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星君放下筷子,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你若是想知道我的心跳是什么样的,过来听听不就知道了?看看我们的是不是一样?”
苏绾扯扯嘴角,她才不会干这样无聊的事呢,她又不是真的傻子。她转而问起北辰星君那只小寄居蟹的结果来。
北辰星君见她立刻就把话题转开了,无声的叹了口气,少不得把那日的情形细细说给她听。
当听到那只小寄居蟹死不悔改,试图攻击二皇子并逃跑,被二皇子的金锤砸成齑粉的时候,苏绾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就是说,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来自何方了?”
北辰星君道:“如果我没猜错,它应该来自魔界。”
“魔界?是四千年前和天界大战的那个魔界吗?”
“是啊,这天下间就只有一个魔界。你还记得你做的那个梦吗?那就是当年大战的场景之一。”
苏绾突然很想问他关于金缕衣的前身的一些事,她大着胆子问:“那我做的那个梦,就是她开窍时的情形,是不是?”
“是。”北辰星君的表情没有不耐烦,眼睛是看着她的,只是眼神又变呆了,似乎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好可怜啊,苏绾同情不已,她突然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好人,明明这样希望那个人回来,还没把她给弄走。她应该和他商量,让他想法子把她弄到另一个什么东西上去,把这个位子腾出来才是。
北辰星君用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问她:“苏绾,假如一个人,心缺了一角,还能不能补起来?”
“心缺了一角?”苏绾认真的歪着头想了想,“是病了吗?那要看是缺什么地方了,假如只是闭合不全,小缺损,我们那里是可以补起来的。”
“不是病了,是受伤了,缺了好大一角……”北辰星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微微的颤抖。
“那这个人肯定是死了死了滴。”苏绾冲口而出之后,才发现他的表情不对,她忙改口:“我说的是我们那里了,但如果条件允许,也是可以换心的。这里是天界嗳,只要灵魂不灭,肉体是可以抛弃的嘛。”
北辰星君迷茫的道:“换了心,那人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吗?他的家人能接受?”
“为什么不能?”苏绾道:“他除了那颗心是别人的以外,其他的,包括记忆和情绪,还都是他自己的啊。反正是用脑子思考和记忆,又不是用心去思考和记忆。”
“不是这样的,心,是三魂七魄中的一魂凝聚而成的,看着还是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动,但那个人,绝对不一样了。他的性情和一些记忆,还有某些能力,肯定会有所改变。心想,心想,就是和心有关的。光有一颗空有形状的心,实际内里少了一魂的,算不得有心人,这种人,是不会心痛,也不会懂得别人心痛的,因为她天生就少了某种能力。”北辰星君拧起眉毛瞅着她斩钉截铁的说,仿佛是在和她生气,和她吵架一样。
苏绾摸摸鼻子,不明白他干嘛这样生气,她不过就是在陈述一个她所知道的事实而已。但她还是识相的附和他:“对对对,好像是有报道说,受者在不知供者是谁的情况下,会不自觉地表现出一些供者原有的习惯和性情。不过,这事情这么深奥,我是不懂的啦,我又不是学医的。”就算是学医的,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这世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多了去了,而且她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本来就和原来那个不一样。
北辰星君的眼里腾起两股小火苗:“你不相信我说的是不是?你以为我是骗你的?”
