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对他的指控都像是值得。有她在身边,别人怎样说他,又有何妨。
“难怪我四处找你都不见人,怎的跑这里来了。等会给我乖乖回去等着,我办完事儿,就来罚你…”暧昧之风在他耳边吹过,声音不大不小到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宁昭颜皮薄,当场闹了个红脸。这些太君们又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那些干涸已久的心灵恨不能当场吞口唾沫滋润滋润。寰太君果然是面色难看地给她行了礼,又立马告辞了,其他几人也是一一别过。楚惜寒见到十二嫡主也出来了,斟酌了一下,扯开嘴角对他微笑。谁知闵湛翔竟然是绷着个小脸,顷刻间就回过头去了,连元春帮忙推轮椅都不要,吱嘎吱嘎地自己费力地摇着离开。
他怎么了?上次不还好好的吗?楚惜寒百思不得其他解,心道嫡主果然娇生惯养喜怒无常,连她的刻意示好都可以无视。不过她也并不打算和他计较,见皇上搂了颜君心情变好的模样,她适时请辞,被准许出宫。
“你怎么…怎么会到这儿来。”宁昭颜觉得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般,就在他最尴尬的时候——曾经他生平唯一的污点,就是一男侍了两妻;可令人唏嘘的恰恰是,正是这个可爱的小妻主,却成了他后半生唯一的荣耀和期待。
“我知道我的昭颜有难,所以就赶来了呀。”苍蓝油嘴滑舌,见他嗔怪地瞥了她一眼,这里头有说不清的秀媚迷人,柔情似水,忍不住就低头封住了那张水嫩的小口。
天已寒,但对于这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儿来说,更像是温暖如三月,仅靠彼此的体温就可以取暖。沉浸在甜蜜中的苍蓝忽视了,远远目睹了这一幕的冷幕月,在看了半晌两人都没有分开后,抿住了同样鲜嫩的小嘴,须臾,攥着拳头跑开了…
第二天,宁昭颜特地选了个幽静冷清的大早,带上不曾送出手的礼物和多加的谢礼,去向昨天为他解围的文太君道谢。行至平太君寝殿门口时,那扰人不偿命的声音又一次似有似无传了出来。
宁昭颜厌烦,他是不是天生和寰太君犯冲?特地选这个时候出来,是因为他知道文哥哥向来早起,也希望其他人都还睡着,他好绕过这些太君们的耳目,省得他们又多是非。谁知这寰太君竟然这么早就在活跃了!
“…银子好不容易…秦礼…不能让她醒…平哥哥,大皇子殿下要买的…”几个敏感字眼隐约传入他的耳朵,宁昭颜微微一想,就想起昨儿苍蓝虽然哄了他开心,自己却有些精神不整。在他的细问下,她告诉他有关秦礼的事和她尚为想透的幕后黑手。他自是好言安慰了几句。像这样的政务,不是他一介男儿想插手便能插手的。
而现在他一个激灵,忙贴在门口努力听清他们在说什么。这一听可不得了,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心跳得愈发的快——这,这可是个惊天大阴谋呵!
于是宁昭颜连文太君那里也顾不得去,拎着那些礼物就沿原路返回。此刻天还没大亮,有些黯淡地迷蒙着,冷风刮在脸上,吹开了他的围脖,他也不觉得冰凉。一路急行中他不时回头,生怕还没跑到她的身边,他的行踪已经被他们发现。
因为,这是多大的一件事——这是谋反,这是犯上作乱,其罪当诛!不,如果是太君,可能连九族都…他走得有些气喘吁吁,此生中,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渴望能立刻到她的身边。关于她百思不解的答案,他想告诉她…这一次,他能帮到她…
第七十话 飞醋
苍蓝剑走偏锋,寒光一闪处,只觉一道人影飞速而来,定睛一看竟是宁昭颜。她一惊,急急收了剑势,但还是有一些犀利的余风向着宁昭颜迎面扫去,瞬间吹得他一头乌发随风飘飞。
宁昭颜气喘吁吁余惊未消,又是被这冷风一撇,看起来小脸苍白略显狼狈。苍蓝忙把剑插回剑鞘,一下揽住他:“昭颜,你怎么了?怎的如此惊恐?”
