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段青害了她,这一点毋庸置疑,应该算是仇人了。
“魔草海,会吞噬灵魂,里面只有蜜蜂和蝴蝶能生存。不是一般的吞噬,而是魂飞魄散的那种吞噬。换句话说,如果你在魔草海里死了,就是真正的死了,再也没有转世的机会,明白么?这个人,无论他是谁,你以后若是有机会,千万不要放过他。”玄女摸了摸苏绾的脸颊,她的手和未已的一样冰凉。
苏绾点点头,既然这样,段青和她就不止算是仇人,而是直接就是仇人了。
“我认得你身上的衣服,还有你手腕上的珠子,假如没有这两件东西,你就是真的死了。醒来就好,有什么事以后慢慢又再说。”身边的洋槐花香味渐渐淡去,玄女离开了。
“跟我来。”未已扶着苏绾走了下去。
“这里是魔界?”苏绾小声问未已。
未已沉默片刻,道:“不是。这里是蛮荒古地。”
蛮荒古地?苏绾一直以为,蛮荒古地是没有人生存的,就是一片很荒芜的,没有人烟的地儿。
二人走了没多远,一只女孩子温热柔软的手从未已手里接过苏绾:“以后我来照顾你,我姓秦,叫十二。”苏绾摸了半天冰凉的手,乍一摸到一双温暖的手,说不出的舒服。
十二很安静,苏绾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十二很体贴,苏绾无论有任何需要,她总会及时出现。
第三天,苏绾眼睛上的布被取下,她才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地方。这里没有花花草草,只有几间用石块垒成的小石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沙子和大块的黑色岩石,岩石又高又大,多数都尖利得如同刀剑,直插云霄,又冷又硬。
北辰星君曾经在这里呆了上千年,为的是学习炼器术,她身上的这件金缕衣就是在这里出世的。小白,也是在这里出世的。北辰星君,小白,还有明珠,这两百多年来,他们在做什么呢?
十二是个清秀可爱、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却穿着和未已同样的黑色衣裙,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苏绾笑:“玄女要见你。”
玄女在摆弄着一堆黑色的晶石,见苏绾和十二过去,抬起头笑了笑:“眼睛好啦?”
“嗯。”苏绾看清了玄女的长相,也是黑色的长裙,长发披散着,只在额头用金色的细链子坠了一粒黑色的菱形晶石,巴掌大的小脸,皮肤雪白,眉毛很淡,一双狭长的凤眼,淡粉色的唇瓣。肩膀瘦削,手脚都很纤细精巧,坐在乱石堆中,却像一幅精致之极的画。
“过来坐到我身边。”玄女拍了拍她身旁的石凳:“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你是苏绾呢,还是殷梨?”
“很想知道。”
“你现在其实就是一缕幽魂。”玄女把那堆晶石垒成了一座尖溜溜的小山,“经过这些事,大概你心里也有了数,有人说你是金缕衣二次开窍,是逆天;也有人认为,你其实就是金缕衣的前身——殷梨的灵魂又重新归来了。但其实,你不过就是异界来的一缕幽魂。
北辰星君的心里,爱着从前的殷梨,他制造了她,又爱上了她,爱了几千年,不管她曾经怎么伤害他,他从来都不曾后悔过。殷梨,原本是魂飞魄散的,但是北辰星君舍不得她,千方百计地想把她找回来。他上百次地出入蛮荒古地,给我做苦役,每做十年的苦役,我就给他这样一小块搜魂石。”玄女指指她面前的那堆黑色晶石。
“每得到一块搜魂石,他就用他的血把它养起来,让它搜殷梨的魂魄。他做苦役之余,又去捕捉流霞阳光月辉,修补破了的金缕衣,想为回归的殷梨找到一个附魂的容器。你要知道,像殷梨这样的,被搜魂石重新搜齐的魂魄,凝体容易,但想重新拥有一个真正的,能吃能喝的肉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假如没有一个恰当的附魂用的容器,很容易就烟消云散。
他为我做了上千年的苦役,流了大半的血来养从我这里得去的搜魂石,搜魂石却只是搜到了殷梨的几缕散魂,根本不可能凝聚返魂。他觉得是搜魂石不够的缘故,更加拼命的做苦役,流的血更多。我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会心软。金缕衣补好以后,我赶走了他,我告诉他,已经可以了,他只要回去静心等待,总有一天,奇迹会出现的。”
“看看这个吧。”玄女把那堆晶石推到苏绾面前,苏绾捏起一颗看,黑色半透明的晶石里面,血丝缠绕,她突然感觉到一种深沉刺骨的悲哀,沉重得她承受不住,她慌忙将它放回原处。
玄女笑道:“这就是他的血浸泡过的搜魂石。过了这么多年,仍然还带着他当时的情绪,这种感情重得让人承受不住,是不是?”