“没有,大人上知五千年,下晓五千年,比我博学多了,再说,您老也没必要骗我啊,是不是?”苏绾顺着他的毛捋。
北辰星君的脸却越发的绿了,鼓着腮帮,瞪着她不说话。
苏绾不明所以,便想,难道是她喊他“您老”得罪他了?他们这些随便就活了几千年的仙人,还是很在乎人家说他们老的?她给他倒了一杯水,讨好他:“大人,我的意思呢,不是说您老,您昨天穿那身衣服,可真是好看,我活了两辈子,就没见过比您更好看的男人。啊呀,又漂亮又男子气十足。”
她自己都说得有些发麻了,北辰星君还是瞪着她不说话,那眼神看得她有些发怵,似乎是锐利到要把她看穿,又似乎是哀怨无比的。哀怨,苏绾打了个冷战,难不成,他真的把她当做那个人了?做替身,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要及时阻止,当然,万一反对无效,为了活下去,她也只好默认了。
苏绾被他盯得不自在,哈哈干笑了两声,摆出一副八卦的嘴脸道:“说起来,有件事情大人还不知道呢。我能感受到四公主的心情了。”也不管他感不感兴趣,在听或是没有听,八卦的把过程讲了一遍,最后总结论证道:“这仙人果然不是白比凡人多活了这几千年,就连心情变化都复杂得多,那种心里又酸又甜,又喜又痛的感觉,我从来没感受过。”
北辰星君怔怔的望着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这几日辛苦了,去床上好好睡一觉,我出去办点事,等我回来,我们就上路。”他要走之前,照例骚包的让苏绾给他从头到脚整理了一番。
“苏绾,我的腰带松了,你重新系一下。”
“好。”苏绾打算绕到他身后去,他却伸开两臂:“就这样系,把手探到后面去系,省得你后面系好了,前面却扭了。”
“不会的。”这点事她还是能做好的吧?
“怎么不会?你一向笨得很。”他的语气不容抗拒。
苏绾只好听他的,她刚环住他的腰,他就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一只手按着她的头贴在他的胸前:“你听,我的心跳是这样的。”
前面说过,苏绾已经习惯了他的袭击,麻木到不会生气,最多就是耳根热一下而已,她“嗯”了一声,挣开他的手臂:“比四公主的心跳更有力一些。”
“对了,大人,我现在已经凝了形,如果可以,您可以把我弄出来,或者是移到什么上面去,这样,金缕衣又可以重新开窍了啊。”
北辰星君揉了揉她的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不要乱想了,你弱得很,连水都还不能喝,若是离开金缕衣,你会魂飞魄散的。我不需要金缕衣重新开窍。”
他不需要?他不是深深爱着前金缕衣,并渴望她能回归的吗?苏绾看着北辰星君远去的背影,再次迷茫了。
“小苏苏,想我了没有啊?”一双莹白美丽的小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第45章 殷梨
南瑶星君段青还是那身珍珠灰的衣袍,撑着下巴看着苏绾:“我教你的法子看来你练得不错嘛。有没有按我说的去做?”
苏绾不喜欢他,一脸迷惑的望着他:“你要我做什么?”
“我让你问他呀,让他教你变身,教你法术,你没有问?”
“我忘了。等他回来我就问,可是问他这个做什么?”
“证明他有没有骗你,是不是喜欢你呀。”段青弹了苏绾的额头一下:“你就别装了,我晓得你傻。”
苏绾笑道:“你都说了是骗了,哪有那么容易就问出来的?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想虽然不像喜欢明珠那样喜欢,但也不讨厌我。”
“这样你就知足了?难道你不喜欢他?”段青一声喊起来,“你就不想要他喜欢你?”
“他怎么会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喜欢他?”苏绾笑了一声。“你会稀罕一个风一吹就散了的,不知底细,又笨又丑的人吗?反正我不会。”
两个人相爱不难,难的是能携手走远,要想携手走远,需要的客观条件太多,比如说能力,学识,经历,眼界,爱好,甚至门第家世。她不喜欢仰视,也不喜欢俯视,只喜欢平视。所以她向来不奢望得到和自己距离太远的,不管是物品还是人和事,她以前交往过的男友,都是条件和她差不多,有共同话题的人,那样交往的时候很轻松,就算失去了也不会因为对方条件太好而觉得有多可惜。当然这些话藏在她自己的心中就好,不用说出来。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不如喜欢我吧?我没他强,也没他漂亮,也没他招女子喜欢,我的脾气更好,更温柔,我更安全。”段青牵着她的袖子晃,就像小孩子要糖吃。
