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吃的莲蓉水晶酥。”她夹起一个透明的小点,轻轻放进他的口中。宁昭颜嚼得很慢,仿佛品尝的并不是这一道点心而已。苍蓝怕他胃口小,吃不了几个就饱了,便动手将小点的外皮都剥掉,将里面飘香味浓的陷儿单独塞到他嘴巴里。
把他塞饱了,苍蓝瞧见贡盘里还放着一个大香梨:“再吃个水果吧,润润嗓。秋尽怎么搞的,拿水果只拿一个…”她叨了一句,拿起一边的小刀给香梨去皮,动作有些笨拙。
宁昭颜见了,轻巧地夺走了她手里的梨和小刀,“你呀,使那些大刀长剑的还行,用这些小器皿要的是巧劲,还是让我们男儿家来做吧,免得你割破了手。”
苍蓝瞧宝贝似地盯着他把一整个梨子削好,皮都没有断开过,瞧得他脸好像又有些红了。宁昭颜将香梨去了皮,又均匀地切下八块摊在小叠里,递到她的面前:“好了,吃吧。”
苍蓝伸手撷了一块放进嘴里,蜜蜜甜的冰凉汁液流溢出来,一路沁爽到心脾里。她看了他一眼:“你也吃。”
宁昭颜慢慢地啃着手里不大的梨子核,“我爱吃酸的,你吃就好…”
于是,在被喂下整碟点心之后,他又被她喂下了整个梨子,饱得连呼吸都有些紧。
吃饱喝足,帝王像孩子般撒娇地要躺在他的怀里。圣宠在怀。这是宫里宫外多少少年、多少男儿想都不敢想的场面。然这一刻,一切都来得悄然无息,静静地为他,驻足停留。
他胃里满满的、满满的食物没有空隙;心里也满满的、装满了平淡却真实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卡文期应该说顺利过了~但是目前懒筋发作中,大家可以尽量鞭策我哈~过年期间我要走亲访友,更期不定,但不出远门,应该说不会断更很久的啦~这文不知不觉就跨了年了,谢谢大家的支持,新的一年还要继续支持阑哦~另:我的另一个短篇最近有更新,大家可以去看看…玩新浪微博的亲来加我给我留言呵,地址文案的最后有。
第一四六话 花期
一层秋雨一层凉。十月末十一月初的时候,天空总是猝不及防地下起雨来,掺着凉凉的风,直教人忍不住哆嗦了去。
在这样的季节,有两种人是感怀最深,喜欢在吟诗作对中伤春悲秋、抒发满腔忧伤的——才女和情窦初开的少年。闲来无事时,或是日复一日的平淡重复里,他们很小心地感触着,季节更替中那一缕缕离去的秋意,好像人生中最好的年华,渐渐远走。
苍蓝显然不属于这两种人中的任何一种。她不是没有愁绪,也并非胸中无墨,而是她非常忙碌——在重复的一日又一日中,她面对的,时时都可能是攸关民生的大事,她从来无暇眷顾身边的风景,又怎么会叹息昨夜下雨,今晨落花呢?
可偏偏就是这一天,沥沥下着小雨的日子,下朝后的她坐轿回月冷宫,却忽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淡雅而清丽的花香味,若有若无的,随着湿冷的空气在鼻尖旋转开来。苍蓝禁不住深深地呼吸,仿佛不再身陷片隅轿厢,而是来到了春暖花开的御花园…
有十年了吧?这熟悉的香味…有湘玉,有迎心花,大片大片的迎心花…
“落轿。”她一声令下,轿子便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一只手指修长的手为她掀开轿帘,莲幻半探入头来,轻轻搭住她的手臂,领着她走出轿门。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景致。炽红与嫩黄交织的花海,浸润着记忆中的香气。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片,也足以唤醒沉睡的梦田里,往事之花历历。
“原来园丁已经将迎心花培育成功了啊…”苍蓝几不可闻地感叹了一句,回头算算自己诞辰时冷幕月捧上首株培育成功的迎心花,确实已经过去了数月。
其实它们一直都在这里。只是自己来去匆匆,何曾留意过身边的景致?她缓缓踱步向花圃,却见一个绛衣少年袖着手,背身而立着。
她见景停住脚步,在他的侧身后站定。细细绵绵的秋雨虽然有些惹人恼,但少年却好像很喜爱一般,并不打伞,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静静地望着迎心花田。
他的流海被微微打湿,懒懒地睡在额前。一双琉璃似的眸子默默凝神,只看到睫毛偶尔上下翕动。
是了,这迎心花田能再现于世,他是功不可没的…当时她只夸赞了冷幕月,并不是她不近人情,很多事她都是明白的呵…可在这个时候,她偏偏不能决定什么…看到他的忧伤,偶尔如此沉静的美,苍蓝心里涌出些许酸涩,想挪动脚步离开,却惊醒了适才沉浸于思绪中的叶初蝶。
“小飞蝶。”苍蓝在他露出任何表情前先走了过去,与他并肩站齐,“下雨了,怎么不打把伞出来?”
