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留步啊,请留步啊!那个杏衣姑娘旁边的红衣小公子,请你留步!”管家喊得好大声,方圆几里大概都能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喊声。

阿妤头疼,那人喊得这么具体,周围人都在看他们了。玉台察觉她面部变化,问,“怎么啦,你不舒服?”他还是没听懂那人在喊自己。

阿妤扯嘴角,那个管家已经扑到他们跟前了,气喘吁吁地对玉台行礼,“小公子,你真是走的好快啊,让奴才追得快断气了。”

“我?”谢玉台立即眯了眼,向前一步挡住阿妤,警惕打量陌生的中年人,“我不认识你,你追我做什么?你和我之前发生过过节?劳烦提醒下。”少女在他背后噗嗤一笑,勾了勾他的手。从玉台肩头,看着那管家:玉台的思维,可和普通人不一样呢。

管家果然愣了下,干笑,“公子这是什么话?我没和公子有过节啊。”天啊,这人的脸毁了一半啊。小姐看上这么个人?

“你和阿妤有过节?”玉台愣住,转头,阿妤忙摆手。

管家哭笑不得,“也没有。我只是”

“你既然和我们没过节,追着我干什么?有谁派你来的?你这个打扮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哇。”

阿妤一直抿着嘴,在玉台后面笑。她坏心极了,就是不告诉谢玉台那人是什么意思。果然玉台见从那人嘴里问不出什么,哼一声,牵着她,掉头就走。

管家无奈地喊,“公子给我家小姐扔了花灯定情,转头就不认了吗?我家小姐同意公子的恋慕啦,请公子明日来县令府上提亲。”

“什么定情?我没有。”谢玉台心中一惊,连忙看向阿妤的眼睛,赶紧否认。

阿妤当然知道他,从这管家话里,她也才听出这里放灯的习俗,和云州不一样。当下拉住玉台,转身有了个主意,“他是我情郎。”

“啊”管家没见过这么直白的姑娘,简直比他家小姐还干脆,当下傻眼。

“但是我变心了,”玉台使劲瞪她,她也装作没看到,“因为他太过软弱,我不喜欢。你看到他这样弱质纤纤,他喜爱的,是那种性格泼辣的刁蛮姑娘。你家小姐倘若是这种人,他就去提亲。”

“我才不要提亲!”玉台瞪她瞪得更厉害。

阿妤耸肩,对目瞪口呆的管家继续说,“看到没?他就是这种黏黏糊糊的性格。”

“这、这和我家小姐太配了啊!”连管家都不得不相信“天地姻缘”了,高兴得都快结巴了,“我家小姐就喜欢人百依百顺哪!她就是刁蛮的不行,任性的不行——上个姑爷,就是脾气太硬了,被小姐打了一路,给退亲了。我家小姐说,嫁给她,啊不不不,是娶了她,就不能拈花惹草左顾右盼。小公子你叫什么?我家小姐明天就去找你哇。”

“我”谢玉台气得说不出话,甩开阿妤的手。她怎么这样胡说八道?!他性格很黏糊,为人软弱吗?那不是因为她,他才这样的吗?他有时候气她一句,她都会眯着眼说“谢玉台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当然他每次都是没节操地立马换性格,安抚她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性格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啊。

“他叫,沈君离,”阿妤一开口,就知道谢玉台冷冰冰的眼神转了回来。她吸口气,微笑着说话,“才来这里,人生地不熟。但他出身好,是云州沈家大公子,和你家小姐门当户对,你查一下最近来往的人口就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今天忘了发文了==

然后,我明天休息一天,不更了,后天入V三更,亲们继续支持哈。

☆、3838

“江妤,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

“没有解释。”

“江妤你真是好样的!”

一连好些日子,谢玉台都没再和江妤说过话了。阿妤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沈君离?她都没跟他提过,就自己下决心了。没关系,让他再气着吧,自己先处理好沈君离的事再说。

被耍的刘氏千金果然怒气冲冲地找上门了,上来就对着阿妤冷眉冷眼,“沈君离,嗯?我认识你么?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阿妤坐在客栈角落,托着腮帮看外头。玉台跟她置气,并不陪她。一晃神,英气豪爽的刘氏千金就带了小厮们,坐到她对面,一定要她给个解释。阿妤懒洋洋看她气得通红的脸,“那我认识你吗?你上来就要抢我的情郎?你抢我的人,还不许我玩弄你一下?”