苏绾眯眼看着他,他的脸贴过去:“说嘛,我怎么样?上次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把我的仙气给你。他说你不能离开金缕衣是不是?他做不到,我能帮你做到,只要你应了我。”
“你也来骗我。他做不到的事你都可以做到,我实在看不出,你哪里不如他。”苏绾微笑着离他两尺远。
“不要这样嘛,苏绾。你收了好处就想抛弃我,实在是过分。”段青像狗皮膏药一样地贴了过去。
“那我还你。”虽然他笑得很甜,但苏绾知道,这个人很危险。他会耍赖,她也会耍赖的。
“我不要!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最起码你也要听我讲完故事。”
“讲吧,我听着呢。”不就是听个故事吗?苏绾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袖子从他手里拉开,顺势塞了一杯茶到他手里,免得他空着手乱抓。
段青把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笑道:“你看,外面阳光灿烂,微风习习,可比这屋里好多了,不如我们边讲故事,边游玩吧?”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我家大人回来。”苏绾从来没有习惯和陌生人乱走。
“也好。这个故事很长,就从很多年前说起吧。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家大人,实在是一个天之骄子。他一千五百岁,还是一个小孩子,连名字都没有的时候,就划了一只小木筏,花了十年的时间,独自从沧溟之源出来遨游三界。之后不过一百年,三界就都知道了有他这样一个人存在。但那时,大家也只是知道他天生战斗力较强而已,他还太小,也不是很强,并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从蛮荒古地得到一本炼制法器的残本和一块残片,于是开始学着炼法器。他花了一千年学习,采集材料,日夜炼制,他两千六百岁时,他炼制出了你身上的这件金缕衣,并不断完善它的属性,三千六百岁,他穿着金缕衣参加神魔大战,一战成名。从那之后,普天之下的神魔都知道,有个穿着金色宝衣的美少年,叫源子韶的,神勇无敌。
没有多久,金缕衣开窍。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金缕衣才开窍没多久的精魂,在短短两百年后,就拥有了自己的肉身。他给她起了个名儿,叫殷梨。从此以后,他眼中再无别人别物。知道她为什么叫殷梨?因为魔界皇宫有一种梨花,不是白的,而是红的,红如桃花,灿如晚霞,叫做殷梨。
金缕衣肉身大成的那一天,她就立在一树殷梨花下,分不清哪是人,哪是花。他脱口而出,殷梨……三界便知,这世上多了一个美丽无双的女子,唤作殷梨,是他的私有财产。任何人碰一下,多看一眼都不行。更不要说借出去了。”
段青吃吃笑起来:“可是,他取的这名儿,实在不咋地,梨,离,总是要离去的,而且这种梨花,从来不结果。一开始,这两个人是好得蜜里加糖,就是针也插不进去,虽然如此,他们的身边还是围着一大批的爱慕者。这种日子一直过了三百年。
三百年后,天生和他一样的骄傲,拥有了肉身,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实力一天胜过一天的美丽女子,突然渴望起自由自在,宁静安详的生活,厌倦起血肉横飞,永无休止的战斗来。两个人的矛盾越来越大,自私霸道的他恨不得把她关起来,锁在身边,他越是压,殷梨就反弹得越厉害。这时候,有人适时挑拨挑拨,殷梨自然就滋生了其他的想法。”说到此处,他就不说了。
苏绾忍不住问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啊?”段青摸着下巴笑了笑,朝她挤了挤眼睛:“你猜,你肯定知道的。”
苏绾摊摊手:“我怎么会知道?”按着最狗血,最八卦的理论,她一侧头:“难道,她扔下他偷偷跑了?”
“对!她跑了还不止一次,你说她为什么要跑呢?”段青的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你不是说她不喜欢这种生活方式吗?既然不喜欢了,自然就想离开,这个问题很简单啊。”
“她几次三番的逃跑,给你家大人带来了很深很深的伤害,所以啊,到现在,他都不敢教你那些修习之术,就是害怕你也跑。虽然你不是殷梨,但总比对着一件死气沉沉的衣服好。明白了不?”段青一脸的恶笑。
苏绾见不得他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她打了个呵欠:“明白了。还有事吗?”
