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主…从始至终,他都只有一个妻主。如果真的有一辈子那样深刻的爱,那么,她忍痛让他离开,算不算?

沈语卉开始感到深深的害怕。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只能在无尽的悔恨中,虚度余生。

可方静源那些宠厮,似乎连安静度日的机会都不给他。他倾绝的美貌对他们来说是个威胁,毕竟没有哪个女人忍得住美色的诱惑。他们嘲笑他、折磨他,甚至使出了苦肉计,让方静源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沈语卉在那些少年的脸上看到了得逞的诡笑。打他的方静源却微微愣了一下,似乎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最后会变成这样的结局。

曾经山盟海誓,自己也疼惜过他,可巨大的失落已经冲昏了她的头脑,再仔细看他时,发现他竟然陌生得像个路人。

情已冷,爱已逝。走到这一步,早已无法再回头。

沈语卉毅然离开了方家。凭他从小就清傲的性子,是断不会再留下的了。他一个男子流落异乡,娘家回不得,又怕有歹人看中他的容貌,躲躲闪闪地过着艰难的日子。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遇上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个朋友。他们都是有志气的男儿家,在他们的帮助下,他也像他们一样做起了买卖。没想到这一开始,竟完全改写了他的人生。

从皇宫到边境,从心高气傲的官家少爷,到冠绝后宫的十君,再到无名无姓的流浪商人。他经历过人生巨大的转折起落,心境渐渐淡然下来。

他寡言少语,做生意长居幕后,甚少与人打交道,非常神秘。只是静静一个人时,也偶尔会想起那个给予她温柔的女子。在看多了世间冷暖之后,他才彻悟她的真心难能可贵。

注定未熄的缘分,总有再遇的那一天。只是他先见到的并不是她,而是宁昭颜。在异国街头遇到故人,他心头微颤。也曾听说朝堂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流落到了这里!

悄悄地一路尾随着他们,他却觉得越来越惊讶。他们明明是在逃亡,却像朴实的农家百姓,过得艰苦而又温馨。夫随妻行、各自分工、相亲相爱。她对他们每一个,都是疼到了骨子里。看着她望着他们时,眼中的深情,沈语卉心中便会有微微的涩:那样的眼神,自己是多么熟悉。

目睹她英姿飒爽,见证她韬光养晦,感动她为民请命,钦佩她反败为胜…苍蓝的每一件事,他都留意着,她的每一次抉择,都让他深深的钦佩。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从前一点都不曾真的了解过她。

他无法站在她的身边,却不由自主地,想为她抚平眉间的烦忧。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竟这样悄悄地紧随着她,不能自已。

他愈发努力地经营自己的生意,在她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援手。苍蓝曾感叹过一路上自己竟如此好运,每每得到好心人的雪中送炭,却没有想到,那个人竟是她曾经深爱着的语儿。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当他可以看清自己的心时,却恰是离她最远的时候。她重掌皇权,在那高高的庙堂之上,再不是他可以轻易企及。

他在她的皇城脚下开设学堂,希望能让更多少年识清自己想走的路,不要像他这般曲折。

原以为此生会就这样清清冷冷地度过,她却捕捉到了他的行踪。他无颜相对,她却锲而不舍。原来,她亦不曾放下过。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旧梦重圆,那失而复得的喜悦,无法用言语形容。多年以后,当他已不如十四岁时娇嫩,也不如十四岁时单纯,她却依然待他如珠如宝,仿佛毫不介意他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

“那时候年纪还小,难免会犯错。”她总是这般嘟囔,还献宝似地让他看她左手臂上的道道疤痕:“这些,就是我年轻时冲动的证明。每一次要冲动犯错了,我便会割伤自己,以痛提醒自己。”

她说得云淡风轻,他却看得落下了眼泪。她满足地闻着他身上的梨花香气,喃喃着:“如果不是我太冲动,怎么会让你流落在外,吃苦这么多年?”

