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她的心里隐隐作痛。像雅竹哥哥这般性情恬淡的人,竟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么?也许自己给他的伤,真的是太痛太深了。这些情结,除了他们自己,她不想再让别人知道。

她走进房间,下人们就很乖觉地退了出去。她来到他的床边,听得他迷糊中的呓语,竟是若有若无的,她的名字。她心头一酸,坐到他的床边握了他的手:“雅竹哥哥,我来了。你感觉怎么样了?”

他的脸病态绯红,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滚烫得吓人。她心中忧虑,这般高烧,可会落下什么病根?适才含巧已经交代过,雅竹哥哥用过药了,这烧几时能退?

苍蓝的手带着室外的冰凉,令王雅竹一个激灵有些清醒。

“蓝儿,是…我,我的错。”他似是在梦里看到苍蓝,使劲出声。她转握他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知道,我知道,雅竹哥哥,别怪自己了。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事不能都怪你…你现在这样我说不清,等你醒来,等你好了,我慢慢说给你听,好吗?”

眷恋她的手那般沁凉,他虽然半睁着眼睛,却本能地抓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唔…”他发出一声微微的喘息,声音之甜,于他清醒的时候是万不能听到的。

“以后不要这样傻了,能有什么事,比得上你健健康康地在我身边…”苍蓝的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滚热的脸颊。噼啪一声,屋角的一只火盆烧裂了一根柴火,爆出几点火星。

“如果你不在,谁陪我看遍江山,谁陪我把酒言欢?记得吗,那一年,我为你爬树取绢帕…我一直记着呢,你开心的样子。后来你绣了绢子,我便要了去,我一直都带在身上。”

王雅竹昏昏沉沉间听到苍蓝这一番表白,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他觉得浑身滚热,用力挣开了被子去,脸却是将她的手贴紧,呢喃着:“我,好害怕,我怕我真的做出一些,不能挽回的事…”

“不会的,一切有我。”只她简简单单的一句承诺,已经足够让他心神安宁。贪恋她的温柔转瞬即逝,他翻身搂住她的腰,“蓝儿…”

依着他的性子,即便是万般不舍,即便是折磨自己,也很难对她开口吧。

她低头抚摸他的头发,却发现他已经将被子挣开大半,里衣也是半敞着,怕是寒热发到了肌肤表里,烫得难受。她扶他躺平,替他盖上被子:“感冒了,是要发发汗才会好的。”

王雅竹却是不依不饶,还是要挣脱开去,被她执住:“雅竹哥哥平时总笑我是孩子心性,如果此刻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怕是要笑了自己去呢。”

病中的他,执拗得像是个孩子——哪怕是他的孩提时代,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任性。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生活,也是很难的罢。

王雅竹似乎听不到她说什么,只是紧紧抱着她的手臂,然后微微睁开了漆黑的眼睛,轻轻吻住了她低着的唇。

那唇瓣滚烫,还有些微微的干燥。得不到她的回应,他的唇舌贸然进攻她的领地,屡屡失败。

“蓝儿…是不是你…”这究竟是一场证明,还是一场幻梦?

苍蓝只单手托住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雅竹哥哥,是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担心。”

没想到她的安慰,换来的却是他伸出双手勾住她的颈脖,又一次潮水般汹涌的亲吻。这一次她再也把持不住,任由他邀请与他缠绵厮磨起来,直到他慢慢倒了下去,嫣红的双颊如盛开的花朵,漆黑的云发散落枕席之间,注视着她的眼神少了往常的淡定,像是有一小簇火焰在熊熊燃烧。

苍蓝深呼吸道:“雅竹哥哥,到此为止罢…再下去,我怕我会把持不住自己。你有病在身…”

王雅竹的声音听起来很虚无:“我一直在想,牵绊我和你之间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你一直不肯要我,是不是,在给自己留退路…”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苍蓝笑得很温柔,她的心因为一些情愫而柔软,“只是你是不是清醒,会不会后悔,今天所说的一切?”

