了。
“你两个,拿我的帖子去找应天知府,把徐老太提出来,老东西的儿子徐英好像还是咱们的熟人,就是在山东拿石灰包砸我的家伙,你们去办吧。”刘子光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几句,愣是把两个红衫团出身的手下弄糊涂了。
“大人,办什么啊?怎么处理啊?”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送老人家去一个衣食无忧的地方。”刘子光丢下这句话便打马走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哪里衣食无忧啊?难道请回家当奶奶贡着?”
“大人话里有话啊,人死了才是真正的衣食无忧。”
“对!老东西一家都不是好人,直接送她回老家!”
两人商商量量的去了,自以为完全领会了伯爷的意思。
第四卷 皇城 第六十一章 教坊司.合作
教坊司是隶属于礼部下面的一个小机构,司名义上是管办的礼乐机构,但实际上就是官办妓院,收容罪臣的妻女为妓,男丁为乐工,而且教坊娼妓和普通青楼娼妓在身份上也有不同,一般民间妓院的姑娘们,攒足了银子便可以从良上岸,或者遇到多金的恩主帮自己赎身,可是教坊娼就不能,不但终生为娼,所生的子女也要从事这个行当,女的继续为娼,男的做龟奴。
教坊司的长官称之为奉銮,正九品而已,但是这个位置的油水很大,所以担任奉銮的都是有些门路的人。刘子光一行人到了教坊司门口,两个随从进去找奉銮的时候,他还牛比烘烘的摆脸色,红衫团的军爷可不吃那一套,一顿嘴巴下去自然就老实了,乖乖出来拜见镇武伯。
“前长信侯府上的小姐李香君,本官要带她走。”刘子光直接了当的说出了目的,跟个九品小吏用不着兜圈子。
“伯爷,这可有点难了。”奉銮哭丧着脸说。
“怎么跟镇武伯说话呢?伯爷要人你敢不交?”刘子光的随从又扬起了巴掌。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是这样的,今天香君姑娘挂牌,京城各路贵人都到场了,谁出的价钱高,谁就能获得初夜权,您想啊,昔日侯爷家千娇百媚的小姐,谁不想尝个鲜啊。那么多人围着呢,这要是到时候见不到人,下官这教坊司奉銮就算当到头了。伯爷您要是想来这头一桩,不妨去楼里喊价,您只管喊,多少都算下官的…”
奉銮误会了刘子光的意思,还以为他想头一个睡李香君呢,所以自以为是的出了这么一招。
刘子光大怒,李香君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就因为出生在李家而遭此大难,这种罪恶的株连制度实在是让人义愤填膺,目前自己的能力还没有强大到修改这种根深蒂固的制度的地步,所以只能救一个是一个了。
教坊司的花楼里,喊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刘子光没搭理奉銮,径直走进了花楼,只见楼里坐满了嫖客,这些两眼冒着绿光的嫖客大多是中老年人,看样子养尊处优,不是高官就是富商,可能以前也经常去长信侯府上走动,也是被小香君称作世叔、世伯的。如今侯爷家的小姐挂牌拍卖初夜权,这些昔日的长辈便急匆匆的跑来捧场,真是世态炎凉啊。
李香君头上顶着盖头坐在台子上,看不到容颜,穿着彩衣的单薄身躯不停的颤抖着,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可怜而又无助。
喊价已经进入了尾声,最高出价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五百两,就算是秦淮河上一等的清涫人的夜资也不过就是这个价格,大部分的嫖客已经停止了喊价,只有几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依旧在不住的往上加码,但是幅度已经很小,都是十两十两的往上抬。
刘子光刚要说话,忽然外面又进来一人,高声喊道:“我家主人出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的巨额价码顿时吓倒了众人,一万两啊,就是买扬州瘦马都能买好几个了,顿时没人敢在出价,负责拍卖事宜的教坊司左韶舞一锤定音:“一万两!价高者得。”
刘子光才不去管哪里来的冤大头出多少两银子呢,他径直上去拉了李香君便走,花楼中顿时一片哗然。教坊司的差役看到刘子光身后穿着飞鱼服的随从,自然不然动手阻拦,那些中老年嫖客更没那个胆子,只敢跟着吵吵嚷嚷,倒是后来那个喊出一万两高价的汉子喊了一声,背后窜出七八个劲装汉子,个个手持钢刀,堵住了刘子光的去路。
