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罗微微颔首:“外酥里嫩,色如红霞,很好。”

朱时春闻言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唐律看在眼里,心里头琢磨:看着真碍眼啊。

朱时春又说:“裙带面是齐师兄的手艺,大小姐尝尝。”

裙带面是扬州一带出名的小吃,清朝的《随园食单》里面也有记载,面用小刀片成,色泽雪白,在清澈微碧的汤水中沉浮如同女子

的裙带般曼妙。面条的味道也不一般,是用百合和面,吃起来面有嚼劲,滋味微甜,非常可口。

毕克芳开口问:“阿罗,这面怎么样?”

毕克芳既然开口,毕罗情知这道菜是有问题的,而这个问题,她今天也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出来。她目光微沉,扫过齐若飞的面孔时,尽量不透出任何情绪:“裙带面的特点之一是汤要宽。”她低头看向面前:“碗不对,汤也少了。”她用筷子夹起面条来尝了一口:“和面的也不是百合,是茯苓粉。”

朱大年闻言,脸色微沉。张师傅则在一旁打圆场:“是我不好,做寒冰玉露羹的时候,百合被我用光了。小飞再想用鲜百合时发现没有了,才临时换的茯苓粉。”

毕克芳没有说话。

齐若飞面露惭愧:“不怪张师傅,是大家拿材料时我忘记说自己也要用鲜百合…”

唐律笑眯眯的:“既然材料不齐全,也难怪味道差一些。我看这位小兄弟的刀工倒是不错。”

齐若飞朝唐律微微点头,目露感激,又对毕罗解释:“碗的问题也是我疏忽了,多亏大小姐提醒。”

唐律说:“大小姐是内行人。这内行看门道,我这个外行,也就看看热闹。”

毕罗没搭理他,转而去尝另外两道菜。一道凤凰展翅,是朱大年做的;另一道喜鹊踏梅,是张师傅的拿手菜。

毕克芳问:“阿罗,怎么样?”

或许是因为毕罗刚

才毫不留情地将裙带面的缺点一一指出,此时连朱大年都显出几分忐忑来。张师傅两手虽然背在身后,朱时春偷瞟了一眼,发现张师傅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一直在不停揉搓。这是紧张了,朱时春有点想笑,看来毕罗现在还挺有威严的。

毕罗各尝了一口,面色如常:“两位大师傅的手艺,无可挑剔。”

最后尝的一道菜,是唐律特意为毕罗点的一品冰花玫瑰燕。玫瑰花、鱼子和椰浆,让色泽本来有点寡淡的炖燕窝立显妩媚。鱼子微腥,主要靠玫瑰花汁和椰浆的中和,既为这道甜品增色不少,也中和了鱼子本身的味道,吃在口中滋味鲜甜,又带花香。虽然唐律说这道菜是特意为毕罗点的,但后厨仍旧做了两份。

唐律见毕罗尝了两口,知道这道甜品还是入了毕罗的眼。他取过自己那份,掀开盅盖,舀起一勺。他一个大男人,对燕窝这种东西其实并不怎么感冒,尝这道炖品的口味,其实是为印证自己的一些猜想。

刚才毕克芳总共问了毕罗两次菜的味道如何,在唐律看来,毕老先生是意有所指。奈何毕罗这姑娘看着文弱,实则很有些城府。那两道老师傅做的菜,她都只尝了一口,里面至少有一道菜是有问题的。但她偏不说。

而这道燕窝她吃了两口,唐律一尝,滋味果然地道。

唐律的目光在凤凰展翅和喜鹊踏梅两道菜间打了个来回,眸

色微深,他在回忆刚才毕罗的每一个细微神色。

尝完一桌11道菜,也没花太多时间。席间,毕罗除了对齐若飞做的裙带面有些意见,似乎对其他所有人的手艺都很满意。唐律不禁猜想,到底是毕罗有自己的考量,不肯初来乍到就得罪一波老臣呢,还是因为今天他在场,不想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让四时春自家人难堪呢。

齐若飞毕竟还年轻,他的路还很长,毕罗作为最近两天平城风传的四时春新一任接班人,点他两句也很正常,并不至于耽误他以后的前途。

剩下这些人…唐律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逡巡一圈,心里已经有了数,恐怕是豺狼虎豹,各怀心思。

他又看向毕罗,这么一群老家伙,哪怕是毕罗这颗小辣椒,也不一定搞的定啊!