“我很清醒。”王雅竹也微微勾起嘴角,“有些话在从前,即便是昏睡着,我也不会开口去说。衡量之下,有些感情,终究是无可替代的…我很,害怕,怕这番话,再没有机会说出来…”

下面的话,他终究是没有机会再说出口。因为他最敏感的耳垂,已经被她衔住,吸吮轻咬。

“嗯…”王雅竹忍不住喘息,身体的热度似乎远远地高过了寒热,一种奇妙的酥麻感席卷了全身,令他忍不住伸手向她探去…

第六十七话 交点

王雅竹试着摸索他并不熟悉的女体,轻轻为她脱去衣衫。裸 露在空气里的蓝儿,左手臂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的疤痕。他伸手轻轻抚摸那些丑陋的扭曲,忽然感到一阵心酸:

“这些…都是你自己弄的么?”

苍蓝停下动作俯视着他,不在意地笑笑:“为了遏制自己的急脾气…可惜,好像还是改不了。”

王雅竹缓慢地轻轻吻了吻靠近他的手臂,“以后别再伤害自己了罢…若改不了,可以换一种方式处事呵。热忱不是缺陷,你的身边,还有我,我们的…我们加起来,总能弥补那小小的缺憾吧。”

苍蓝将他搂紧,如珠如宝。从小就玩在一起的,那个粉雕玉琢的男娃,那个以才貌名动都城的男子,此刻正发着寒热,却依顺地躺在她的身下,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没有缝隙。

她拂开他已经松散的里衣,王雅竹白皙的肌肤上微微泛着粉红,背上肌纹细腻,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水。亲吻他的下颚,感觉他纤长的睫扫在脸上,痒痒的。苍蓝直到雅竹哥哥虽然看起来很淡定,但脚趾都是只只紧绷着,透露着主人内心的慌张。

“别害怕。”她温柔地执起那双玉足,他的脚趾纤巧玲珑,每一只的指甲都被修剪整齐,打磨得晶莹剔透。要看一个男儿家生活优越与否,其实看他的脚就可以了。看这双脚,虽然不及皇亲国戚,却也定然是出门很少步行,从小养得娇嫩。

周身都滚烫的王雅竹,双脚却是有些冰凉。她褪去他身上最后的遮掩,却并不直奔重点,而是将那只冰凉的脚底抬起来,轻轻放在自己的胸口。

王雅竹本来羞得连眼睛都不知该看哪了,与妻主这般坦诚相见,竟然比想象中悸动得多。苍蓝的身材很柔韧,既不失女子的线条,又是肌里分明,长期锻炼得修长健美。她分开他夹紧的双腿,那可爱的小东西在寒冷的空气里有些瑟缩。她将他的脚放在柔软上轻轻磨蹭,从脚底传来恼人的快意很快吞没了王雅竹的羞涩,冰凉转成了炙热,并从脚底蔓延上去。她微微吸吮他的脚趾,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刺激,一股快意瞬间流窜他的全身,另他压抑着发出一记吟娥。

火盆还是在屋子的角落噼啪燃烧着,屋子里却充满着暧昧的气息。两人虽都未着寸缕,但巨大的热量使得彼此都丝毫没有寒意,只是尽己所能地亲吻和抚摸着对方陌生的身体,想凭借着身体的记忆和肌肤的气息,永远铭记这一刻。

在苍蓝的抚摸和亲吻下,王雅竹的玉 茎情动,像初生的草牙,怯怯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他有些难耐地扭动着身子,用它蹭着她的身体。在这一刻,这样一个淡漠的男子,却渴求地看着她,媚人得像个妖精,叫她恨不能立刻将他吞吃入腹。

苍蓝收到他的邀请,伸手抚弄着令他难耐的源泉,很快他便如数缴纳了皇粮,却在她的挑逗中又一次兴奋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就此放过他,而是托住他的小丘,将他轻轻吃进了自己的身体。摇曳进出中,王雅竹紧紧攀着她的腰肢,他知道这就是她的证明——证明她的诚意,证明她真心接纳了自己成为一生一世的选择…

香汗淋漓,却是销魂蚀骨。人说芙蓉帐暖,他们一个热情一个寒热,岂是暖字可以概括?如此缠绵了两回,病中的王雅竹终于抵挡不住体力的消耗过度,沉沉睡去。苍蓝替他盖好被子发汗,自己则支着脑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侧脸。

雅竹哥哥的容颜,称不上是柔美,却很出尘。他的鼻子很挺,嘴角总是浮着浅浅的傲气,看起来雅致高贵。即便是睡着的时候,也不会因为美梦而笑吧?她理解他的立场,珍惜他难能可贵的心意。有的时候,她真真是觉得他活得有些累。