“没事就不兴和你多说说话了?不带这么没良心的。”段青跺着脚,牵着她的袖子不依。
一个大男人做出这么一副娇态,实在是让人有点恶寒。苏绾瞥开眼睛:“我家大人马上就回来了。还有,四公主说过要我吃过早饭就过去的。我要走了。”
“你家大人已经来啦,就在你身后。”南瑶星君笑得贼兮兮的望着她身后:“不要这样子,就像谁借了你的米还你谷子似的。苏绾多好的一个小姑娘,被你吓的傻兮兮的。”
见他煞有其事的样子,苏绾连忙回头,谁知身后根本空无一人。同时,南瑶星君手臂一收,她就跌落在他怀里,被他紧紧搂住了腰,她不由急怒交加,却被他紧紧按住了后脑,一口吻了下去。
他的口气带着松果的清香,苏绾很奇怪自己明明被吃了豆腐,怎么还能这样理智的分析——他的口气到底含有何种味道?她只理智了一秒钟,就瘫软下去,只因,一股霸强的热力,从南瑶星君和她的口唇交结处源源不断地涌进她的口腔,然后涌向四肢百骸。很烫,压力很大,让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爆炸,全身的经脉都涨得发痛,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和心跳加速。
见苏绾的瞳孔渐渐放大,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下来,甚至需要依靠他才能站稳,南瑶星君贴在她耳边轻声说:“这就是你一直都想要,他却不敢给你的仙气。现在你得到了,感觉怎么样?殷梨?”接着他面无表情地一松手,苏绾仰面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第46章 昼夜
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地,碧绿的铁线草毛绒绒的,长得整齐划一,就连偶尔点缀其中的小花也不曾高出一星半点,如同一张没被踩过、崭新的长毛地毯一样。苏绾静静地躺在上面,深栗色微卷的长发铺了一地,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湛蓝的天空,微张的嘴唇色泽惨淡得像被雨水泡过的花瓣。
一只蝴蝶飞过来,停在她的睫毛上,搧了搧翅膀,她无动于衷,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一只蜜蜂飞过来,停在她的鼻尖上,上下爬着,嗡嗡叫着,她也没反应,指尖都没有动一下。
太阳落下去,晚霞把她的脸和她的头发照成金红色,天黑了,月亮升起来,莹白的月光又在她的身上蒙上一层朦胧的轻纱——记不得这样渡过了多少个日夜,苏绾始终保持同样一个姿势和表情。天地中有她,她眼中没有天地。
她的身体慢慢的变得透明,到了某一日,透过她露在袖子外面的手掌,甚至可以看见手掌下的草地。蝴蝶搧动着翅膀:“她要散了……”
蜜蜂“嗡嗡”地叫着:“她要死啦……”
蝴蝶说:“能坚持这么久的人,从来没见过呢,可惜我飞不了多远。”
蜜蜂说:“就算你我能飞远又如何,反正都不能飞出这魔草海。”
“可怜见的。大概只能撑两三天了。”
“有人来啦,有人来啦。我去看看。”蜜蜂“嗡”地一声飞走了。
草地的尽头,透明的结界被人撕开一条缝隙,一只赤裸的女子纤秀小巧的脚跨进来,黑色的裙子拖过碧绿的草地,缓缓走到苏绾面前。
苍白半透明的人形,透过肌肤,可以很清晰的看到里面的筋脉骨骼,血液几乎停滞不动,但还在流动,仿佛有一股很强劲的力量,在血液要停止不动的时候,又在后面狠狠地推动一把。
女子皱起纤细的眉头,蹲下揭开盖在苏绾左手腕上的袖子,手指轻触,看见了那串毫不起眼的乌木珠子。她叹了口气,温柔地摸了摸苏绾的脸。
苏绾那双看似呆滞黯淡的眸子闪了闪,随即合拢。
黑暗中,苏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心地动动手指,又动了动脚,睡得太久,血液有些不畅,她用两手摸了摸身下,还好,是柔软的布,这是一张床,她松了一口气,她还活着,还在人世间。
满眼都是黑,什么都看不清,一片寂静,半点声响全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有点像洋槐花的味道。苏绾撑着身下的床板,慢慢坐起,小心地扶着床沿,下了床,走一步停一歇,花了很长时间扶着冰冷的墙壁在屋里走了一圈。
很久后,她才回到床边坐下来。经过她的摸索,这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连椅子都没有一张,没有窗子,有一道窄小的门,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桔黄色的灯光透了进来,苏绾下意识地用袖子挡住被光线刺激到的眼睛,好一会儿,她才拿开袖子,眯起眼,打量着站在门口的那个沉默的黑色身影。
年轻的男子,身材修长到有些瘦弱,一双温和无害的清澈眼睛,皮肤苍白得几近透明,嘴唇却红得像血,墨色的头发垂在身上墨色的长袍上,分不清哪是头发,哪是衣袍。
他望着苏绾微微一笑:“你醒了?你睡了很久。还记得发生了些什么?”
