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越静,越是能发现许多平时发现不了的很轻微的异常。就比如说,这里的乱风并不是永远都吹个不停的,它会在某个时刻,非常有规律的停上那么一两分钟,然后风再起时,是往一个风向吹,并不乱,吹到某处再回旋过来就是乱的了。
苏绾把她所发现的细节告诉芷风,与他商量:“我要试一试,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若是不愿,你便松手罢。”
芷风笑道:“什么话!既然你有勇气一试,我自然也要奉陪到底。”说着他欺身上来,轻轻挽住她的手:“这样利于奔逃,你不反对吧?”
被一个裸男如此近距离地挨近,连他身上的热气她都能感觉到,她当然反对,可是反对有效吗?苏绾干笑了一声:“逃命的时候,暂且顾不上这些细节。”
芷风道:“这样就好,要是你死活不愿意我挨近你,我可为难了。”
“你为难了要怎么做?”苏绾觉得他这话似乎大有深意。
芷风轻笑一声,转开话题:“你可小心些,要是真有一堵大墙,撞上了可不是玩笑。”
苏绾道:“我省得。”
在下一次风乍起的时刻,苏绾和芷风顺着第一缕风,卯足了劲儿,向着前面俯冲过去。
出乎意料,前面并没有什么大墙,不过就是“噗”地一声微响,他们就闯入了一片冰寒之极的液体中。
“是水,辟水诀也不起作用,唔……”芷风冷得直打颤,得寸进尺地往她身边靠:“你这金缕衣真好啊,唔唔,你真热乎。”
苏绾不容情地把他往旁边推:“你是龙子啊,天生就可以司水。我还指望着沾你的光呢,你怎么这副德行!”
芷风嬉皮笑脸:“这水非同寻常,休要说龙子,就是老龙来了也不起作用!是你说的,逃命时节,不拘小节!更何况,我受伤了么,就指望你带我逃出生天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答应你,将来帮你实现一个愿望罢了。”言罢更是牢牢圈住了她的纤腰,双腿乱蹬,竟然是一副丝毫不会游水的样子。
“你抓住什么地方呢?揪住腰带便可以了,你抱得这样紧,我怎么游?”苏绾无奈地指挥他配合她的行动,安排就绪,咬牙往上方拼命游动,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但见一点微光从水波中投影下来。
这说明离水面不远了,“哟嗬!”芷风发出一声兴奋之极地尖叫,使劲拍了苏绾的臀部一把:“快!加把劲!加把劲就出去了。”
苏绾一愣,随即大怒,双脚并用,一个连环鸳鸯腿就朝他劈头盖脸地蹬去:“你发什么疯?手往什么地方放?你还真把我当做是免费的苦力了?打马呢?”
芷风不以为然地承受了她的狠踢:“我高兴得忘了你是个女人。出够气了么?若是出够气了,便继续罢!成功便在眼前!”
这般兴奋,这般不计较,苏绾心里一动,瞥了他一眼:“你说我若是带你出去,你便帮我实现一个愿望?无论什么都可以么?”
“那是自然。”芷风自信满满地应道,微弱的光线折射在他的脸上,他乌黑的眼睛流露出一种类似于北辰星君那种无所不能的强大自信。
这样的芷风?苏绾别过头:“好,你记住了。骗人的是没有好下场的!”
芷风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芷风说出的话,就一定算数的。否则就让我芷风皮烂骨折。”他重重地咬着芷风两个字,仿佛害怕苏绾会忘记许诺的人是芷风。
光线越来越亮,身体骤然一轻,苏绾拉着芷风浮出水面,她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极目远眺,但见水面白茫茫的一片浓雾,什么都看不见。小白顺着她的衣襟爬上来,停在她的肩头,展翅欲飞,刚飞起一丈高,就跌落下来,原来空中不知布了什么阵法,竟然将这水中之物尽数封死。
小白愁兮兮地用头顶了苏绾的脸颊一下,担忧得不得了。
“这又是个什么所在?这般古怪,全都是水和雾气,总不成咱们要这样泡在水里一辈子吧?”芷风打着冷战,白脸乌唇地紧紧抱住苏绾的腰,试图多分到一些她身上的热气。
苏绾忍无可忍,从百宝囊里摸出一件袍子砸给他:“穿上!不过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简直不知羞了!”