刘氏千金被堵得气闷,强声道,“这怎能一样?那小公子明明把花灯扔到水里,我也接了,他可不许赖账。”这小姑娘真可恨,她回头就催着爹爹派人去探望那什么“沈君离”。闹了个大乌龙,还被两家以为他们互相看对眼,真怄气。

“他扔的是我的花灯!”江妤撒谎面不改色,“再说,那时候他许愿,是和我相守。我们是外地人,并不知道你们这里的规矩。他让你会错意,我替他道歉。但你要从我手里抢走他,你就是第三者,我当然不相让。”

谢玉台听到下面的争吵声,隐隐有阿妤的声音。他怕阿妤出事,就赶紧下楼,却在楼梯口,听到这番话。目中星火闪烁,盯着阿妤冷淡的神情。她表现的那么淡,却让他心头颤动,各种滋味到嘴角,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了。

刘氏千金气极,却败于无理由,只能自己生闷气。瞪着对面的姑娘,“你现在高兴了?云州沈家,那么大的权势!我现在骑虎难下了。更可气的是那个沈君离,居然还真答应娶我了,谁想嫁他啊!”

她这么说,连阿妤都忍不住吃惊。她本意是去试探沈君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他的存在了。她万没想到,沈君离还真的要娶这什么刘氏千金。结巴道,“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多本事啊,搞了个大乌龙,赖了他一身,躲都躲不掉了。”刘千金哼了哼,转眼,看到楼梯口站着的红衣少年。当下一怔,下一秒眉开眼笑,再接着,目光落在少年的侧脸上,又怔住了。

她以貌取人,那日灯火朦胧,只看到红衣少年半张脸完美无比。却不想,他的另半张脸,这么丑陋!这要真做了夫君,天天看着这脸,会做噩梦的。她心里庆幸,没有真寻了他。

阿妤察觉刘千金变幻来去的目光,扭头,就看到谢玉台。带上讨好的笑,站起,“玉台,你下来啦?”

谢玉台淡淡瞅了她眼,下楼,坐在她边上,敲桌子,“好饿。”阿妤太有眼色了,赶紧招来小二布置午饭。他大爷姿态,对上来的饭菜挑三拣四,阿妤又无比听话,他怎么摆脸色,她也笑眯眯。

刘氏千金别开眼,心中再庆幸:幸好当日没真遇上这人,不然自己得气死。敢在自己地盘上挑来挑去,看她不挑断他筋骨!刘氏千金站起,告辞,“行了,你们慢慢吃,我还得去处理沈公子那事——谁要嫁给他啊,真是的。”

等刘氏千金带着人哗啦啦走光,玉台丢开筷子,不吃了。阿妤不嫌弃他的任性,站在他身后轻轻给他捶肩,夸奖,“脸上的伤疤怎么还变大了啊?玉台,你故意的吧。真是本事,才出来一会儿,就把那姑娘给吓跑了。”

“你不是说,她喜欢性格黏糊的人吗?我是那种性格吗?”谢玉台还是不看她。

阿妤乐了,吧嗒在他脸上亲一口,“当然不是啦,你性格多变,怎么会黏糊?我说错话,你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

谢玉台仍是别脸不理她,心中却暗暗下决心:沈君离,这个人一定要快点儿解决!任何对阿妤有心思的人,都要快点儿解决。你说她怎么就长得这么漂亮?丑一点儿,多好啊。

当然,他不敢把心思说给阿妤听。

次日醒来,阿妤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烟雾缭绕,屏风后坐着一青衣公子,默默饮茶。凭她的认知,能一眼看出那是谁。心中各种情绪涌动,万没有想到,沈君离如此大胆,竟把她掳来了这里。

沈君离似乎知道她醒来了,在外面淡笑,“阿妤醒来,便出来吧。”他开着窗,看秋天黄叶飞卷。眼前蓦然一人坐下,他恍惚看去:杏黄衣裳的姑娘玲珑美丽,眼眸似水,却冷冰冰的,一点儿情绪都没有。

“要吃些东西吗?”沈君离体贴问,将桌上一盘糕点往她方向推一推。

她摇头,木然看他。

“阿妤也没话对我说吗?”沈君离心头一丝烦躁。

阿妤继续摇头,还是无表情。

沈君离的淡定终于破功,压低声音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你一定要这样吗?!你这般不配合,不怕我对谢七郎动手吗?他可是一点儿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

“你要我如何?”阿妤反问。

“我不要你如何!”沈君离眸子闪烁,颓然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沈江二家在云州,都变成笑话了?你真是把自己的后路全断了,私逃出家来追谢七郎?真有本事啊。我纵然想要你,沈江二家都不会同意的。阿妤,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做事这么不计后果?”