她轻轻的一句话,却让他忍不住大哭起来。这些年来独自生活,即便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他也会强忍住泪意,因为一旦脆弱,可能就意味着敌不过灾难。当苍蓝站在他的面前时,他却感到自己这艘飘摇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他伏在她的肩头放肆地哭泣,仿佛在将这几年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只要有她轻轻拍着自己的肩头,在耳边轻声哄着:“小心,别哭坏了身子。我会一直陪着你,想什么时候再继续哭,都可以。”

他正哭着,却被她这话逗笑了。又哭又笑的样子肯定丑极了,惹得他埋在她怀中再不敢抬头。

“想什么呢,还不睡?”耳边,传来她轻柔的话语。感觉到沈语卉身子微颤的苍蓝,凑了过去。

黑暗中,他顾自露出微微的一笑。“在想这个美梦,不舍得这么快就睡着。”

“既然睡不着,那我们来忙些别的好了。”温热在耳边不断扩散,他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你…这下你倒不怕压坏了孩子?”

“我会很小心的,怎么敢拿这小宝贝开玩笑。”她笑着,一只手已经伸入了他的衣襟,抚上那柔嫩的茱萸。

“嗯…”极其轻柔的一声呻吟,淹没在她的亲吻中。夜色里,只有月光柔柔地倾洒着,保护着这如梦境般唯美的一刻。

210、番外 藤蔓流年(上) ...

“带着你的野种,滚出这个家!”一声嘶吼,伴着此刻天幕中轰隆炸开的惊雷,将六岁小男孩惊恐的脸蛋映照得无比苍白。

“爹——”漫天大雨中,他哭喊着向那个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的男子爬去。雨水不停地冲刷着他的脸,面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小小的身躯趴在男子的身上拼命摇晃:“爹,爹!别丢下天儿!”

男子病得显然快只有出的气了。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向年幼的儿子说了一句话:“天,天儿,女子…无情…你,活下去…保、护…自己…”

带着还没完全出口的尾音,那个被丢出门的男子,忿忿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小男孩爆发出绝望的哭喊,可在这暴风雨的天气中,也只像是蚊过嗡嗡,无人留意。

云景天的童年是坎坷的。他柔弱的爹因为美貌,被那个不配当他娘的女人不顾一切地强抢回府。那时她早已有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云涵便是其中的老二。

云爹爹的娇柔之美,曾让那个女人迷恋不已,在府中荣宠一时。生下两个女儿的云家正夫、云涵的爹心生嫉妒,多次陷害云爹爹,让他们父子受尽委屈。可能是坏事做多,几年后他得了大夫都无法解释的恶疾,竟一病不起,短短数月内便撒手人寰。

直到病死前,他依然没有放下对云爹爹的妒恨,并将这恨意传达给了他的两个女儿。

是云景天父子害死了自己的爹——云涵从小便恨着他们,而云景天又是个性子倔强的,姐弟间毫无情分可言。

终于到了云景天六岁那年,那个女人不知从哪里听到谣言,说云景天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个野种。她恼羞成怒,将当时已病入膏肓的云爹爹丢出府外,连同懵懂的小景天,从此恩断义绝。

一夜之间没了爹娘的云景天,想尽方法将云爹爹安葬了,只能是非常简陋的草席卷身黄土埋,总算好过暴尸荒野。

云景天为爹爹感到不值。一个如玉般美貌的男子,却将一生毁在了那个女人手里!这一切除了怪那个女人暴戾残忍,也要叹息他的爹爹太过柔弱,任由她欺压,才会最终走向这样的结局。

爹爹的最后一句话,爹爹惨死的那个雨夜,像梦魇般深深地刻在了小小年纪的云景天心中。

没有人要的小孩在街头,生存必然万分艰难。他曾偷过摊档上的包子,也曾和别的乞丐抢过一碗残羹剩饭,一直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尽管如此,他从未萌动过回家的念头,在他的心里,那云府就像是魔窟,住着害他家破人亡的魔鬼。

也许是因为他长得白净漂亮,不起眼的小乞丐居然也被人贩子拐带了。他们将他迷晕,卖给了一家茶馆当童工。那时候,他悲惨的每一天从鸡打鸣前开始,在月亮升起后结束。洗盘子、洗菜、洗衣服…如果干得不好,便会换来一顿打骂。

