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努力不去看她的身体,但没法不注意到,她并不如何高大,但看上去极其纤长,因为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分赘肉,每根线条都是无数次的体能训练造就的。如果不是因为怕那件裹身的浴巾掉下来,她几下子就能制服西泽尔。

双方都沉默着,西泽尔并不打算求饶,女孩看起来也不想说什么威压的话,她的剑锁住了西泽尔的咽喉,这已经足够了,她稳定地控制着那柄剑,一分一分地沿着西泽尔的喉咙滑动。

这种威胁比什么话都有效,她的耐心用完,就会一剑刺入西泽尔的咽喉。她的身份还不清楚,但她有资格在叶尼塞大使的帐篷里沐浴,那么一剑杀了一个闯入她帐篷的小贼也绝对合理合法。

基于这样的原因她也毫无羞涩之意,虽然她的大部分肌肤、浑圆笔直的大腿、凹凸有致的半胸都暴露在西泽尔眼里,反正西泽尔很快就是个死人了,死人会忘记他所见的一切。

剑锋挑去了西泽尔的领巾,割裂衬衫的衣料,沿着白皙的胸骨留下细细的血线,越来越紧…女孩眼中的杀机浓烈起来,有那么几个瞬间,杀机浓烈得像蓄满的水就要破闸而出。

但她还是强行克制着自己的杀机,在使团的帐篷里杀人总是不好的事,何况这个始终保持着沉默的男人,这个通过摸索她指挥桌就能发现佩剑不见了的男人,似乎还有点意思,这么简简单单地一剑杀了,未免有点可惜。

西泽尔赌的也是这个女孩不会杀自己,这片帐篷区目前还是教皇厅和异端审判局管辖的范围,如果他被交给教皇厅,也许史宾赛厅长能把这件事悄无声息地压下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听起来是数十人的队伍正涌入帐篷区,有人高喊着“这里是搜查令”,剑鞘撞击着长靴发出急促的声音。最终圣堂装甲师还是拿到了搜查令,这时候枢机卿们本该都入睡了,看来这支高度机密的军队还真是枢机会的宠儿,垂垂暮年的枢机卿们竟会为了他们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召开临时会议,以最快的速度颁下搜查令,不惜得罪各国使团。

女孩扭头看向帐篷口,眼中的杀机最终敛去。她决定把这个入侵者交给圣堂装甲师,而不是一剑刺穿他的心脏。西泽尔的眼中这才闪过了一丝不安,落到圣堂装甲师手里,这是他最不希望的结果。

就在女孩张嘴要呼喊的时候,一根银色的链子沿着剑锋滑出来。西泽尔总是贴身佩戴这根项链,从不让人看到,如果不是女孩割开了衬衫的领口,项链也不会暴露出来。

看起来并不珍贵的项链,不是纯金纯银,而是某种银色的合金,坠子是个套在圆环里的倒置五芒星。因为总是被人摩挲,它泛出晶亮的银光,被挑起在剑尖上,缓慢地旋转着。

女孩静静地看着西泽尔的眼睛,她的眼睛是冰蓝色的,像是封冻的湖泊,即使在她剑指西泽尔咽喉,数次动起杀机的时候,那片湖泊也不曾泛起任何涟漪。但凝视那枚挂坠的时候,冰湖开裂,寒气外射,有那么一瞬间,西泽尔觉得女孩重新燃起了杀机,就要一剑刺入自己的咽喉。

“这项链是你的?”女孩的声音很好听,但有着和其年龄不符的高寒。

“我母亲的项链。”西泽尔说了实话。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对外人道的秘密,这是那个女人唯一的遗物,所以他才长年累月随身佩戴。

“这是叶尼塞王国的帐篷!公主殿下正在帐篷中沐浴!”帐篷外传来了怒吼声,“退后!不然开枪了!”