“皇上…”宁昭颜深呼吸一口,能这样飞奔入她的怀里而没出什么事,真的是太好了。
“皇上,”不远处的莲幻躬身提醒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苍蓝点头,“昭颜,到我房里说。”
隔开了寒冷的风,宁昭颜的脸上才慢慢红润起来,美眸闪着温润的光:“其实今儿早上我去找文哥哥,却在无意中…”
宁昭颜将所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苍蓝,没有减少一丝细节,也没有多加一分揣测。苍蓝一直静静听着,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片刻之后,她才叹道:“从刺客一事之后,我就猜到这个幕后之人并不在朝堂之上,而是掩藏在我后宫之中…只是没想到竟是平太君与寰太君…”
她握住宁昭颜的手,那小手还带着零星的凉。她细细摩挲那如同上好丝绢的手,用自己温暖他:“昭颜,这个信息对我真是太重要了…别怕,没人会针对你的,也没人敢这么做。既然这个眼中钉落了实,我必要将它拔掉。”
“蓝儿打算怎么处置太君们?”宁昭颜的问法奇怪,苍蓝知道他是惦念着自己曾与他们同级,即便感情上不亲厚,关注总也有的。她安抚地笑道:“此事还要查实。他们是母皇的夫君,又是男子,我会真的拿他们怎么样?但这样的事就像是慢慢酝酿的瘟疫,如果不及时遏制,他日爆发,你我就都将不保了。倘若是你,你怎么选?”
宁昭颜反握住她的手,“我明白的。”
有了宁昭颜提供的这条线索,苍蓝找来楚惜寒和何眉欢,将此事重新整理推测了一番:首先,秦礼是王涵之的人,虽然她是贪官,但此番收赈灾银的事却是她小姨子失手捅出来的篓子。根据抄家所得那并不庞大的财产便可以看出,她平时贪赃所得的银两并不是进了自己的腰包,而是在为她身后的人做事。
原以为她是狗急跳墙才咬出了王涵之,却不想正是她所谓的“畏罪自尽”出卖了她。她如此惜命,她连主子都出卖了,为何还要寻死?就是此事,让苍蓝猜想王涵之并不是秦礼真正的主子,而那人害怕自己曝光,所以想杀人灭口。
现下看来,此人便是安乐王闵萍笙的父君——平太君。宁昭颜听到寰太君说,这些年闵萍笙利用手下的势力,已经聚敛了一笔不小的财富,甚至有几个地方的垄断产业,都不是商人的行为,而是她个人弄权作势的手段。她用那些钱招兵买马、秘密锻造兵器,其用意为何,则是不问而知了。
平太君、寰太君,甚至对寰太君惟命是从的“父君”凌太君,看来都是闵萍笙的人。而就秦礼蓄意拖累王涵之的事来看,国师延翡翠可能也逃不了一份。她和王涵之、纪允如都是死对头,只要是能咬住对方的,她又怎会放过一石几鸟的机会呢?
“这样看来,一切倒是都说得通了。”楚惜寒分析道,“如果对方还不知情,秦礼现在岂不是危在旦夕?”
“确实如此。我怕林大人手下的人不足以应对,惜寒,这次恐怕要多辛苦你了。”她拍拍楚惜寒的肩。有这样一个得力助手,让她在压力之余轻松许多。
“眉欢,我要你查清秦礼和闵萍笙、平太君来往的证据,其中还牵连到什么官员,尽可能翔实一些,不过万事要小心点。”
两人领命而退,苍蓝想拟信给远在边疆的夏洁连将军。如今闵萍笙的兵力她无法摸清,只是她的领地在赤岭不远,关于军力上的事情,也许夏将军能给予一点意见。她执起毛笔想蘸墨,却发现冷幕月拿来的“自动蘸墨滚轮”还嵌在上面,于是微微扯了嘴角,舍近求远地用那小东西来蘸墨。
岂料笔才碰到轮口,那用于镶嵌的竹条就吧嗒一声清脆断裂,这个滚轮散落在龙桌上。苍蓝执起那个小东西看了看,冷幕月可爱而期盼的眼神仿佛又一次出现在眼前。这样想来,他真是好久不曾来静庭轩,好久都没有听到他推荐自己的新发明了…这种感觉…是有些怅然若失么?