苏绾悄悄在衣服上使劲擦着手掌心,掌心接触过搜魂石的地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难受得想哭。
玄女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笑道:“当你真的出现后,他以为,你就是他苦苦寻觅等待了很多年的殷梨。他用了很多法子,想找回你的记忆,但是你不但想不起他,也看不到他的情义。他很苦恼,觉得一定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因此他求西乐星君给你用了谛听虫,谛听虫告诉他,你的三魂少了一魂,你有残缺,不是完整的殷梨,所以你不懂得情爱了,也不会再想起他。其实,他们都错了。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
第48章 玄女
“那是怎样的?”苏绾越发地云里雾里。
玄女笑而不答,转而问:“你告诉我,你知道什么是情爱吗?”
“我知道的啊。”苏绾摸摸脑袋,为什么会这样说她?那些道理她都懂得的。她也会喜欢人,也会害羞脸红。
知道却不见得亲身体验过,喜欢未必是爱,会害羞脸红未必就是动心。玄女微微一笑:“不,在此之前,你不知道。你的魂魄的确不同于常人,就是这点不同,导致你不识情爱。事实上,你非但没有少一魂,反而多了一魂,而多了的这一魂,恰巧就是搜魂石搜到的那缕殷梨的魂。这也是你之所以能附到金缕衣上,能调动起金缕衣和如意珠的法力,在魔草海中一直熬到我去的原因。”
“我多了一魂?”
“对,但那是从前,现在它已经被魔草海吞噬了。你现在就是一个正常人。”这意思是说,从前的苏绾严格说来,算不上是一个正常人。
“那么,我到底算不算是殷梨?”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苏绾心乱如麻。
“是,也不是。假如你被魔草海吞噬了的那一魂是殷梨的,那你就和她再没有半点关系,你就完全是属于你自己的。但很遗憾,被吞了的是你的,留下来的是她的。现在的你是原来的你和她的结合体。”玄女袖子一挥,那堆搜魂石全都变成了齑粉,纷纷扬扬地撒了一地。
苏绾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只抓到一小把,随即那粉末奇迹般地消失在她的掌心里。她惊慌失措地看向玄女:“这是?”
玄女解释道:“莫慌,搜魂石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搜齐某人的魂魄后,甚至可以直接用来再造那个人的肉体。因它曾与你体内殷梨的那缕残魂相依相存上千年,所以它们便互相消融吸收了。”
苏绾心中一动,看向地上那些搜魂石的粉末,这个可以用来再造肉体,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她太渴望拥有一个正常的肉身了。
玄女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摇了摇头:“不可以。你本人其实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凡人,这些搜魂石只与殷梨的那一魂有关,你完全吸收后,不但得不到你想要的,还会导致魂魄之间的不平衡,会引起意想不到的冲突和后果。”
玄女生怕苏绾不明白,举起纤细的手虚空一划,苏绾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子宫,里面有三个胎儿:“你看,人的三魂就如同这三个胎儿一样,此消彼长。若是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范围内,他们都会健康成长,最多强壮点和孱弱点。但假如这种平衡被打破,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
随着玄女手势的变换,其中一个胎儿突然变大,把小的那两个可怜巴巴地挤到角落里,大的夺走了更多的地盘和营养,小的两个则越来越孱弱。
“你再看这种。”玄女又换了一个手势,一个形状模糊的外来物闯进了子宫,以一种凶猛的气势,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占,三个胎儿合作奋起拼搏,共同对抗外来物,乱斗一气之后,最大的那一个用自己的身子堵住了气势汹汹的外来物,把生存的空间留给了小的两个。它和外来物互相对峙,停止了活动。