听起来是守卫帐篷的卫士和试图闯入的圣堂装甲师起了冲突,一片咔咔的武器上膛声。

公主殿下?西泽尔心里微微一惊,难道说这个冰冷的、军人般严苛的女孩竟然是叶尼塞王国的公主?叶尼塞王室到底是什么样的家风,才会培养出这种公主来?

这时女孩已经一膝盖顶在了他的下颌上,那软玉般的膝盖看起来优美,但猛力一顶的滋味也绝不好受,西泽尔瞬间无法呼吸,仰头在地。女孩跟着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低声说:“不准抬头看!”

她的佩剑离开了西泽尔的咽喉,轻盈地挑起衣架上的深绿色军服,披在自己肩上,佩剑又是一个横挥,把帐篷帘子掀起了一角。对于帐篷外的军人来说,那一幕让他们明白了什么是“惊艳”。

灯光从不大的缺口里泻出,灯光里站着眉目生寒的少女,她披着一件军绿色的衣服,军服下却分明只是一块白色的浴巾。她的手中握着佩剑,剑柄是叶尼塞王国的忍冬花纹。

那个缺口一瞬即逝,因为少女迅速收回了佩剑。帐篷里随即传出了居高临下的声音;“在我们叶尼塞,闯入女孩沐浴之地的男人并不算犯错,但女孩也有权一剑刺穿他的心脏!现在,你们中勇敢的人可以进来了!”

原来帐篷里真的是叶尼塞公主在沐浴,而自己已经惊扰到了公主殿下。没人知道叶尼塞公主长什么样,但无人怀疑那女孩就是叶尼塞公主,因为只有天长日久在权力中熏陶的人才会用那般寒冷的声音说话,她说刺穿你的心脏,她就真的就会这么做。

怀疑公主的帐篷里藏着入侵者,就好比怀疑公主的贞操那般愚蠢,圣堂装甲师也不敢存着这样的心思,他们以贵族的礼节表达了歉意之后,转身扑向了其他帐篷。

脚步声去远之后,公主才松开自己的脚,到帐篷的角落里摘下一件白色的礼服裙搭在自己身上,完美地遮掩了自己的肌肤,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凝视着西泽尔。

西泽尔慢慢地站起身来。他不知这个拥有公主称号的女孩为何要给他帮助,但这种情况他也不准备问。他转过身,想从自己潜入这间帐篷的那道缝隙离开。

“我们还会见面的。”他从缝隙中钻出的那一刻,背后传来了女孩寒冰般的声音。

阳光从地平线上冒头的那一刻,教廷区的青铜巨门在蒸汽机的推动下訇然洞开,圣地对着世界各国的使团张开了迎宾的怀抱。

白石堆砌的城墙上,修女们唱起了轻烟般的圣歌,仆役们推着大卷的羊毛地毯前行,红毯逐步展开,形成了足长一千码的红色布道。

从这一刻起,万国盛典拉开了帷幕。

昨夜圣堂装甲师特勤队包围使团的驻扎地,制造了一起不大不小的外交事件,阴影还未完全散去,但此刻大使们都流露出庄严肃穆的表情,打起各国皇家的旗帜,排成长队迤逦前行。

万国盛典总以觐见教皇为开始,这既是外交活动,也是宗教仪式。如今弥赛亚圣教已经是通行西方世界的宗教信仰,背地里各国君主未必对教皇国心悦诚服,但大使们仍要代表国民对教皇献上敬意,恳求他以神的名义对国家施以祝福。

空气中都是白色的花瓣,大雪般纷飞,黑色的、装饰着黄金十字的大门次第敞开,门楣上雕刻着威严的六翼天使。

这是教皇宫,翡冷翠教皇的驻地,象征着神在人间的御座。

这座神圣的建筑由十几座白色尖塔组成,直刺天穹的主殿仿佛沉重的骑枪,骑枪的枪尖上一座青铜巨钟摇摆着轰鸣,雷霆般威严。

“别左看右看,”卢瑟倒是个靠得住的朋友,既然答应了叶素理,就沿路提醒他,“这是朝圣的场合,左顾右盼会被看作对圣座的不尊重。”