他小小的身体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痕,一双小手上都是茧子,比女儿家更粗糙。他三番四次试着逃跑,可每次都被懂武功的老板抓回来,免不得又是一顿毒打。久而久之,他似是放弃了,老老实实在茶馆后院干着他日复一日的活计。

十二岁那年,茶馆老板做大寿,各地来的商人将茶馆挤了个水泄不通。云景天趁着混乱再次逃跑,而这一次,他终于逃出了老板的魔爪。

殊不知一转身,他却掉到一个更大的魔窟里。

被人打昏再醒来时,他已然躺在一间充满恶俗香味的房间里。看着眼前众多打扮得俗不可耐的男子,他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入了勾栏院。

什么叫祸不单行,什么叫苦尽甘来?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公平的存在吗?如果有,那为什么他一路如此坎坷,就连决定自己的命运,都做不到?

没有一技之长傍身,纵然心比天高,也无法改变身如浮萍、任人欺压的命运。

他的美貌让鸨父喜得合不拢嘴。勾栏院为了捧他成为花魁,请了许多老师教习他歌舞琴艺、媚人之术,在短短三年里,将这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璞玉,打造成一块绝世璀璨的宝石。

十五岁那年,他被逼开苞接客。陌生的女人在他身上贪婪抚摩,肆意驰骋的感觉,让他经常无端端干呕起来。第一个时会伤心流泪,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他渐渐麻木,在鸨父欣喜若狂的目光中,为勾栏苑赚了不少的银子。

也是在那段时间,他遇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恩人:他的师傅道风老人。这一位云游世间来去无踪的的高人同情他的遭遇,也惊叹他的天分,于是将毕生武艺传授给他,更输给他十年的内力。

自此以后,小小的勾栏苑早已困不住强大起来的云景天。但天地之大,一时间他竟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他将鸨父的位置取代,当上了勾栏苑的幕后老板,在这个消息流通的温柔乡里,寻找自己的目标。

有一天,勾栏院里来了个特殊的客人。说她特殊,是因为来勾栏院的女人他得多,那种贪婪、淫/秽的目光,那种赤/裸/裸的欲望,在这个少女的脸上都找不到。她看起来年纪很小,一双眼睛单纯而好奇地望着这地方的男男女女,腰间一块成色上佳的玉牌,让云景天眼前一亮。

不光是有钱人。有钱的客人院中并不少,云景天经常在二楼懒懒地打量着那些人,他的眼光已被人世间的颠簸起伏锻炼得精炼无比。

他媚然一笑,转身下楼,以无比诱惑的样貌身材,瞬间吸引了少女的视线。

花样年华的云景天,相貌秀美中带着淡淡妖娆,不笑已媚,笑起来更是颠倒众生。一袭白纱长衫本是朴素,却偏偏薄的有些透明,将里面的风光若隐若现地展示出来,却又看不真切。缓缓走动时,衣衫贴合地勾勒出他修长的腿形,场面一时寂静,许多女客人看着他,都在悄悄地狂吞口水。

那时的云景天早已不再接客。他的忽然出现,让客人们如狼似虎地向他扑来,开出天价只为求与他春风一度。

他走到少女的面前站定,向他露出倾绝魅惑的笑容:“这位小姐,愿意请在下喝杯酒吗?”

这个少女,便是当时还是王爷的柳叶。

柳叶对云景天的喜爱,简直达到了痴迷的程度。云景天一夜之间飞上枝头,搬入了柳叶的王府。身份注定他无法成为王夫,但柳叶却向他保证,再也不会让其他人进门。

他进柳家之后不久,就爆发了柳国皇室的第一次内乱。先皇被自己的亲妹——也就是柳叶的娘亲杀害,柳国帝王之位易主,柳叶的身份也再一次得到了提升。

云景天鸡犬升天。柳叶生性优柔寡断,在遇到独立聪慧的云景天之后,对他愈发依赖起来。大到朝堂政事,小到家务琐事,都会习惯性地询问他的意见。冥冥中,云景天俨然成了这王府真正的主人。所以纵然他是勾栏院出身,王府上下也绝没有一个人敢看不起他。