叶初蝶刚才是太出神了,苍蓝几时来的,他竟然全不知情。他有些窘迫地回道:“也就…小片刻,不碍事的。迎心花的花期极短,有机会自然要抓紧时间欣赏才好。”
苍蓝点头,“能重见这场景,好像是在梦里一样…”她看向叶初蝶,他的侧脸轮廓清晰柔和,澄澈如玉:“这向在宫里,住得还习惯么?”
叶初蝶看着花田,表情似笑非笑:“皇上放心,我这里一切都好。只是皇上…千万不要再提封我当官的事情了。”
他欲言又止,苍蓝却接话道:“为什么?你不是最喜欢挣银子么?赏你太多,怕你不肯收呵。”
叶初蝶又笑了,“小飞蝶爱财如命倒是出名了…我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想要的不是这些…”
“那…小飞蝶想要什么?”问出这话,苍蓝却是犹疑了。
叶初蝶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去看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一抹倔强的桀骜,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微漾。
我想要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明明都知道,却要和我玩一场追逐的游戏,是吗?
苍蓝仿佛听见他的质问,手心不知不觉渗出了一层薄汗。纵然面对文武百官,她也是不慌不乱的,可他却击中了她的心事。倘若她真的无意,一早已经让他离开…
也许她的性子是改不了了。性格急躁冲动,感情却在岁月中沉淀得又慢又细腻。
可叶初蝶的改变,却更是明显。入宫的半年里,他从一个逍遥自在、凡事讲钱的江湖少侠,变成了规矩有礼、不计得失,偶尔沉默的少年。
“记得我那时候受了重伤…可能差一点就要过去了吧!有一个少年,他救了我的命。后来,他跟着我风雨跌宕,成了我全家的恩人。想起来,他有一点倔强,爱财也爱得可人,我倒是真真有点想念,想念当时的他。”
听着她一字一句的回忆,叶初蝶的某种描绘出从惊疑到惊喜的色彩,也忍不住追问道:“那,那现在呢?”
“就像这迎心花,”苍蓝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美则美矣,只可惜花期太短,转瞬即逝。我不求它花开早,却希望它一世美。”
叶初蝶细细想了想,自然而然地微笑道:“看来是我的错,我真的应该花更多时间去了解你。只是皇上日理万机,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机会呢?”
一片枯叶不知从哪里飞来,轻轻落在叶初蝶的肩头。苍蓝举止自然地替他撷去,“这有何难?你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吧?我每早都习武,倘若你不贪睡,便来和我过过招,看养了这么久,这骨架子还好不好用了。”
叶初蝶伸出手来:“那就这么说定了,江湖规矩。”
苍蓝不知道他说的江湖规矩是什么。直觉地,她也向他伸出一只手去,只听“啪”地一声,他略一用力拍打过她的手掌,两人温热的掌心擦身而过。叶初蝶面上不知为何有些红晕,声音开朗:“击掌为誓,不可有违!”
适才的忧愁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又是活泼有神的江湖小飞蝶。苍蓝真真感到一阵欣喜,笑容也格外灿烂:“君无戏言。”
两人并肩谈笑,也欣赏着花期短暂的迎心花田。也许再过一两天,这里的繁荣就将不见,可有些生命里的花朵,却会因为用心的点滴浇灌,慢慢而开,花开不败。
是夜,已经准备休寝的苍蓝忽然听见门口有些动静。唤来秋尽,才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儿。柳容披散着乌黑长发,身上衣着单薄,有些窘迫地望向她。
按照祖上规矩,到了这个时辰,未经皇上传诏侍寝的侍君,是不能随便自己闯到皇上寝宫去的。否则一个两个都来争宠,后宫里还有规矩没有了?