两边立刻短兵相接,配刀出鞘互相指着,刘子光带的十个随从都穿着飞鱼服,拿的绣春刀,一看就是官府中人,对方虽然是普通衣着,但是却毫无惧色,手中钢刀亮如秋水,一看就是上好的利国铁厂货色。
“且慢动手!”后面传来一声高呼,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走了进来,对刘子光道:“大人,我家主人请您出来叙话。”
此人衣服上有个圆中带方的徽记,正是日升昌的标志,看来那位神秘的主人正是胡大小姐,日升昌是依靠李太后的关照才发达起来的,可是却为反后党的东林集团提供财力支持,胡懿敏身为太后的亲外甥女,宠爱有加的干公主,却又是东林党的右护法,并且在反太后的行动中出了大力,她和李香君身为表姐妹,却放任表妹沦落到教坊司,细想起来,这都是一个个的谜团。
双方收刀,但依然警惕的对视着,刘子光把惊愕的说不出话的李香君交给手下吩咐道:“送回府。”然后独自出了花楼。
胡懿敏的马车停在路上,刘子光登上马车,一身素色衣裙的胡大小姐正端坐在车里等他,看见人来了便对车夫说:“走吧。”
“去哪里?”刘子光问。
“找个地方喝一杯,我猜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知道。”
“胡护法,我没有什么事情想知道,即使存在好奇的话也会自己去查。”
刘子光在潜意识里觉得胡懿敏是个危险的人,所以说话带了几分的不客气。
胡懿敏却不动声色:“其实镇武伯今天即使不出现,我也会把香君救出来送到您府上。”
“为什么要送到我府上?”刘子光更奇怪了。
胡懿敏轻轻一笑:“我请你上车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一切…”
马车来到秦淮河边一处豪华的酒楼,这里的伙计好像对日升昌的马车很熟悉,车一进门就迎上去将两位客人请到楼上雅座,不能胡懿敏点菜便把美酒佳肴奉上了。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营业的高峰期,可是偌大的一层楼就只有他们两个客人,静静的让人觉得很不正常。
“这座酒楼是日升昌的产业。”胡懿敏淡淡的一句话就打消了刘子光的疑惑。
“这些都是我惯常吃的菜肴,希望能对你的胃口。”胡大小姐招呼刘子光吃菜,自己却不动筷子,只是端起一杯血红色的葡萄酒轻轻呷了一口。
刘子光也端起面前的玻璃杯,用手掌托着杯底,手心的温度使葡萄酒的芳香散发出来,他一边嗅着酒香,一边说:“胡大小姐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请吧。”
胡懿敏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叫懿敏么?”
这种设问句自然是不需要回答的,所以刘子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下文,他今天来就是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那是取忆敏的意思,家母闺名李敏,生下我就死了,父亲为了纪念她,所以给我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母亲是死在家族的祠堂里的,因为她败坏门风,和父亲私定终身,所以被李家的老太爷和几个哥哥活活打死,可怜那时候她已经身怀六甲,在重殴之下诞下我不久便失血死了,而我生下来的时候毫无气息,被他们认为是死胎,便同母亲一起用草席卷了扔到荒郊野外,幸而被赶来收尸的老家人救起,才有了今天的我。”
胡懿敏诉说这个真实的故事的时候语气平淡,波澜不惊,但是却让那位听众震惊万分,原来胡大小姐还有这么一段凄惨的往事,一时间刘子光手中的葡萄酒都忘了喝。
“父亲只是徽州一个穷书生,当然不会是姥爷和舅舅们心中合适的东床快婿,何况母亲是定好了要嫁到宫里去的,所以他们才会这么下狠手,这里面也有我的姨母,也就是如今住在冷宫中的那位太后李娜的一份干系,如果不是她告密,可能母亲和父亲早就远走高飞了。”