事实上,他也确实拥有这样的气度。十几年的苦难将这少年打磨得坚韧勇敢,也圆滑精炼。他能文能武,心思缜密而又狠辣。他的上位,绝不是仅仅靠一张绝色的脸蛋。

在为柳叶出谋划策的日子里,他开始涉入柳国的朝堂和内政,摸清了当今皇室和朝堂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并借着柳叶之手,开始暗中谋划操纵起权势来。

所有人似乎都慢慢察觉到,那个柔弱内向的皇子柳叶,办事风格竟愈发犀利了。那时候并没有人猜到,她的背后还有这样一个传奇的男子。

蛰伏四年,云景天已然是柳叶的左膀右臂,帮她在朝堂中辟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柳叶的强势落入她的娘亲——当时的柳女皇眼中,却是相当碍眼。能以亲姐之血换取王位的狠厉,容不下自己女儿的王者之风。

都说帝王家无情。柳女皇的毒手,终于伸向了自己的女儿柳叶。

“她不仁,你又何须有义?”面对柳叶的胆小心软,云景天狠戾无比,强迫她以自卫为名,揭开了这场皇位争夺的战争。

四年时间,他早已在朝堂布下自己的势力。柳叶效仿其母,正式将皇位归为己有,柳国十年内连易三主,再次改朝换代。

当柳叶端居高高在上的王位,叱咤风云之时,玉座的背后却有个邪魅的男人,轻轻拈起一杯茶,缓缓露出微笑。

黑白公义这些事,全是子虚乌有。强者为王,才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211、番外 藤蔓流年(中) 云景天篇 ...

柳叶的狠辣犀利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短短几年间,这个本是最不起眼的皇子,居然效仿其母血染皇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整个柳国江山易主。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比起上两任女帝,她根基尚浅,之前名声功绩也是一般,朝堂上不服者众,如何统领百官指点江山?

然柳叶却在最短的时间里,让那些异声泯灭于空气。她一上位,便用各种理由将不服的势力除去,手段又快又狠,让那些老臣们忍不住冷汗淋淋。所谓杀鸡儆猴,目睹开始那几个强烈反对的同僚那惨烈的下场后,那些夹在中间、立场不坚定的,便开始忍偷偷地调转了方向。

识时务者为俊杰。相对去敌的狠戾,柳叶对待忠于自己的臣子,也是格外的大方。加官进爵、礼遇厚赏,让旁人艳羡不已。

人的本性都是贪图安逸的。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冒着诛灭满门的危险,去反对一件已成定局的事?

很多时候为了固执的理由而固执,往往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她成功扭转了朝内的人心,将前朝残余势力连根拔起。她斩草除根,利落得没有留下后患。于是那些悬崖勒马的人便更加掬一把汗,如果当时坚持一意孤行,那么现在恐怕…

朝堂之外,百姓并不关心谁正在当政。他们需要的是温饱、是富足的生活,只要君是明君,能给子民安稳的生活,由谁坐王位,又有么所谓呢?从这方面来说,柳叶确是一个明君,柳国易主的动乱几乎没有爆发出来,就被镇压了下去。

这一切的改变对她来说太不寻常。不仅柳国的朝堂之中有人发现,连带着消息慢慢传开来,传到了其他几国君主的耳中。

紧接着,柳国和闵国的交集从一次边境的摩擦开始了。

两君在闵国的皇宫里第一次会面。这也是苍蓝与云景天的初次相见。

云景天是素知闵帝此人的。自十一岁登基开始,她极富传奇色彩的经历,被游走各国的旅人一再改编成各种故事,传唱于民间。世人都说闵帝是少年天子,依靠自强不息的坚韧,才一步步踏上那至高的宝座,坐拥如今的盛世繁华。

那个时候,云景天还被困在勾栏院的片隅之地中。他虽屈于人下,但依然心比天高。他蛰伏着、等待着,那一飞冲天的机会。

这世界本就不公,为什么男子生来就比女子卑贱?来寻花问柳的女子之中,有多少不是无能的酒囊饭袋之辈?