拟好信盖上玉玺,莲幻便出去找信使快马相送了。苍蓝又拟了一份文书,升刘正勤的官,让她上京述职。刘正勤和何眉欢这两个人,她早就看中了,所以一早一晚,也终于将她们弄到身边。做完这一切后,不知不觉竟已近傍晚。望着殿门外落霞满天,映照着金色皇宫一片霞光灿烂,苍蓝疲倦地按了按鼻梁:“晚膳…摆到月君那去吧。”
那冷幕月真真是个嫡主出身,虽然是个没落嫡主,没人疼的嫡主,可好歹也是端得起架子摆得出威严的,所以连闵女皇亲临,也敢给人家真龙之女吃闭门羹。
苍蓝的御厨,每年都要从大江南北四处网罗增加人手,为的就是要让皇上不出皇宫,即可享尽天下美食。苍蓝可以说是什么都吃过了: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可这闭门羹…敢给皇上吃这个的,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西南宫的殿门大开,宫人左右各有四个,从表面上看礼数周全。门边上的小门却是紧锁着的,不用说,冷幕月自然在这小门之中。苍蓝走到空落落的大堂之中,只有宫人怯怯地给她上了茶,半点冷幕月的影子都不见,难道是要请她“自便”?
苍蓝冷着脸半晌,裕霖才姗姗来迟,她瞥了他一眼:“月儿呢?怎的不出来见我?”
裕霖扑通而跪:“皇上,从宫人来通报开始,奴已经劝了主子好久,他就是怎么也不听。主子这脾气,您也知道,他…”
裕霖从前也是个胆儿大的,但皇上面前,他哪敢放肆?在这里两年多,他已经学聪明了不少,可向来聪明的主子,怎么好像非但没有长大,倒是越来越孩子气了呢?
苍蓝站起身来,“你起来吧,带我去见他。”
裕霖欢喜地站起身引路,从小门将苍蓝一人带了进去。书桌前,冷幕月闷闷地坐在那里削木,苍蓝对裕霖摆了摆手,他便识趣地退下了。
“哼。”其实苍蓝不用轻咳,冷幕月也知道她进来了。不知为何,盼来盼去她终于来了,他竟然就赌气说不见,只因为他亲眼看到她疼爱颜君,而忘了独守空殿的他。
他非但不应声,手中的木头反倒是削得更起劲了。心乱间只听哎呀一声,锋利的小刀扎入了他的皮肉,殷红的鲜红瞬间喷涌而出。
那一瞬间的感觉也不是疼,而是温温热热的。但片刻之后,皮肉连心的痛苦便席卷而来,冷幕月疼得按住手指,咬紧嘴唇想往外边走。
“到底怎么了?都成这样了,还死撑!”苍蓝前所未有的严厉,吓得冷幕月不敢再使性子,呆呆地任由她拖着自己找到水源,仔细地洗了伤口,又让裕霖找来药盒子上了药,直将他粉嫩的手指包成一个蚕茧为止。
冷幕月忽然觉得有些委屈。本来不想闹别扭的,有段时间,他甚至说服自己要守护她、让她开心,可真当他目睹了那一幕时,却还是觉得胸口刺痛,只因为她怀里的那个人不是他,那一刻,他一定是在她的心房之外的。
这般计较,不就是为了证明,她心中有自己么?若是她嫌自己麻烦,就此讨厌了他去,又怎么办?只因为心情随她而动,自己便有些不受控了。
苍蓝已经恢复了温柔,将他轻轻抱坐在自己腿上,“月儿,好好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不开心,嗯?”
冷幕月冷静下来,定了定心。现在坦白,总比日后后悔要强。他抬头看着妻主漆黑的眼眸道:“前几天,皇上和颜君…亲亲…幕月都看到了。”
原来是飞来横醋。其实苍蓝也有些愧疚,除了陪他吃饭,这阵子关心月儿是有些少了。她轻点他鼻头:“就这样?那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才会开心?”
她就是这样。对别人可能是搂搂抱抱,至少他看见了。可对他,却总是揉揉脑袋捏捏鼻子,逗他玩似的。难道她对他,一点都不是男女之情么?
冷幕月一嘟嘴,指着自己:“他有的,我也要有!”
第七十一话 长大
苍蓝笑了,逗他道:“小小年纪,怎么学坏了?不成,不成。”说着,还故意将他往地上一放。
冷幕月被激急了。入宫那年他才十二岁半,自然算得上年纪还小。如今嫁人都两年多了,妻主除了他的手指头,哪都没碰过,还是完好无损的,这对从小受到皇家传统教育的他来说,不是光荣,而是羞耻呵。
更何况,她那么好…看着她慢慢蜕变得愈加英气,对他们也是温柔有加,他怎舍得将她完全让人?从抵触到心动…这两年,非但自己的心情起了变化,自己的身体也…某些夜晚,也会有从前没有的,蠢蠢欲动的时刻,让他明白,自己是长大了。
他已经十四岁了!她怎么还能当他是孩子那样,摸摸脑袋就当宠爱?被丢到一边的冷幕月不甘心地扑了过去,死死搂住苍蓝的脖子,“我已经不小了!”