阿妤早知道,从自己离开江家的那刻起,就没有什么回头路了。江家不会接受这么个三小姐的,她早知道。但是现在,听到沈君离告诉她,她的脸色,仍然一点点变白,咬住唇。

“我原来,一心想要个护我到底的家。可不是被你和江南逼得吗?我什么都不要了,也什么都没了,”江妤低声,自嘲笑,“我现在,只剩下玉台肯收留我了。”

沈君离不说话,怜惜地看着她。青显谢氏七夫人,乍然一听很本事。但谢家的媳妇,是那么好当的吗?他说道,“阿妤,我想把你护在羽翼下,你偏偏不要,我也没办法了。为了沈家声望,我现在得娶刘家小姐。以后,你好自为之。”

阿妤呆呆看着他,没料到他会这么好说话。好像一时间,他又变回了小时候,那个护着自己帮着自己的君离哥哥。以前,沈君离确实对她很好,疼她,宠她。近一年的变化,让她对他生厌。她没想到,她还有重新见到以前那个“君离哥哥”的机会。

“君离哥哥,阿妤谢谢你。”

沈君离扯笑,看着她良久不说话。这是他从小就定下的小妻子啊,看着她长大,心中也有满足感。近一年,他被江南牵着走,因为放不下阿妤,做下很多错事。可那日,阿妤为了躲他,第一次欺骗他。他就知道,他再等不到他的小阿妤长大成人,嫁给他了。江思明告诉他,请他理智些,沈家不是谢家的对手。阿妤既然选择了谢玉台,沈君离就得放手。

前几天,那个刘家千金,使了和江南当初一样的诡计。骗他喝迷药,制成假象,第二日所有人围观。只是好笑的是,那刘家千金在白天见到他的模样,脸色就变了。可那又如何?当日和江南是有约定,才侥幸逃脱。这一次,为了沈家名声,他得娶这个刘小姐过门。

听说她性格泼辣,无所谓。没有阿妤,娶谁都一样。

“阿妤,能最后让君离哥哥抱一抱你吗?”他看到了窗外急匆匆奔来的人影,目中藏起思索,对发呆的小姑娘笑。感叹,“以后,真怕再见不到阿妤了。”

阿妤犹豫下,碰上沈君离温柔的眸色。抱一抱,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这是曾经宠爱她的君离哥哥。

她从位置上站起,走到沈君离面前。与他对视半天,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肩膀。沈君离仍坐着,见到小阿妤这么配合,眼底闪着柔软情意,伸手搂抱住她的腰,叹口气。

房中温情只存了半刻,门被从外砰然推开。江妤抬头,惊讶地看到阴鸷看她的红衣小公子。少年衣袍飞起,长发因奔跑而凌乱散开,他的脸色很白,一眨不眨地看着屋中相抱的二人。

阿妤的手,立马从沈君离身上挪开,往后退两步。心中乱七八糟,看到沈君离温和的笑脸。“君离哥哥”她喃喃,没想到刚才那温情款款的男人,会这么将自己一军。她皱着眉,开口想和玉台解释。

谢玉台走进来,冷冷盯着沈君离。沈君离多有风度啊,站起来拱手,告退。谢玉台突然出手,一拳挥向沈君离。强大的冲力,将男子推向后面,狠狠撞上墙。

☆、3939

阿妤猝不及防,桌椅挡住,两个男子以最原始最粗犷的姿势,倒在地上互殴。他们两个都不懂武功,打法一点儿道理都没有,但拳脚无眼,落在身上,因怒气而更加狠、重。她看到玉台眼底的阴气沉沉,更看到沈君离含怒的眼神。