在我的怀里,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吧。苍蓝将他搂入自己的怀里,同盖一被,欲念不可抑止地又起了来。她将手覆在他一同平静沉睡的欲念上,轻轻握了握,绵软得有些可爱,还突地跳了一下。可王雅竹太累了,睡得很沉,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她又把手移到他两腿之间,抚着那里光滑柔韧的皮肤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能在一起,做一世夫妻。

就像是两条本来并行的线,在某一刻,有了交点,从此贯连。

不出几个时辰天就亮了,苍蓝早起,来服侍起身的是东宫的含之和含巧。两个小厮都是未出阁的少年,第一次面对这样香艳的场面,难免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苍蓝也不为难他们,一早就自己穿好了里衣,只等秋尽送来龙袍,再一一装扮齐整,这才满意离去。离开前,她特意嘱咐两人不要吵醒竹君,让他多加休息。

王雅竹这一觉昏昏沉沉的,一直睡到日山三竿才醒。睁开眼,身上已经着了干净的里衣,含之和含巧也是跪在他面前,向他连连道喜。他微微褪低裤子一看,随了他十八年的那颗守宫砂果然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纵然是腰酸背痛不太好受,可带着初为人夫的喜悦与羞涩,这些附带的感觉就显得是甜蜜的痛楚了。苍蓝也是心念佳人,下了朝便匆匆赶来。见王雅竹已经起身,精神可喜地在自己喝粥,忍不住笑意:

“雅竹哥哥看起来倒是大好了。”

王雅竹嗔她一眼,这要在以往,那当是有种不容亵渎的清傲感,可现在苍蓝看起来,那眼神儿充满了媚,倒像是在邀请她…

“看起来,还是我的功劳。经过昨晚…发发汗,风寒可不就好多了?不过明天相信会更好一些的。”王雅竹听懂她这番话里有话,光天化日的,难道她又想…?想起昨夜一番暧昧缠绵,销魂滋味,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蠢蠢欲动,便不去看她:“皇上政务繁忙,雅竹怎敢耽误?还是先去忙正事罢!”

苍蓝知道他怕羞又怕人说闲话,但又瞧着他初为少夫冷中含媚楚楚动人:“那今晚,记得洗干净…准备好…”暖风轻轻送到他耳边,痒痒的,引人燥热,惹得王雅竹不得不快点把这个“贪欲的昏君”推出门口,“晚上再说,下午我还要睡会呢!”

不补充体力,哪能应付她的旺盛精力?苍蓝哈哈大笑,门口的莲幻跟着她就走。王雅竹看着桌上吃到一半的半碗粥,刚才还觉得胃口没有完全恢复,有些恹恹的,现下却忽然有一种努力将它吃完的冲动。

难道这就是幸福的感觉?这样的期盼…期盼养好身子,才可以…自小受到大家闺秀教育的他为自己有这般直白欲念的想法而恼,只一勺一勺将粥送到小口中去。

苍蓝回到月泠宫处理事物,翻看皇历时忽然想起,再过三日就是弟弟闵湛翔的诞辰了。这孩子也够可怜的,自小到大,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每窝在行宫里,不是闷头看书就是摆弄花草,明明是如花的少年,却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像是阅遍人生苦难似的。

难得他与自己投缘,趁着他还未出阁,带他出宫见识一下如何?在这宫里苍蓝唯一的弟弟,着实让她上心。于是她派人去北面文太君的行宫说了意思,在他的鼓励下,闵湛翔同意了苍蓝的建议。不过湛翔要夜里才肯出宫去,因为他不想光天化日的,就让别人看尽了他的残缺。借着夜色,欣赏一下都城之美,这样便足够了。

三日之后,苍蓝带着秋尽冬无和莲幻,湛翔的小厮元春推着湛翔,与等候在宫门外马车上的楚惜寒、何眉欢二人会和。这几人同乘一车,楚惜寒负责驾马车,何眉欢坐在旁边观察周围动向,还有八个女卫,坐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上尾随而行,时时保护皇上和嫡主的安全。