毕罗已经站起身,朝他微微一笑:“唐少,稍后我们内务整顿,就不留您了。”

唐律上身前倾,执起毕罗撑在桌沿的手,在对方反应过来前,在她手背落下一个轻吻:“多谢大小姐款待。”

毕罗简直整个人呆住,连她自己一时都分辨不清是气的还是吓的,但有一点她现在弄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个麻烦精!

她两只手一齐用力将自己的右手拯救出来,手指都是颤的,就见唐律没事儿人一样朝她眨了眨眼:“改日我请阿罗小姐一同用餐,还请务必赏光。”

毕罗深吸一口气,硬挤出一丝笑:“送唐

少到门口。”

她目光在离得最近的赵经理身上打一个旋儿,赵经理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唐少,这边请!”

他这一天可够倒霉的了,好容易毕大小姐给他派了个送人的活儿,他可不敢再弄砸了。

饭毕,毕罗和毕克芳祖孙俩移至3楼雅间。进了屋,毕罗坐下,毕克芳叹了口气:“阿罗,今天这顿糊涂宴,吃的如何?”

毕罗一时没听明白:“糊涂宴?”

毕克芳说:“好吃的不敢赞一声好吃,不好吃的,你又不敢直说不好吃。这顿饭不是糊涂宴,是什么?”

毕罗哑然。半晌,她才说:“外公,我…”

毕克芳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啊,毕罗,你知道人得了毒疮,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他看着毕罗的眼,缓缓说:“拖上一阵,等毒疮长得大大的,全身的毒素都聚集到了那儿,再用刀一举刺破,一直挤——直到最后流出干净的血来。再不行,只能将那一块烂肉连根挖掉,这样才能换得一身干净,从从容容地活下去。”

人尚且如此,那么一个机器、一个企业呢?

想要挖掉毒瘤,怎么可能兵不血刃?革新必然伴随着流血。只是这些话,毕克芳对着毕罗的那张小小的白净的脸孔,一时说不出口。

毕罗虽然聪慧,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汤面,以汤宽为宜,以见汤不见面为妙。裙带面顾名思义,截面成条,并两指宽,飘浮汤

水间,若女子裙带,曲裾曼妙,意态悠扬。鸡汤加笋汁熬上半日,裙带面出锅过冷水,加入鸡汤滚上。味极鲜美,面宽劲道,春日以此面会友,岂不快哉?——《四时春录》

批注:

裙带面 : 裙带面,取自《随园食单》,袁枚著。

Chapter03 《四时春录》和沈临风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毕罗学着看账本,研究菜单,背菜谱,每天四时春和老宅两头跑,虽然每天的饭菜都有专人负责,但人很快就瘦了一圈。

因为刚回四时春的第一天就落了赵经理的面子,接下来有关饭店的全部营销策略和广告方案,都径直送到毕罗这里,好在毕罗在F国攻读学位时,为了锻炼自己,没少接大大小小的广告策划案,做起这种事倒是信手拈来。

清明主题的广告牌第二天就换了上去。清新的薄荷绿底色,古朴典雅的设计图案和一目了然的套餐介绍,刚摆在门口就吸引了许多老街坊的注意。对此朱大年是赞不绝口,赵经理原本想找茬儿,可一听后厨的单子短短两天数量又翻了两翻,就知道这位毕家大小姐已经赢了先手。

凡是和艺术设计沾边的东西,毕罗动起手来改的飞快。很快,全新的菜谱设计和整个4月份的营销方案也新鲜出炉。这些事情上,朱大年是个外行,毕克芳却越看越满意,几天下来,连精神头都好了不少。先生说好的事情,朱大年一向是最坚定的拥趸。又有朱时春这个能说会道的家伙在后厨大肆宣扬,很快,对于毕罗的种种赞语在四时春内外越传越广。

谁都不知道,毕罗也有自己的烦恼。除了做设计、想点子这一套是她的擅长,她还有更大的不擅

长。背菜谱、设计菜单,初看有趣,越学越难,她在F国时虽然也经常自己开火,但自己做菜只为贪嘴,要为整个饭店设计这些东西,背后可有着大学问。就拿一个清明饭的套餐来说,既要荤素搭配又要结合营养,四时春的许多菜还有着不一般的典故,不能胡乱填塞。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还要进厨房掌勺,毕罗愁得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在还有画画聊以慰藉。

