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陶明白忍不住问。
“抱歉,明白。”姚静香轻轻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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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管中窥豹,吓我一跳 5
陶明白骇然,似是有什么堵在喉咙里,他几乎猛地一下子,便将车停了下来。
姚静香同他说对不起。
他曾经期待着姚静香的道歉,悔恨交织的道歉,他要她在他面前忏悔,是她让他成了破败家庭里急速成长起来的人,是她让他失去了父亲的关爱,是她让母亲抑郁而终……这其中,无论是哪一条,都能成为他恨她的足够的理由。
是的,这曾是他无比期待的,尽管,这声“对不起”中,蕴着太多太多意味不明的情绪,更甚至,仅仅是一种感叹。
他仿佛是松了一口气,脑子里电火石光的闪着些许的片段,母亲弥留之际,紧攥着他的手,那失神的眼睛里涌出无尽的不舍。
母亲说,对不起……
姚静香此刻的优雅安然,远是形如枯槁光彩全无的母亲可比拟的。
他庆幸自己仍能保持平静,起码,看上去是这样。那些几乎是心底深处涌上来的酸楚与痛苦,被他狠狠的压了回去。
“我先送您回去。”他缓了缓,摇摇头,才说,“那些过去的事情,我没有兴趣。”
姚静香同样摇了摇头:“我却不能不讲,你该知道,希希对你我,有多重要。”
陶明白有些出神。
姚希希那清清亮亮的眸子,在他的眼前闪晃。
胸口闷闷的,他空洞的看着前方的路,好一会儿,直听到身后的鸣笛声,这才重新启动车子。
“所以,我才不想听。”他说。
姚静香转头看着他,轻轻的说:“你的动机,果然不单纯。”
陶明白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一点一点的收敛,这种语调平淡的指责,他无法否认。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对那份温暖甜美欲罢不能,但他对眼前这个人的恨意,亦是无法停止。那几乎是累积了三十多年的恨意,那是从记事起就被母亲耳提面命的刻在骨子里的恨,怎么可能说停便停?
但是,他愿意妥协,那些过往,便让它随风而逝,他只是个怀揣着贪念的俗人,不问过去,不管将来,他只想紧抓那哪怕只是片刻的温暖与馨甜。
不管她是谁,是谁的女儿,有着怎么样的身份,都不要紧。
她只是她,他只要她。
“抱歉。”姚静香和缓的说,“我却必须要说……我不能让希希在这段感情里,担哪怕一点点的风险。”
陶明白只觉得呼吸一滞。
“你母亲原本就是个柔弱的女子,文静并且内向,希希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们几个,也没有少聚在一起,她一向寡言,有心事也只是藏在心里。她同你父亲,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如何,我作为外人,无法置评。但是,你母亲生下你之后,患上了产后抑郁,我是知道的,也曾去看望过她,至于,她恢复的怎么样,我却是没有过多的关心。一则是,你母亲同你父亲是长辈指婚,两家联姻,她同我们,原本就不熟识,同我也是素来不大亲近。她性子腼腆,而我们几个人一块儿,素来是闹腾惯了的,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二则是,我那会子,因为我父亲阻饶我同希希父亲的缘故,已经自顾不暇……只是很久之后,才从旁人那里听说,她的情绪不大稳定。”
姚静香叹息了一声。
陶明白缩了缩发凉的手,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就这样,直到希希父亲的去世。我知道,他的去世,只是个意外,我却不能接受这样的意外,我恨他,也恨你父亲陶仲勋,为什么要怂恿他一起合伙创业……我那时候已经没有了理智,我埋怨所有我能埋怨的人,我心里明白,我更恨的,其实是我自己。他生前,我不能同他在一起,甚至在他死后,我仍是不能随之而去。”姚静香觉得嘴巴里有些苦,她需要休息一下,才能继续说下去。
“你父亲原本就同我们关系匪浅,我怀着希希,三番两次的因为轻生而住院那会儿,他几乎是陪着我一块儿住院……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我跟希希父亲的回忆,有大半,他是一起参与的。在那一段时间,你父亲几乎是代替着他,尽原本属于希希父亲的责任,陪伴在我的病床前。你父亲让我知道,那个人,有多么爱我,有多么期待我们的未来,以及我腹中的小生命……孩子,你无法想象,这样无微不至的开导与照顾,并且,由你父亲转述的那个人的爱,对我有多么重要,那是多么强大的力量,足够我将整个孕期都支撑下来。”姚静香擦了一下眼角。
陶明白一直紧绷的心弦,忽然的,就轻颤了一下。