闵湛翔上车的时候颇为困难,元春在秋尽和冬无的帮助下,摇摇摆摆地将他托上车去。楚惜寒一双黑眸冷冷地看着,她不应该插手的,可见到嫡主在那样尴尬的时刻,眸子里依然寂寂无波,她就忍不住有一种帮他一把的冲动。

结果还是在车子里的苍蓝伸出了手。以她的力气,轻轻一拉,湛翔就入了车里。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从容不迫地整好狼狈的衣衫后,就低下了头。想来,那些淡定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苍蓝在心里暗暗叹息,吩咐外边车可以行了。

令闵湛翔意外的是,这天竟然是民间的灯会节。都城的夜非但没有寂静,反而是灯黄酒绿,到处是金灿灿的灯笼和吆喝的小摊,男儿家们走过传来香风一阵阵,引得女子们纷纷回头观望。灯会节是民间节日,并不是在闵国的律法上,何时举办并没有定数,只是约定俗成的罢了。闵湛翔看向苍蓝:“皇姐,你知道今天是灯会节的吧?”

苍蓝无辜地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哎,你这样看着我,倒像是皇姐刻意在骗你了。其实,我本来真的是不知情,我与你一样不常出宫,这节日又不是规定哪天有的。是今儿早上惜寒入宫的时候提起,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凑巧,于是便决定带你出来看看。”

闵湛翔闻言,掀开窗帘微微探视了前边一眼,楚惜寒可能是听到了车内的对话,也若有若无侧过头去,惊得湛翔即刻放下帘子缩回脑袋。

到了夜市,闵湛翔无论如何也不肯被推着在路上被人看见,于是一行人来到一家景致不错的酒楼,包了一张二楼临窗的桌子,让他坐在这里,也能望见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们。不消说,这背他上楼的事情,元春是万万不够力气的,又是他的姐姐一手包办。

坐定以后,闵湛翔才歉意道:“湛翔真是没用,答应皇姐出得宫门,还是事事都要劳烦皇姐。”

苍蓝最见不得他沮丧,“一家人还说两家话,你既然叫得我一声姐姐,我帮我自己的弟弟又有何不可?这事放在寻常人家,也是人之常情,不然何谓亲情,亲情何在?”

在身为皇帝的姐姐口中听到“亲情”,让闵湛翔有些感动,也放下了一些桎梏:“皇姐也不常领略这般热闹的民间吧?不要顾忌湛翔了,还是下去与民同乐吧!若是勉强在这里陪我,只会让我心中愧疚的。”

他的话言辞恳切,苍蓝也不好反驳,何况见着这有独特民俗的热闹节日,说心里不痒痒,也是骗人的。于是苍蓝对楚惜寒道:“爱卿,那就劳烦你留在这里保护湛翔安全了,若有什么需要,随时让元春来寻吧。”

楚惜寒领命,苍蓝留着她和元春二人陪伴闵湛翔,又让女卫留下四个在旁,便兴冲冲地带着三个随从和何眉欢下到人流中去了。

对面而坐的楚惜寒和闵湛翔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他偶然不看人群的时候,两人目光擦过,他总有些不自然。楚惜寒是个外冷内热的,心道人家嫡主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公子,自己这么大刺刺地坐在他对面,想不看着他都难。为了避免尴尬,她坐到了稍微旁边一点的位置,这样不再是面对面了,能保护他也不至于离开太远。

闵湛翔却不是这么想。除了母皇和姐妹,他几乎不曾见过宫外的女子。难得见到像楚惜寒这样俊俏又飒爽的女子,却被人家嫌恶…果然,他的腿疾,是人见人厌的吧。

苍蓝和众随从走在人流熙攘的街上,女卫们都很警惕,倒是她本人,好奇地东张西望,还不时问问何眉欢一些民俗风情的事。走着,她忽然看到前面有几个女人围着一个小公子,他却好像不认识她们,有些怔怔地站在那里。

难道人来人往的,竟然发生了当众调戏?她快步走近,看清那小公子华衣锦服,生得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双乌黑的瞳仁,大而明亮,细白的皮肤闪着天真的光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只是生得这样一幅人见人爱的皮囊,怎的不带家丁就独自出来?要知道女子们的眼睛,可是非常犀利的。

此刻,他正怔怔看着的,竟然是捏面糖的小贩。那小贩是个中年女人,被他直勾勾地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公子看中了哪个?”