睡不着,又静不下心,毕罗就画画。她先将四时春里这些熟面孔都画了一遍。可画着画着,手里的笔不听使唤,就画成了心里最熟悉也最遥远的那个身影。俊朗斯文的面部轮廓,垂落前额的一绺发丝,再然后是眉毛,鼻梁,嘴巴,笑纹…最后才是那双眼。不知不觉,这样的画就叠成一沓,放在枕边,仿佛那个人真的陪在她身边,不知不觉也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是毕克芳例行做检查的日子。毕克芳并不需要毕罗陪伴,只喊了朱大年一起,临走前,叮嘱毕罗在家好好钻研菜谱,务必在这两天内,把四时春4月份的菜单定下来。

这天上午本是个寻常的春日上午,院子里的鸟儿啾啁叫着,从窗口依稀能看到院墙外桃花纷飞,毕罗有一笔没一笔地画着,面前放着那本厚厚的《四时春录》,头一天晚上睡得太迟,这会儿怎么都提不起精神看

菜谱…手机传来“叮咚”一声响,毕罗一手撑着额际,另一手划开手机屏幕,是一条微信消息。

“大小姐,微信求通过啊啊啊啊!”又是那个唐律发来的微信验证消息。

毕罗将手机一扔,懒得再看。

可没过几秒钟,手机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她本以为是唐律打来的电话,不想去接,可目光一瞥,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手机号是有名字的。她拿过手机,接通:“齐师兄,早。”

这些天几乎每天都要去四时春点卯,也把大家伙的手机号和微信都加了个遍。不过彼此联络都是工作上的事比较多,但像这个时间段给自己打电话,而且是齐若飞,还是头一回。

电话那端传来齐若飞有点无措的声音:“大小姐…有个人,说想见你。”

“见我?谁?”毕罗在平城的朋友屈指可数,她实在想不出,除了那个讨人厌的唐律,还有谁会这么一大早地扰人清静。

“他说他姓沈,是你在国外留学时的同学。”

毕罗手里的铅笔“叮”地一声落在纸面,她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越跳越急的声音:“他是不是叫沈临风?”

“嗯。”齐若飞问:“大小姐,他真是你的朋友吗?”

“是,是。”毕罗站起身,膝盖不小心磕到书桌下沿,可她丝毫没感觉到疼:“你说他跟你在一起?怎么会…”

手机那端传来两声短促的电流声,紧接着就是一道含笑的男声

:“毕罗,想不到你也回平城了。有没有空,一块吃个饭?”

“这么早?”毕罗接起电话前才看过手表,早上七点半,这个时候相约,难道是吃早餐:“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嗯,想不到你也在平城啊。毕业典礼我没有去参加,都没能跟大家说一声…”

“这么巧,我也没参加毕业典礼。”沈临风的声音沉沉含着笑:“刚跟朋友一起吃早餐,听人说起你,才知道你也在平城。刚好我们今天要去叫郊区的一个餐馆吃饭,一起吧?”

毕罗脑子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此时说出的每一句话大概都很傻,可还是控制不住那种从争着抢着从每个细胞渗透出的喜悦:“好啊!那个,沈…临风,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你认识齐师兄?”

“朋友的朋友。”沈临风听起来一直在笑,仿佛心情愉悦极了:“说起来也是巧。等见面聊。你家在哪,我去接你?”

“那个,其实我自己过去…”

“地址?”沈临风身边似乎还有人,他与对方低声交谈了两句什么,又说:“一块吃个饭,都不是外人,顺便介绍我另外两个朋友给你认识。”

“嗯…”毕罗轻声报出一个地址,是家门口外的一条主干道:“从金台路拐过来后有个小报刊亭,我在那等你。”

接下来的一切仿佛都在梦中。毕罗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怎么下的楼,锁的门,但还记得给自己画了

个清爽的淡妆,又换上手头最漂亮的一身衣服,英伦风的连衣裙和一双短靴,这个季节不穿外套其实还有点冷,可她此时心里暖烘烘的,哪还感觉得到半分凉意。

临出门前,她看到枕头边放的那一沓画稿,略一犹豫,她将整沓画稿收入怀中,又放进随身的包里。

在报刊亭旁等了约莫二十分钟,她看到一辆黑色辉腾朝自己驶了过来。她向前走了几步,隔着玻璃,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连忙踮起脚挥挥手。

对方似乎也看到了她,放慢车速的同时摇下车窗,一边对她喊:“阿罗,快上车,这边不让停车。”

几乎车子停下的一瞬间,副驾驶的车门朝她打开,毕罗才坐上车,车门还没关妥,车子再次行驶起来。沈临风边调转车头边说:“不好意思啊,一见面就让你跑。”

毕罗摇了摇头:“是我选的地方不合适。”她自己不会开车,许久没在国内生活,平时也没怎么留意什么路段不能停车。她看向空荡荡的的车子后座:“你的朋友呢?”