“抱歉,孩子……”姚静香柔和的声音蓦地有些沙哑,“我那一程子,只当自己是世上最可怜的人,我自私的,也只看得到自己,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从你父亲身上汲取活下去的力量,但是,我忽略了,他有妻有子。其实,他完全不需要因为这场事故,对我有任何的愧疚,从而需要负任何的责任……没错,是愧疚,是责任,也许,不仅仅是愧疚,也不仅仅是责任,但我从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从前不会,那之后更不可能,他就只是我同希希父亲的至交好友。”
想来,她是狠心的,有些东西,并非没有察觉,但她的温柔,永远都只会留给那个叫做费存谦的男人。
这话,姚静香没有说出来。
“我的确没有考虑到你母亲的立场,严格说起来,她那时候的精神状态,并不比我好多少,你父亲对我的照顾,在她看来,无疑是刻骨铭心的伤害。你父亲愈是对我照顾有加,对她的伤害便愈重……倘若换做我,也必定是要误会的,即便不误会,也是无法宽容体谅的。没有一个女人,在这种事情上,会心胸广阔……更何况,你母亲是那样一个内敛又敏感的女子。”
陶明白呆呆的听着,跟灵魂出窍了似的,虽仍是掌着方向盘,心思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生下希希后,我的情况渐渐也有所好转,更是听从我父亲的安排,离开了这里,同你父亲,也就渐渐少了联系,近几年,甚至已经断了联系。若不是那天看到你,我也不知道,原来,你母亲已经去世了……我非常抱歉。”姚静香低声说。
陶明白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巴,甚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一直都知道母亲的状况,岂止是情绪不稳定,她时常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每天都仿佛生活在幻境之中,靠着诅咒与哭泣度日。
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照顾这样的母亲,他几乎有心力交瘁的感觉……真累。
但是,他们是相依为命的母子,他生活里的重心反反复复便只有两点,爱护照顾母亲,还有恨父亲,恨那个让他如此生活的女人……
他闭了闭眼睛。
“在那段过去里的林林种种,我无法向你一一讲述,我对你,对你母亲的抱歉,只因为我的疏忽,我的自私,我没有能更多的更好的考虑到你母亲的心情,别无其他……今日,我同你父亲见面,一则是探望老友,二则是确认你与你父亲的关系……时间虽短,却也足够我对你进行一番了解。只是,希希特地带给我看的人,我不想做无谓的猜忌。”
“我并不介意你怎么样看待我,但是,因为你是希希选择的人,我才会跟你说这些……我希望你了解,你父亲于我,是非常值得感激的,珍贵的朋友,是我所爱之人的至交、搭档。仅此而已。”姚静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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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管中窥豹,吓我一跳 6
陶明白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达他此刻的感受。没办法。
他只能努力的平抑着自己的情绪,尽管,对他而言,此时显得尤为困难。
他没忘了母亲的控诉——姚家的那个女人,是不要脸的狐狸精,她害得我们母子落到这个田地……
是,他不敢忘记,更多的时候,母亲的控诉与诅咒,像是一个将他紧紧缠绕的梦魇,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便会从四面八方钻出来,然后,无孔不入。
即便满室明亮如白昼,仍是无法驱走那个梦魇。
不是不痛苦的。
可是,几乎是在姚静香开口的时候,或者,更早,在姚静香和缓的提及他父亲时,他便知道,这当中,必定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情况。
姚希希的那份坦率,同她的母亲,几乎是如出一辙。
所以,他才会对着姚静香的眼神时,隐隐的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样平和温柔的眼神,坦坦荡荡的同自己对视。要么便是她深沉至极,要么便是她心中坦然。
到底是谁的错呢?
他更想知道,父亲在这里边,扮演了怎么样的角色,久病缠身的母亲,于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他们一家人分居两地时,父亲是否曾经想过要挽回点什么?
这些年来,他成什么了?