芷风嬉笑着将那袍子松松垮垮地随意挂在身上,露出两片精美的锁骨和白玉一般的胸膛来,低声道:“苏绾,其实我并不是变了个人,也不是不知羞。而是……”他冲她抛了个眼风,神态风流,暧昧地道:“我不好意思说啦,你知道的。”
芷风也是这样不正经的人?果然人不可貌相。苏绾先是瞠目结舌,随即从他眼里看见几分戏谑之意,便知他是捉弄自己。遂一本正经,焦急地说:“你怎么了?不会是在无相之地里面被关疯了吧?有病就要早说,我这里还有点药。那,有种药是用推屎嘎啦的大便做的,专门给得了失心疯的人用,无论仙魔,效果都好得很,你尝尝?”
推屎嘎啦,其实就是屎壳郎、粪金龟子的别称,它以动物大便为食,可以想象它的大便是什么样的东西。看着苏绾递过来的那一粒黑不溜丢的,不知什么东西做的丸药,芷风恼羞成怒:“你才被关疯了,你才需要吃屎壳郎的大便。”
苏绾忍住笑,严肃看了他一会说:“你果然疯了。否则怎会乱咬人?我知道有种病,叫狂犬病,俗称疯狗病……不过没听说过龙也会染上的。”
芷风眯了眼,咬着牙说:“苏绾,你胆子越发渐长了。”
苏绾冷笑:“我看,是五太子越发不靠谱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就此别过好了!”干净利落地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腰带,两腿往他身上一蹬,借力游开。
芷风怎会放她走?往前一扑,牢牢将她搂住,嚷嚷道:“我不惹你了,我不惹你了,求你不要扔下我可好?”
他的手刚好圈在苏绾的胸前,苏绾手里寒光一闪,织天梭朝他的手臂凶狠地刺去:“放开!”
芷风忙不迭地松手:“苏绾,姑奶奶……我发誓,我错了,错了还不成么?啊呀,好冷啊,我的心口好痛……”不等苏绾反应过来,他已松了手往水里沉去。
苏绾不理他,径自抛出织天梭化作一叶小舟,跳上去向远处荡去。她以为芷风会在她身后追来,或是大喊大叫,但很久都不见身后有任何动静,心中不安,只得拨转船头往后,自嘲地对小白道:“小白,我怎么这么善良?竟然想着他好歹给过我一本玄清心经,罢了,还是捎带上他算了,他若是再不尊重我,我再将他扔下去。”
芷风早不见了影子,苏绾搜寻了一歇,才在水下两三丈深的地方找到他,抛出腰带将他卷起拖上织天梭,翻过来一瞧,但见腹大如斗,气息奄奄,一点知觉全无。
苏绾苦笑了一声:“若不是看见你的龙珠,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芷风。”遂倒提了他的双脚,要将他腹中的水尽数倒出。谁知一提了他双脚,他身上松垮垮的袍子就往下垮,一片春光尽泄。
苏绾啐了一口,将他丢开,取了带子将他的袍角牢牢缚在他的脚腕处,确保关键部位不漏,才重新将他提起,翘起脚踢了他屁股几脚:“这是还你先前那几巴掌的!”
芷风几大口水狂喷而出,溅得到处都是,苏绾皱起眉头,将他放平,用手在他胃部按了几下,又摸了摸他的心口,果然跳动得很古怪,时而消失不见,时而又快速地跳几下。看来他也不是完全说谎,他的心脏确实有问题。
苏绾守了很久,始终不见芷风有醒转的迹象,不由苦恼万分。织天梭静静地在水面行走着,雾气越来越淡,一点金色的阳光竟然穿透了雾气射在苏绾的身上。
苏绾举起手挡住阳光:“小白,出太阳啦。也不知道前方是不是就是出路?”
“呱!”小白兴奋无比地叫了一声,拍动翅膀朝前方俯冲过去。苏绾抬眼一看,只见前方一只绿色的船由小到大,很快就到了她面前,北辰星君夹杂着那股熟悉的阳光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
苏绾高兴地跳起:“大人!你怎会在这里?这下子我们有救了!”
“苏绾!”北辰星君跳上织天梭,满脸的惊喜,“我追逆龙追到此处,突然没了它的影踪,我正想若是再找不到,便要回去了。谁知竟然遇上了你,真好。你这段时间都在这里么?怪不得我让明珠去寻你,竟然遍寻不着你的踪迹。”
苏绾听他说出“真好”两字,心里已是酸甜,又听得他让明珠找过她,更是想把她闯入无相之地后的恐惧和艰难一一说给他听。
正想开口,就见北辰星君的眼神掠过她,看向她的身后,皱起了眉头:“你怎会在这里?”
