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调皮的冷幕月将哦字拉得老长,凑过身去,”那回头记得分我一半,我这把双头剪子可是起了不小的功劳吧,比你一个一个剪花蕊快多了!”

“你还说呢,本来我都是精挑细选,被你这么一弄,好的坏的都剪下来了,还剪得七零八落,回去又得慢慢挑。”见冷幕月很诚实地当场沮丧,他又改口道:“不过这些菊本来就都是上乘的品种,就算坏也坏不到哪去,大多是可以用的…”

嬉笑话语间,洁白的菊花衬托着那一抹火红,就像是雪山上的红莲那般脱颖而出,楚楚动人。他的倾城绝色,他的修长身材,他谈话中一闪而逝的那抹倔强而妩媚的笑容…

原来他就是夏绯砂!闵南烟百感交集,只恨恨地捏着拳头。夏绯砂觉得远处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他这里,抬头张望间,闵南烟已经转身离开。

回到暂居的宫里,闵南烟的正夫坐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她这个正夫也算是美色过人,可性子太过内向,让她总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见她回来,他起身迎接,淡淡笑道:

“王爷,今天忙完了吗?”

闵南烟看了他片刻,忽然笑道:“你猜我刚才见着谁了?我见着了皇上的绯君,你的亲弟弟!”

夏绯云面色一白,“王爷怎,怎认得绯砂?”

闵南烟不理会他的问题,只坐下喝茶,任夏绯云将她的斗篷拿下挂好,“一直素闻夏将军的两个儿子都是天姿国色,今天一看果然不假。云儿,你们兄弟俩真真是倾国倾城呵。”

夏绯云看她红光满面的脸,就知道自己妻主那点小心思又动了。闵南烟好美貌少年,这在她的封地谁都知道。只是自己的弟弟,那可是皇上的十君呵!

他不曾料到,就是最初的这点念想,加上无数的助力,让这个才只有十四岁的少女在未来的岁月中,做出了一番连自己也不曾料想过的事情。

第六十三话 制衡

苍蓝和柳容的一朝缱绻缠绵,两人都竭尽了身心去交融,自然是心灵愉悦。苍蓝食髓知味,她身子骨好,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很快被频频传诏的柳容就余力不足了。

男儿家不比女子身体健朗,如果接连几天都行了房事,怕是就腰肢瘫软起不了身了。所以即便在寻常人家,妻主多娶几个小爷、夜里让他们同时服侍,也并是什么稀罕事。

后宫里宁昭颜算是资格最老的,听说柳容这两天身体不适很少出宫,便知他是怎么回事了。最近其他几君很少谈起他,怕是听说他夜夜专宠,心里多少也是有些芥蒂的。他呢?他也许是故作大方,但对于他这个经历过两个妻主,懂得帝王家感情的模式,又终于明白情爱滋味的人来说,难道还学那些少年们争风吃醋?找对自己的位置,还是知足消受眼前的幸福罢。

“容君。”宁昭颜进门的时候,柳容听过桑儿的通报,已经坐起身来。

“我身体有些不适,真是过意不去。”柳容虽然一脸倦容,可肤色却是白里透红,光泽细腻,一看便知被滋润得极好。

宁昭颜浅浅笑道:“与我还客气。你这会定然是腰酸背痛吧,我带了一罐子玉晶膏来,这可是宫里的秘宝,抹了它会好受得多。”

柳容被他说中,羞得面容浮上一团粉色,“颜君就别取笑我了…”

宁昭颜依然笑着,只是这笑容泛上了一层涩:“我哪里是取笑你,我是过来人…好了,不说这些,要我帮你擦药么?”