他不能想象,也不知道,日后,该用什么方式才能谅解父亲。
可是,那又如何……母亲已经去世了。
他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消化这一切……他的眼眶发热,四肢仿佛是麻痹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能感觉得到,姚静香那慈爱而友善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他不由自主的,就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响亮的“咕咚”一下子。
一直到了景慈街,陶明白沉默的立在车边,听着姚静香向他道谢,然后,他微微躬了躬身,说:“这件事,还请您不要告诉她……”
姚静香沉默的望着他。
陶明白一言不发的,由着她审视自己,很多话,他已经说不出口,但幸而,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他已经十分清楚。
姚静香微微笑了一下,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少走些弯路,少受些伤害。”
胡同里静悄悄的,陶明白注视着姚静香的背影,不疾不徐的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
姚希希刚从外边回来,身上还带着外边的寒气,一进大厅便被一股暖意裹住,她不由得的搓了搓手。
下了第一场雪后,这天是越来越冷了,她想。
等电梯的时候,听几个眼生的小同事,兴致勃勃的讲年会可能会有的奖品及礼品,说起听闻中的往年的礼品甚是丰盛,语调听起来便格外的兴奋。
腾昌在这一点上,的确是非常大方,姚希希摸了摸鼻子,心说,但是,假如把那些礼品折现给她,她会非常高兴……哪怕叫她表演节目,她也会多一点动力。
人不爱钱,天诛地灭。
电梯到了,人很多,姚希希刚要按住电梯门,有人便抢先一步,她这才发现,唐乐居然一直站在自己身边。
唐乐侧身,有意无意的替她隔开了一个相对宽泛的空间。
她看着他,微笑了一下,说谢谢,便先进去了。
她的眼神清亮,唐乐看着她手里拎着的大大的工具包,沉得仿佛是要勒断她的胳膊……他的心跳有点儿加速,看着她将工具包放在地面上,然后,甩了甩腕子。
他走进去了。
电梯越往上,电梯里的人便越少,唐乐眼看着要到自己所在的楼层,他低了头,看着那黑色的工具包,然后,对上姚希希的视线,说:“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拿回办公室。”
他的语气神态太过认真,姚希希看了他一会儿,才说:“谢谢,我自己可以。”
唐乐的脸上不掩失望之色。
电梯门一开,他顿了顿,迈步跨了出去。步幅之大,像是身后追着毒蛇猛兽似的。
姚希希平静的看着电梯门再次合拢。
少了一个人,电梯间瞬时显得格外的宽松,她抬头,盯着红色的数字,明亮的电梯镜上,清楚的映着她与另一个男子。她也直到唐乐同她讲话时,才发现,杨青松也在。
她不免有些疑惑,杨青松这人,跟在陶明白后头,跟影子似的,这会儿怎么偏偏落了单。
仿佛是留意到她的目光,杨青松略略点头,算作同她打招呼,然后,又像是解释一般,说:“陶先生去医院了。”
姚希希本来也没别的什么意思,不过是电梯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佯装没看到也太不礼貌了,这才大大方方的透过电梯镜看他。她可以指天誓日,她绝对绝对没有突袭某人行踪的意思……这可真是……这么实诚的人,待在她家小白身边,饶是小白再猴精,也抵不过这么个坦白法的呀……
啧啧啧……
她这样胡七胡八的想着,脸上便不免带了些笑意,很是明朗。
电梯“叮”的一下停了,电梯门打开。
姚希希走出去,想了想,又倒了回去,看了杨青松一眼。
杨青松有些意外,站直了,对她颔了颔首。
姚希希呆住,眼巴巴的看着电梯门合拢。她忽然想起来Dido从前说,油盐不进的杨青松,怎么独独对老姚你这么恭敬客气呢。她那时候把这话也仅仅是当成了一句戏言,怎么可能呢?这年头,甭说是杨青松这样的亲卫·兵,便是Dido这个还徘徊在外围的秘书,底下的人看见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说话,天知道会从他们嘴里掏出来什么一手消息——所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当然,杨青松可不是一般的小鬼。
她抬手按了按额头,仔细回想着……杨青松给她的感觉,似乎一直停留在最初的面无表情和沉默寡言里,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待她不同于旁人了,她的确没有留意,但细细想来,似乎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杨青松都待她极为恭敬,以至于她从未察觉,甚至把这当成是种理所当然。
姚希希沉默,她想不出个头绪来……也并非完全没有头绪,只是,打从一开始,某些可能性,就已经被她扼杀在了萌芽当中。
景小红一看姚希希进来,就兴致勃勃问她今天都有些什么收获。事关减肥及身材大计,姚希希一清喉咙,顿时围上来一大票虎视眈眈的女人,话匣子一打开,满屋子的叽叽喳喳声。
常青瞠目结舌的看着一票女人,俩眼放光的盯着姚希希,不时的扭扭腰做些匪夷所思的小动作,不禁摇头——这世上,果真没有不爱美的女子。
“能不瘦嘛?我这一圈转下来,折腾的我……”姚希希从景小红手里接了一杯水,咕哝咕哝的灌了一大口,“我宁可吃到自然死。”
众人嘁她。
姚希希摇了摇头,叹气。她今天等于运动了一整天,这会子歇下来,便觉得肌肉酸疼。这时,放在她桌上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到一旁安静些的地方接通电话。
“妈妈……”姚希希靠着窗台,伸手去接阳光,傍晚的阳光带一点淡淡的金色,“嗯……嗯?”