但见刚才还昏迷不醒的芷风已经半坐起身来,懒洋洋地望着北辰星君笑:“我一直都在这里,和苏绾一起。”他头发散着,红唇鲜艳欲滴,不紧不慢地解开先前苏绾给他绑在脚腕处的那根带子,他行动之间,原本就是松松搭在身上的衣服更是衣领大张,垮下露出半只肩膀和一片胸膛来,若是往深了看,啥都露出来啦。
苏绾只看了一眼,赶紧撇开眼神。
芷风解开那条带子,撩起袍子,露出两只又长又强健的腿来,得意地往苏绾面前一放,翘起脚趾头来回地晃:“苏绾,你用你的体温救了我一命,这两条腿就送给你了如何?”他眼里仿佛根本没有北辰星君的存在。
啥叫用她的体温救了他一命?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难听?苏绾白了芷风一眼:“你若是再乱说,就把你从这上面推下去,再淹死你一回!”又回头对北辰星君道:“我在无相之地遇到他的,他大约是关的时间太久了,疯掉了。”
“我看也是不正常。”北辰星君微微一笑:“芷风,你真的要把这两条腿送给苏绾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当然是真的。”芷风的两条腿越发翘得高。
北辰星君回头望着苏绾:“我帮你砍下来如何?”
第44章 养羊
苏绾随手将头上的银簪拔下化了剑递给北辰星君,坏笑:“这剑虽然不大,还是挺锋利的。我也不贪心,就要他一根脚趾好了。”
北辰星君道:“他既然肯给你两条腿,你却只要一根脚趾,是不是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好歹也要收下一条腿才是。回去用酒泡了,有客人来的时候给他们瞧瞧,也是芷风大方的证明。”
“也是,那就依大人的安排好了。”
北辰星君拿着那把银剑虚空比划了两下:“你打过火腿没有?”
“没有。”
“民间过年时要做火腿,这火腿要拿了送人,形状就很讲究,若是不好看,送人也不体面。因此这活儿必须得请有经验的师傅来干,怎么下刀,从哪里下刀,都有讲究,谓之打火腿。你有眼福,今日我便给你表演一番。你喜欢大一点的还是小一点的。”
“大的有什么讲究?小的又有什么讲究?”苏绾乐得奉陪他瞎扯。
“大的就是往臀部划多一点,小的就是划少一点。”
“既然要好看,自然要多点才好。”
“那我就划大些了?”
他二人说说笑笑,仿佛芷风真就是一只待宰的猪。
芷风将袍子盖住腿,嗤笑:“源子韶,你不就是吃醋了吗?打火腿?你愿意做杀猪匠,我还不乐意给你试手脚呢。我和你那么多年的交情,不过就是和她开个小玩笑,你就要我一条腿,未免也太狠了吧?我不送了!”
北辰星君冷笑:“你还记得我和你有交情啊?我以为你脑子进水了,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你到底疯没疯?若是疯了,我便早些帮你医治。”
“你才疯了!你们全家都疯了!”芷风翻着白眼,发出一连串的抱怨:“我从来就知道,你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可我要告诉你,若是人家心如磐石,任我怎么勾引也勾不走,否则,就是没人勾也要跑了的。”说完他翻了个身,大声唱道:“父天母地,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羞乎?不羞!是尔心污!”
这意思是,凡是觉得他赤身露体,不知羞耻的人,心灵都是肮脏的。苏绾与北辰星君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这人假如真的是芷风,他性情如此大变,便只有一个解释,他疯了。
北辰星君轻踢芷风一脚:“起来我问你几件事。”
芷风翻身坐起,正正衣袍,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恼我啦?”
北辰星君翘起嘴角:“你如此洒脱,都不要脸了,还在乎我恼不恼你?”