玄女指指那个外来物:“这个就代表殷梨的那缕残魂。它挤进了你的体内,就相当于打破了你体内三魂的平衡,若是普通的残魂,早就被你的三魂吞灭了。但由于殷梨的那一魂是仙魂,相对于你自身的魂魄来说很强。于是便出现了这种情形,你的三魂专门分出较强的一魂来对付殷梨的那缕游魂,其他两魂则负责你的正常生息。而互相对峙互相抗衡的两魂,力量上升到一个平衡点的时候,反而都隐沉不见了,这也是西乐星君和谛听虫得出你少了一魂结论的原因。”
苏绾示意玄女无需再演练下去:“我明白了。”她已经从十二那里知道,西乐星君其实就是掌管生死轮回,相当于司命一类的神仙,所以,天界诸仙,看他的眼神都是敬畏的。这样的人都弄错了,玄女却什么都知道,这只能说明,玄女是个更厉害的。
“明白就好。你要再造肉身,有的是其他办法,搜魂石这个法子不能用。”玄女收回手,幻象消失。她轻轻吹了一口气,搜魂石的灰烬在地上卷起一个小卷儿,飞向远处,瞬间消失不见。
“您说,我体内还有一魂是殷梨的,到底是哪个部分?”苏绾想起北辰星君关于心的那一番言论,害怕地用手掩住左胸。她不认为她有那个能力负起一份这样沉重的感情,或者这样说,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但她不想替殷梨还这份债。明明她就是苏绾,为什么要替殷梨还债?这份债又该怎么还?所以,是哪一部分都好,千万不要是这里。
玄女将她的手拿开:“你慌什么?被吓傻了?你心里有没有他,你自己不知道?你得到的,是殷梨学习能力的那一魂,而不是她的情感记忆之魂。”
苏绾松了一大口气,眉间不自禁就带上了喜色。她只是得到了殷梨的某种能力,她还是她自己的。
玄女弯起嘴角:“你莫要高兴得太早。世间万物讲究的是因果缘法,别的不说,就说你是因得了殷梨的那缕魂才保住这条命的这一层因果,你替她还债,也不算为过。”
苏绾干笑了一声:“我只是一个自身尚且难保的凡人小鬼魂,我能替她还什么债?只怕我还没还上这债,我就翘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殷梨的这缕残魂就已经把她害得死去活来好多次了,若是再刻意去为殷梨还债,她会怎么死,她用脚拇指都想得到,肯定死得无比华丽,无比拉风。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死的时候从没想过要重生。从殷梨的魂钻入她的体内开始,到北辰星君,再到玄女,都是把他们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她的身上。生,是这些神仙强加给她的,死,也是这些神仙强加给她的,从来没人问过她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
而她,也根本没兴趣拯救别人,她只想拯救她自己。同情一个人很容易就可以做到,但如果要靠牺牲自己来成全、拯救对方,要的不只是勇气,更需要克服一切困难的毅力和能力。苏绾觉得,她和这样一个具有牺牲精神,大无畏的人,永远都是扯不上边的。就连当初她同情北辰星君,提出让他想法子把她弄到其他什么地方上去,把金缕衣让出来,也是有着小小的私心的。
玄女凤目中流光溢彩,微微一笑:“假如,我给你一个肉身,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苏绾心中忐忑,却只能干笑:“不要说给肉身,但凭您救了我的命,收留了我两百多年,只要是关于您本人的,我能力范围能及的,不违背道义的,我都愿意报答您。”
原本一直蹲在一旁捡石子玩的十二闻言“扑哧”一声笑起来,笑眯眯地看着苏绾,她的眼神和表情明明很纯良,苏绾却打了个冷战,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洗涮干净的什么动物,五花大绑地摆在某人面前,某人提着刀,考虑要从哪里切下去。
玄女纵声大笑起来,苏绾也陪着笑:“我是真心的。”她那点小聪明固然不够和这些千年老妖玩的,但最起码也可以表明一种态度。
玄女笑够了,才道:“苏绾,你说这话也忒有水平。你的意思是,是要关于我本人的,你能力范围内的,不违背道义的,你才肯做,否则免谈,也不能说你是忘恩负义,是不是这个意思?”