“却不知这翡冷翠教皇是什么样的雄奇人物,卢瑟兄弟可曾见过么?”叶素理低声问。

卢瑟被这位交游广泛的长者叫作兄弟,面子上很是满意,表面上还是低眉顺眼的虔诚模样,嘴里却悄悄跟叶素理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觐见圣座。教义上说呢,圣座是神在人间的代理人,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圣座是枢机会选出来的执政官,受枢机会的控制,枢机会看谁顺眼就让谁坐坐教皇的宝座,看教皇不顺眼就叫他下台。觐见圣座就是件礼仪上的事,在翡冷翠想办成什么事儿,还得看那些枢机卿的眼色。”

“那卢瑟兄弟跟枢机卿们熟悉么?”叶素理又问。

“在翡冷翠,最神秘的组织就是枢机会。按说枢机会当初就是弥赛亚圣教内部的会议,每个议员都是德高望重的修士,讨论的都是教廷的内部事务。可随着教皇国崛起,枢机会的权力也越来越大。如今他们的决议能够影响全世界,可没人知道他们的运作方式,也没人知道一共有多少位枢机卿,”卢瑟说到这里略有几分得意,“不过还是有些枢机卿的身份是对外公开的,我恰好跟其中的几位能够说得上话。万国盛典期间有各种外交活动,我看情形介绍您和他们认识。”

说着他们已经抵达了教皇国的主殿,绯色的大理石铺满墙壁和地面,墙上悬挂着历任教皇的画像。黑色的铁门上镶嵌着弥赛亚圣教的圣徽,那是黄金铸造的十字架,被荆棘缠绕,荆棘上盛开着玫瑰花。

叶素理的目光扫过那些画像,并未有一张脸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历代教皇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袍,手持黄金铸造的圣杖,神情兼具威严和慈祥。果然都是枢机会选出来的代理人,相貌上都有相似之处。

队伍前进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在最后的门前,两位大使相互谦让起来,谁也不肯率先踏入主殿。

“这是怎么了?”叶素理探头探脑。

他一个东方小国的大使,在外人看来基本是混进来看热闹的,当然是走在队伍中后部不太起眼的地方,也就不太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纯粹谦让而已。觐见圣座这种事情,当然是排在前面的国家有面子。最早的时候为了争夺前面的位子,大使们闹得不可开交,还有私底下里结怨甚至决斗的。后来为了避免尴尬和冲突,大家就形成了一种默契,觐见时的排位不按国力,而是按照大使的年资和地位。德高望重的走在前面,我们这种走在后面。”卢瑟倒是无所谓,“其实早点晚点也没什么差别,不过是呈交一下国书,圣座对你说几句老套的祝福话而已。前面正谦让的那两位都是老骑士,一位是查理曼公国的大使,一位是维亚纳公国的大使,大家都要表现出骑士道的谦让嘛,所以就磨磨叽叽。”

“敢问卢瑟兄弟,骑士道又是什么呢?”

卢瑟倒是被问住了。自从机械启动的骑士们主宰了战场,骑士道好像就成了最高的道德规范之一,名媛们都要嫁给谨守骑士道的贵族青年。

可到底什么是骑士道呢?从没有人给出过一锤定音的结论。

“大概就是守礼、谦逊、勇敢、忠诚之类的吧?”卢瑟说,“说是每个骑士都有自己的骑士道。”

“这就是西方人的骑士道么?跟我想的可真不一样呢。”

“您以为的骑士道是什么?”

“骑士,无论是骑在马上还是机械上,最终都要提剑杀人的。那么骑士道,就该是为了杀人而制定的规则,跟勇敢和忠诚或许还有些关系,跟守礼、谦逊又怎么关联得上呢?”叶素理缓缓地说。

卢瑟一怔,隐约觉得这个东方老人说得有些道理,却又不敢完全赞同。

这番话中夹杂着某种令人战栗的气息,骑士,是杀人的机器;骑士道,是为了杀人而制定的规则…那么凭借骑士和骑士道建立起来的世界秩序,岂不是建立在杀人者的剑锋上么?