他不服女子,所以对闵帝感到好奇。这样一个被人称道的奇女子,是否浪得虚名?

当时的他并不曾想过,时隔八年之后,他与她,能如此面对面的,共聚一堂。

当然,现在云景天对闵帝的了解,早已超越了那时的道听途说。从他进入政局的那天起,不仅是柳国的内政,连同其余四国的风起云涌,也是时刻关注。他着实佩服闵帝在某些事情上的处理手段,不知不觉中,便愈加留心起关于她的消息来。

这次的会晤,虽说是因为必须陪同撑不起场面的柳叶,但其实在他心底,又何尝不期待这一次的相见呢?

但愿,不会见面不如闻名吧。

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他见到的,是头戴金冠、身着龙袍傲立的身影。比起当下的女子来,闵帝的身形略嫌娇小,但那挺直的身板、虎口的厚茧,无一不是昭示着她擅骑射,是习武之人。那股英气,并非从相貌体态中看出,反倒是由内而外地流出出来。即便是一个冷冷的眼神,也极具威严和震慑力。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息,如此浑然天成。

令人咋舌的是除了她,城墙之上,还站着九位风华绝代的男子。她对十君的宠,与她的传奇经历一样闻名。他细细打量过那些男子,他们的姿容各有千秋,脸上的神情却有着相似之处:

带着淡淡清傲,却又柔情似水。在他们的身上,他看到了世间男儿渴求的傲骨和风采,也看到了他们对她的一片诚挚深情。他们站在她的身后,排成微微的弧形,将她囊括其中。与其说他们像她的坚实后盾,不如说他们像她的一双翅膀,看起来美得如此惊人!

那一瞬间,一种清晰的酸涩从他的胸口淡淡溢出。二十多年的人生,他从生活的底部冲上巅峰,在其中颠沛沉浮。日日精心算计、时时小心谨慎,就连柳叶,也只是他的一颗棋子。当他站在柳国的至高点向下望去,望见的,竟只是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孤独吗?生命中,竟没有一个真正懂得他的人。

寂寞吗?已过双十年华,经历过多少女子,那颗孤傲的心,却从未为谁萌动过。

然而,她只是轻轻瞥过他的脸。淡淡的惊艳过后,那眸子里再无沉迷。

他在心里哑然失笑。自己的年纪,已经没有吸引力了?看过她的十君之中,似乎有几位也与他年龄相仿…思绪不觉的飘远了,直到柳叶被她逼问得语无伦次,在桌子下紧紧抓着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

他装作柔媚无骨,捏着嗓子同她说话。不过她似乎并没有被诱惑,看着他的眼神中,却愈发探究起来。

果然是一个小心的人!她的一举一动,谈吐风姿,都让他生出欣赏之意,此行来得终究是值得。谈话末了,她终于摊出自己的底牌:

她要卢桢。还有,她还不知道的云涵。

云涵…想起那个女人,云景天的心中便生出一股冷意。那个将他和爹爹丢出门外的女人,还得他十几年来颠沛流离的元凶,如今却厚颜无耻地以他姐姐的名义自居,在朝堂里好不自在!

他偏就不动她。如他饲养的一尾泥鳅,她想游,他就让她游,倒要看看她能游到哪里去!

不过他真的没想到,这云涵多年前,居然参与了闵国皇室的灭门惨案…心情有些复杂,他却依然不怀好意地将云涵的存在大刺刺地抛到她的面前。

果然,她上钩了。入夜以后,她独自潜入柳叶的行馆,妄图将他劫走,用来交换卢桢。

看来真真是母仇不共戴天。云景天在浴房之中,微微勾起邪魅的嘴角。

她居然敢只身前来。他知道她习武,但作为一国之君,会不会太过罔顾自身安全?

听闻,她曾是个非常冲动的人。那么现在的她,是如何从冲动历练到沉稳?那一瞬间,他有种微微的悸动,想要了解她多一些…

他早已百无禁忌。见她丝毫不为自己的姿色所动,他心中有些恼,按住她细细品尝着她的滋味。这一尝,便注定他从此后为她改写了自己的人生。

“你——”面对突然欺上的红唇,那柔润芬芳的滋味苍蓝无暇体会,只觉全世界充斥着曼陀罗的香气,令人目眩神迷。

曼陀罗…他究竟是什么人,竟用这迷幻的花朵来熏香自己?