可是十君不同。皇上与十君向来亲密,宠爱有加,下人们自然看得明白。所以这次柳容深夜孤身前来,一路也并未遭到阻拦。
看起来他像是直接从自己的床上跑来的。苍蓝担心他着得单薄会着凉,忙掀开被子走向门口,一把将他拉了进来。
“没事了,你们出去吧。”她向门外交代,冬无会意地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容儿这是怎么了?来也不着件衣衫。”似是责备,却包含着无限温柔,外带一个绝对温暖的怀抱。
“明、明儿,他应该就要到都城了罢…”柳容的声音讷讷的,依偎在她的怀中。他口中的“他”,自然便是一路从柳国跋涉而来的和亲嫡主,他的亲表弟,柳玲珑。作者有话要说:静静的,俺更新了…过年七天中有六天在外面奔走,还寻思着上班有点累,要不要请一天假呢,结果立马就病倒了- -病从口出呀童鞋们!这个礼拜几乎都是在病中,挂了两天盐水,病假三天,到现在阑说话还是沙哑的,咳个不停…基本上会全面恢复更新了,虽然有些疲倦,但希望大家和我一起跑完十君最后一卷的旅程吧~
第一四七话 新君
带着些难以言喻的紧张心情,柳容一直记挂在心上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柳国的和亲队伍从云天城一路跋涉而来,都是行踪低调,生怕有歹人从中横生枝节。所幸一路走来除了遇到两个暴风雨的天气,一切都还算安好,一行人准时抵达了清云皇城。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几个送行的老人围在轿前,皆是满含热泪。他们中有柳国前女皇在世时的亲信,也有柳国的老臣子。他们都深深地明白,十六嫡主一夕之间从最得宠的人沦落成为最不被待见的皇室成员,这一切全不由他作主,他是何其无辜!
然见到柳玲珑的纯真心性,他未来的生活,就让他们更不忍细想下去。站在再没有人遮风蔽雨的天空下,面对忽如其来的和亲际遇时,他依然开朗单纯,从没有自暴自弃、阴暗消沉过。这样好的一个嫡主送到异国的后宫里去,还不被那些勾心斗角的男人们生吞活剥了去?
说千言,道万语,说不尽他们心头对嫡主的疼惜和不舍。看着轿夫们将一个玉人儿般的少年抬进了看不见深处的皇宫,像是有一只手紧紧地擭住了自己的心脏,连接下来闵国大臣们招呼他们用宴的心情都丝毫没有了。
和亲就是这样。非但要将嫡主送进别国的宫里,亲信还只能送到宫门口,毕竟再往里,就牵涉着一个国家的机密所在了,非常敏感。在宫里,皇上通常会为和亲而来的嫡主举办成礼的仪式;而在宫外,主国平级的大臣们会设宴邀请和犒劳舟车劳顿的亲信,也是为了表示对他们的欢迎和对皇上新娶侍君的祝贺。
这一切的欢腾里,最落寞的,莫过于那个被送去和亲的嫡主了罢。离开自己的国土和亲人,虽然尊为嫡主,可到了别国的宫里,身价就跌了不知几成。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政治利益的工具,倘若嫁的皇上疼惜他还好,如若不然,也不会有别的转机…
就是他们眼中这样一个苦难的嫡主,此刻正坐在大红喜轿里面,双手捧着一个红苹果,脸上没有一丝泪痕。非是他不懂得伤悲,而是母皇都已经不在了,纵然落泪,也没有人会放在心上的。
几君们在这一天前,都已经得了苍蓝的旨意,要一齐出席和亲嫡主的迎娶仪式。皇上答应柳国的和亲请求本不稀奇,但现在她居然郑重其事起来,不由得引来众人心里猜测不一,也对这个柳国嫡主本尊更好奇了。