这简直像小说一样精彩了,刘子光听的入港,胡懿敏停下来饮酒的空当,他急忙催促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父亲带着我辗转流落,穿百家衣,吃千家饭,终于将我养大,父亲满腹才学,可是由于姥爷的关系无法参加科考,只好投身商海,隐姓埋名,靠着一文铜钱的本钱发展成了徽州赫赫有名的大商号日升昌。”
“再后来,我那心硬如铁的姥爷终于归西了,父亲觉得生意做得很大了,也有点说话的资本了,便带着我上门讨要说法,却被两个舅舅乱棍打出,那时候商人再有钱也无法和官员抗衡的…我们只有把仇恨藏在心里。”
“随后发生了十年前的夺宫之变,我那皇后姨母到底继承了姥爷心狠手辣的血统,联合九千岁斗败了东宫太子,掌握了朝政,不知道她通过什么路子,居然找到了父亲,要借一大笔银子当军饷,那时候的朝廷不比现在,国库里根本没有几两银子的,父亲经过深思熟虑竟然答应了她,发动徽商筹措了一笔巨款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从此后徽商的地位也被朝廷认可了,父亲的日升昌也办起了票号钱庄的业务,有当朝太后的支持,当然风生水起,日进斗金。我想,也许是姨母在用这种方法来弥补她心中对母亲的愧疚吧。”
“姨母把我招进宫中,百般怜爱,说我长的象她死去的妹妹,可是这些都不能化解我心中的仇恨,于是我秘密加入了一个叫东林的组织,其实他们是些什么人我并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们是把推翻后党作为宗旨就足够了,这几年日升昌提供了不下百万两银子给东林,我也坐上了所谓右护法的位子,多亏母亲大人在天之灵保佑,也靠众位同仁努力,终于推翻了后党和阉党,我那两个可恨的舅舅也都死在了奉天殿,他们的妻女被送进了教坊司。”
“你的仇已经报了,可是香君这孩子是无辜的啊。”刘子光道。这段故事他已经听明白了,可是为什么要把李香君弄到教坊司里,又为什么要救出来送入自己府中呢?这两个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
“香君从小娇生惯养,让她受些磨难也好,至于为什么要送到你镇武伯府上,那更简单,因为我表妹喜欢你。”胡懿敏说完这句话,一仰脖把杯中残酒饮干了。
刘子光吓了一跳,没想到李香君居然喜欢自己,看来今天来救她还真来对了。不过胡懿敏为什么要做这件好事,她既不是红娘也不是雷锋,今天作出如此举动,肯定有其他目的。
“胡大掌柜此举不光是为了成人之美吧?有什么话不放直说,如果能帮上忙得决不含糊。”刘子光开门见山的说道。
“合作,我要的是合作,镇武伯是铁厂出身,我们日升昌是徽商出身,虽然咱们现在在朝廷里都有一定位置,但是根基不稳,随时都有出局的危险,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那帮正途科班出身的官僚是容不下你我这样的人的。正所谓树大招风,这个浅显的镇武伯你不会不明白吧。”
这么一说刘子光倒真有些担心起来,明朝皇帝通常都有杀功臣的嗜好,现在自己手握禁宫兵权,又控制了五城兵马司,万一有人在皇帝那里偷偷说点什么可就惨了,他倒不怕和朝廷翻脸,但是兄弟们现在都结婚安家了,再起刀兵反出京城很不现实。
“好吧,说说你的合作条款。”刘子光略一思考便答应了胡懿敏的提议。
一番商量过后,刘子光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府邸,刚进院子,两个手下便过来禀告:“大人,我们按您的吩咐,把徐老太送到衣食无忧的地方去了。”
刘子光点点头:“不错,让这老东西在大狱里面过完残年吧。”
两个手下面面相觑,然后齐道:“大人,您说的衣食无忧的地方是大狱啊,我们…我们把徐老太直接送回老家去了。”
第四卷 皇城 第六十二章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杀了?”刘子光问。
“我们把老不死的从府衙提出来以后,拎到没人的巷口里一刀就送她归西了。”手下忐忑不安的回答,大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知道是喜是怒,
“杀了就杀了吧,尸体要处理好,白天闹得这么大,晚上就让人杀了,不怀疑到我头上才怪。”刘子光眉头微皱,这些手下丘八出身的侍卫办事总是粗手大脚,管杀不管埋。等明天徐老太的尸体一被发现,又是个麻烦事。
“大人说的是,我们这就去把尸体丢到江里去。”两个手下匆忙出去了。