苏绾道:“不是不肯做了,是做不好,更惭愧。”
玄女突然收了笑容:“我把你从魔草海带出来时,你已经弱到不能再弱,为此,我把你放在养魂洞中养了两百年,为你修复了你所有受损的魂魄。现在的你,不是我夸口,只怕天界寻常点的小仙,魂魄未必有你强建。你要记住,从我玄女身边出去的,从来就没有弱的,不要和我说做不好,或者是没能力之类的话,那会让我觉得受到了侮辱。”
苏绾硬着头皮回答:“知道了。”玄女真能扯,这个都能扯上侮辱之类的,真是无处不在的仙人的超强自信和自尊。
玄女瞟了她一眼:“我不需要你报答,我是在和你做交易。一具完美的肉身,再加上一些法力,立时兑现,只换你替我完成一个心愿。你可以拒绝,但你要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不是我夸口,这三界之中,只有我有这个能力。假如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已经派人通知北辰星君,让他来接你了,你可以继续做他心目中的殷梨,继续做你的金缕衣,等上个几千年,机缘巧合的时候成就你的肉身。”
十二在一旁笑道:“要是我啊,我就答应,别的不说,就凭报仇这一点,我也要答应的。有怨报怨,有恩报恩,这样才活得爽快,你说是不是啊?玄女?你好多年没帮人造肉身了,我很好奇你会做个什么样子的出来,苏绾,你就不想知道吗?”
苏绾只好道:“那要我做什么?”这二人在一旁一唱一和的,玄女提出的条件很诱惑人,态度却是软硬兼施的,说着好听,其实都是迫她就范。不答应能行吗?
第49章 花容(一)
蛮荒古地的深处,有一座黑色的石山,高耸入云,怪石林立,山上长满了无数奇形怪状的植物,植物丛中又隐藏着许多与外界迥异的小兽。
苏绾跟着十二一起往山上爬,去寻一种叫做冰骨玉的玉石和月影花的花朵。根据玄女的指示,冰骨玉是再造肉身最好的骨骼材料,而月影花,则是造肌肤的上选材料。只可惜,这两件东西都极为难寻,必须要仔细搜索才行。
二人走到半山腰还一无所获,只好停下来歇气。十二望着苏绾笑:“以玉为骨,花瓣为肌,可以想象得到会是一个怎样倾城倾国的美人,怎么样,激动不?”
苏绾摸摸自己的脸:“其实,我觉得我自己这个样子就挺好的。”她巴不得自己普通得一点都引不起北辰星君的兴趣才好。玄女的要求大致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总有权力为自己多争取一点福利。
十二猛然睁大了眼睛盯着苏绾看,苏绾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连忙道:“我不是说我很好啦,我只是习惯了这个样子。顶着一张陌生的脸,我睡不着的。”
十二仰头望天,沉思片刻,认真地说:“嗯,也是,仙界的美女委实太多,反而显不出来。你这样的,保持本色,与众不同,反而更有特色,更出众。你的选择没有错。可是,你认为,玄女会按你的想法走吗?”
苏绾没吱声,随手抓起身旁一把亮晶晶的沙子泄愤似地扔向林立的怪木丛中。但凡有点真本事的大仙们,又有几人是把别人看在眼里的呢?玄女表面上很讲道理,实际上却是最不讲道理的。因为一个神,能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不需要和一些小虾米讲道理的。苏绾发狠地想,将来她要是厉害了,她也不和别人讲道理。
沙子落入怪木丛中,引起一阵不满的鬼叫,一窝山猫探出头来,气势汹汹地对着苏绾呲牙怪叫,转眼看到了笑眯眯的十二,吓得立刻悄无声息的缩了头。
十二连眼角都没瞟向那窝山猫,只拍了拍苏绾的肩头:“你的心情我理解,难得你还不贪图这些。你也别难过了,等会儿我帮你说情。不就是一张脸的事儿吗?小事情。”
苏绾道:“谢谢你,十二。”
十二笑得灿烂:“别客气,我都不和你客气的。”
苏绾立刻竖起了寒毛:“那是因为你没有需要我做的事啊,怎么客气?”