少女受到惊吓,尖声喊,“不要打了!君离哥哥,玉台,你们不要打了。”她怕玉台弄伤沈君离不好交代,也怕沈君离打伤谢玉台,可自己站在边上,又拉不开他们。当下对着门口那几个目瞪口呆的侍卫跺脚,“你们不要看了,快拉开他们两个。”

侍卫们回神,两边的人一同进来,七手八脚,才把那两个人分开。阿妤跪在地上,抱住玉台,看着他苍白微肿的嘴角,心疼得不得了,“有没有受伤?我们去看大夫。”

“不许碰我!”谢玉台甩开阿妤的手,扶住自己胳臂,慢慢站起。江妤面色更加担忧,看着他的手,却不敢再伸手。

沈君离那边情况也并不好,本来温雅的公子哥,如今衣衫凌乱、发冠歪掉。他看着谢玉台冷漠的眼神,嗤笑,“你做什么姿态给阿妤看?就你这个样子,如果保护不了阿妤,就让出来!谢玉台,你不就仗着谢家七公子的身份吗?除了这个身份,你有什么能力从我身边抢走阿妤?我早就想揍你一顿了!”

“君离哥哥,不要再说了!”阿妤打断,皱着眉冷眼看他。

谢玉台却不看他,目光落在阿妤身上,“我发现你不见,多么着急!我怎么知道,是我多心,你居然好端端地和沈君离在一起喝茶聊天。江妤,你还抱他!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被他欺负的么?!”

“我自然没有忘!我也不是抱他,只是告别而已,”阿妤心知误会一定要解释清楚,出了这扇门,再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玉台,你一进来这样是怎么回事?我怕你心忧,才一直没跟你说我对君离哥哥的打算。”她停顿一下,直接无视沈君离还在现场,只想跟谢玉台说清楚,“我知道君离哥哥肯定要出手,我怕你受伤,才什么都没跟你说。我打算处理完君离哥哥的事,就和你一起去青显。我不想让君离哥哥的事,成为你我之间的疙瘩。”

谢玉台一点儿都不感动,唇角一扯,“我最难过的,就是你这个样子!”

“江妤,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你是吗?你是不是还觉得我配不得保护你?你一直把我当做没用的废物,才什么都不跟我说。你认为我只会给你添乱,所以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他神情伤感,直直盯着她,“但凡你有一丁点儿信我,也不会瞒我瞒成这个样子。”

“你明明知道,这段时间你可能会出事。你却从来不告诉我,你从不跟我提。你不跟我提,要我怎么跟你说?!在你心里,我一点儿用都没有,连我最喜欢的人,也保护不了,是吧?”

最喜欢的人他这样脱口而出。

谢玉台的目光太清太亮,阿妤失神,被刺得无处躲藏,无法反驳。她扶着桌角,颤巍巍地瘫坐下。心中茫然,觉得他说的,是正确的。可是这错了吗?两人中,她愿意做那个出头的,这错了吗?!她张口欲言,又无话可说。

谢玉台失望地看着她,不再理会屋中的场景,转身出去了。

“玉台,你去哪儿?”阿妤跟上前一步,只看到红影掠走,再看不到他的人了。目中发涩,倚在门边看半晌,她慢慢低下头:是她,做错了吗?

“阿妤,不要难过,”沈君离整理好自己,出门来扶起她。看到她难过的眼神,心中起了怜惜,“怪我临时恶意,想惩罚一下他。他日日和你在一处,连你的安全都护不了。你真要选择这样的人?”

“我本没有要他护我,我想护他,”江妤轻声,“可是,我好像做错了。”她轻轻推开沈君离,往外走去,“你让我想一想,让我静一静。”

沈君离目中懊恼,极为失落。没想到都这个样子了,那两人也没有像他想象中那般决裂。只怪谢玉台太任性,而阿妤又太冷静。罢了,他总是猜不到阿妤的心。往前跟两步,看阿妤走下楼梯,“过两日,我和刘家小姐,先在这边举行婚事。然后我们才回云州,把婚事再办一场。阿妤,希望两日后,我能在婚事上见着你。”

少女背着身下楼,步子停顿下,又继续走。他的话,在她那里,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