那少年却仍是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盯着那一大堆花样繁多的面糖瞧。不知不觉,他竟然吸引了好几个年轻女子的注意,胆子大些的,就试着和他搭话,称自己能买给他想要的面人。苍蓝一看此人,就觉得她一脸好色,旁边几个也是如此,怕都是被少年的美色所诱而来。

“要蝴蝶好,还是要蜻蜓好呢?”少年似是在自言自语,还不时地咂巴咂巴小嘴,面庞可爱至极。此刻他的眼里似乎只有那些好看又美味的小东西,不管谁和他说话,都是像是一阵风吹过而已。

苍蓝当是他没带钱,这才站在那里不肯走。谁知他忽然对那小贩道:“两个我都要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小贩,掉头就想走,乐得那小贩立刻准备收摊。

“哎呀。”可惜他还未走出三步,手里的蝴蝶面糖就掉在地上香消玉殒了。少年面上泫然欲泣,大眼睛眨呀眨的,眼看着就要洪水泛滥。

“喂,你到底是哪家的公子,竟然连本小姐和你说话都当没听见?”

一只脚踏在他的蝴蝶上,他的手被对方钳制注,蜻蜓面糖霎时也掉落地上。一个长相凶悍的女人拉住少年,对他的视而不见恼羞成怒。

“你你你,还我蝴蝶来!”少年话语中的重点丝毫没有转移到女人身上,不知什么来头的女人就更怒了,竟然还有敢这样怠慢她的少年!仗着自己美貌动人…

“那边那个,”就在她准备下手对毫无抵抗之意的少年摸上一把的时候,一直站在一边的苍蓝幽幽地开了口,“你,放开他。”

第六十八话 玲珑

苍蓝冷冷地开口,让那女子放开少年。女子闻言睨了她一眼,狠厉道:“你是哪儿来的东西?敢命令本小姐?”

话音未落,四个女卫已要做势上前。苍蓝伸手向后一挥,她们又退了回去。面对凶狠的对手,她倒有几分懒洋洋:“你是听觉失调呢,还是听不懂人话呢?”

有稀稀落落的笑声从围观的人群中传出。那女子见被她讽刺,恼羞成怒地放开了少年,对身后的家丁道:“你们上,给我好好教训那个东西!”

苍蓝微微一笑,莲幻已经冲上前去。只消顷刻间,那些不中用的狗腿子们便倒在地上直哼哼。那女子向后退了一步,还是不甘心地嚷嚷道:“你,不要脸!我们都是堂堂女子,你居然派一个男子出来打!不过像这种脸蛋都看不清的…估计也不会是什么美貌的货色…有种的,我们一个对一个!”

“哦?”苍蓝退去笑意,微微捋起宽袖,对她勾了勾手指:“那,你过来。你两只手若能掰得过我一只手,就算这件事都是我的错,如何?”

那嘴上嘟囔着苍蓝看不起人之类,人却已经走上前去,三只手握到了一起。还未等苍蓝说开始,她已经忽然用尽气力,想出其不意先发制人。未想到她面上已经憋得发红,额上冒出冷汗,那看似纤白的手居然纹丝不动。

苍蓝对她笑笑,她居然觉得这笑容是魔魅:“你确定已用了全力?那我要反攻了。”

她的双手瞬间倒向另一侧,输得毫无悬念。人群爆发唏嘘,女子不服气,突然出手偷袭苍蓝,被她反手一挡,自己反而飞出半丈,摔在地上。

“我最看不起别人使那卑鄙的伎俩!”苍蓝厌恶而皱眉。

那女子叫嚷着让她等着,便携着一群饭桶落荒而逃。苍蓝看向少年,他居然一直都没有趁机逃跑,甚至连看都不曾多看她们,还是眼巴巴地瞧着他已经跌碎的蝴蝶面糖。

苍蓝叹气,对身后的女卫道:“刚才那面糖小贩应该走不了多远,你们两个去追上她,按着地上这两个,买两个一样的来。”

女卫们领命离开,少年听到她的话,这才抬头看她:一双黑眸水润明亮,清晨带露的花瓣都及不上他嘴唇的娇嫩,他就像是一道晶莹剔透的水晶糕点,又美丽又可口的模样。

“你要给我买吃的吗?”他怯怯道。苍蓝几乎可以想象,他的脑海中似乎只有食物这样东西。

“嗯,我的侍卫已经追去了,等会就会回来。”

少年绽开了笑容,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他笑,那雪白面糖一样的脸蛋上,嵌着两个深深的梨窝。一股醉人的甜蜜铺散开来,似乎周围大多数女子都看得痴了。

苍蓝是见惯美人的,自然不在其列。但少年确实特别,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那样纯粹,只是他的性子…有些奇怪吧?