“哪里不小了?”苍蓝笑意不减,捏捏他的脸蛋,又摸摸他的肚子,“这里?还是这里?”
“哪…哪都不小…”他开始有些支支吾吾,眼睛也不知道往哪看。
“如果你也想和颜君一样的话…”她对他勾勾手指,“那就要自己来。”
知道是她使坏,但为了颠覆他还没长大的形象,冷幕月嗅着嗅着就慢慢靠了过去。苍蓝看他闭着眼睛认真的模样不由心中发笑,直到他温热的唇瓣终于贴了上来。随后,便一动不动了。
只是两唇相贴,没有任何邪念。冷幕月额头细碎的流海微微有些汗湿,撅着的身子倚靠在她的身上。
那一瞬间,她为他的执著而感动。他生在皇宫,头脑聪明,何尝不懂后宫争宠是什么东西。但他让自己看到的,总是真情真性的一面。吃醋也好,聪慧也罢,也许这才是在大环境中培养出来的,另一种生存的智慧吧。
她伸手按下他的腰,挑开了他紧咬的齿间。从这里开始,冷幕月蜻蜓点水般的亲亲被加深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吻,夹杂了情感,沾染了情 欲的。苍蓝很顺利攻略他这片生涩的土地,小半会儿就将他吻得有些脚软,半躺在她身上。她松开他,看他娇喘吁吁的样子,红扑扑的脸蛋写着好奇。
“怎么样?还要继续吗?”她俯视着他,这个不喜欢按牌理出牌的家伙。
原来亲亲是这样的…温热的,全身都簌簌麻麻,却又有很兴奋很期待的感觉…男欢女爱的感觉,虽然他只是轻启了道门缝,却也是窥得一二。如此愉快,难怪母皇的后宫里,那些君侍们天天争斗不休了。虽然同在皇宫,在这里,却比他长大的那个宫好得太多。这里有谦和的十君,还有一个能逗得他这么开心的妻主…
“月儿,是皇上的侍君。所以…”所以,什么都可以继续吧…他羞于说出口。
苍蓝挑眉,忽然下手伸入他的衣襟,穿越层层衣衫,很准确地直接触到了温暖的皮肤,然后摸索到了那鲜嫩的茱萸,轻轻一捏。
“啊——”突如其来的刺激让冷幕月忍不住叫出声来。那娇嫩的处子之地,莫要说触碰,就连看,别人也是不可能看到过的。不过如果这是妻主的宠幸…那么,他也是愿意的。
敏感之地被她捏住,冷幕月憋得小脸通红。想看她的脸,又觉得在这个时候应该矜持一些。苍蓝顺着胸口向下轻轻一挑,那些衣带纷纷投降散开,那一片如玉光滑的肌肤和被她捏得粉红的胸前就一览无遗了。
这下冷幕月羞得连眼睛都要闭上了。光、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就这样大刺刺地露出了身子…尽管如此,他竟然还向上挺了挺,一副勇敢献身的模样。苍蓝见他还在死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隔着裤子轻轻握住了他还睡着的分 身。
这下可不得了,冷幕月手脚绷得直直的,眼睛也是闭不住了,微有泪意地看着她。这刺激来得太凶猛,即便是过去的十几年,也不曾体验过这样又痛又折磨人的快感。苍蓝手到之处,他都像一具石像绷得紧紧的,简直快刀枪不入了。
苍蓝拍了拍他的脸:“还没上阵杀敌,这就缴械投降啦?”
宠爱这回事,要感情浓郁到一定的程度,才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她早就看出来了,是小月儿心急求成,明明还不曾做好这个准备,却一副“你不宠幸我就是不喜欢我”的模样,那么她只好略点他几分颜色,让他尝尝味道了。
不过,他的唇齿之间那种少年的香甜气息,还有皮肤细腻的触感…不好,再这般想下去,控制不住自己的人,可就要变成她了。
三两下替他系好衣衫扶起他,冷幕月还沉浸在适才的亲热中没有完全清醒。
“是不是,月儿,不够美,所以…”
“别傻了。等月儿长成的时候,必然也是个绝色的妙人儿。到时候,还怕我不把你捧在手心里宠吗?何必心急长大,那,也不过就是一夜之间的事儿…”
冷幕月自然听得明白。不过他想,也许从今天开始,他,就又长大好些了。
苍蓝从自己袖中掏出一个破败的东西:“对了,滚轮从砚台上掉下来了,月大师傅看看能不能修好吧?”