她本能地咬紧牙关抵挡着他,用力挣扎。她的力气在女子中已是少有的大,他身为男子,竟然能轻松钳制住她!他的吻极具侵略性,温热的芳香始终弥漫着,恍惚中,她竟被他成功攻入,灵巧的舌卷了她的,一波波缠绕曼舞中,酥麻之意从她的脚底涌上全身。

不可否认他有着高超的技巧。有那么一瞬间,她浑身滚热,甚至产生了一些幻觉,幻想着与眼前的诱人男子共赴云雨。但很快的,紧掐着手心的疼痛让她恢复了理智,她试图逃脱,可云景天的身手却在她之上。过了数十招,她又一次陷落他的手中。

“别总想着逃跑…过不了多久,你会心甘情愿地留在我这里。”他柔柔地说着,开始动手解开她的衣衫。

这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从来听闻只有女子强要了男儿家去,曾几何时,这世道上是非黑白统统颠倒了?

他用他的强妄来发泄对世俗的不满。他可以走上柳国政治舞台的顶端,此刻也可以勾引闵帝、得到她的身体。谁说男子生来不如女子,无法顶天立地,无法做主决断?只要是他想要的,多难也能得到。哪怕是一个帝王,或是一个国家!

苍蓝听得分明。一个过分介意命运和世俗的人,往往只是因为他逃脱不了这些俗世之物对自己的审判。她冷冷笑着:

“云景天,即便你得逞了许多事,也无法改变这个世界对男人的看法。况且,你做这么多事来证明自己,无非最在意那些条条框框的人,却是你自己罢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怔忪的时候,她却趁机逃脱。后来居上的莲幻将她救走,云景天与苍蓝还未开始的鸳梦,打散在那隐隐作痛的心情里。

她,居然将缠绕着他多年难解的心结,道破得如此轻易…

身边充斥着谎言、欺骗和算计,让他如置迷雾之中。当他被仇恨蒙蔽双眼时,他看不清;当他居于至高,却高处不胜寒,依然还是看不清。他想证明自己,还是始终介怀自己身为男子?到最后,放不下的人,只有他一个罢了。

苍蓝看懂了他,可是有一点她却误解了。她以为云景天只是借着自己来证实他的王者地位,却不料他轻佻的言语下,一颗真心也是为着她扑通而跳。这一点,在云景天和柳叶回了柳国之后,在漫长的思念中,他才慢慢明白过来。

原来被另一个人懂的心情,是如此美妙。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无时无刻的思念呵。

于是,他决定送她一份大礼:将她不惜夜探柳国行馆的目的送给她。这份礼物,想必能让她惊讶不已了吧?

想到她想起自己,猜测自己用意为何的情景,云景天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笑意。

褪去武装一身的狠戾,卸除睨视天下的霸气。那脸颊微粉、唇角微扬的瞬间,竟是暌违已久的甜美笑容。

212、番外 藤蔓流年(下) ...

缘分是一件奇妙的、亦是万分美妙的事。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遇见对的人,但谁也不能否认,也许自己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被那个意外邂逅的身影撞进心扉。

云景天的坎坷路上,途径的女子无数。他就像坚韧的藤蔓,从阴暗的地方破土而出,攀附缠绕着,发芽、抽枝,最后枝繁叶茂,茵茵动人。他向着天空而生,那些过客就像他脚下的沙石,也曾经沉淀,但被风一卷,最后都不留影踪。直到懂得自己的心意,到每一次闲下,便会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他明白,这一次他遇到的是不再是曾经。

说遇见,便这样遇见了。动了心,霎时间天雷地火,一夜燎原。

沉寂了多年的心蠢蠢欲动,或者说它从未这样澎湃过,让他都有些把握不住自己。送去卢桢,他成功勾起了她的好奇,那么再带去云涵这样的大礼,她是否会对自己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