芷风看了苏绾一眼,正色道:“子韶,我原本也是知道害羞的。”他的样子看上去极为滑稽,头发还是一样的披散,嘴唇还是一样的嫣红,衣服虽整理过,但因着未穿内衣的缘故,还是露出大半个白色的胸脯来,偏生他还一脸的严肃。
“哦。”北辰星君竭力忍住想狂笑的欲望。
芷风急道:“不信你问苏绾,我先前在无相之地未着寸缕时就不好意思与她坦诚相对。如果不是她非要验明正身,我都不敢拿龙珠照了自家的身子给她看了个干净。”
北辰星君闻言,嘴角的笑意倏忽不见,抬起眼凉凉地扫了苏绾一眼。苏绾犹如被针戳了一下,跳起来道:“五太子,你怎么乱说话呢?谁把你看干净了?我若是知道你没穿衣服,根本就不会看你一眼。”
“你好歹是看了的,对不对?你不要不认账,我又不要你负责。”芷风一脸的委屈:“你自己说,事实是不是如此?是不是你不相信我,我无奈之下才拿出龙珠照给你看的?你快承认了吧,省得子韶误会我不正经。”
苏绾原本想说,她害羞,没看清楚,还有他的要害部位也是缠着布条的,不算看干净,他言过其实了。然而眼角扫到北辰星君望着她凉凉一笑,笑意不明,让人觉得背脊阴冷,只得叹了口气,认为还是打住为妙,否则越说越扯不清了。
芷风见她不吭气了,眼望着北辰星君无比真诚地道:“上次和你在揽天宫分手后,我送走十一他们,单独留下来寻找那招魂铃,谁知竟然遇上了琼丹那魔头。他一来就想取我性命,我被他在胸前按了一掌,从此后心口这里便不对劲了,每次一发作,我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真的,不信你问苏绾,她才替我听过。苏绾,你说,我的心是不是时跳时不跳,时快时慢的?”
“原来你遇上琼舞他爹了啊?那是谁把你骗进这里来的?”苏绾不敢回答他的问题,连忙把话引开。
北辰星君闪电般伸出手扣住芷风的脉门:“既然是病了,我便替你号号脉。”
芷风毫不设防地摊平了身子,把要害部位全都暴露在北辰星君和苏绾面前:“你若是有多余的精力,不妨给我输点真气。我不行啦!”又指使苏绾:“苏绾,给我盖点啥呗,我好冷。不然,你像先前一样坐在我身边,分我点热气也好。”
“心脉是受损得有些厉害。”北辰星君探过了他的脉,又在他心口处猛地一压:“感觉如何?”
芷风痛得冷汗直冒,身子弯成一只大虾,半晌才挤出一句:“源子韶,你果然够狠!你要痛死我你才舒坦?”
北辰星君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这样还痛不死你,不过再加上五分力就说不清楚了。你想不想一劳永逸地解决心口痛的毛病?我们试试看?”
芷风捂着心口呻吟:“老子没兴趣!你给我记着!”
老子?芷风从前在北辰星君面前常常是毕恭毕敬的,大人长大人短,何曾说过一句不敬的话?今日竟然自称老子了,苏绾挑眉看向北辰星君,看他怎生反应。
北辰星君有些怏怏然,随手扔出鸡蛋大一粒丸药,砸进芷风嘴里:“吃吧!吃死你个孙子!”
芷风从嘴里抠出那药来,像吃饼一样慢慢咬着吃,瞅着北辰星君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弃我于不顾的。”又递过吃了一半的药丸给苏绾:“苏绾,可好吃了,要不要和我分食?”刚说到食字,他手一松,药丸咕噜滚入水中,他往后一仰,后脑勺重重砸在织天梭上,倒地不起,不多一会儿就起了轻微的鼾声。
“他怎么了?”苏绾吓了一跳,探头去瞧,见他脸色和呼吸都极为正常,像是睡过去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北辰星君看着她:“我给他下毒了,他一觉睡去就再也醒不来。”
“啊?你也怀疑他的身份啊?可是他有龙珠。”
北辰星君垂眸淡淡一笑:“他是谁并不打紧。他让我原本很好心情不爽了。”
“他有些不正常,我都不和他计较。”苏绾觉得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北辰星君一哂:“是么?可我计较。我这个人,从来心眼都很小,睚眦必报。他今天的行为,死一万次都够了。”
他指的芷风的行为,是包含了哪些呢?是指芷风对他言语不敬?还是指芷风调戏她?苏绾心里有些雀跃:“你骗我,你才不会用这种手段呢。若是你真要他死,定然会堂堂正正地和他打一架。”
北辰星君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苏绾疑惑地道:“难道不是么?”他那个时候明明可以把琼舞弄死,但他没有,可见他不是一个嗜杀,阴险之人。
“小苏绾说得极对,我不是那样的人。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北辰星君望着她温柔一笑,将她拉到他身边坐下:“从前有个人牵着一只羊,他走一步那羊就走一步,他停下那羊就停下,非常乖巧温顺。有人见了,就说:你这羊之所以这么听话,不是它喜欢你,而是被你的绳子拴着,不得不已。
这人听了,就把绳子解开,可是那羊还是紧紧跟随着他,一样的温顺听话。人家就说:为什么啊?这人回答:因为我一直精心地照顾它啊,除了喂它带着露水的青草和干净新鲜的饲料外,我还每天给它梳毛捉虫,带它散步,从来舍不得用鞭子抽它。它心里知道我是真心对它好,所以它才愿意跟着我。与其说是用绳子拴着它,不如说是用真心和爱意拴着它。”
北辰星君说到这里,将苏绾的手握在手里,轻声道:“苏绾,刚才我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但我不想用绳子拴住你,我要用真心拴住你。琼舞是这样,换了其他人也是这样,你是自由的,如果我不能留下你,那说明是我做得不够好。你明白吗?”