沈临风勾着唇角笑:“咱们俩也有一阵子没见了,你一见面就问我的朋友,可真让人伤心。”

毕罗后知后觉,紧跟着又想起临上车前他喊的那句“阿罗”,这个称呼其实说不上特殊,要好的朋友都这么喊她,不知怎么的,一模一样的两个字,从沈临风的嘴巴里说出来,就显得格外动人心弦。

若是容茵

在这,肯定又要笑话她花痴了。

毕罗偷偷瞄了一眼沈临风的侧脸,结果没想到,对方竟然也在看她。

才感觉有点降温的脸颊顿时又烧起来了。

沈临风说:“是不是有点热?刚刚害你跑得急了,给你开一会儿空调吧。”话音刚落,他的目光落在只被裙子遮住一多半的腿上,微微一滞,轻咳了声:“那个,我还是给你开会儿窗吧。”

毕罗连忙将腿往自己那边收,又将随身的包包放在大腿上,饶是如此,仍然感觉自己脸红的要冒烟了。

这件裙子从前也穿过的,其实裙边并不太短,站立的时候是非常合适的膝上5公分,是她坐下来的动作太匆忙了,上车后又忘记整理裙摆,才显得有点暴露…毕罗越想越懊恼,这样会不会被他看轻,觉得自己是那种轻浮的女孩子…

沈临风似笑非笑地看她:“今天才听朋友说起,你是毕克芳的孙女儿?”

毕罗“嗯”了一声:“你的朋友,认识齐师兄?”

“算是吧。”沈临风说:“这么说你这次急着回国,就是为了继承四时春?”

毕罗不禁苦笑:“想不到连你都听说了这件事。”

“我怎么不能听说?”沈临风也笑了:“是你太过自谦。同学5年,都没听你说起过家里的情况。四时春在咱们平城也是响当当的老字号啊,要是上学时让咱们那些同学知道了,肯定要撺掇你回国后请客。”

毕罗赧然一笑

:“我也不是故意不说的…”她原以为以毕克芳的身体,加上如今四时春的发展,自己有可能不用继承这份产业,可以安安心心做自己设计师的工作,每天与纸笔打交道的日子,才是她此前一直向往的生活。

“知道,你是低调。”沈临风说:“我听说现在四时春上下都管你叫大小姐。看来我也得入乡随俗啊。怎么样大小姐,即将接任四时春的感觉如何?是不是痛并快乐着?”

毕罗抬起眼,刚好遇上红灯,车子缓缓停下来,沈临风也正看着她,还伸手在她眼角飞快抚了一下:“黑眼圈都出来了。看来你这些天过的很辛苦。”

毕罗心里又酸又甜,她见沈临风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忍不住别开视线:“你呢?听说你回来也是继承家族企业?”

沈临风回答得很坦然:“是啊。有很多东西都不熟悉,正跟我爸学着怎么上手。继承家业这种事,说起来好听,只有真正去做的那个人知道有多辛苦。”说着,他叹了口气:“不过我将来总要结婚生子的,早点闯出自己的事业,对父母对未来的妻儿都有交待。”

毕罗咬了咬唇,忍不住轻声问:“那个…安娜跟你一起回国了吗?”

“怎么可能。”沈临风一摊手:“我跟她,就像中餐和法餐,都很美味,也都能体味对方的好。但不可能真正在一块。”他摇了摇头:“刚在一起没多久我们就

有了约定,只谈恋爱,不讲婚姻。”他扭过头,朝毕罗一笑:“说起来可能要被你唾弃了,回国前我跟安娜就已经分手了。”

毕罗轻轻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这件事她回国前就已经听说了,否则也不会心心念念着要在毕业典礼上跟他正式告白…可一样的事亲耳听沈临风本人再讲一遍,又别有一番滋味。

曾经她和沈临风也走的很近过,尤其有一个学期,他们两个一起做小组作业,那半年,可以说是他们两个真正对彼此熟知和了解的半年。本来她觉得就那样慢慢发展下去也很好,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安娜,和沈临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好上了,听说两个人是在一个派对上认识的,当晚两人一见钟情,第二天就公开地出双入对。