柳容一身的青紫,哪里敢让人看见?他连忙摇头谢过宁昭颜,收下那玉晶膏。两人又说了会话,宁昭颜才离开。他出了中宫以后,思忖到现下后宫的格局,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五君之间,因为柳容的专宠又出现了很微妙的嫌隙。

以往就算任何一个人受到专宠,其他人也并不以为意——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对皇上一片真心,又怎会为了这些事心怀芥蒂?可现在不同了,他看得出,那四个人,连同自己,每一个都或早或晚地将她看作妻主,看作一生一世的挚爱,所以当她为了一个而完全忽略其他人时,这种平衡必然会被打破。

请求雨露均沾,顾全后宫和睦,是宁昭颜回宫以后,提笔草拟那一份奏折的概要。他的字体娟秀整齐,言辞恳切有理,当苍蓝第一次收到从后宫传递上来的奏折时,若不是了解他的性子,还以为这是他的某种暗示呢。 不过,家和万事兴,宁昭颜的思虑细密和顾全大局深得她心。他的提点确实正确,不然下一次,就换他侍寝吧?

国礼大典办得很成功,闵国的威望和兴盛慢慢在其他四国中传播开来。事情都结束后苍蓝和湛翔送别了三位姐妹,总算在这段期间,朝堂没有出什么纰漏叫外人觊觎了去。接下来,便是要关起门来处理米缸里的米虫了。

在她的安排下,督查府的人在早朝上当众揭发户部尚书秦礼表面赈灾实则贪污的罪行,指责她身兼要职,却在这个时候发国难财,实在人神共愤。秦礼早有准备,自然是矢口否认,并狠心将其正夫和他的妹妹何万方拖出来当替死鬼。王涵之也是她一早就通了气的,皇帝没有证据证明这是她本人干的,待丞相大人也站出来为自己担保,这事儿便能蒙混过关——这是秦礼本人最好的幻想,她按倷住怦怦的心跳,口口声声喊着冤枉。

这个时候,国师派的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站了出来,称自己愿意证明秦礼本人是罪行确凿。以往让她们为子民捐献家财的时候,可从未见过这样的热情。

苍蓝冷眼隔山观虎斗,朝堂上两派人争辩激烈,只有几个人从头到尾不曾出声:国师延翡翠,吏部尚书沈芳、丞相王涵之、还有那一对老冤家董厉与林莘烨。太傅纪允如一派的人,自然是保持中立。除却太傅和苍蓝自己的人,其余这些,都是狐狸中的狐狸。尤其是王涵之,竟然神色丝毫未变,好像秦礼不是她手下的重臣,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区区九品芝麻官一般。

何眉欢在堂下偷望着苍蓝,看看是否有需要自己站出来的地方,但苍蓝始终都是冷冷淡淡的,甚至什么表情都没有。秦礼遭遇众口讨伐,她未曾料到场面会如此激烈,绷紧的老脸上忍不住还是起了一层冷汗。

她为自己争辩,说这都是夫君和小姨子的主意,自己全不知情。此话一出,刑部侍郎汪蔚那大个子马上站出来反驳,称最近关押的犯人中有曾经是秦礼部下的招供过,吞吃灾银,秦家那几个是人人有份,没有谁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此事她介入调查过,她可以立刻派人传上罪证。

就在国师派的争锋相对和添油加醋中,秦礼渐渐感到孤军奋战有些顶不住了,几次三番看向悠然而立的王涵之。可对方似乎全然没有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直到她清晰地听到皇上寻视着堂下问道:

“据各位爱卿所见,这般罪证确凿、祸国殃民的重臣,应当如何处置?”

场面何其熟悉!当时她们合力抹黑宋蕊的时候,曾为了皇上的这一句幸灾乐祸,以为少帝无能,什么都听之任之,朝堂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国师派的人说什么,她们也便附和什么,踩尽不归自己的势力,唯恐天下不乱。到最后,完全不知情的宋蕊被罢了官、抄了家,一夕之间财势名望尽丧,从此与她们断绝往来。由白到黑尚且如此轻易,自己那罪名是落了实的,黑伪装成白,岂非难上加难?

众臣的回答宛若宋蕊获罪当日,说要抄了她的家,说应该斩了她的九族去。本来一直在帮秦礼说话的那些丞相派的人,在这样的压力中纷纷噤声,她左顾右盼,酒肉官友中,竟然连一个敢赌上身家姓名为她辩驳的人都没有,心中不禁有些哀凉。

“那就依众卿家所言,罪臣秦礼,私吞赈灾银子近十万两,利用职权执法犯法,置万千子民的生命于不顾,这种罪行应严惩不怠!现本王判决将秦礼即刻拖出去斩首示众,何万方也要处斩,其家产一律充公国库,其直系家室包括其正夫通通发配边疆,以儆效尤!”