按照祖上规矩,皇上可以选择对和亲嫡主的迎娶仪式是简单还是隆重。这完全视乎两国之间的利益关系,倘若两国是在和平交好、国力相当的环境下和亲,那么嫡主多半也会受宠一些。而像现在这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柳国国君柳叶送弟弟来和亲的用意,完全是为了暂时稳住强大的闵国,即便是苍蓝冷遇了柳玲珑,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可他偏偏是柳玲珑。倘若他不是柳玲珑,或者苍蓝根本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不知情的几人,只当这是政治需要,都不曾想到自己接下来,将会面对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秘密。
苍蓝身着金色皇袍,一把长发高高束起,以白玉镶金冠点缀,显得精神抖擞。她身着飞龙舞凤的金丝精绣,修长的身段昂扬挺拔,在淡淡的阳光里都夺目不已。柳容站在她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南门的方向。吹奏乐曲的声音时时飘入耳际,由远及近,隔了许久,才终于见到被允许入宫的送亲队伍,轿夫们将喜轿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奏乐队伍也停止了吹奏。他们都是柳国人,一刻也不敢在这里多耽搁,就匆忙出宫去和另一些赴宴的人会和了。
秋尽冬无麻利地领着宫人们围绕着喜轿两边排开站好,内务司的老人在苍蓝耳边轻轻提醒道:“请皇上踢开轿门,将新君领出来。”
苍蓝点点头,走上前去掀起衣袍。金丝龙靴稍稍用力一点,轿门便向一边斜斜地倒了下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轿门里面,带着不同的心情,好奇这柳国的嫡主究竟会是如何的样貌人品?当阻隔真相的迷门渐渐下坠,那些关注的人儿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一个身着红色华衣的少年,正斜斜地靠坐在轿子一边的窗口上,双眸紧闭,小口微扬。他神色安怡、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而他手里捧着的苹果,本来是“平安吉祥”的象征,现在倒好,被啃去了一大半,还剩下半个残骸了!
冷幕月简直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原本,他多少是有一点紧张的:这个新来的后宫成员,是宫里唯一一个和他一样的和亲嫡主。皇上素来怜惜自己背井离乡、远离亲人,所以疼爱之情总是溢于言表。现下他将不会再是唯一了,来了个和他一样的,会不会就把他的宠幸瓜分了去?
他最怕的是,现在的十君彼此都很亲厚,来了个宫里长大的,多少和他一样见惯了勾心斗角,会不会再掀起波澜?
现在,他一切一切的担忧都被打破了——踢开轿门的那一刹那,如果看到那嫡主面上有泪,他可能会同情他;如果见到他面无表情,他可能会提防他…可没有一种情况是眼前这样的,和亲花轿都送到皇宫里了,他竟然还能呼呼大睡!
苍蓝先是吃了一惊,继而释然地微微露出了笑意。这是柳玲珑呵,也只有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她弯下腰去,在他耳边极轻极轻地唤道:
“晚膳已经做好,就等你开饭了…”
非常神奇的,适才明明还在酣睡中,在她说完离开的一刹那,轿中少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双极黑极大的眼睛,瞳仁明净无波,里面写满了迷茫懵懂。当他看清楚眼前的女子时,眼睛就睁得更圆了:“明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把嗓音的清脆婉转,比他粉嫩的肤色还要惹人怜惜。华衣少年揉了揉眼睛走出花轿,一边偷偷将手里啃了大半的苹果藏掖到身后:“这,这里已经到了闵国的皇宫吗?”