她最后听到妈妈说了几句,又听有同事在找她,有些话便没有听得非常清楚,最后她说:“什么客人呀?是哪个长辈嘛?还要我回去打声招呼……马上来……”
她对常青那边招了招手。
“就这样,我晚上回去……放心啦,我一定到家吃饭……就这样,再见。”她收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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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上一章节误将柳存谦打成了费存谦,估摸着我那会儿神游太空去了……以后一定注意,仔细再仔细O(∩_∩)O~~~
PS:最近几天有事,时间全搭进去了,除了偷偷玩手机,干不得别的,更不提码字,所以耽误了更新。抱歉,亲爱的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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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管中窥豹,吓我一跳 7
姚希希下意识的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左右不明白,家里头有什么客人,似乎是大有来头的模样,值当让妈妈大费周章的叮嘱她按时回家。
那边同事又在催她快点儿回去,她一边应着,一边迅速的给陶明白发了条短信过去。
等到她回到座位时,一拨人的讨论已经暂时停止,景小红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开玩笑,说她再不回来,常青就得把加班的罪魁祸首这罪名给按在她头上了。
姚希希笑,她不过就接了个电话,能耽误多会儿功夫啊。
一群人笑呵呵的说笑,气氛难得的轻松,元月起《台前幕后》就正式开播,眼下真不是说说笑笑的时候。不过就是抓着一点空子,苦中作乐罢了。
姚希希听到景小红问她:“老莫最近好吧?”
“好啊。”她回答。
莫子言结婚的消息,并不曾在腾昌流传开来,撇开陶明白不论,也只有Dido知晓一些内情。
“我说。”景小红颇八卦的道,“老莫那个劲儿,哪天她闪婚了,我都不会感觉有多稀奇。”
姚希希正喝着水呢,听到这里,端着杯子的手一划拉,险些洒自己一身。
“瞧瞧。”常青眉尾一挑,“咱们一说结婚啊什么的,把咱过了年就三十的希希给吓成什么样了。”
大家听出来常青话语间的揶揄,整个办公室响起了会心的大笑。
姚希希摸了一下额头,有点儿啼笑皆非。
“哎,说真的。”景小红很是感兴趣的样子,“像陶监这样的上等货色,换我,就算是绑了,也得去领了证才算小功告成……”
“做人要矜持……你们懂什么呀。”姚希希笑眯眯的。
“哎,那陶监,私底下什么模样呀?”景小红摸着下巴,“我估摸着,一定是个高手……”
“打住,打住……不许八卦我啊……”姚希希作出投降的姿势。
“这回真不是八卦。”常青插腔道,“咱们景小红女士,是恨不能换老公……是吧?”
“我呸!”景小红作势抄起文件夹就要扔出去。
众人大笑。
常青笑着清喉咙:“都严肃点儿,没瞅正开会着呢。”
“切!”众人嘁他。
……
姚希希开车回到景慈街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胡同巷子里的路灯,带着晕黄的光圈,显得有些落寞。下车后,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阿斯顿马丁,横竖是觉着眼熟。她笑了笑,不过就是同款的阿斯顿马丁,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