“皇上英明!”众臣异口同声的这四个字,像四块大石一声一声重重锤击在秦礼的胸膛。官场无情,自己混迹了多年,怎会不知!只是究竟怎会沦落至此,这事于前一月她风光时,可能还如同一个恶梦让人难以相信。

直到女卫一人一边架住她要将她带走,秦礼才如梦初醒地大叫道:“皇上,这事实在是冤枉啊!丞相大人,请你帮下官向皇上解释一下吧,微臣尽心尽力,一辈子都是为了我朝江山呵!”马上就要被拖出去斩首,任凭她城府再深,此刻也是沉不住气了。

王涵之默默看向一边,似乎并没有听到秦礼声嘶力竭的呼喊。谁也想不到的是,此时秦礼狗急跳墙,全然没有了平时的狐狸相,恶声指责道:“王涵之!枉我全心全意跟了你十几年,我的门生尚且知道为我求情,你在这个关口竟然一句话都不为我说!你可别忘了,论银子你也有份。我平时孝敬你的那些,你该不会是忘了吧?幸好我早有准备,皇上,那份清单就夹在臣昨日呈交那份奏折面上的夹层里!若我今日保不住自己,那我要王涵之也不得好死!”

王涵之那从来不变的笑容面具也终于裂开一条缝,她微微侧过头道:“满嘴胡言乱语,连临死也不肯悔过,叫我如何为你求情!快些将她带出去吧!”

苍蓝这才松开托腮的手,微微将头转向何眉欢,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一直在等候暗示的何眉欢会意,即刻上前一拜:“皇上,秦大人虽然罪恶滔天,但微臣斗胆,此事是否应当再查清楚?就算她真的有罪,念在秦大人家族世代为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微臣与秦大人素无交情,但大家同在官场,又都是为着皇上效力,微臣实在不愿看到一个老臣就这样丧命,她的全家从此离散,实在是人间惨剧呵。这样的结局,会令得我们多少为人臣子的心中悲凉?望皇上三思!”

董厉和林莘烨的性子,一个认真一个淡泊,都不是为别人求情的料。在这个时候,沈芳竟然也站出来附和道:“微臣也请求皇上轻判秦大人。”

苍蓝点头道:“两位卿家说得有理,是本王一时气愤,太过心急了。林大人,秦礼就暂时交给刑部关押审问,可别叫她在牢里出什么事。”她眼光一转,从众臣脸上掠过,心中有愧的人自然有些紧张,“待到有了翔实的结果,再上奏予我。本王纵然要判罪,也要判得你们,判得天下人都心服口服。”

延翡翠犀利地看着苍蓝,从始至终她都好像是在人云亦云、全无主见,可她相信就在秦礼最后抖出王涵之之前,一切还都在苍蓝的盘算之中。这一场王涵之算是棋差一着,她怎么会一声不吭任人宰割,她必然是想在朝堂上为秦礼求情太高调,不若事后再以他招取胜,必要时,她甚至可以牺牲秦礼。

延翡翠猜想,在王涵之意料之外的事情可能有三:自己的人早已得了风声,于是不惜歪曲事实的在朝堂上添油加醋;向来对她最为忠心耿耿的秦礼竟然会反咬主人一口;还有就是…让秦礼乱了方寸的,皇上当下判了她斩首,不给她们思考后招的机会。

错就错在,王涵之太高估了秦礼,又太低估了皇帝!自从她在展虹的事上吃过苍蓝的亏,已经知道对皇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所以王涵之若没有她看得清,那她便是输定了。

林莘烨领命,女卫将秦礼押解去刑部。王涵之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对沉不住气的秦礼恨之入骨。皇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沉着了?完美的伪装,为的是下一个最具吸引力的诱饵,引诱她们一步一步走入她下的套还全然不知。她瞥了一眼延翡翠,看来,她是早就知道了。

第六十四话 勾引

丞相派少了一员大将,重创之下元气大伤,一连几天在朝堂之上都沉寂下来,只得国师派的人耀武扬威。其实令她们惴惴难安的不是秦礼的下场,而是秦礼最后说的那句话,那本攸关丞相大人的奏折,究竟是不是会令她们背后这座靠山轰然倒塌?