苏绾报以一笑,她记得她被段青用劲吹了一口气,那口气就像刮骨的钢刀,从她的口腔舌尖刮过,从她的咽喉刮到肺部,然后打着旋,带着刺,刮向她的四肢百骸,犹如无数颗钢针刺穿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瞬间的绝望和痛苦,她以为她已经死了。
但她没有死,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瞬间、每一丝疼痛和每一点恐惧。
包括段青在她的耳边说:“这就是你一直都想要,他却不敢给你的仙气。现在你得到了,感觉怎么样?殷梨?”
他把她重重地摔倒在地,然后将她胡乱塞进床下。在床下,她清晰地听见北辰星君进门,冷冰冰地问段青:“你怎么会在这里?苏绾呢?”
段青嘻嘻地笑着:“我进来就没看见她。那丫头贪玩得很,谁知道她又跑到哪里去玩了?”
不是的,他骗人,她就在这里。
“她贪不贪玩我自己会管,不干你的事。以后离我家苏绾远些。”
“呵呵……”段青嘲讽地笑着:“你家苏绾?苏绾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就算是她占着你的金缕衣,但她也只是苏绾,而不是殷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又叫她殷梨,又说她不是殷梨。
“跟你无关。滚……”北辰星君把门打开。
段青无动于衷:“其实,苏绾就是殷梨吧?你等了那么多年,她终于回来了,这是高兴事啊,你瞒着做什么?就算是她有残缺,你说出来,大家帮着想想办法也是好的嘛,多一个就多一分力量。你看看你,瞒着人家也就算了,还对人家那么凶残,看看,又吓跑了吧?”
苏绾就是殷梨,殷梨就是苏绾?苏绾觉得很烦躁。
“滚出去!”片刻的沉默后,北辰星君猛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吼,“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段青轻笑了一声:“走就走,你慢慢舔你的伤口吧。恭喜你又一次被甩了。真可怜啊。”随即门被狠狠砸上。
苏绾看到北辰星君绣着云纹的靴子远了又近,近了又远,几次从她的面前经过,都没有发现她。她挣扎着想喊他,却丝毫不能动弹。她的面前就像有一个厚厚的玻璃罩,她能听见外面的声响,能看见外面的动静,但是外面的人看不到她,外面的那个世界与她完全隔绝了。
北辰星君在门口疯狂地喊了一声什么,很快无数的人涌了进来,有东煌星君,有四公主,还有好多苏绾不认识的人,他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就是没人发现她。
苏绾清晰的记得,天黑了又亮了,亮了又黑了,大约三十个日夜之后,一天夜里,一只温热嫩滑的小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她闻到一股松果清香味,是南瑶星君段青。
即便是在黑暗中,苏绾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他笑嘻嘻地看了她一歇,低声道:“殷梨,你不是不想做金缕衣吗?我成全你。”
苏绾想说她不是殷梨,想说她是不想做金缕衣,但她不想这样半死不活的,但她始终是不能动弹不能开口的。她还天真的想,他既然要把她弄出去,肯定要经过门的,金缕衣不见了,北辰星君肯定会到处找,说不定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意外,她会被其他人发现也不一定。
她终归是失望了,段青把她拖到墙角处,她能感觉到凉风从墙角处的地下嗖嗖的灌进来。好大一个洞,段青古怪的笑着,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明明没有光,但她就是看到镜子反射出了昏黄的光。昏黄的光照在她的身上,上一秒还暖洋洋的很舒服,下一秒两股力量就从相反的方向绞过来,几乎要把她撕裂。
段青抬起脚,抵在她的身上,一用力,她就掉入那个洞中,耳边风声呼呼地响着,她想,这个老鼠洞真是深得永远不见底。
眼前一亮之后,她被狠狠地砸在了一片绿草地上,她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她只知道,她的生命和全身的力量在涓涓流向她身下的这片草地,她身上的血液在慢慢地凝固,越流越慢,她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轻得似乎下一刻就要飘起来。