他的个子并不算娇小,也不纤细,长得丰实匀称。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是长开的少年了,可姿容纯真秀丽的他,却还给人一种孩子的感觉。不知怎的,很多人都觉得他有些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也不自觉地被他吸引着眼光。
听他的说法,皇上与他早已是旧日相识了。只见苍蓝柔和着语气答道:“是呵,这里就是闵国皇宫,你未来的家。”
柳玲珑听她这么说,竟然露出了一丝惊恐:“那你…你怎么能进得来?你还是快些走罢,万一被皇家的人抓起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看来这嫡主不单是天真,还有些纯到单蠢。宁昭颜无意中一回头,见王雅竹眸中露出的笑意,还微微地摇了摇头,不免替柳玲珑捏把汗:看来这个得宠的嫡主显然是被保护得太好太好了。都到这个年纪了,还如此不谙世事,也实在是糟糕。
苍蓝是知道柳玲珑的,他就是一个直心眼的人,但心是纯真无比,绝不愿意把人往坏里想。她还没想好怎么向他解释她便是闵国的国君、他未来的妻主,眼尖的柳玲珑已经瞅见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柳容。
“表…”兄字在脱口而出之前,总算被自己吞了回去。当日他在柳国曾经应承过明玉要保守玉佩和表兄的秘密,就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柳容的面上有些苍白,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你好。”
柳玲珑还在云里雾里,就被苍蓝拉到了一边,在内务总管的引导下开始简单的迎娶仪式。到了这一步,柳玲珑终于将明玉小姐出现闵国皇宫的可能性与她真实的身份开始挂钩,“你…难道说,明小姐的真实身份,竟然是…”
办不办仪式,最终还是会传回柳国去。苍蓝这样做,也是为了给柳叶、柳玲珑和整个柳国面子。她本想以快打慢,先混过这一关,再找个机会慢慢解释开导他的。没想到他自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不得已,只得将这件事摊出来讲清楚了。
苍蓝料想,以他的性子,应该会很快接受这个事实,于是便横下心来地接过他的话:“没错,我就是闵国的国君,我的真名叫做闵湘玉。在民间因为特殊原因才化名作明玉,并不是刻意欺骗玲珑公子的,还望见谅。”
柳玲珑仿佛一下子不能消化她说的这些话,有些微微地出了神,连那个残缺的苹果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掉了下去,滚得满是尘土。柳容一直站在他们的身后,看柳玲珑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显得有些落寞。
送亲的队伍早已离去,柳叶狠心得连一个小厮都不给他配,纵然他是锦衣华服在身,可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也许他的前十几年是幸运的,可现下到了这地步,究竟也不是他自己愿意做的选择。不知怎的,心中对他那股若隐若现的恨意,也慢慢地淡了开去,衍生出一丝同情的兴味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柳玲珑,肯定会有很多争议,且大多是负面的吧。我本来想表达他是个善良而天真的人,完全是不谙世事的,但现在看起来,确实是有一点蠢。但很多事其实他心里是明白的,在后文里,他也会有一个成长的蜕变过程,大家耐心哈。
第一四八话 眷宠
吹吹打打,你围我护地将和亲嫡主拥进闵国华丽的皇宫,转眼间又作鸟兽散去——徒留在那里的柳玲珑,形单影只,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留下。
他就这样被柳叶遗弃了。以一种“送”的方式,成全了柳国眼下的和平,拔去了柳叶的眼中钉。独自一人,流落异乡,从此告别前十六年的光辉岁月。
可柳玲珑依然是命运的宠儿。苍蓝深思熟虑之后既然决定迎娶他来,就意味着他这辈子不会因着妻主而受苦。
一路迷糊,一路懵懂。哪怕是迷路了、生病了,却总能逢凶化吉,从不曾因为这些而吃过苦头。性子因此而像孩童般原始,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幸运?
简单的迎娶仪式结束后,苍蓝在月泠宫设宴招待十君。当然,柳玲珑是今天的主角,被安排坐在苍蓝的左边。落座的时候,苍蓝顺手捞了柳容坐在自己的右边。先前看他脸色有些苍白,这下握一握他的手,果然是穿少了,手心寒凉。
席间依然是杯盏筹措,男子们语笑嫣然,各有风情的姿容显然被桌上的珍馐更引人食指大动。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柳玲珑吃得并不多,往往是宁昭颜或珮璃给他夹了菜,他才稍微吃掉一些。其实这些菜苍蓝也是花过心思的,她特意嘱咐御膳房的厨子做几个柳国的特色菜肴,柳玲珑这么爱吃的一个人,得多准备些美食才好。
可他却好像对眼前的食物完全不敢兴趣。是御厨没有掌握柳国菜肴的精髓么?苍蓝倒觉得,这些菜色和他们在柳国居住时吃过的没什么分别。还是他…竟有些害羞?正在奇怪时,她见珮璃又一次微微起身,夹起一块叫“冰雪如玉”的小点。那执筷的手白皙、柔嫩,动作利落轻盈,他用左手轻轻捞住右手的水袖,一阵微香的风淡淡流过,小点已经无声无息地落入了柳玲珑的碗中。
“多吃点吧,今儿还没见你怎么吃过呢。”他轻柔慢语,略带笑意。苍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珮璃接收到她的眼神,顿时有些局促地坐了下去,不敢再抬眼望向那边。
柳玲珑依然有些讷讷的,嘟囔着一句含糊不清的“谢谢”,就把整块点心塞进了嘴里,看起来甜点在他口中味同嚼蜡。苍蓝当他是累了,因为心思单纯的柳玲珑表达情绪总是很直接的,想吃或想睡,从不绕弯子。
“今儿早点休息吧。”散席的时候,她轻声对柳玲珑说,“南宫那里,我几天前就差人打点好了,你没有带随身小厮,就先让宫人们服侍着,等明天再带你去挑一个合意的。”
正式册封的诏书还没颁下,苍蓝的这句安排,就已在无形之中确认了柳玲珑“十君”的身份。但见他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低着头跟着引路宫人离开了。
待到众人皆散去,柳容还静静地坐在那里。今儿最失常的,便是柳家这对兄弟了。苍蓝见屋里空了,便将他搂进怀里细细安抚着:“怎么了?还是不习惯玲珑入了宫来么?”