当天退朝以后苍蓝就找到了秦礼所说的奏折,她横看竖看,甚至将折子的封面封底都裁开了,那里面哪有什么证据?怕是秦礼知道自己性命不保,狗急跳墙说出来吓唬王涵之的罢!但观之那天王涵之的反应,秦礼说的恐怕是确有其事。像王涵之这样的老狐狸,莫说是无凭无据,就算折子里真有清单又能拿她怎么样?她将那奏折翻来覆去把玩了一番,然后放进房里书桌案头的柜中上了锁。

这天夜里,苍蓝本是打算,让写奏折建议她“雨露均沾”的颜君侍寝的。欲 望这个东西,有时候就像是罂粟。若不品尝兴许永远都没事,若一旦上了瘾——她不愿做那荒淫无度的昏君,只是年轻的身体里那懵懂初开的情 欲,加之后宫里那一众她疼到心坎里去的侍君们,总让她的心如三月春风拂境,蠢蠢欲动。

还未来得及让秋尽去通传侍寝,刚从静庭轩回寝宫的苍蓝就迎来了玉姿临风的王雅竹。本以为他是来为王涵之探口风的,没想到他却只字未提,只说她政务繁忙许久不曾相叙了,特来陪她用膳。

自从他为她挡刀之后,苍蓝就再也没有传他“侍寝”,不过两人自小亲近,就算他不约而至也丝毫不显突兀。苍蓝临时改变主意不召颜君了,只吩咐莲幻让御厨多做几个雅竹爱吃的菜,两人略喝了点小酒助兴,都是面上红润,心情乘着酒意的风而愉悦飞翔。

谈及那场混乱中还未找到的刺客,王雅竹的观点和苍蓝一致,就是这个人绝对来自宫里。苍蓝唏嘘刺客砍到雅竹的那一刀,吓得她那瞬间心脏跳得飞快,幸好他终于康复,现下健康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其实我的伤口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不知是因为喝酒还是其他,王雅竹的面色有些异常绯红,漆黑的羽睫比平时更为灵动,“蓝儿无需太过担心。”

这话在酒醉三分的苍蓝听起来,恰恰像是一种暗示——他特意告诉她自己的伤口已经痊愈,所以他又可以侍寝了…她如此推测,他竟也是期盼得到宠幸的么?

“真的好了么?”苍蓝笑得有三分醉意,“万一伤口再裂,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蓝儿不信么?”王雅竹低下眼眸,片刻又对上她微微眯起的眼,转过身去,轻轻拉下自己的外衣。青蓝色的外衣里面,他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是几近透明的蚕丝织成,玉背上一道淡粉色的新肉绵延了足有两寸多长,但确实已经完整愈合,不再像当日般触目惊心。

一向如谪仙般飘逸轻尘的王雅竹,此刻虽然只露出了香肩和一小片玉背,加上那个微微侧过去的脸,却已经足够惹人遐思。乌黑的云发披散在肩头,黑珍珠的耳环安静出彩,从挺拔的鼻端到玲珑的下巴,再到光滑的肩背,线条无一不是流畅而完美,看得苍蓝忍不住有些燥热起来。

她向他伸出手去,想抚摸一下那道粉色的痕迹…他却已经轻轻一提将衣衫穿好,再转回脸来,又给她倒了一杯酒。

她有些讪讪地饮酒,他这么坦然,倒弄得她想让他侍寝的念头有些急色了。她压下那股躁意,看面前的王雅竹清越的面容,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他小时候白皙可爱的样子。她和他的过去就这样交织在一起,也许无论过去多少年,等到他们都老得鹤发鸡皮的时候,她还是会记得他们的童年时,少年时…这样的记忆在她的一生里,并没有几个人可以替代。

酒过三巡,秋尽轻拍房门扰了苍蓝的兴致,她有些不快道:“什么事?”