冷幕月惊叫了一声,忽然蹦跶下了床,抢过她手里的东西,“你,你…我的自动蘸墨滚轮啊…”
苍蓝无辜地摊手:“不关我的事,我还没用呢,它就掉下来了。”
冷幕月一脸不信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觉得!你力气这么大,只消轻轻用力就…算啦,太破了不能修了,我给你做个新的吧!”
“好是好,”苍蓝打断他的跃跃欲试,举起他那只受伤的手,“不过,怎么也要等这个蚕茧破蛹之后吧?”
“这个,还不是因为你…”
争争闹闹中,曾经疏远了片刻的心又紧紧合到了一起。一世夫妻,相互牵绊间,情缘更绵长。
柳国派使节团到闵国拜访,按照脚程,再过三日便要到了。柳国最近频频冒犯闵国边界以刺探她的反应,苍蓝让寄远大将军江裴荣还以颜色之后,总算有些收敛。
羽大陆上只有五国,除却远隔重洋的雪国,其他四国可谓是相互牵系相互制约的,隔段时间派个使节团去别国拜访一下,也是常有的事。苍蓝猜想,此次柳国在这个时候派人过来,就是她们蠢蠢欲动的后续动作,来一探闵国国情的。
国门开着,来者是客,既然不能轻易撕破脸皮,那就要坦然以对。按着对方使节团的成员组成,苍蓝钦点了太傅一行几大臣进行招待,还特意将何眉欢也排了进去,以为她探得更多的信息。
秦礼那里,楚惜寒苦守几日后,终于不出所料地等来了想杀她灭口的刺客,一共五人。楚惜寒率刑部的女卫们奋力战敌,当场杀了两个,活捉一个,逃走两个,女卫们也有几个受了重伤,但总算保住秦礼一条命,而她,在行刺以后的第二天,醒了过来。
“皇上,秦礼醒了。”楚惜寒给苍蓝带来了好消息,神色却并不轻松。
“醒了?我这就要去盘问个究竟。”苍蓝站起来,想立刻就去刑部。
“皇上,”楚惜寒有些为难道,“她醒是醒了,可是…”
“可是什么?”
“她好像是…疯了…”
苍蓝冷笑道:“那我也要去看看,她究竟是装疯呢,还是真的疯了!”
秦礼果然是口吐白沫,问她什么都好像听不到,只知道愣愣地看着天顶,连皇上都不认得了。何眉欢性子也急,这秦礼定是装疯卖傻,好不容易醒了,却给不了她们任何证词,她恨不能上前去扇她几巴掌!
苍蓝拦住了她的冲动。她只是绕着秦礼走了几圈,然后悠悠道:“秦礼,人生在世,自己的命是多么金贵多么紧要,这一点,无论是皇室还是平民,都是一样的。
现在,你既然连死也不怕了,想必不过是,害怕自己至亲的人被诛杀吧?哼,想不到你虽然贪,倒还挺念亲情的。”
虽然只有一瞬间,苍蓝还是看清了秦礼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恐——她分明是听得到的,还在那里假扮痴颠。幸好,她手里还有一张王牌,有了它,还怕秦礼不说真话?
要扳倒安乐王的势力,就从这个对方拼命想除之而后快的人证开始!
苍蓝轻拍手掌,房门外进来的人,让秦礼瞬间变了眼神。小小的女娃看到她,哭着飞奔入她的怀里,“外婆——”
秦礼想伸手搂住这个多日未见的宝贝外孙女,又苦于伪装被看穿,颤抖的老手怎么放都不是,只能恨恨地扯住了自己的头发。
看着她的举动,何眉欢看向苍蓝,原来皇上让她去庵堂领来的这个小女娃,竟然是秦礼的外孙女!她和这件事,又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呢?