两位老大使还在谦让,以他们的年纪,已经无法用骑枪或者骑士剑决一胜负了,只能彰显自己的骑士道,既然要谦逊,就要谦逊到底。

排在后面的大使们骚动起来,年富力强的中年大使和卢瑟这样的年轻人当然看不惯老年人们的迂腐,但在这种神圣的场合,他们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皱皱眉。

就在这个时候,队伍的后排,有人掀开了大氅上的兜帽。那袭怒放的绿裙从人们身边经过,带着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从两位老骑士之间笔直地穿过。

所有人都闻见了凛冽的寒香,那种香味来自一种名叫“忍冬”的植物,它生长在亚寒带的北方,漫山遍野,能够活过残酷的冬季,所以有了这个名字。

那也是叶尼塞王朝的国花。

打破骑士道束缚的竟然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淡金色的长发,海蓝色的眼瞳,华贵的深绿色礼服,腰间佩剑。那双纤长却有力的双腿蹬着白色的高跟皮靴,率先踏入了教皇宫的主殿。

她的腰勒得极细,握剑的手极紧,眉目间带着慑人的威严,让人不敢亲近。可她又是那么美丽,肤如凝脂,长发灿然生辉,让人不愿意挪开目光。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这么威风,那漂亮的靴子和双腿,就这么把骑士道踩在脚下了?”叶素理低声赞叹。

“还能是谁呐,叶尼塞的女武神啊!十五岁就能穿上 机动甲胄的女骑士,世界上最骄傲的公主就是她了吧?叶尼塞的…瓦莲京娜!”卢瑟跟叶素理并排站看,也是啧啧赞叹,既沉浸于那人少女慑人的风姿,又诚实地济露出”这女孩我还是远远地看看就好”的内心独白。

使节团再度安静下来,连那两位迂腐的老骑士也不再来回回地谦让,大家自然而然地排成队伍,扬起本国旗帜跟在叶尼塞的瓦莲京娜身后。

这一刻主殿中的巨型管风琴轰鸣起来,那琴声像巨雷像海潮,大殿如同一个封闭的巨大空腔,那声音是暴怒的灵 ,在里面飞射回弹如闪电,唯一一个能在琴声中破围而出的声音,就是那女孩的靴跟带出的清越脚步声,如同经验丰富的铁匠将他的锤不徐不疾却又无比坚定地打在铁砧上。

他望向前方,叶尼塞女武神的大氅如大海翻着波涛。

这时候,大殿最前方金色的墙壁下,雕饰繁复的宝座上,那一身黑衣,钢铁般的男人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狮子般的目光连有色的镜片都遮挡不住。

那是这一代的教皇么?叶素理悚然,回想墙壁上的那一连串画像,简直是白色的羊群中跳出了黑色的狮子。

此时此刻,翡冷翠郊外的山中。

搭载了绞盘的工程平台正把古洛诺斯从山谷中拉上来,蒸汽机轰隆隆地吼叫,钢缆绷得像琴弦那么紧,不难推断出新型普罗米修斯的重量惊人。

古洛诺斯的身高差不多有10米,而它摔下去的那座悬崖也不过十几米高,如果当时胡安意识到这一点,不用弹出骑士舱,凭借古洛诺斯自己的力量也可以从悬崖下爬上来。

但黑夜中视野受限和不够成熟的心理素质,令他错失了良机。

一身白袍的男人站在一架工程平台的项部,沉默地看着正在缓慢提升的古洛诺斯。从背影可知他还是个年轻人,只有年轻人才会有那样挺拔又消瘦的身姿,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折射出的却是一片灿烂的银光。