“谁说我没有需要你做的事?你不仗义哦,我还没开口,你就堵住我的嘴。”十二吊着眼睛看着苏绾。
苏绾心里“咯噔”一下,这玄女身边就没一盏省油的灯。除了那个未已,他暂时还没找过她的麻烦。神仙不是无私无畏的,神仙往往比妖精和凡人还要算得精。
正当此时,林中一只火红带凤尾的鸟一飞冲天,在墨兰的天际留下一道红色的幻影,很快就不见了影踪。
“啊呀,是朱雀。如果不是我眼睛厉害,只怕也被它给瞒过去了。”十二脸色一喜,火速钻进林子中,喊道:“快跟上,这附近有月影花。”
按照十二的解释,朱雀是一种很爱美的鸟,只喜欢住在月影花丛中,靠食月影花的籽生存。既然朱雀刚才从这片林中飞起,那么这片林中必然就有月影花。
可是苏绾跟着十二一路披荆斩棘,惊走无数怪模怪样的小兽和飞鸟之后也没找到那株传说中的月影花。十二一跃上天,漂浮在树梢皱着眉头四处观望,叹气道:“这月影花长得实在太隐蔽,真难找。”
苏绾仰着头问:“十二,你刚才看见朱雀是从哪个方向飞起的?我们向着去不就是了吗?”
十二降落下来:“你不知道这朱雀的狡猾之处。它与月影花相依相存,自然容不得其他人取了这月影花去。它每次要起飞之前,必然都要先打一番掩护的,又怎么肯直接从月影花枝头往上飞?比如,它这次从东方飞起,下一次它必然要摸到西方再飞起,每一次都不一样,所以很难找到正确方位。飞的时候,肯定是悄无声息,迅捷无比的,今日若不是我眼睛厉害,也不会发现它的踪迹。假如只是一只朱雀也好对付,可是这月影花能吸收天地灵气,对林中诸物都有好处,所以不管是草木妖也好,兽妖也好,都会替它打掩护。”
苏绾点头:“好东西总是难得的,若是轻易就可以得到的,就没人稀罕了。咱们慢慢找吧。总归是在这片林子中罢了。”
十二道:“不行,天要黑了,月影花只在晚上开放,咱们不要那种盛开的,要的是即将盛开那一瞬间的花骨朵。如果不在天黑前找到,咱们今天就算白费功夫了。所以必须在天黑前搞定这事儿。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得想个法子才行。”她左右一瞅,伏在草丛中,一阵乱刨。
苏绾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凑过去一看,正好看见她兴奋地从草丛中提着一只“吱吱”尖叫,乱蹬着四肢的小白鼠起来,往苏绾手上一扔:“运气真好啊,苏绾,老天都在帮你。”
苏绾看着小白鼠的那根尾巴,就一阵恶心,又想到段青那只灰老鼠,更是厌恶,正要扔出去,十二已经靠过来:“这可不是寻常的老鼠。闻到没有?很香吧?它叫玉香鼠,用它的皮、油、骨、筋拿来熬香料,嘿嘿,可是最好的香料,熏过的衣物,一辈子都是香的。我平时对这个东西都不感兴趣的,但是,你是贵客啊,正好送你。”
小白鼠的身上果然有一种似有似无,沁人心脾的馨香。但苏绾可不相信这个时候十二会莫名其妙的突然起了心思要替她弄什么香料,她既然这样干,肯定有她的意图在里面。便配合地掐了手里的那只玉香鼠的背一下:“还挺肥的。”
那只玉香鼠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十二得意地朝苏绾抛了个眼风:“惹你的那个正是个老鼠精吧?你正好拿这小东西出出气。先拔了它的胡子再说。”
苏绾犹豫了一下,这小东西和她无冤无仇的,用它来出气有点以强欺弱的感觉。但为了配合十二,她只好揪住那玉香鼠的一根胡须,试探地扯了扯,还没扯下来,那玉香鼠就凄厉地怪叫起来,拼命扭动着,看上去就像真的把它剥皮抽筋一样。
十二笑得哈哈哈的:“很解气是不是?你比我狠。一把扯下来也没这么疼啊,就是这样倒扯不扯的,最折磨人了。接下来,拔了它的小指甲吧?更解气。”
苏绾苦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狠。那小玉香鼠闻言更是凄厉地尖叫起来,那声音直插云霄,吵得苏绾耳朵疼,十二却是气定神闲,拍着手笑得天真:“再大声点才好听呢。”
这里正热闹,一只硕大的玉香鼠探头探脑,气喘吁吁地钻出来,人立而起,捧着两只爪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十二和苏绾,口吐人言:“放了俺家孩儿吧?十二姑奶奶,您老有什么要求,吩咐下来,俺去做就是了。”
十二笑道:“我还说,你这老东西记不得我了呢。看见我为难,也不肯出来帮忙。”
“俺是耳朵和眼睛都不好。”那玉香鼠举起爪子挠了两把头,憨态可掬,倒把苏绾看得笑起来,原来十二是抓了它的孩子诱它出来,再逼迫它带路去寻月影花呢。