柳容摇了摇头,“人都已经来了…他这身无长物的,看起来…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苍蓝知道柳容内心终究也是纯良的,对这个表弟并不真恨得起来,禁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你呀…虽然玲珑的娘是有错,但他本人全不知情…我知道你心里也不怪他,那还怀着疙瘩过日子,不痛苦么?换个角度想想,他可是你如今在世上唯一最亲的亲人了。”
一点小小的想不开,能得到一国之君如此的开导抚慰,柳容觉得自己荣幸得很可能遭来嫉妒。这些天她说的这些理儿,他反复都想过,也确实渐渐解开了心结。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每每在幻月楼的那段岁月被记起时,那些不平的感觉便会和憎恶一起丑陋浮现,难以挥去。
“蓝儿说得有理。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妥?”
“不妥?”苍蓝依言回忆着,“好像就是吃得少些…我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他的眼里基本除了食物还是食物罢了…容儿怎么想?”
“我觉得…”柳容犹疑道,“他会不会是,生气,生我们的气?”
苍蓝疑惑道:“为什么生气?气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不会的,我与玲珑不过只有二面之缘,且骗他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的。再说他性格纯良,怎么会为了这点事情生气呢?你今晚尽担心这个那个,自己也没有吃多吧?少想多吃,我喂你,恩?”
说着,她摸着桌上瓷罐中的海味鱼汤还很热乎,便用勺子舀了一小碗凑到柳容面前,“喝碗汤吧,没凉。”
柳容刚想伸手接过小碗,却忍不住一股翻山倒海的反胃之意,捂着小嘴就干呕起来。苍蓝急了,忙将碗往桌上一搁:“这是怎么了?晚膳里什么东西吃坏了?可是我没有什么感觉呵。秋尽,冬无!马上找个御医来!”
柳容只手捂口,另一只手摆了摆示意没事。刚涌起的酸意冲得他两眼里盈满了泪水,苍蓝看到心疼极了,一边慢慢抚着他的后背,一边轻轻道:“应该没事的,不用担心,御医马上就会到了…”
待到御医很快来到细细把柳容的脉一搭,却立刻是喜上眉梢、笑逐颜开:“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看来我朝皇室很快将再添一位皇子或嫡主啦!”
苍蓝一听也是大喜,“真的?容儿有了?”她转向柳容,见床上的他也是一脸惊疑的模样,但两颊上涌起的红晕已经是他心潮澎湃的最佳证明。苍蓝只手一挥,“冬无,带张御医下去开些安胎补身的药,再赐百两银!”
张御医谢了恩,欢天喜地地走了。今儿她能来真是幸运,这样的差事太美了。只消为侍君们把一把脉,如果是喜脉,那么打赏夸赞,便是免不了的了。
下人们都离开后,苍蓝和柳容傻傻地看了对方一会儿,忽然苍蓝哈哈大笑起来,柳容也跟着咯咯地笑,一把投入了她的怀里。
“容儿,听到了吗?你有了孩子!我们的,我们的孩子…”她笑得合不拢嘴。若不是念着他的孩子如此珍贵,她真想抱着他转上几圈。
笑容过后,柳容止不住落下串串眼珠来。这泪里头有心酸,但更多的,是感激。
他心里明白,因为他的过去,他是极难有机会怀孕的…他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但也许是老天眷顾他这个可怜人,他、他竟然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傻瓜,听说这段时间的男子,是不能落泪的。”苍蓝为他拭去面上的泪,“哭多了,孩子的眼皮也会肿。你这么爱哭,难道想生个面皮眼的娃娃吗?”