“回皇上,宫外有密使的加急文书送到,奴斟酌着此事重要特来通报,求皇上恕罪。”伴君如伴虎,秋尽和冬无都已经对她的脾气相当熟悉,也拿捏得分寸。

幸而苍蓝似乎还未彻底喝醉,她双手轻拍面颊让自己清醒些,对王雅竹歉笑道:“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事要忙。雅竹哥哥稍待片刻,我去去就来。”

王雅竹淡漠中带着温柔,“蓝儿忙国事要紧,自不必顾虑我那么多。”

苍蓝点头离去,门开了又关,似乎刚才只不过是一阵风拂过。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苍蓝再回到寝宫的时候,王雅竹依然静静地端着酒杯,面对着宁静的窗外,像在遐思着什么。

“雅竹哥哥。”她露出一口洁白,脱下斗篷扔到一边,轻轻钻入他的怀里,“外面好冷。”

只听得雅竹的声音带着笑意,“蓝儿今年也十六岁了,怎的还是小孩心性,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会不过五六岁呢。”

苍蓝悄悄露出脑袋环顾了一眼,视线在案头定了定,又看向半开的窗户:“今儿这么冷,你怎么还将窗开得那么大?会感染风寒的。”

“可能是喝多了想吹吹风,”王雅竹轻轻站起身来,苍蓝自然脱离他的怀抱,“我去把窗关了吧。”

他缓缓走到窗边,苍蓝看着他飘逸的背影,看得有些凝神,目光似乎都没了焦距。许是真的喝得太多,醉了。

王雅竹回过身来,见着苍蓝有些呆滞:“蓝儿这是困了么?”

苍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怕是喝酒喝困的,不若雅竹哥哥今儿就留下一起睡吧。”

王雅竹滞了滞,“那先让宫人收拾了餐具吧。”

“不用,”坐在床边的苍蓝将他拉近到身旁,他静静站着,被她轻轻环住了腰。

“这几天,朝堂发生了许多事,我好累。”苍蓝的声音带着倦意,“幸好你来了,雅竹哥哥,你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来到我的身边。”

王雅竹也坐了下来,将她的脑袋轻轻揽到肩上。苍蓝轻轻吻他的玉颈,然后顺势轻轻拉开了他的衣上的系带。初初王雅竹有些意外,但很快便任由她脱去了自己的外衣。内里的透明轻纱掩不住任何春光,白皙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诱人采撷的果实已经成熟鲜嫩,等待着初次的润泽。

王雅竹被苍蓝轻轻压倒下去,他隐约明白,这一次的侍寝,恐怕是货真价实的了…他闭着眼睛,细细感受她的吻蔓延他的唇齿,她的手抚摸着他的敏感,却在某种热情骤然上升的时候嘎然而止——

他睁开双眼,对上的却是她冷冷的眼神。她俯视着他,他看得出那眼神绝不是充满爱怜,至少不全是,那是一种失望、一种恨意,一种彻头彻尾的冰凉。

“为了你娘,难道你真的什么都可以牺牲?”她问得冷,她的心更是在急速骤降。

“蓝儿,你怎么了?”他故作平静,只是飞速加快的心跳出卖了他,一种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

苍蓝离开他的身体,一股凉意忽然袭击他裸 露的身躯。“你今天来我这,并不是真的想陪我,不过是为了替你娘拿回那本奏折。”苍蓝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心被针刺痛一下。她打开窗户,于窗棂下的夹缝里取出一本奏折——那是本完好的奏折,夹着一张纸片,显然不是最初她看的那一份。

“不是你想得那样。”王雅竹想为自己辩白几句,却无奈她说的并非全错。看着她失落至极的样子,他发现他是如此惊恐,竟连组织几句话都这么困难。

“不是我想得怎样?”苍蓝冷笑,却觉得有种酸意涌上鼻尖,那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所难以形容的痛楚,“这本折子,是我特意放在案几的角落里的。我原本是想,我一定会多此一举,可我还是错了…”

原来那日,她百般思忖之下,终于做了一份假的奏折,还像模像样地夹了一张清单在里面,压在案几成打折子的最下面。她想试试究竟有谁会拼死帮王涵之,又或者只是她帝王的多疑敏感在作祟,谁知竟还是让她看到了不想发生的那一幕!王雅竹显然不是真心屈居她身下的,难道面对娘亲的敌人,他也能甘心情愿地委身吗?

