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如往常一般登台献舞。这是幻月楼表演的压轴之作,常常是观众爆满的场面。当时化名荷倌的柳容,面蒙轻纱,眼角涂金,身姿婀娜妩媚。还未舞动,单凭那细软的腰肢和若隐若现的白皙身体,就让台下的女客们忍不住身子燥热。

一曲乐声宛若天籁,一支舞蹈惊为天人。柳容的舞不属于任何人,在那个世界里,他只是自我陶醉、自我释放着,一切皆表现在舞蹈之中。他不知道,这时在台下密密麻麻的客人中,当今天子的目光已经放到了他的身上。

他退场以后,鸨父兴奋地冲到他的房间:“荷倌,你有贵客啊!”说着扬了扬手里一锭沉甸甸的金,“爹爹在这了十多年了,这么阔绰的客人也并不多见啊,她指名要你服侍,你福气来啦!”

柳容看了看那金子,漫不经心道:“爹爹可知她是什么来历?”

“这我可不知道了,”鸨父将金子又擦了擦,“这样的客人,你还要挑她什么来历?”

柳容点头,“爹爹说得对,那快请她进来吧。”

鸨父乐呵呵地跑出去了,须臾,他带了一个少女进来。柳容正在梳妆台前卸妆,他转头一看,少女不过十二三岁,身量还未长足,生得倒是一副好皮相:唇红齿白,一双黝黑深眸令人难忘。

那少女见了他,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看得他正在卸妆的手也不自在起来。他几下擦净了脸,露出原本光洁清秀的面容:“这位小姐,可是第一次来我们幻月楼?”

说着,纤纤细手为她倒出一杯香茶,推到她的面前。

少女犹豫了一下,却是双手接了,低下头去抿了一口,轻轻点了点头。

在这里,女子通常是豪放得很,就算是才进了香闺就扑到小倌身上的,也大有人在。少女这般沉默,莫不是…她是个哑子?

柳容又轻声问道,“那小姐…为何又指名荷倌呢?”

少女抬眼看他,那漆黑一片的眼眸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无穷无尽的空洞。他心中一惊,她却是开了口:“舞得好看,却不快乐。”

柳容惊诧,再一看,那眸子虽然冷寂,却也可以泛出秋波粼粼。

只是一支舞,她便看出了他的失落;有一种眼神,让他明白,她也是那一位失意之人。他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嗡嗡在响,也许这一次,一切都会不同…

很快到了展虹所写的那一天,柳容将桑儿打发去和别的宫人聊天,自己着了他的衣服,想扮成出宫办事的样子蒙混出去。世事难料,还未到门口,他就迎面撞见了夏绯砂,当下就被认了出来。

横竖左右只有他们两个人,夏绯砂冷冷笑道:“容君穿成这样,是要到哪儿去?”

东南宫临着柳容要出去的偏门,夏绯砂自然是猜出了一二。

柳容涨红了脸,“我去哪里,岂要向你汇报?”

“哦,”夏绯砂拖长了音,“我是怕有些人一时糊涂,做出些不能回头的事情。比如说,背叛皇上。”

最后四个字,他放低了声音,却是咬得很重,听得柳容胆战心惊。他有些不自然地回道:“不要血口喷人!你别以为自己做了这样的事,别人就都会和你一样?我怎么了,我不过是着了桑儿的衣服在宫里走,我哪里错了?”

夏绯砂面色一禀,却是不再开口。柳容看了他半晌,终是眯眼笑道:“我知道了。你以为,抓住我的把柄,就可以要挟我,一个换一个了?皇上失忆前夜你做的事情,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呢…”

夏绯砂目光如剑,似要穿过柳容而去,宽袖下别人看不见的拳紧紧攥着,咬紧牙关。

“拜你所赐,大家的一切努力都回到了原点。好的坏的,通通抹煞。你也看到了,现在的皇上,是个好皇上…”柳容放缓了语调,面色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她不但勤政务,也关心疼爱我们…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比从前快乐得太多。我相信,皇上是值得依靠的妻主,你万不可再动那些邪念,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

夏绯砂沉着的脸和着他妩媚的长相组合得有些奇妙:“不要以为你那些事没有人知道,只要你敢做,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谁要比谁小心,谁不放过谁,现在还不一定!”

说罢,他甩袖即走,步履矫健衣袂翩翩。柳容听了他的话心中后怕,怕自己的脚踏出了宫,便再也收不回来了。既然他的心意已经定在这里,还管她展虹玩什么把戏!