柳容闻言抽了抽鼻子,努力让眼泪暂歇在眼眶里,一双大眼睛就更水汪汪了。苍蓝搂过他的肩膀,让他靠住了她:“好好地把他生下来,你生命的缺口,终将慢慢被填满。”
柳容微微露出了笑容,两双手不约而同地轻轻放到了他那还看不出动静的小腹上。一个珍贵的、来之不易的小生命,承载着爹娘的期待和对世界美好的愿景,如一朵绝美的花儿,慢慢酝酿出一个苞朵儿,并将在未来的某一天,盛放出世间最美的奇迹来。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打算四卷完结的,但想写的还没有写完,为了比例协调,我开了第五卷,且把第四卷改了名。不会拖沓,后面的情节都基本构思好了,就是那些,慢慢呈现。
第一四九话 脉脉
入了冬的清晨,苍蓝如往常一般晨起习武。略略有些雾的天气,迎面而来的微风带着些湿。
她将斗篷卸下交给一边的莲幻,又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银白色宝剑来。“噌”地一声,剑锋出鞘,明晃晃的光从她的脸上一闪而过。
莲幻抱着斗篷退到了后面,见苍蓝开始摆式、扎步,热身之后练起一套熟悉的剑法来。剑锋走过之处,偶有一两片残留枝头的枯叶被震落,却已经看不到她在翩翩落叶中持剑而舞的美景了。
这个时候,他下意识地向左后方侧了侧脑袋,那个人又来了。
大概是从上个月开始,他陪皇上练剑的时候,就总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人站在那里。作为贴身近侍,他自然暗中追究过那人是谁,却在得知以后动摇了赶走他的想法。
像叶初蝶这样,默默关注着皇上,虽未及口也未挑明,但他且好像能明白。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对他生出了一种同情,于是便从来也不戳破他,成全一个少年,那些晦涩难明的心事。
有那么好几次,他几乎以为叶初蝶能从那后面走出来——可绯君和皇上双剑双舞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转身离开。绯君的武艺很好,不仅和皇上势均力敌,夫妻之间练久了,也生出一种默契来。有时候皇上留宿东南宫后,两人对打起来,就更有几分嬉闹的兴味了。
就在他以为,今天叶初蝶也会像以往一般静静伫立然后默默离开时,他却出人意料地走了过来,然后大大方方地向皇上行了一个简单的礼:“皇上。”
苍蓝闻言收式,回头见俊秀少年身着干练的藕荷色衫裤,身姿挺拔,眉宇之间全是英气,唇角微扬。她好像并不意外,眼角瞄到他手中的剑,微微笑道:“小飞蝶?来和我一起习武么?”
“击掌成誓的约定,怎可儿戏?”叶初蝶的表情半真半玩笑,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劲:“皇上不是说了,我在床上休养了这么久,这筋骨松了没有,试试看便知道了!”
说罢,他一个侧身向她飞了过去,从空中便劈下一掌。单从这一点看,他的轻功倒是一点都没有退步,还是身轻如燕,灵活自如。
苍蓝哼笑一声,霎时认真下来挡开他的招式。两人切磋交战起来,莲幻有些紧张地盯着他们你来我往,生怕皇上有个损伤。但看着看着,他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因为从始至终叶初蝶的剑都没有出鞘,他的掌力也绝对没有使出十成。和天生力大的绯君相比,叶初蝶的武艺全然胜在灵巧多变,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巧妙地绕过苍蓝的正面攻击,却能直中要害,两人这才打得不分高下。
“幻儿!”苍蓝趁间隙轻喝一声,莲幻会意地将手里的剑鞘抛了出去,只见她伸手一捞,一个回身间剑已经入鞘。
现在,他们是真正的公平较量、旗鼓相当了。莲幻又看了他们片刻,忽然转过身去,远远地退到了一边。
这场较量比得酣畅淋漓。纵然是微凉的初冬季节,停下来的时候两人都还是出了层层薄汗,然后丢下手里都没有出鞘的剑,相视而笑起来。
相比苍蓝,叶初蝶的面上更泛红晕,喘息也很是急促。苍蓝明白,这场大伤对他的身体终究是造成了损害,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补得回的。她心里有些酸酸的涩,分不清是因为内疚还是其他,向他靠近的同时柔声道:“你大伤初愈不久,不要一下子动得太厉害了。我看你的功夫也恢复七八成了,说不定再过不久,便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