他戴着银色的面具,面具上雕刻着古老的花纹。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同样是白袍,但制式完全不同。

戴面具的年轻人的白袍是极简风格,好像就是把白色的织物裹在身上,再用细密的线拼缝起来,而他身边的年轻人穿着华贵而轻缓的学士袍,领口刺绣着都灵圣教院的藤蔓纹章。

都灵圣教院的学员众多,但只有极少数人有资格穿着这样的学士袍——那些能够升入“象牙塔之峰”恒动天学宫的绝对精英。路易吉?博尔吉亚就是其中之一。

“胡安又给您添麻烦了。”路易吉显得非常恭敬。

对路易吉来说,需要如此恭敬对待的人并不多。首先他是教皇的长子,跟西泽尔不同,他是合法的儿子,他的母亲出自美第奇家族,那个家族在翡冷翠的势力甚至还在博尔吉亚家族之上。也就是说路易吉带着美第奇家族和博尔吉亚家族的双重光环。

其次他在都灵圣教院已然崭露头角。他得以被恒动天学宫接收,并非教皇父亲的助力,而是他自己在神学方面的出色表现,很多人都认定这个年轻人是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将来至少是红衣主教,像他父亲那样成为教皇也并非没有机会。

对方戴着白银的面具。路易吉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对方的白银面具和枢机卿们的银面具似乎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枢机会能够把这张面具交给这个年轻人,本身就暗示着他拥有枢机卿级别的授权。

昨夜能够那么快地拿到特许搜查令,也是由于这个年轻人的一封手书信件。虽然那场搜索一无所获,入侵者们进入了使团驻地之后,就像泥沙混入了海洋。

“我理解你想把你弟弟培养成未来的功勋骑士,他也确实很努力。但容我坦白说出我的个人判断,努力确实可以成就一个人,但人的最高成就仍然取决于天赋。”戴面具的年轻人淡淡地说,“胡安?博尔吉亚和西泽尔?博尔吉亚的天赋差别放在那里,即使把前者放在最新型的普罗米修斯中,而只给后者一支雷霆牙,前者的胜算也只是50%而已。”

这戴面具的年轻人来自那个神秘的原罪机关,那个机关出来的人说话总是如此淡漠无情,这番话毫不掩饰地在说胡安在天赋上无法和西泽尔相比,仿佛盖棺定论。

路易吉尴尬了几秒钟后,骤然醒悟:“您的意思是昨晚的入侵者中有西泽尔?那个持雷霆牙对胡安射击的人是西泽尔?”

“那种经过暴力改装的雷霆牙,在翡冷翠只有一个人能使用,密涅瓦机关的副总长薇若兰小姐,其实听枪声就能知道谁是入侵者,圣堂装甲师根本不必搜索使团驻地。前后共有两个人使用过那支雷霆牙,第一个是薇若兰本人,那种全火力开动覆盖阵地的射击风格是薇若兰的,第二个是你的异母兄弟西泽尔,精确射击一击必杀,那是炽天使骑士的作战风格。他们本质上就是机械武器的刺客。”年轻人的语气仍是轻描淡写,“西泽尔被从马斯顿接回来,又被密涅瓦机关不惜一切代价地保下来,就是要作为新型炽天使的试驾骑士。龙德施泰特之后,能够复兴炽天使的人大概只剩他了吧…黑龙之后,只有红龙还在苟延残喘。”

“密涅瓦机关想要侦查古洛诺斯?”路易吉问。“是的,部分情报已经泄露。不过他们的研究还卡在神经控制系统的部分,要想追上古洛诺斯的开发进度,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年轻人的每句话都在做判断,凌厉之极的判断,“万国盛典期间,高层必然会对各国展示最新的机动武装,留给密涅瓦机关的时间,只剩下三个月。三个月时间只够他们再度让炽天使站起来。”

“我回去会跟胡安好好说说,让他继续努力,能得到大人的扶持,是他的运气。”路易吉微微鞠躬。

“让他好好地修养好了,我已经说过了,努力确实可以成就一个人,但人的最高成就仍然取决于天赋!”年轻人眺望着犬齿般的山隘,“古洛诺斯是原罪相关的最高成就,必须交到最有天赋的人手中。”

路易吉一怔”最有天赋的人?”