这么一思忖,他也快步回了中宫去,但愿桑儿还没有聊天返来,他的幸福,他还来得及去留住。

作者有话要说:恐怕有人会对绯君失望…暮月想,还是依照原设定去写。

JJ从前天开始就抽得很销魂了,昨晚暮月身体又不舒服,所以就早早睡了,现在补上~

大家也要为我打分,上一章也要补分哦~~多多补分~~还有三天就要下榜了啦~~

第三十一话 拒绝

“相识一场,却是有缘无分。你既然无情予我,将我推到那风口浪尖上,我也便只能乘风破浪,就此接受,从此你我天各一方。”

当日方静源销声匿迹,沈语卉心中有恨,一声傲气让他匆匆留下这几个字,便踏上了皇家的马车。莫要说她可能有苦衷,在这样影响一生的选择中,她都没有出现,除非是她出了事…

沈语卉止住了往下想,却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汗湿。他也真是傻痴心,人家都这样对自己了,他还是不敢将她往不好的地方去想。她虽然薄幸,他还是希望她没事…可是她究竟是去了哪里呢?

他环顾着这冷冷清清的西北宫,这里的一切富丽堂皇都是为他而设,却看起来这么陌生而冰冷。配给他的宫人们低着头站在角落,怯生生的模样。他终是不忍心,将他们挥退:“我这会不需要人,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宫人们开心地应了退下,诺大的主殿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了。他出来的时候,近身小厮惜蝶哭得眼睛都肿了,他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他的外表虽然生得端秀纤柔,却有着外人不知的倔强内性,从小到大都很少哭。他知道进了宫便是一生,所以决绝地将惜蝶留在了娘家,恳求娘亲待到他到了年纪,便为他寻户好人家嫁了去。

“皇上驾到——”

宫人通传入耳,他赶忙收起一腔惆怅,施施然走到殿门口恭迎圣驾。

苍蓝带着三个少年走进来,免了他的礼,略略环顾了一下:“怎的这么冷清,我指给你的宫人呢?”

沈语卉答道:“反正没什么要事,草,臣君就让他们去休息了。”

他还不太习惯作为侍君的自称,常常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梦。那天皇家的马车将他接进宫里,皇上曾经问过他,是否愿意留下来,当她的十君?

赌着一口气,他硬是点了头。就算现在想起来真是有些盲目,他也知道敢作敢当应该怎么写,更何况,他能说不吗?他用什么理由说不?

苍蓝笑着点头入内,秋尽冬无为她摆椅倒茶,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都好似是自己的主宫,只求将皇上服侍到位。沈语卉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少年见他看到自己,便慌忙低下头去。

苍蓝见状笑道:“语君,我见你自己一个进了宫,身边没个贴心人服侍总是不行的,就给你找了个近身小厮。悦儿,你过来。”

少年低着头走到他们身边跪下,苍蓝对他道:“以后你就是语君的人了,他是你唯一的主子,明白了?”

少年自然连声答是。

沈语卉知道她是想让他信赖这个少年,便端礼谢过皇上。话并未说几句,他却总觉得皇上一直是笑盈盈的,目光一直逗留在自己身上,顿觉有些局促和不自在。见她欲语还休,秋尽和冬无忙拉着还一脸茫然的悦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沈语卉虽然看似羞涩地半低着头,心里却是千回百转。皇上喜欢他,任谁都看得出来。说实话,皇上也是生得貌端体健,英姿勃勃,又是九五之尊,自己今日坐上十君之位不知要羡煞多少少年郎。

只是帝王恩宠,多是镜花水月,还不及看清,已然变成昨日黄花。她可以对他迷恋,转头却又对另一个人蜜语甜言,这和他想象中夫唱妇随、神仙眷侣的生活差得太远。皇上今年年近十六,已然有了六位侍君。而那个人,那个人她…

“我呀,一直在等待着一个真心所在的人。语儿,幸而我遇见了你。在你过门之前,我不会娶其他小爷;你过门以后,我此生就只得一位正夫足矣。”

正是她的这一句承诺,感动了他那颗清傲的心。在这个三夫四侍是家常便饭的世界,还有谁会当他如珠如宝,一心一意呢?

苍蓝望着沈语卉坐在桌边,觉得他哪怕是不说话,也像是一朵在静静绽放的梨花,有他在的地方仿佛就有风景。她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喜欢,只觉得他顺眼极了,像把他好好留在身边天天看着。

“以后,我叫你语儿可好,你叫我蓝儿,可好?”