那老玉香鼠苦哈哈的带着二人左拐右拐,钻进了一片浓密得几乎不见天空的林木中。又走了一段时间,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林子的正中,立着一株珊瑚树一样的树木,无数藤蔓围绕其上,油绿的鹅卵型叶片随风招展,展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奇怪的是,一个花骨朵都没有。
十二赞叹地站在树下,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些叶片,笑着对苏绾道:“你发财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长得最好的,灵气最充沛的月影花树。现在咱们坐等它开花就好了。”
苏绾已经放了那只小玉香鼠,让它去和老玉香鼠汇合,小玉香鼠跑走之前,还泄愤地咬了苏绾的裙角一口,试图把她的裙子咬破,可惜它咬上的是金缕衣,反而伤了自家的小牙,气得它“吱”地一声尖叫,迟差像人一样地顿足呼号。
因着找到了月影花,十二的心情很好,笑眯眯的问那小玉香鼠:“没咬破是不是,想不想再咬一口?姐姐让你咬啊?”说着伸出一只脚递到那玉香鼠的面前。
那小玉香鼠脸色更见惊恐,一溜烟地钻进草丛中,跟着老玉香鼠逃得无影无踪。十二无辜地摸着鼻子说:“一个个见了我都和老鼠见了猫似的,我都舍不得骂它们的。”
苏绾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刚开始还以为她是最温柔体贴的,后来才知道不是的。
月亮升起来,皎洁的月光洒在林子里,周围寂静无声,一直死盯着树干的十二激动地拍了苏绾一下:“你看,要开花了,打花骨朵了。”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鹅卵型的叶片的叶脉与树枝交接的地方,以肉眼看得见迅速冒出了无数白色的细米粒大小的花骨朵来,然后慢慢长大,满林芬芬。
“苏绾,摘呀,快摘呀,要好多才够呢。趁着现在没其他东西来捣乱,多摘一些。”十二递给苏绾一只玉盒,兴奋地去摘离她最近的花骨朵。
苏绾低着头默默地摘着花骨朵,想到这些美丽的花骨朵即将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忍不住地激动了。
两人正摘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在离她们不远处的树梢上,一个身影默默地注视着她们。苏绾感觉到了异样,回头一看,沉默了。
第50章 花容(二)
十二也感觉到了异样,回头一看,望着那个人影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那人也不打扰她们,就点点头,一直立在那里看着苏绾。
苏绾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只能低着头默默采着月影花蕾,十二轻轻碰了碰她:“我也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要不,你趁这个机会和他说清楚吧?”
苏绾心情烦闷之极,低声道:“要我和他说什么?”
十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玄女不是交待过你了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在有玄女给你撑腰了,没必要再装傻或是装孙子。我去那边采,你和他说,不要怕,他要是发狂,有我在呢,我立刻带着你跑路。”
十二果然走得远远的,苏绾继续埋头苦干,一阵熟悉的太阳光的味道从她身后袭来,两只修长的手灵活地在她附近的树上采起花蕾来,然后又把像月光一样莹白美丽的花蕾轻轻放入她手里端着的玉盒中。
苏绾从睫毛下偷偷瞅了北辰星君一眼,他半垂着眼帘,认真地采着月影花蕾。他采摘的时候,会很小心地用一只手扶住月影花的花枝,另一只手轻轻掐下花蕾,力求给月影花造成的危害程度最小。
两百年的时光,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他还是一样的年轻漂亮,器宇轩昂,除了身上的衣服颜色不再鲜艳——就是一身普通到了极致的黑袍。
苏绾忍不住想,莫非今年三界流行黑色?她一醒来,见到的每个人都穿黑色,她是不是也该考虑把金缕衣变成黑色以便跟上潮流?