一种真真实实的悲凉穿透她的身体,她没有想到的却是王雅竹没有任何辩驳,也不再回答她。他只是走下床来,一件一件着好自己的衣衫,优雅得毫无落拓,然后用比她更冷更失望的声音,一字一句刺着她:“我也不曾想到,原来你竟也有连我都算计进去的一天…”

第六十五话 心痛

从小到大,苍蓝已经记不得自己被告诫过多少次,说话不要这么耿直,不要太相信别人。母皇说,她是个可以胸怀天下的人,但却太重感情、太莽撞冲动,终有一天是要吃亏的。

她总觉得,内心里像有一把熊熊大火。曾经的她,对一切都是充满着热情。她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心爱的人们,所以在遭遇背叛的时候,除了受伤,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和对自己性格的质疑。

帝王家是很难存在真正的信任的。小的时候,苍蓝相信湘玉、相信雅竹哥哥、相信母皇和父君,甚至是宫里其他的太君和姐妹们。她潜心习武,空有一身蛮力,却在失忆五年后发觉,她所信任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不在。归根到底,还是有阴谋、有争斗,纵然是不愿接受,她也强迫着自己去想。

一场突如其来的际遇,让她以一个十岁少女的情智,开拓一代帝王应有的思虑。

这一切表面的风光背后,真的好难,好累。

除了午夜梦回的时候在黑暗中孤独地拥抱自己,抑或是茫茫白雪间不停歇地思忆着湘玉,她幸而遇到了十君。冥冥之中,十君就好像是替代了她失去的亲人,替代了她遗失的信任,让她那满腔炙热的心情得以有处可施。可偏偏,雅竹哥哥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在他面前从不掩饰的她,也心直口快地说了那一番话。

却不想,他比她更生气,他比她更悲凉。他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眼睁睁地看着王雅竹翩然而去,苍蓝也没有阻止,只是怔怔地拿着手里那本假奏折,须臾,将它狠狠地扔在地上。她究竟为何要多此一举?然他又为何要让她失望?

在爱与恨之间徘徊不定的苍蓝,感觉心凄厉地嘶喊着疼痛。好像有许多为什么想问,但答案她自己心里明明都清楚。

本来应该已经侍寝的王雅竹突然回宫,含巧张嘴就想问什么,却被含之轻轻拍下,只好乖乖地跟着一起伺候主子沐浴更衣。

王雅竹的颈脖分明有着莓红的印记。两个小厮对视一眼,还是中规中矩地为他净身起来。他看起来很沮丧,一直都闭着眼睛任由他们摆布,一直到着了单衣送回房间。多事的含巧眼尖,竟然看到主子的那颗守宫砂依然完好无损地在那里鲜红着,难道这么多次的侍寝,都是名存实亡的?

见主子躺在床上闭了眼,两个小厮跪安而退。王雅竹保持一个姿势躺了许久,一动不动,却根本没有睡着。

他与娘亲自小就亲近,可以说,王涵之疼爱他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女儿。娘亲理解他,她常说他是错生了男儿生,为他可惜。而她早早送自己入宫的用意,他也知道。如果他的身份能够帮助她稳固地位,他甘心情愿。

所以听闻王涵之出事的那天,他心惊肉跳。因为挪用灾银这样的事情,倘若被查了实,娘亲很可能是要性命不保的。他想了又想,决定去向苍蓝求求情。虽然他知道依着她的性子,事情很难有转圜的余地,但娘将他养大培养成才,这点事情,他当是当仁不让的吧?