原来,秦礼最至亲的人,一不是她的夫君,二不是她的儿女,而是这个年仅四岁的小外孙女。她是秦礼最喜欢的女儿的孩子,可惜她的女儿英年早逝,所以这个女娃就寄托了她对宝贝女儿的所有相思。
“秦礼,你是个聪明人。她们是谁,本王已经心中有数。你应该知道,她们能想到的,我也可以;她们能威胁你的,我也可以!”
秦礼一惊,浑浊的老眼看向苍蓝,那其中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却终究还是低下头去。苍蓝抖出一张破皱的纸,“这个,是在刑部天牢要处理的垃圾中找到的。你也想不到,这样都不曾销毁它吧?也许,这就是天意呵,也可能是你的女儿在冥冥中,指引你不要再错了。”
原来当日,秦礼牢中自尽,林莘烨觉得自己失职,回去以后便把天牢翻了个底朝天,希望能为找出蛛丝马迹来。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团不起眼、皱巴巴又脏兮兮的纸,竟然是写着若秦礼出卖闵萍笙,便要了她外孙女命去的威胁信!
她不知道信是如何被弄进来的,但秦礼必然是看了它无疑,还企图混在饭菜里一同销毁。其实当何万方捅出篓子来的时候,秦礼已经差人将小女娃送去庵堂避风头,但无奈还是被安乐王她们知道了,并以此要挟于她。
她知道,只有她死了,这个秘密才能永远的保存下去,她的外孙女才能真正安全。
她一把老骨头了,就算她不死,怕是下半生,也要在牢狱之中渡过…何妨换取外孙女的大好人生!
思极此,秦礼不禁老泪纵横,把心一横就要了结自己的残生。可偏偏她的命这么硬,这样居然也被救回来了,还让皇上查清了来龙去脉。她,和她的外孙女,究竟会走向怎样的命运?
预感到纸终将包不住火的秦礼,终于放下了伪装,紧紧抱住面前的小女娃,将脸深深地埋入了她的衣领之中…
第七十二话 初局
元景五年的春天来得很早。风雪的肆虐还未曾完全消融退却,几缕早来的春风已经拂开细细柳叶。女帝湘玉称病不曾参加狩猎大会,都城守军副将楚惜寒独占鳌头,成淡云位居第二,值得注意的是,新晋武官冯书波旗开得胜,首次参加就获第三位,可谓英雌出少年。
另一方面,虽然皇上根本不曾参加狩猎,但不知是谁提出了她其实是真人不露相的说法,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皇上当堂怒斩展虹的事到现在还时有被提及,她那日敏捷的身手在口耳相传中不知被夸大了多少倍,达到了神乎其技的程度。所以她不出席大会,反而会引人遐思了。
火盆在角落噼啪燃烧。苍蓝执起桌上一封加急文书,轻轻抖开。跟进闵萍笙培养势力的事已经快两个月了,夏洁连办事老成稳妥,趁着过年人手松散时,将几个陌生的脸孔混入其中,成了她的暗线。
据查报,安乐王闵萍笙封地邑户共五万户,手下佣兵三万,兵器库有十数个之多。另外,粮饷、车具、制造也各有涉猎,虽是暗度陈仓却并不心急,一点一滴地累积多年,所以这么晚才露出冰山一角。
苍蓝曾经问过宁昭颜,母皇驾崩时,健在的皇子仍有四个,为何独独选了那时候还内向怯懦的她?
他告诉她,那个时候,圣明德女皇和储君三皇子同时仙逝,皇位何从根本没有一个做得准的人。这个时候,就当以六太君与三大臣共同协定了。
论政绩,四个皇子都不是储君,并没有谁是特别突出的。尤其是大皇子闵萍笙,因为穷奢极侈曾经臭名远播,声望并不好。四皇子闵惜恩是个沉默但不简单的主,而闵湘玉同闵南烟中,显然是闵南烟大方一些。可那时候,她还不过十岁,心智未曾长成,就已经有些犀利。权衡之下,寰、凌、平太君和国师赞成由湘玉继位,宁昭颜附议,凌太君自然支持自己的女儿。令人意外的是,刘太君居然也不支持南烟而赞成湘玉,在这样的一面倒趋势中,湘玉被选中继位。
这个所谓的权衡,在五年以后终于被苍蓝看清——之所以选湘玉,是因为她最内向,最容易被掌握。不但在位可以形同虚设,当不需要时甚至可以轻易剔除。可这一局,他们从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现在才心急想清场,未免迟了些。
苍蓝放下信,斜阳在她的身后正红,照得她的侧面线条清晰果敢。继刘正勤被上调之后,当时何眉欢遇见的那班年轻女子,如今也各有所成。这些人中,当以蔡珊和冯书波最为突出,一文一武,被她视为日后的栋梁而时有关注。在未被官场的大染缸洗上颜色前,是不是应该先将她们挑出来呢?