“苏绾……”猝不及防之下,北辰星君突然开了口。
“什么?”苏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生疏冷漠。她不是因为和他分开的时间太长而觉得有了距离感,反正两百多年对她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梦而已。
她也不是没有同情心,更不是讨厌他,但她一想到,这个男人疯狂地爱着一个女人,爱了几千年,而她不但差点被那个女人的残魂巧取豪夺,差点成了那个女人的替身,还有继续成为那个女人替身的危险,她就忍不住想离他远一些。虽然有玄女的要求在那里,但她对做炮灰和替身的确没有任何兴趣,哪怕这个替身是个金光闪闪的替身。
“两百五十八年三个月零六天。”北辰星君的眼睛仍然是垂着的,手指下的动作也一点停滞都没有。
“嗯?”苏绾眨巴眨巴眼睛,他这是告诉她,她消失了两百五十八年三个月零六天吗?难为他记得这么清,果然是个痴情的男子,可惜对着她说不起任何作用。
“我刚见过玄女了,她说你在魔草海中睡了五十八年。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藏私不教你。你放心,回去以后我就教你学习所有你能学的法术,我再也不藏私心了,我会让你变强的。”北辰星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的心忍不住柔软下来的沙哑。
他以前不肯教苏绾学习那些东西其实心里也很矛盾,他一方面希望苏绾能早日凝体成功,一方面却又害怕苏绾变得强大后会厌烦他,离开他。他心里是希望苏绾一直柔弱,一直依靠着他,从而不敢再轻易离开他,悄悄逃走的。
但事实证明,他又一次的错了。这个错误的决定害了苏绾,差点让她魂飞魄散。
“和你没关系的,是段青害的我。”苏绾觉得很别扭,明明她不是殷梨,他偏要用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对她,真是诡异。她晃了晃手里的玉盒,里面的花蕾已经要满了,她飞快地逃离开他的身边:“这个盒子装不下了,我去问问十二够了不?”
十二收了苏绾手里的盒子,另拿了一只空盒给她:“还不够呢,再去采一盒来。抓紧时间啊。”
苏绾别扭地说:“我和你一起采吧,我和他站在一起,全身上下都像爬满了虫,实在是太难受了。”
十二笑笑:“恭喜你,你正常了。”
“你什么意思?”苏绾掐了她一下,“难道我以前都是不正常的?”
十二道:“你的从前我都曾经听人说过了。你的迟钝让人实在不敢恭维。如今去了那多余的一魂,总算是知道别扭了。”但其实,她觉得,苏绾还不如继续迟钝还要好一些。
苏绾沉默下来,她的确是变敏感了些,最起码现在她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北辰星君身上传递来的情绪变化和一些微妙的信息。而以前,她就算是知道了他爱着金缕衣的前身,她也没觉得什么别扭之类的,只会把他的行为看做是恶作剧,可怜他,又自动忽略。
“给我一只空盒子吧,十二。”北辰星君用袍子捧了一怀花蕾,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十二把苏绾手里的那只空盒子往前一推:“就放在里面好了。”又推推苏绾:“苏绾有话要和你说。”附在苏绾耳边轻声道:“有些话,刚见面时说清楚是最好的。拖长了烦人。”
苏绾点点头,抬眼望着北辰星君:“我有话要和大人说。”
北辰星君那不断往她手里的玉盒装花蕾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大把大把地抓花蕾,垂着眼帘道:“你说。”
“我不是殷梨,绝对绝对不是殷梨。这是玄女说的,绝对不会错。她要我告诉你,殷梨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让你不要再去求她,求她也没用。”
北辰星君手里的花蕾突然洒了一地,抬起眼呆呆地看着她。苏绾紧张地缩起肩头,戒备地看着他。她其实捏了一把冷汗,她非常害怕这个男人会为着自己几千年的期盼突然落了空而发狂。玄女也真是的,明明是她自己心软骗了人,现在骗不了了,却连和人家亲自说实话的勇气都没有。
北辰星君却只是怔忪片刻,就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拾花蕾,那星星点点的细碎花蕾却怎么也捡不完,因为这边才捡起来,那边却又洒了下去。
看到一向冷静张狂的他如此失态,苏绾好不忍心,但她还是继续往下说:“我不知道殷梨的残魂为什么会钻到我体内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附到金缕衣上。但我可以肯定一点,这些都不是我愿意的。我其实很喜欢从前的凡人生活。”所以,她觉得她丝毫没有亏欠他和殷梨的,她才是那个受害者。
北辰星君良久后才轻声回答:“我知道了。是我自私害了你。”他蹲在地上,垂着眼帘,并看不清他的神色,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他的态度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并没有出现什么不能接受现实的疯狂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