今天这件事让刘子光有些感触,一个御史就敢不买南厂提督的帐,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对于朝廷和百姓来说,这可能是件好事,毕竟一个靠特务机构维持统治的国家是没前途的,以前的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些司法机构被厂卫压制的太厉害,简直就是形容虚设,现在老东厂垮台,锦衣卫的实力也受到极大削弱,新东厂和南厂的根基还很薄弱。被压制很久的三法司出现强劲反弹,争夺权力真空也是必然现象。
但是对于自己显然这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南厂如果在这场重新洗牌的过程中拿不到好牌,就意味着以后很难抬头了,自己做事也要受到御史的监管。如果说三法司能够做到真正的司法独立、公正也就罢了,可是如今的政治制度并不能保证这一点,所以在对待这个问题的态度上,还是应该主动出击为好,刀柄放在任何人的手里都不如放在自己手里放心。
南厂的建设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红衫团出身的番子当突击队员很对路子,但是作谍报人员就逊色多了,相比之下还不如孙纲手下那帮混黑道的汉子。对于以后的发展方向,刘子光觉得还是扬长避短,发挥科技力量搞情报工作比较好。
中秋节上,挂在乾清宫上的那串霓虹灯大出风头,不但光彩夺目,而且价格低廉,而且还有皇上给亲自打的广告,官员们都不是傻子,这样物美价廉的好东西当然都要趋之若鹜的购买,他们打听到霓虹灯出自工部尚书之手,便纷纷托人前去索要,宋应星来者不拒,把需要霓虹灯的官员名单作了统计,生产计划报给了刘子光。
本来刘子光的意思是免费送一批电灯给这些达官贵人,让他们起到一个广告效应,随后成立电灯行,在京城内建设发电厂,开展照明业务,以后慢慢把这个业务开展到全国去,以此作为自己捞钱的渠道。
电灯行名义上的东家是宋应星,主要技术人员都是利国铁厂带过来的人,所以在施工过程中搞点小手脚实在是太简单了,电灯线拉到哪里,南厂的窃听器就装到哪里,反正这玩意就算当着主人的面安装也不会引起怀疑,毕竟科技含量太高了,等到京城的高官家里都装上了电灯,那他们的秘密在刘子光面前就无所遁形了。
想到这里,刘子光不禁得意地笑了,科技不但是第一生产力,还是第一战斗力,第一情报员呢。
“老爷,新来的姑娘已经安排到厢房了,您要不要过去歇息?”新找的管家刘安小心翼翼的过来询问,顺便把刘子光书桌上的茶水换了一盏新的。
差点忘了,还有个李香君呢,这个小丫头弄来还真是个麻烦,一来香君还是教坊司的身份,二来自己还没结婚,趁着彭静蓉不在,搞三搞四的不大好。
“我就不过去了,安排两个丫环好好照顾李小姐。”刘子光吩咐道,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打个哈欠,回房歇息去了。
回到卧房,解下腋下的火枪皮带,把火枪塞到枕头底下,刘子光开始慢慢的脱衣服,其实按照他的生活水平足以配备几个暖床的小妾大丫环了,可是他依然保持着独居的习惯。
“喵”衣柜上面露出一个小脑袋,睡眼惺忪的刘小猫已经在这上面安了家,如今的小猫越来越偎人了,总喜欢跑到刘子光房里来睡觉,怎么赶都不走,最后刘子光也只得默许了这种举动,幸亏刘小猫也不是整晚待在这里,睡一会儿就溜出去盗窃去了,所以暂时未被好事的彭静薇发现。
“小猫上床来睡。”刘子光拍拍床说,刘小猫却一甩头根本不理睬,显然低矮的床铺对她来说远没有高高的大衣柜上面来的舒服。
把刘小猫收房是迟早的事,刘子光也不急于一时,既然社会制度和经济条件都允许,不弄个三妻四妾的怎么对得起自己,说道娶妻,倒是真的要摆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刘子光不傻,自然知道长公主对自己的感情,可是听说驸马不能参与朝政、掌握兵权,还有彭静蓉的位子往哪里放?难道让人家做妾?这些都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
次日一早,刘子光照例去南厂衙门坐堂,他身兼两职,只能一天皇宫一天南厂的轮换着上班。
各种公文整齐的放在案头,已经分门别类的区分开来,有其他衙门的正常来往文件,有番子们的搜集整理的每日最新情报,还有潜伏在各地的密探发来的例报。足不出户,大明朝政治军事经济情况就能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