没想到苍蓝见到他,竟然毫不意外。她也许猜到他会去,还可能已经铁了心要公事公办,所以才只字未提。他心中挣扎,不知她找到那样所谓的证据没有,也不知道自己用什么样的立场去替犯了错的丞相求情。慌乱之中,她竟然离开了房间,他再也控制不住地翻找起来。

当他找到那份奏折的时候,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重重在跳。怎么办?自己本是打算来求情,这会他倒是像个贼偷,在做着利用她的事情…拿在手里的仿佛不是折子而是烫手的火把,血气全冲上了他的头顶。他打开窗想吹吹冷风清醒一些,却听到门外她回来的声音,手一抖,折子便掉入了窗棂和下层花台的夹缝里。

他假装若无其事,接受她略带醉意的亲密举止,甚至是有了占有他的冲动。虽然心中惴惴,他还是尽可能地让自己投入进去,毕竟他长久以来期待的这一刻终于发生。谁知她的忽然停止,她冷漠的眼神,她的字字句句如冰凌凿入他的心里——

她说,那折子是她放在那里的,为的是试他。

他知道,她不说谎。

他知道是自己的错,可为何,心里如此哀凉。

三人自小青梅竹马的画面反复出现在脑海。忽然砰地一声,分崩离析。

苍蓝晨起练剑,带着一夜难眠的倦意。剑气凌厉中,所到之处,苦干的树枝无不纷纷而落,满地狼藉。倏地,她感到背后异样,直觉地向后一望,一柄锐剑已经凌空袭来。

她翻转接招,兵器在空中交接发出清脆的声响。袖着手的莲幻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默默退后了几步,将空间留给他们。

夏绯砂的剑她不是第一次领教,力道之大丝毫不像是一个男子能用出的。她快如疾风,他狠如烈焰,虽是切磋,谁也没有少用力去。夏绯砂感觉得到,一股难平的愤懑在她的剑招里,让她的攻势虽强却错漏百出,几十招过后,他终于轻轻一挑,她的宝剑脱了手去,重重摔在地上。

她不服气,纵然赤手空拳依然要向他扑去。于是他也扔了剑,两人就像最初他的阴谋破裂那样,用真拳实腿的彼此交战起来。这一次苍蓝没有失手,成功地夏绯砂撂倒在地,就在她以为已经胜利的时候,突然被他从脚底一记横抄,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骤然而来的疼痛,仿佛淡化了心中淤积的烦闷,她哈哈大笑起来:“绯儿早起陪我练剑,真是酣畅淋漓呵。”

同是坐在地上的夏绯砂拍了拍身上狼狈的灰尘,用一双绝艳的明眸睨着她:“我也天天习武,今儿恰巧路过,想和皇上比试一下罢了。”

苍蓝没有接话,却是问道:“你说,当时你明明对不起我,我们现在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比武聊天?”

夏绯砂正色起来:“那照这样说,你的娘亲还害死了我的娘亲,这笔账又该怎么算呢?”

“那是上一辈的事,不能算在一起的。”苍蓝摆手,随意答了句。

忽然她脑中一念而过,王涵之和自己的事,予王雅竹来说岂不也是上一辈的事?他之所以拿那本奏折,无非是为了他的娘。只因为她自己布了一个局,就假设他已经入了局,设想他的用意都是不善的,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所以这一世,我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要放下。”夏绯砂不知她已神游天外,认真省思。

“绯儿,谢谢你!”苍蓝一跃而起,捧着他的脸就亲了下去。看她笑得眸光灿烂,他竟一点反应都作不出,就看她一溜烟地边跑边甩出“去办点什么事”云云,还说自己的急性子有所收敛了,谁信。

可是刚才那一下若是暗器,他必然是能躲开的,不是吗?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抚她亲吻过的地方,果然,突然袭击都是会有杀伤性效果的——此刻想必他的整张脸都是红若煮熟的虾子了,滚热滚热的。

第六十六话 情热

在夏绯砂不经意的点拨下苍蓝茅塞顿开,加之一身烦躁在打斗中消失殆尽,端剑而行的她,感到神清气爽,昨夜之烦闷显然已不翼而飞。她走得飞快,甚至是点踏了几分轻功,后面的莲幻也是跟得轻松,脸不红气不喘的,叫人刮目相看。

这寒冬的天无端端下起了雨,冰凉的雨点子打在脸上生生的疼。苍蓝本来兴冲冲地想去找王雅竹,突如其来的雨让她不得不先行回宫准备。这一回去,便发现时辰已经差不多要上朝了,于是就让秋尽冬无侍奉着穿上龙袍戴上珠冠,向前殿而去。