或许,阿妤真的是那样喜欢谢玉台?阿妤本是无情之人,只对一个人有情。

谢玉台大声质问,她的脸色就变了。而沈君离温柔多情地和她说话,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连有没有听到,都不告诉他。这世间男女多情,大多如此扑朔迷离,多少人,伤怀其中。

那天,阿妤出门,并没有找到玉台。她心中落寞,晚上去江水边,看一对对男女还是放花灯传情。经过刘氏千金的乌龙,她已经不敢随便丢花灯了。于是只是站在石桥上,看他们玩闹。

她习惯性地扶袖口,袖口却被什么挂住。低头,竟是腰间一个同心结。红线缠绕,一团疙瘩,和袖口的金银链带勾在一起。阿妤微出神,慢慢解下同心结,细看。

多日前,在青城,玉台很用心地给她编了这枚同心结。编的多烂啊。那时她就想跟他说,不要编了,不许编了,你编一辈子也编不好!

但她终究没忍心说出来——他想和她永结同心,阿妤却忘了回赠。他以真心赠她,可是,阿妤抱的,满是敷衍之心。

人挤来挤去,阿妤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撞,手上失力,同心结甩出,掉进了光影徘徊的水中。轻飘飘的,连点儿声音都没有。阿妤心口一空,什么都没想,就纵身跳下了水。

人群慌乱,尖叫着“有人掉水了”,越挤越走不开。远远的,从拐角深处跑出红衣少年。他左顾右盼,挤不到水边看,心里烦闷无比。方才,明明看到是阿妤在桥上站着的,怎么一恍惚,就不见了?

白天的事,是他做错了。他不该跟阿妤大吼大叫。

回到客栈中,偷偷进了阿妤的屋子,发现里面冰冷,没有人停留的痕迹。要不是包袱还在,他真要以为她已经走了。他一路想着如何道歉,来到这里,看到石桥上的少女杏衣如春,心里喜悦。他真高兴,她还在自己身边,还有道歉的机会!

可是现在呢,阿妤跳下了水?她为什么要跳下去?秋天多冷啊,她人在哪里呢?

秋水渗骨,阿妤也觉得冷。可同心结,是玉台辛辛苦苦编出来的,她不想弄丢。凭着模糊的印象,她在水中摸索。岸上人影扭曲地映在水上,灯火明灭也给寻东西带来了不便。阿妤忍着心头的焦躁,一遍遍找。

好不容易摸到那同心结,她心头一松,从水里冒出头。岸上人见她识水性,当下一哗然,作群兽散。阿妤抖着双肩,摸把脸上的水,烛火勾摇中,看到岸边站着的红衣少年。

他怔愣地看着她手中的东西,火红的色泽搭在杏色衣裳上,太明显了。

阿妤直觉反应,就是往水中缩,游到另一边上岸。这种冲动,被她克制住。阿妤看着水边的少年,他眸色漆黑,无神地望着她。她的玉台,想要保护她。她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辛苦,还让他那么伤心呢?

——玉台,对不起。

她涉水而来,游上岸边,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冰冷冻紫的双唇抿起,对他露出浅笑。

“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空洞,那么迷惘。胸口有什么要喷薄而出,强烈而汹涌,烧得他全身无力,只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不要让玉台伤心,不要让玉台难过,更不要让玉台无所自处,”阿妤温柔地递给他同心结,胸腔中那强烈燃烧的感情,将她逼得双目发涩发烫,只想看着他,“我,十分、特别、比所有人都强烈地喜爱玉台啊。”

南方的九月定格一瞬,一瞬便是永久。年少的故事,天真又激进,呼吸起来都好痛。谢玉台伸臂,将她紧紧抱住。年少的身体紧挨着,都在颤抖。她还能忍耐,他却想哭了。“不要离开我阿妤,你不能离开我。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把你留下。你不要气我。”

阿妤从他肩头,看到满天星辰,浩瀚飞渡,“你不要这么说。玉台,无论我让你多难过,我都会改。但是你不要自伤,不要折磨我。”

玉台紧紧抱着她,像环抱整个世界。一开眼界,三千世界,寒鸦杀尽,他只想抱着她。

后来,他们去成衣铺里,阿妤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时天晚了,阿妤双目干涩,几乎睁不开。玉台主动背起她,往客栈走去。