“胡安只是替补!现在我们必须让真正有资格驱动古洛诺斯的人踏入骑士舱了!”

这一刻风吹起了年轻人的白袍,露出其下截用机械弥补的身躯。

唐璜一脚踢开门,阿方索和昆提良扛着西泽尔踏入了坎特伯雷堡。

“碧儿!碧儿!拿绷带和止血剂过来!快点!”唐璜大喊。

屋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地板光可鉴人,风吹着长长的白纱窗帘,感觉那个可靠的女侍长碧儿?丹缇在这间破败建筑里的某处,却无人应声。

这是很罕见的事情,西泽尔前往密涅瓦机关的夜晚,碧儿总是坐在中厅的木椅子上等着,西泽尔不回来,她是绝对不会去睡的。可现在不到清晨七点钟,她却不在家,看起来倒像是整夜外出了。

唐璜魅影般在屋子里移动,迅速地返回了中厅,摇了摇头,“见鬼!碧儿不在!难道出什么事了?”

“别碧儿碧儿地叫个没完,人家对你横眉冷目的,并没有允许你直呼人家的名字。”昆提良把西泽尔放在沙发上,“那是老板的女人,老板的女人我们要尊重!要叫丹缇小姐!”

“我需要—些止血的酊剂和绷带,快去找!还有光滑一些的木片,我可以做―个临时的夹板把他的肩膀固定住!”阿方索冷冷地下令,同时机械手上弹出闪着寒光的工具组。

西泽尔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他为自己做的简单包扎只能起到临时止血的效果,肌腱和软骨的损伤只能暂时不管,其后和那个军官般的女孩近身搏斗,伤口进一步撕裂,撑到这时候已经很勉强了。

佛朗哥的本意是把他带回密涅瓦机关包扎,密涅瓦机关的医疗部在翡冷翠也是鼎鼎有名的…不过被他们弄死的人和因他们而幸存的人其实差不多多。

但西泽尔谢绝了这个建议,他急于返回坎特伯雷堡,回到坎特伯雷堡他就安顿下来了。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只有在坎特伯雷堡才能睡得很安稳,这个他曾和母亲、妹妹同住过的建筑。

包扎进行到一半,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阿方索浑身一震,工具组悄无声息地收起,机械义肢中的短枪在握紧拳的瞬间上膛完毕。难道圣堂装甲师追踪到了这里?

唐璜悄无声息地逼近门边藏在门背后,昆提良缓步走了过去,一把拉开门。

门外是正摸钥匙的碧儿,她的腋下夹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面对阿索隆手腕处那黑漆漆的枪管,她楞住了,接着她看到了沙发上光着背捆满纱布的西泽尔。

按说这种时候女侍长该赶紧冲上去检查伤口,可碧儿的神色有些呆滞,她举起手中的文件袋:“殿下…你的未婚妻今天早晨抵达翡冷翠了!”

“凌晨教皇厅的人赶来通知我的,说您的未婚妻已经抵达了翡冷翠,让我过去取一下资料。” 碧儿把那只信封放在西泽尔前面,“也许要安排你们见个面 。”

“我订过婚?”西泽尔楞住了。

“老板!这完全不是重点!重点是未婚妻的照片!”唐璜首先反应过来,抓过文件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桌面上。