女卫们脚程快,小片刻便回来了,果然是买来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面糖。少年开心地接过,这次不再给它们跌碎的机会,两个一齐塞进了嘴巴里,一副甜蜜的模样。

苍蓝有些苦笑不得地看着他,“慢慢吃,没人会抢了去的。我见你一个人不太方便,我派个侍卫送你回家吧?”

少年的嘴巴塞得鼓鼓的像个小馒头,他呜呜了两声又摇了摇头,可惜没人明白他的意思。他使劲地嚼啊嚼,直到将两个面糖悉数消灭,才不无满足道:“不用了,玄音会带我回去的…玄音去哪了?”

他似乎刚刚才发现自己把下人弄丢了——不,依照他的性子,当是下人把他弄丢了才是。少年东张西望了一会,又在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苍蓝:“多谢你帮我买吃的,这个给你。”

苍蓝婉拒,“两个面糖而已,不值钱的。”

“娘亲教过,买东西要给银子…”少年似乎在认真地回忆,“既然你不要,那就给你一件东西当作交换好了!”

他解下自己的一个耳坠子,是一个翠绿色元宝样的样子,双手递给她:“那这个给你。”

苍蓝一看,这元宝坠子虽然不大,但色泽鲜亮质感细腻,可不比那银子值钱的多?无奈少年执拗要她收下,她便也只能脱下右手上的一枚银指环予他:“有学问的人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的礼太贵重,我就拿这个来换吧。”

少年果然接受了,将指环小心收好。他这才认真地看向面前这个帮了他的女子,她生得面容俊秀,气度不凡,特别好看的模样。从来不曾与女子说过这么多话的他,忽然向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苍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叫明玉。明亮的明,玉石的玉。你呢?”

“明玉,明玉…”少年偷偷将她的名字在嘴上念叨了几遍,“我叫…娘亲说过,我不能随便把姓名告诉别人…”

“主子,主子哎…”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个小厮和六个女卫,几人看到少年,皆是大难临头时忽然得救的神色,一个一个面色苍白满头大汗。那小厮跪在地上拉着少年的衣襟哭道:“主子,奴的小祖宗,您这是跑哪儿去了,可让奴们一顿好找哇…”

少年被他们簇拥着准备离开,走了几步,他忽然回过头来,俏丽的面容此刻认真得可爱:“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叫玲珑…单说名字,应该不算违令吧?”

小厮像是急着催他离开,他看着苍蓝的目光停了停,随即袅袅离去。苍蓝握着玲珑给的耳坠子,须臾带些笑意地对身旁的何眉欢道:“两个面糖加一个银指环,换了这么个小东西。你说,我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

何眉欢不敢妄加猜测,且看皇上的样子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只呵呵赔笑。飒爽女子,美人少年,怕是此刻在皇上和那少年心里,都对彼此有了个深刻的印象吧。

回宫后的第二天,从刑部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尚在调查期间的秦礼在牢狱中自尽了!苍蓝震怒,即刻召刑部尚书林莘烨问话。

“本王不是千叮万嘱,不能让秦礼在里边出事的吗?”