那是段好长、好安静的路,她伏在他背上,看月光荡漾,听少年脚步缓慢,心中无比宁和。他的心跳,是给她最安心的保证。每天每夜,能看到他,就是她最开始的事,最想要的生活。她的他,天下无双。

阿妤想,执着之人,必受所累。倘若这累,是玉台,她甘受。许许多多年,她都忘不了那晚那段寂寞的路。月色皎白,路边黄叶飞落。这段路,他背着她,想一直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玉台,你要一直这么背我走下去。即使你老了,我也老了,也要背我走。”

“好。”

“不要放弃我。”

“好。”

☆、4040

回到客栈,阿妤乖乖地进房睡觉。她如此沉静、默默无言,倒让谢玉台心中惦记,跟着她一同进屋。少女理都不理他,进了屋脚下一软,就往下倒。玉台被她吓住,赶紧伸手去拉她。结果当然是跟她一同摔到了地上。

谢玉台半抱半拉着怀里的姑娘,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果然滚烫无比。想是方才掉进水里,受了凉。他心里懊恼,拍拍阿妤**辣的面颊,轻声叫,“阿妤,你还醒神吗?你受了寒,我下去给你熬药。”

阿妤虽然头脑昏乱,但谢玉台的话,她还是听得进去的。闻言,撑着他的肩自己站起,往床边走去。见玉台仍不放心地跟着,她宽慰一笑,“我躺一会儿,你买药就行了,熬药的事,还是交给小二他们吧。”

到这样的时刻,她仍体谅着他。谢玉台面色古怪,答应一声就走了。半刻钟,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阿妤果真已经盖着被子睡觉了。他看了少女恬静睡颜一会儿,仍是把她叫起来喝药。

整晚,阿妤都能感觉到屋中有玉台陪伴。他一会儿探她温度,一会儿默默无言盯着她看。阿妤想问他,你熬的药为什么这么苦?到底是放了多少黄连?该不是我昨天惹你生气,你趁机报复吧?

她借着病撒娇,要吃这个要玩那个,不过说说而已。谢玉台却无比纠结,轻声细语地哄她,没想到阿妤生个病这么难缠。以前阿妤也病过几次,明明很安静的啊。好容易熬过了大半夜,阿妤乖乖地闭了眼,不再闹腾了。他就趴在床头,撑着下巴看她睡觉。

杏眼桃腮,眉骨清秀,肤色比雪还白,在昏色灯火中,莹莹如玉。这样好看的人儿,他一辈子也看不够一样。

谢玉台微笑,伸出手,一点点在她脸上勾画。只碰上她细腻似蜜的面颊,手指间就觉酥麻,忍不住让他越摸越上瘾。最后,他干脆爬上床,凑到她眼皮下,一根根数她的睫毛玩儿。觉得无聊了,又抓起她散在枕间的发尾,慢腾腾地给她编了个小辫子。

“玉台,”阿妤无奈地睁开眼,似笑非笑,“你动来动去,让我怎么休息?”她不介意他摸自己的脸,也不介意他凑那么近数自己的睫毛、玩自己的长发,她就怕他动来动去,让自己一晚上都在猜这个人又在玩什么。她生病了哎,他怎么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呢?

“你、你不是睡了嘛。”阿妤突然张开眼,吓了玉台一跳,赶紧扔开她的长发,心虚地别眼。少年面颊绯红,长睫飞颤的样子,让阿妤觉得有趣。阿妤恍惚想,她看过的话本,都是怎么说来的?

趁着美人沉睡,调戏美人,进而结缘。

玉台这个性子,是不会调戏她的了。阿妤却生出趣味,想看看他什么反应。很严肃地叫了一声,“玉台!”谢玉台“啊”一声,很天真地抬起头,就见少女凑过来,亲上了他的嘴角,并半晌不动。

顿时,浑身血液似僵住,少年屏住呼吸,目光垂下碰上她的眼睛,不知该如何是好。

“呆子!”阿妤轻声骂,心里叹气。她温柔地抚摸他的面颊,舌尖在他嘴角轻轻一舔,察觉他的身体更加僵硬。她知道他的心结,只鼻息相缠,柔和跟他说,“那天,你嫉妒我抱沈君离,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想把我绑到身上,除了独占欲,没有别的原因吗?玉台,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同心结,却不敢直接跟我说你的心愿?”

“我是你的谁?你想要我做你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