苏绾低着头没有回答,只是翘起两根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挠。她感动了,可是她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想法来,若是当初他用同样的方法对待殷梨,殷梨还会不会逃走,弃他于不顾?
北辰星君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拉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苏绾,没有如果。”
苏绾呐呐地道:“可是,我不是羊。”
北辰星君哈哈大笑出声:“你就是羊!是我的小绵羊。”
“恶心。”
“过来帮忙。”北辰星君心情大好,抛出四根极细的金线来,牢牢缚住芷风的四肢腕关节处,把线头递到苏绾手中,他自己则按住了芷风的天灵盖,吩咐她:“催动真气。让真气顺着这金线行走到他的七经八脉中,我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5章 犹疑
大概一炷香后,北辰星君方示意苏绾停下,他收了手势,将金线收起,又给芷风喂了几颗药丸。
苏绾道:“怎样?伤得厉害么?琼舞他爹练的什么功法这般厉害,竟然让人性情变化如此之大。我先前怀疑他是假冒的。”
北辰星君沉吟道:“我也在怀疑他是假冒的。可我刚才把神识探入他体内查验,这身子的的确确是龙体,魂魄也没什么不正常。他没说错,他的心脉的确严重受损,而且还影响到了其他的经脉。他说他是被琼丹所伤,可我知道,他从揽天宫出来后曾经回过东海,东海却没传出过他曾经受伤的消息,而且他在逆龙破塔而出之后不久就失踪了。这中间必然有什么是我们忽略了的,这样,你把遇到他以后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和我说一遍。”
苏绾把经过说完,总结道:“我觉得最可疑的有四点,一是我骗他说,你停留在绿色地带,他不相信你如此强大,说不可能,感觉他对无相之地的某些特性和你的功力深浅特别熟悉;二是他说他也是被人骗进来的,是什么人骗的他,他不肯说;三是他居然不会游水,还说是这水古怪,不要说是他,就算是龙王来了也没法子,可我游着分明很轻松,无非就是冰寒一点而已;四是他允诺我,说我只要带他出去,他将来实现我一个愿望,无论什么都可以。我先前以为他和我开玩笑,但我瞅着,他的眼神很认真,而且很自信。芷风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傲气和自大,这是最可疑的。”
北辰星君皱起眉头:“我与琼丹对敌许多年,从来都不知道他修炼了这门功法,损人心脉,只会让人虚弱失魂,怎会突然变了个人?”
“失魂?”苏绾突发奇想:“会不会里面其实已经换了个内瓤?比如琼舞弄的那个,叫移魂大法的?”她可以魂穿,人家也可以。
北辰星君摇头:“移魂大法只适用于一般物体,芷风是金龙,不同于一般的小龙,体内有护魂珠,若是异魂进入体内,会遭到很强的反噬。修为一般的进去就魂飞魄散了,修为高的都知道这种金龙碰不得,不会选择他做宿主。当然,也不排除有那不知情的高人、或是迫不得已之时还是会选择他做宿主,但无一例外,魂魄肯定会因反噬而受损,可我刚才看不出他的魂魄有任何的异常,受伤的是七经八脉。”
“难道他真的是在无相之地关疯了?”苏绾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做出一个不是解释的解释。
北辰星君笑笑:“姑且算他疯了罢。他肯把要害全都暴露在我面前,给他吃什么就吃什么,要摸他哪里他也给摸,倒像是毫不设防,非常相信我似的。这点又与芷风特别相似。算啦,走一步算一步。现下我们先离开这里。”
也只能暂时如此了。苏绾道:“你不找逆龙啦?说不定他逃到无相之地里面去了。还有,我看见里面有殷梨花树苗,可惜那地方太过诡异凶险,否则咱们应该去试一试。说来也奇怪,未已逃走那么久,怎么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依我说,他若是不闯祸,让他玩玩再喊他回去陪玄女也不错,就当放个假了,那地方呆着也难受。”
北辰星君叹道:“你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才会说这种话,他若是不闯祸也就罢了,若是闯祸,必然是闯的弥天大祸。无相之地,迟早要去的,现下先将他弄明白了再说,反正也不可能带着他一道去。”