秦礼还在刑部接受调查,百官屏息以待苍蓝将如何处置王涵之,她却迟迟不提及。官员上报,赤岭和千山两座边城受雪灾侵袭,百姓生活艰难。想到沈语卉如今在那地方,指令赈灾调度时,她的心情就说不出的复杂。

在千山城守边疆的寄远大将军江裴荣传来信函,称柳国在边境蠢蠢欲动,几次将民兵队派入边城千山以试探闵国的反应。她猜想柳国的君主篡位夺权以后用了十几年,终于稳定了国内的局势,那颗不安于室的心,又向着外边扩张起来。闵国绝不可姑息纵容,失了国威而去。

苍蓝批复她的信函,准她在必要的时候给予柳国以牙还牙的颜色,但切忌将战事扩大。同时她拟了一份声明:若有犯我闵者,闵主和人民必究!

这是个多事之冬。就在这样大事小事她必躬亲的时候,一天从早上到下午,苍蓝只喝了一杯茶。秋尽急得端着午膳走来走去,被莲幻一把按住,然后拿起几样干的东西,趁着她批写的空档喂到她的嘴里,口手并用不耽误,直让秋尽大开眼界。

她偶然抬头看向殿门外,雨帘顺着屋檐淌落成线,密密织织,带着冰凉的彻骨之意,令她忍不住伸手拢一拢身上的狐皮围脖。她不知道,此刻的王雅竹正在这样寒冷的雨中,彻头彻尾地浇灌着自己。倘若知道,想必早上的时候即便是下铁,她也会先寻了他去。

王雅竹一夜难眠,想了许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成。他的身份注定摆在那里,帝王的侍君,娘亲的儿子,一样都少不得。她是扭曲了他的用意,但她又何尝言之无凿?那个时候,他究竟是出于什么用意去翻找了折子,如果她没有回来或者它没有掉下去,他会不会将它偷走?

他以为,他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用背叛伤害她的。但事实上,他差一点就那样做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虽然它最终没有发生,他却知道那样的念头曾经一闪而过。

令人心倦的雨淅淅沥沥,隔着雨帘的万物都看不清晰。莫说这雨,就连他自己,都不能将自己看得真切。王雅竹站在门口,扬起手任由雨丝打到手背上,溅起一朵晶莹的水花。他心中的挣扎,似乎只有这样清澈的天外之水才能洗清。

当含之取了午膳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主子站在屋檐边,身子已经湿了大半,神思显然已游到云天外。其实主子昨天回来的时候他和含巧便觉有不妥,但主仆有别,主子的事哪容得他们多嘴?他急忙将饭菜一搁就拖着王雅竹进屋:

“主子,这大冷的天儿,您怎的这样作贱自己呐!就算有再不开心的事儿,也得慢慢解决呀,不能和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含巧也办事回来了,见着王雅竹这样,忍不住开口怨道。

“含巧!”含之喝住他的没大没小,王雅竹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性子,心直口快的,倒是有几分像她…”像她,虽然向来直爽性子,心却是顶好的,对谁都好,可唯独这次却对他多了个心眼…

两人自然明白主子口中的“她”说的是谁,不敢接话,只动作利索地打了热水来将他塞进木桶,轮番伺候着沐浴更衣,将他裹牢。

可事与愿违,下午开始,王雅竹还是迷迷糊糊地发起了寒热。御医来看过,很显然是早上那一场冬雨给淋病的。两人服侍他喝了药,只见他在病中还时有呓语,不知是疾患痛苦还是心情苦闷。含之看了含巧一眼:“心病还需心药医,把皇上请来吧。”

含巧不敢耽误,即刻去了静庭轩,却被冬无拦在门外。好在大约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皇上就处理完政务出了来,莲幻在一边撑开伞,含巧跪在她面前,将主子竹君淋雨得病的事情一说,恳求皇上去看望,却被秋尽推拒道:

“明知竹君的风寒是会传染的,皇上千金龙体,还让她冒险前去?”

含巧想顶回,却想起事关重大,压住毛躁言情恳切地又是一通求。苍蓝扬手止住秋尽,“我即刻就去。你们三个不用跟去了,含巧,你给本王打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