二月初十,闵萍笙手下的几个兵器库在几日之内接连走水,数千兵器在一夕之间化作废铁。闵萍笙大怒之余,惊觉秦礼最终还是出卖了她,而皇上的人就在她的身边虎视眈眈。思忖之余,她决定向自己最为亲厚的妹妹闵南烟求助。
闵南烟的封地虽然没有闵萍笙的面积大,但却是相当的富饶,所以她的财富也更为丰硕。闵萍笙对她花言巧语,拿出打小最疼爱她,她们感情好的亲情戏码,又说若得了江山,会分她一半云云,大好美男即将任她挑选,何不二人合作?
闵南烟心中记挂着皇上后宫里那绝色的绯君,反正自己只是出钱,一切有大皇姐顶着,于是便点了头。有了她的支持,闵萍笙招兵买马的步伐就更积极了。现在这场仗,打的就是速度了。
秦礼的舌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当初伤害太大,现在的她说起话来,终究没有从前那样爽利,那样舌灿如莲了。苍蓝在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盘问秦礼事情的真相,她也一一交代出来:
“草民本是丞相王大人的门生,但其实早在四年前,安乐王找到我…那时候,我已经是户部尚书,但我部不受重视,我混得差强人意。她说服了我,户部本就有许多油水可捞,只要我得手的时候,将大部分留给平太君与安乐王,一部分给王大人充样子,其余的就可进自己的腰包。
草民子女众多,混迹官场半生,终于可以有财有势,于是四年来便一直尽心…为安乐王效力。怎奈,东窗事发,她们竟以我外孙女的性命相威胁让我保密…我已经一无所有,无妨…将一切的真相说出来。”
朝堂之上忽然掀起轩然大波。只见延翡翠冷笑了几声,面向百官:“各位,秦礼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吧?从前,她就是个见利忘义,见风使舵的人。而在上几个月,相信大家还记得很清楚,她在朝堂之上咬住王大人,口口声声说有证据交给皇上。敢问皇上,所谓证据在哪里?
而今,入了天牢又传自尽的秦礼安然在此,入宫几个月后,果然是说话的语气都不同了,呵,这套说辞,究竟练了多久?各位,这样出而反而的人说的话,你们真的相信么?”
很多人被延翡翠的说法感到赞同。苍蓝早就料到延翡翠会有所动静,幸好,在请夏洁连调查闵萍笙的时候,她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
“延大人,你自小娇生惯养,怎会知晓‘利益’的诱惑之大?又或者,你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怎么知道秦礼不将亲情看得比利益还重?你的青年有才,当是出自家教优良吧?想必你已过世的娘亲,应该曾经教导过你,何谓良心,何谓亲情。”
朝堂之上,几乎没有人知道神秘的国师大人的身家背景。而延翡翠听闻这几句话,却是在瞬间变了脸色,讷讷在旁不再出声。
“本王已经取证数月,安乐王意图谋反罪证确凿,令本王深感痛心。然乱我朝纲纪者,无论她是谁,定严惩不贷!现本王当朝,下令将罪臣闵萍笙捉拿,所查旗下佣兵、兵器、家财,全数作为证据示众。若有抵抗者,同罪论处!”
第七十三话 对决
苍蓝宣布这项旨意之前,只有五个人知道这件事。她蛰伏数月,为的就是这一刻的出其不意地直捣要害。几乎是在同时,楚惜寒、莲幻、夏绯砂携着御林军冲入后宫,准备将平太君与寰太君暂时关押。
苍蓝猜想,若她没有估算错,当日的那个刺客不是平太君本人,就是他身边的人。然姜还是老的辣,就算闵萍笙山长水远地消息不灵通,但她老爹却是个有脑子的,就在苍蓝上朝的当天,他们已经卷着细软奔逃出宫,两座宫殿空无一人。
他们是打出去的,守卫最薄弱的出口他们自是知道,后来据那里的守军通报,当时平太君一行中,除了他本人,几个宫人竟然也都是高手。守卫被突袭地猝不及防,死了四个,伤了五个,来不及增援,最终还是被他们逃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