沈语卉还沉浸在自己矛盾的心情里,却不知皇上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边,距离近得呼吸可辨,她身上一股高雅的草木香隐约传到他的面前,让他登时紧张起来。

“皇上…臣君,不敢。”他不敢看她的脸,喏喏答着。

“不会,怎么会不敢呢。”苍蓝呢喃着,轻轻执起他藏在袖子里的小手。那小小的玉手,比一般人家的公子的手都要小巧,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一切都有下人打点的手。

沈语卉的小手本来纂着小拳头,皇上既然这么握着,他只能慢慢张了开来,任她细细抚摸着,心中涌上的,却是一阵又一阵的,罪恶感。

“语儿,你能嫁给我,我真的好开心。”苍蓝握着他温润的小手,忽而放到嘴边轻轻一吻。沈语卉周身一颤,心跳瞬时飙升上去,“皇上…我…”

“语儿想说什么?不必有所顾忌,你我已是夫妻,这一辈子都会在一起。”苍蓝希望承诺能够温暖他初入宫的陌生和孤单,却把沈语卉想拒绝的话顶了回去。

是啊,他还想说什么呢?皇上,现在是他的妻主了,他怎可…三心二意?这世界上,好男儿是不嫁二妻的,他先许诺终身于方静源,却又在转身后嫁入了皇宫,瞬时间,他有种分不清究竟是对不起方静源还是对不起皇上的错觉。

错了,这一切都错了,都是他的错,都是天意弄人呵!

“臣君…语卉是想说,我会慢慢适应这一切的,比如说…蓝儿。”

他必须让自己接受已经嫁人的事实,他必须尝试接受苍蓝。他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变成什么样,皇上发觉了他的异常,追究起来,会有什么后果?最重要的,他的一生究竟是否应该按着现在路走下去?所以,他必须有个决断。

他也不知道,他这么含羞轻吐她的名字,那粉唇张合、羽睫半垂的模样,早已看得她心驰神往。

“语儿…”她轻轻搂过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身上,靠着自己的肩膀。幽幽兰香萦绕在彼此之间,他抬头偷偷看了她一眼,她却正是在等待这个机会,低头就吻了上去。

几乎是触到语卉柔软双唇的一霎那,苍蓝的思绪就已经飞到了云天之外。那唇香软、温糯,轻咬细吮,都像是一道细嫩的小点。她觉得身子有些燥热,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一般,神使鬼差地伸出手去,轻轻探入他的衣襟,将外面的盘扣一颗一颗解开。

沈语卉初初是有些晕眩,但当苍蓝温暖的手伸进斜襟的衣衫直接抚摸到他的胸口时,他猛然惊醒过来,面上比之前红了好几倍,脚也拘谨地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他和方静源虽然情投意合,但也是发乎情止于礼的,哪里做过这么羞人的事情?

苍蓝轻轻啄着他的嘴唇,然后又是那双溪涧般动人的双眼,光洁的脸蛋,吻到之处一路惹火。而那只暗自偷香的手,则是穿过层层里衣,慢慢滑上了他细嫩的皮肤。每一寸都是那般令人陶醉的细腻触感,直到她慢慢移到那最为娇嫩的茱萸之上。

那颗可爱的小东西柔软玲珑,她也是好奇,轻轻地左右揉弄着它,又淘气地捏了捏。沈语卉使劲低着头,羞得连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紧紧夹着双腿,僵硬得像一根木头。

苍蓝是初识□情难自控,又得了甜头,一路勇往直前对他温柔疼爱。顷刻间,刚才还半遮半掩的衣衫已经被褪了大半,他坐在她的腿上,半只香肩露在外面,连同那颗颜色美好的樱桃,颤巍巍地暴露在空气里。

她带来的那三个人,现在当是还在门外吧?天色还是大亮,她,她怎么就愈来愈放肆了呢!他还不及细想,就被她低头含住了胸前的樱桃,再也忍不住嗯地呻吟出声。

她的唇温柔地摩擦着他的小樱桃,舌尖轻轻地打着圈,恼人的酥麻快感一股又一股地缠绕上他,垂着的双腿忍不住越夹越紧。苍蓝的额头也慢慢渗出了汗,她不记得曾经宠幸过谁,却知道她应该怎么做。眼前的场景活色生香,心爱的小语儿半露着白皙的身子,面色潮红地看着她,就连平日里清冷的眸子都染上了几丝迷蒙。

既然已经嫁作人夫,妻主要他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待到米已成炊,他便一定会死了那条心了。沈语卉慢慢闭上眼睛,任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慢慢游走,直至他夹紧的两腿之间。

那里热烘烘的,他却始终紧关着门。她咬着他的耳朵轻道:“语儿,你很紧张吗?”