林莘烨有些为难地躬身道:“回皇上,此事确是微臣失职。但有一事,臣必须向皇上禀明——就是那秦礼应该确属自尽,并没有被人暗算的迹象。至于她用意为何,臣暂且不知。”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回皇上,她嚼舌自尽,本来是救不回的,好在有个狱卒机敏,及时发现了她的异样。现下她还昏睡着,一时间也不知何时会醒。”

苍蓝思忖了片刻:“我要你加派人手全天包围她所在的房间,任何东西都不能随便送进去。”

林莘烨有些会意:“皇上的意思是…”

“那秦礼最是惜命,是个势力小人,小人怎会无故寻死?你照我说的去做吧,这一次,可不能再出差池了。”

林莘烨正色领旨而退,苍蓝坐在龙桌前,想起那天在朝堂,她说的最后一番话。

那个幕后人,也是你该现身的时候了。

第六十九话 叛乱

秦礼昏迷七日之后,楚惜寒在静庭轩外求见。对于秦礼的事,不管大家怎样揣测和王涵之有关,苍蓝始终没有在朝堂上提起过,只说是进一步调查取证中。

楚惜寒简单利索地一跪到底:“不出皇上所料,臣追查了整整五天,终于跟踪到那秦礼的正夫鬼鬼祟祟地出了府,将一个小袋交给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最后见那小厮…进了宫。”

“进了宫?”这个答案是苍蓝始料未及的,“难道那幕后黑手,竟然就藏在本王的眼皮底下,而本王,却犹不自知?”

霎时间掩藏在宫里的刺客、进了宫的小厮、莫名自尽的秦礼与她最后一次在朝堂反咬王涵之…这三件事像三个点,慢慢地串成了一线。那一只幕后的手,正愈发清晰。她早料到秦礼背后还有人,却不料真相竟真的在她的想象之外。

“皇上?”楚惜寒见她迟迟不说话,以为她想到了什么线索。

“这件事我会再查过,你陪我到处走走吧。”这样那样的种种猜想,让她忍不住想离开静庭轩寻找喘息之所。

“微臣遵旨。”

这是楚惜寒第一次入帝王家的后宫,一路上她都尽量低着脑袋以免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景致。她知道皇上只是想找个人陪着,说几句话。陪她散步走一段,也在朝堂上陪了她这一路,皇上她毕竟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有多大的能量能消耗掉一个又一个的阴谋?

两人走了一小会,除了路上有宫人惶恐地行礼,倒也不曾遇到什么特殊的人。

她不知道她们是走到了哪里,就忽然闻听得一阵喧闹声,像是争执。本来一直沉默着的苍蓝也被吸开了注意去,略略走近一看,原是几个太君围在一处,苍蓝这才发觉不知不觉已经走近北面太君之宫了。

“起初见着你,我还以为是自个儿眼花了。这里是太君们注的地方,可不是你这个现任‘十君’来的,颜、君!”这个尖厉的声音,隔个十丈八丈也能听得见,不消说,自然是寰太君了。宁昭颜比他生得美貌,好不容易不再是竞争对手,大家都要升为太君了,他却又风光地当上十君,怎不叫他这个勉强称得上风韵犹存的太君嫉妒?

宁昭颜倒是不疾不徐,“我来这里是上次文哥哥说想要一个香包,我做好了拿过来,并不知你们几位在此饮茶,唐突之处还请理解。”

“哼,文哥哥?”寰太君鼻子里出气,曾经妖艳的美眸睨向一边,“那请问究竟应该称你作‘颜君’好呢,还是‘颜弟’好呢?或者是,‘颜太君’?”

宁昭颜的脸色黯了黯,刚想开口,一边的文太君却柔柔说道:“人家颜弟不过是不曾改口罢了,也正说明他是念着这份旧情的。圣明德女皇已经不在了,能这样念着旧情的,倒是不多了,寰哥哥缘何还要如此奚落?”

平太君和凌太君都不曾说话。苍蓝注意到,凌太君是畏首畏尾地看着寰太君,而平太君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睨视着他们,似不愿与大家为伍。她微微眯眼,凌太君终于在最后当起了好人:“虽然现在身份不同了,但大家从前好歹也是兄弟一场,不要见面就不愉快好不好?”

“你说好不好?”寰太君看向他,吓得凌太君连忙噤声。苍蓝微乎其微地摇摇头,这个凌太君,好歹也是当今女皇名义上的父君,在这里,他的地位当属最高。他这般唯唯诺诺的,还真是有损她的龙威。

闵湛翔出来寻父君,苍蓝也在这时走到人前,微微揽住宁昭颜的腰。宁昭颜还沉浸在尴尬之中,被她这忽如其来的一下惊得微微颤了颤。侧头一看,竟是妻主似笑非笑的脸,心中所有的失落窘迫似乎就这样慢慢的消失了,心也像被她握住的腰那样渐渐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