毕罗心里那点可怜的小火苗也在同时化为灰烬。

多少次,见到沈临风和安娜在一起说笑、约会、公开亲吻,她都劝自己,沈临风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他们甚至未来还有可能会结婚。这样在心里偷偷喜欢别人男朋友的行为是不道德的。可每当亲眼见到或听说他们俩吵架闹分手的消息,心里那点已经熄灭成灰的小心思,又仿佛有隐隐复活的趋势…

是不是每个人都曾这样偷偷喜欢过一个人,藏在心间,掩于唇齿,是每晚睡前照在床头的白月光,是悄悄埋葬在青春岁月的不可言说。毕罗不知道是不是别人

也会像她这样,偷偷喜欢着一个求而不得的人,谁都不敢说,更不敢主动去争取,唯一一次鼓起勇气,是在得知他与安娜分手的消息后,准备在毕业典礼上对他告白…却接到了朱大年打来的越洋电话。

世事无常,早在F国读书时,谁都想不到临近毕业时,自己的人生会铺开怎样绚丽的篇章,自然也更不会想到,会在朝夕之间发生怎样的变故。事故与巧合一件接一件的发生,往往让人目不暇接,只能被动去面对和接受…毕罗忍不住攥紧了背包的带子,不知道待会是否还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已经等得够久了,不想再平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沈…”“阿罗。”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沈临风洒然一笑:“你先说。”又说:“还有,阿罗,大家都是同学,你就叫我临风吧。”

毕罗点了点头,这两个字其实已经在心里无声念了千百遍,可真的吐出口,仍因为紧张显得有点磕绊:“临风…咱们这是去哪?”

“噢,就在东郊一个新开的餐馆,地道的中餐,还挺有特色的。”他别有深意地看了阿罗一眼:“至于味道,你是行家,到了那一切你说了算。”

毕罗摇了摇头:“没有,我其实…”她想辩解,可看到沈临风望着自己的目光,又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毕业之后,他们两个的身份都发生了改变,不再是身处异乡努力

融入大环境的留学生,而是各自都有了不得不遵行的轨道的成年人。尤其让她惊讶的是,看沈临风的样子,也是要在平城定居的:“我记得,你家乡是沪城?”

“就是那边的。”沈临风说:“不过家里的生意主要在平城这边。除了逢年过节去看看亲戚,也没什么时间回去沪城。”

大概也看出毕罗有些拘谨,沈临风故意讲了几个回国后跟朋友聚会的段子,逗得毕罗也露出笑颜。一说起话,路程也不觉得长。很快就到了他说的那家餐馆。他们来的早,到餐馆才九点来钟的光景,并不是吃饭的时间。沈临风的另外两个朋友也还没有到。两个人坐在雅间里,沈临风起身给毕罗倒了杯茶,正要说话,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神色微微一变:“家里的事,我接个电话。”

毕罗连忙让他请便,哪知道沈临风前脚走出房间,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看到是朱大年的号码,毕罗先松了一口气,哪知道接起电话,听筒那边传来的却是毕克芳的声音:“阿罗,你在哪里?”

毕罗想起自己出门时太匆忙,连张字条都忘了留,不禁有点支吾:“我,我同学…”

毕克芳的声音听来异常严厉冷肃:“无论你现在在哪,都立刻给我回来!”

“可是,我才刚到…”

“家里进了贼,你的房间被搜得乱七八糟。”毕克芳说:“你什么

时候离开家的?有没有锁门?”

毕罗大脑一片空白:“门?我锁门了的…”可紧接着,她想起自己走前稀里糊涂的,压根忘记将那本《四时春录》放回柜子里收好。

书就放在临窗的桌子上。

“大年已经报警了,你在房间里有没有放什么值钱的东西?”毕克芳问:“阿罗,你把菜谱放在哪里了?”

“我…”毕罗多余一个字都吐不出。

电话那端也是一片沉默。最后毕克芳说:“你还是先回来吧。”

沈临风推门进来时,刚好和拎着包往外冲的毕罗撞在一起。他见毕罗眼圈通红,顿时愣住:“怎么了阿罗?”

毕罗紧紧咬着牙:“对不起我家里出了点事,不能跟你一块吃饭了。”

沈临风“啊”了一声,但他向来风度极佳,立刻反应过来:“那,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