他虽然闭着眼睛,却觉得眼窝有些湿润,只能咬住嘴唇微微点头。随即他觉得身子被打横抱起,然后被她放在床榻之上。

“不要害怕…我也可以…算是第一次呢…”

苍蓝褪去外衣,仅着一件单薄的内衫,玲珑曲线毕露。她执起他的手覆上她柔软的胸前,“语儿,喜欢吗?”

沈语卉的思绪由矛盾挣扎到意乱情迷,只是顺着她的动作婉转呻吟,她慢慢伸到他的裤子外,那里蓬勃的小树苗已经略略有了起头。

她一把握住他探起头来的□,隔着裤子轻轻揉捏起来。“语儿,我会好好疼你,怜你,一直对你好的。”她轻轻说着,手上轻重交替,看他香汗淋漓。

“啊…”从未有过的快感让沈语卉再也没有了矜持,本能地喊叫出来。然她的那句话却是入了他的耳。有几分熟悉,似曾相识,在哪里呢…

阳春三月,春和景明的湖畔,方静源曾经握着他的手,双眸盛满深情:

“语儿,我会好好疼你,怜你,爱你一辈子…”

他笑道:“你们女子说这些话,多半就是为了哄着我们。这世上哪有一辈子那么长的爱?”

方静源认真道:“有的,一定有的。你有我,我有你,一辈子就够了。”

你有我,我有你,一辈子就够了…

沈语卉睁开迷蒙的双眼,看此刻压在他身上的另一个女人,黑眸之中写着迷乱,却也并不急色,慢慢地抚摸着他。也许她是真的喜欢他,才没有急着…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这么痛,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一滴始料未及的泪水,像流星一般悄然滑过他的脸颊。

“皇上…”他低低呜咽着,苍蓝停下动作俯视着他。

“语卉有些不舒服,来日方长,今儿就到这里…可好?”

苍蓝的眼神清明了几许,“你哪里不舒服,可要传太医?”

“不用了…”他说着,却因为不肯熄火的小树苗,而难受地扭动着。

“那今儿,就先到这里吧。”苍蓝坐到他的身边,依然轻轻地揉搓着手里的炙热。小片刻之后,他周身抽搐了一下,裤子上湿了一片。

苍蓝深呼吸了一口,“我去传人打水来,我帮你擦干净吧。”

沈语卉惊恐,哪有帝王为侍君清洁身子的的?他连忙摆手推辞:“不可劳烦蓝儿啊!这种事实在羞耻,让语卉自己来就好。”

苍蓝今天来原本也没有想过差点就将他吃干抹净了,也不知怎么的,看到他,就有点情难自持。此刻见他这样,定然是羞涩难当,便爽快地穿好衣服:“也好,我先回宫去了,你好好洗干净身子,让悦儿给你讲讲宫里的事情吧。”

沈语卉送苍蓝到门口,悦儿送走皇上又走了进来,见主子衣衫不整的模样,还未嫁人的少年羞得连正眼都不敢看他。

“你叫做悦儿?”沈语卉淡淡地问道。

“回主子,奴才是,愉悦的悦。”

“既然你从今天开始跟了我,我就给你换个名字吧…你还未嫁人,还可以有个梦,就叫惜梦,如何?”

能得主子赐名,是下人的福气。惜梦诚挚地跪在地上:“奴才谢主子赐名。”

沈语卉没有半晌没有说话,像是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惜梦不明所以,也不敢出声,直到他回过神来,歉意道:“我怎的出了神,让你跪了这么久。快起身吧,为我打点水来,我想沐浴。”

可是光用那些水洗洗,就能洗去他的污浊,他的矛盾,他心里那黑得无法拯救的挣扎吗?沈语卉仰问天地,空落落的宫殿却给不了他任何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人有些不舒服,对不住大家拉,今天补上,多多加料,希望喜欢~

我看到有亲说突然,暮月有几点辩解:

1.侍君入宫就侍寝的话,应该也不出奇的~2.苍蓝对沈语卉类似一见钟情,近乎痴迷,亲近他便意乱情迷也情有可原~再说她早已有经验了咩~3.和一个人有关,至于他是谁,后面会出来的~