文件袋中只有一纸婚书的影印件,上面写着西泽尔?博尔吉亚和瓦莲京娜?罗曼诺夫的名字,照片倒是有,却不是唐璜想象的婚龄少女,而是两个穿着礼服的半大孩子。

男孩自然是西泽尔,一声黑色的军装,血红色的领巾,小时候的他有点娃娃脸,眼神和今天的西泽尔并无太大的区别,非常好认,倒是今天的西泽尔眼神要更温和些。

女孩则穿着白色的公主服,裙子上堆满了蕾丝,鼻头有几粒小小的雀斑,小脸绷得很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照片的背景是某处辉煌的宫殿,尽是沉重的的金色、古铜色、墨绿和酒红色,唯一亮眼的是她头发上那根粉色的丝带,给这张古板的照片增加了几分生气。

婚书的右侧加盖了一个巨大的印章,唐璜读不懂那上面的文字,但从印章之巨大精美不难想象,那是某国的国玺。而婚书左侧,代表西泽尔的一边,却只有一个歪歪斜斜的签名。

“国玺?”唐璜挠挠头,“小女孩看起来不是很好看啊!老板你有没有悔婚的想法?”

“叶尼塞王国的国玺。”碧儿没好气地拿回婚书,“怎么能从一位堂堂公主的长相判断要不要悔婚?她长得好看或者不好看,都是叶尼塞的瑰宝!”

婚书庄严到加盖国玺的地步,婚约的分量何等重大可想而知,西泽尔却完全忽略了那枚象征着国家威严的印章。他从碧儿手中接过那份影印件,手指微微颤抖着,扫过那个歪歪斜斜的签名。

那是个东方人的签名,一个东方女人的签名。从那走形的笔画,他能想到那女人在别人的教唆下,茫然地伸出手来,握住钢笔在婚书上签名的那一刻。

“是我妈妈的签名…”西泽尔轻声说,解答了骑士们的困惑。

“婚约是您十三岁时定下的。当时叶尼塞王妃访问翡冷翠,而您又如日中天,是教皇之子,且有望成为未来的骑士领袖。叶尼塞王妃看中了您的潜力,亲自拜访您的母亲琳琅夫人,谈定了这场婚约。“碧儿说,”对方是公主身份,自然是按照国家礼仪加盖国玺,而您从法律上来说只有母亲而没有父亲,所以签字确认的是您的母亲。“

“老板你妈妈不是…..”昆提良指了指脑袋。

“是的,她是个傻子,这不是她做的决定,而是圣教做的决定,她只是负责签字而已。”西泽尔低声说。

“但那个签字的意义重大,”碧儿说,“它为您锁定了一位强有力的妻子,在翡冷翠,妻族的帮助对于一个人的上升是非常重要的!”

她是真心为西泽尔高兴。

西泽尔的现状并不乐观,佛朗哥和微若兰的支持当然重要,但原罪机关出现之后,密涅瓦儿机关的地位岌岌可危,佛朗哥和微若兰其实是在自救,对西泽尔的帮助自然有限。

教皇厅那边,虽然史宾赛厅长提供了不少支持,但教皇厅的大门不是总对西泽尔敞开的。西泽尔自己也说过,父亲给的帮助到此就要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得看他的表现。

但西泽尔想要回到昔日的地位上去谈何容易,如今连胡安?博尔吉亚都成了新型普罗米修斯的试驾骑士,很多人正迎头赶上,而西泽尔的状态甚至还不如他十五岁号称“锡兰毁灭者”的时候。

这时候外援出现了,完全出乎人意料的强力外援。

这当然是一场政治婚姻,但西泽尔是教皇家的男孩,教皇家的男孩,生下来就是为政治服务的,他的婚事怎么可能跟政治完全无关?

西泽尔的异母哥哥路易吉?博尔吉亚也订过婚,跟维亚纳的公主安娜订婚,那同样是一桩政治婚姻。只不过安娜因肺水肿而死,婚约自然终止。

根据碧儿的情报,这位瓦莲京娜公主非常优秀,根本不是维亚纳的安娜公主能比的。她简直就是上天赐给西泽尔的礼物,娶了叶尼塞的瓦莲京娜,他回归巅峰是指日可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