苏绾打了个呵欠:“我突然觉得好累。”
“你先前一直紧张,现在放松下来自然就觉得累了。”北辰星君拍拍他的腿:“过来靠在这里睡。睡一觉起来,咱们就离开冰凌海了。”
进展未免太快了吧?苏绾犹豫了一下,见他满脸的期待,还是决定听他的话,躺下把头靠在他大腿上闭上眼乖乖睡觉。他的大腿肌肉壮实有弹性,靠着非常舒服,织天梭在水面平稳行走,犹如摇篮,加上鼻端萦绕着太阳味道,令苏绾恍惚有种错觉,所谓天堂便是如此。
她又做梦,这一次,她梦见的是一个顶着丫丫脸孔的美丽女子,确切的说,就是殷梨,在和北辰星君吵架。殷梨很凶,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北辰星君只穿着白色的里衣,只用一根黑色的锦带在脑后松散地绑着头发,赤着双足,冷冷地看着她闹,不发一言。等她砸累了,他才说:“闹够了?闹够了就休息吧。”
殷梨指着他冷酷地笑:“源子韶,你别以为你是无所不能的。我告诉你,下次我就是魂飞魄散也一定让你找不到我,不然,咱们赌一赌?”
“我才不和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北辰星君猛然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殷梨,随即迅速转身,大步奔出房门。
“你去死!”殷梨放出一把利剑直飞他的后背,他停住身形,没有动,一任那把剑插在他肩头。鲜血流下,浸透了他的里衣,云锦惊呼着跑过来,要给他拔去剑,要替他止血,他挥手挡开云锦,希翼地望着殷梨,就像小狗期待主人的爱怜。
殷梨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终究还是决然回头,当着他的面狠狠砸上了门。
风起,院子里殷红的海棠花瓣飞了漫天,和他肩头流下的血一道,落在北辰星君雪白的里衣上,赤着的双脚上,白色衬着红,显得分外妖娆,分外醒目。
北辰星君一直站在院子里不动,死死盯着殷梨关上的那道门,他没有一点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黑得瘆人。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淡淡一笑,反手拔下那把剑,撩起雪白的衣襟擦干净剑身,走到殷梨门前,端端正正地放在地上:“阿梨,我不会再逼你了,我放你走。你开门和我说句话。”
回答他的是无边无际的沉默。
日出日落,几个日夜过去,殷梨始终不开门,也不肯发出半点声音。他转身慢慢离开,每一步,都仿佛重逾千斤。
苏绾看着他蹒跚孤独的背影,突然觉得心痛难忍。他不过就是一个骄傲天真的男子罢了,他以为用专注和鲜血就能挽回爱人已经变了的心和情意,却不知道,恋人的关系不同于血缘关系,在好的时候,的确是世上最亲密的,可一旦改变了心意,就是最冷酷无情的。
第46章 规则
虽然醒了,但苏绾不想睁眼。
她为什么又会做这种梦呢?这个梦,是她胡思乱想?还是几千年前的真实情景再现?玄女不是说,她体内殷梨的那一魂,并不带感情和记忆,只是学习能力吗?既然她和殷梨没什么关系了,玄女为什么这么热衷地撮合她和北辰星君?玄女和北辰星君,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她的?想到这个可能,苏绾一时烦躁不堪。
“醒了?”北辰星君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欢快地在她的头顶响起,“不好睡是不是?你一直都在乱动。”他的手一直都环在她的肩膀上,热量从他的掌心和臂弯传到他身上,让她很舒服。这令她想起那个早晨,她被三公主和天后弄伤后,也是躺在他大腿上醒过来的,情景差不多,心情却相差了许多。
“还好。”苏绾眯缝着眼看他,天色微暗,从她这个角度往上望去,他的下颌显得坚毅有力,眼神也分外幽深。她叹了口气,伸手触上他的下颌:“你为什么不长胡子?”
北辰星君不自然地摸了摸下巴:“谁说我不长胡子?男人哪有不长胡子的?我这是刮得干净。难道你喜欢胡须男?”
苏绾低声道:“这样就挺好。比胡须男好看,我不喜欢胡须男。”其实,她对他这张脸非常熟悉,也一贯觉得好看,但从来都没有此刻这样觉得好看。
北辰星君得意地笑了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