天很高,很蓝,蝴蝶弄得她的眼睛很痒,蜜蜂嗡嗡的声音也很烦人,但是她顾不上,因为她知道她这回真的要死了。她想,死在这个地方也不错,无聊的时候,她也曾把玄清心经念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那个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她已经看不清蓝天白云,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黑衣人的手碰触到她的脸时,她想,这一定是来接她走的地府的鬼差之类的吧?终于一切都结束了,于是她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谁会想到,她还是没有死成呢?苏绾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坚定地想,一定是他救了她,她问他:“是你救了我?”话一出口,她才发现,她的声音多难听啊,就像是钝锯子锯过烂木板的声音。
第47章 百年刹那
黑衣男子走进来,将手里的油灯放在桌上,在离苏绾不到两尺远的地方停下来:“不是我救的你,是我阿姐把你带回来的。”
“你阿姐?”苏绾捂住喉咙,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了,真是费力。
“她叫玄女。”男子将她扶起来:“她说你醒了,让我来带你去见她。”
“我叫苏绾。”苏绾半靠在男子的身上,不过几步路就气喘吁吁。这叫玄女的,明显不在这里,却知道她醒了?
“我叫未已。你走慢些,不要急,睡了两百年,还能自己走动已经不错了。”
“两百年?”未已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苏绾的心上。她竟然睡了两百年?所谓弹指一瞬,便是如此。
“是。”未已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感情,就像他的身上一点味道都没有一样。苏绾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空气里无处不在弥漫着洋槐花的香味,他身上仍然干净到一点味道都没有?
外间仍然是一片漆黑,未已手里的油灯只能照亮不到一米远的距离。仿佛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触目所及,没有任何家具,地砖也是漆黑一片,苏绾突然觉得,这地砖,是可以吞噬光线的。她这样想着,她就说了:“好黑。”
“对,这里是三界中最黑的地方,也是最养魂的地方。你长时间不见光线,眼睛会受不住,慢慢地来吧。这油灯是特制过的,不会伤到你眼睛。”未已的手是冰冷没有温度的,但是话说得让人很舒服。
走廊安静得不像话,苏绾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而听不见身边的未已发出半点声响,除了他那只没有温度的手牢牢扶着她,他仿佛是不存在的。
走了很久,未已终于停了下来,他松开手,把手里的油灯递给苏绾:“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开门。”他黑色的身影很快和周遭的漆黑融成了一片。
苏绾呆立了一会儿,举起油灯试着走了几步,她看见一面漆黑的墙,颜色和地砖一样,油灯照上去,没有反光,手摸上去,冰寒刺骨。
一缕悲凉的箫音突然飘进来,苏绾知道这曲子,是冷沧浪,果然音乐无国界,人和神喜欢的都差不多。
一点微弱的光从远处射过来,“过来。”未已站在一道开了一条缝的门边,对着她招手。
未已把一段布条绑上她的眼睛:“为了不让你的眼睛坏掉,只好这样子了。等过几天你适应了再给你去掉。”
“好了,到了。”未已按住苏绾的肩头,与此同时,箫音也停了,苏绾闻到一股淡淡的洋槐花香味,就像她在刚才的房间里闻到的一样。
“我是玄女。是我把你带回来的。”玄女的声音远没有她的箫声那么好听,带着金属刮过磁盘的刺耳声。
苏绾福了福:“我是苏绾,谢过您的救命之恩。”
“我是在魔草海发现你的,你为什么会在那里?”玄女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带起一股洋槐花香。
“别人把我扔在那里的。”原来那里叫魔草海。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只能看见蜜蜂和蝴蝶,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也算是草海了。
“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