我知道大家是为原先五位着急,不过感情的产生不是先认识后认识这个顺序来的嘛,虽然是倒序,但人人有份永不落空~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第三十二话 走险

最近,后宫里的人越来越觉得,皇上对语君的喜爱,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且不说开宫选秀,全国各地通过初选的足足有八百名少年,她唯独只看中了他;只说他才入宫一个多月,皇上几乎天天摆驾西北宫,荣宠势头之劲一时无二,简直堪比容君刚进宫的那段时间。

更何况,从西北宫的宫人那里传出的消息,皇上一早就已经宠幸了语君,就在他才进宫几天的时候。她还天天陪他用晚膳,去御花园赏花;他喜欢蝴蝶,她便令人找来各种各样的蝴蝶饰品、蝴蝶花样的布料来哄他开心;他略有不适,她便迁就他不用侍寝,也从不传召他侍寝,宁愿自己往返月泠宫。

除了他以外,她再也没有召过别人侍寝,就连一度被传得宠的竹君,也被遗忘到了边角。这一切的一切,简直到了千依百顺的地步,惹得有些人看红了眼,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寰太君就是其中之一。他向来是以后宫之主自诩,虽然现在的后宫已经没有他的一份,但维持住后宫的平衡、雨露均沾是人人都懂的道理,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现在这平衡被打破,他这个曾经最得宠的十君却不闻不问呢?所以他悄悄安插了宫人入住西北宫,又亲自前往那里,预备警告沈语卉不要狐媚惑主,影响到后宫的平衡,过度损耗皇上的精力。

令他料想不到的是,沈语卉居然是如此狂妄的一个少年。仗着自己略有几分姿色,竟连他的教训才听几句,就开口送客了!也对,一个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怎么会把他…可他好歹也是他的长辈!在他还是寰儿的时候,相貌多么美艳,他哪能及到自己的十分之一?于是他气冲冲地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宫里对语君的议论就更是热火朝天了。

沈语卉厌透了这些勾心斗角,明笑暗骂的把戏,他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过,并不想争宠献媚,也不想当什么专宠,他只是很努力地去接受自己的身份,尽自己应该的责任,这样也有错么?

和其他五位侍君,初初关系是还不错的,在彼此都还不适很了解的时候。直至年轻冲动的苍蓝不知掩饰,偏偏这么诚挚地向他示好,危机感让他们不得不开始警视沈语卉,感觉他来者非善。

自从他来了以后,苍蓝好久都没有关心过其他人了,这份失落,便慢慢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五人和他之间变得没有往来。

苍蓝情窦初开,初尝男女之情的滋味,独独爱上沈语卉;而沈语卉本就傲气,在他心目中,自己的妻主就应该只有自己一个,就算她天天都来,他也并不会觉得不妥,更不会想到什么雨露均沾的规则。

所以这话柄,自然就落到了别人手中;而那一次以后,他也没再让她近过自己的身。他告诉她,侍君侍寝固然是天经地义,但如若她想得到他真心的回应,就请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们可以彼此了解,彼此培养感情,做好共度一生的准备。

她略略一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更何况那一次只是个小小的意外。她想得到他的真心,也便按倷了自己,随了他去。所以大家心里猜测的夜夜笙歌,恐怕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发生过的。

就在沈语卉的心情慢慢平复,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波澜不惊、平淡渡过的时候,娘家人的意外探访,又打乱了他平静的心湖。

惜梦道有人来看他的时候,沈语卉还云里雾里。应该不会是娘亲,女眷要申请进入后宫相当困难。除了她之外,还有谁会关心嫁入宫里的他呢?

大哥沈梦迪的出现让他又意外又惊喜。从小他就同大哥的感情好,直到大哥出嫁给兵部侍郎以后,他在家里除了娘和惜蝶,就再没说话的人了。

人人都说他和善亲切,没错,他确实不会拒人于千里,但亦不会让她们入住心里。这种将所有人视作同仁的亲切,其实无形之中,就是在他和别人之间,加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阻隔。

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但他和大哥不是。只是这一向,大哥又为什么突然来寻呢?

“听说你在宫里荣宠无比…”沈梦迪解答着他的疑惑,“就连我和娘在宫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语儿,你真是好福气,大哥恭喜你。”

后宫里头的事情,因为牵涉家族政权,时常会被带到朝堂之上成为谈资。

沈语卉笑得有些苦涩,“我心里怎么想,大哥还不知道么?只有娘和你们都过得好,语卉的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语儿,别这么说。”沈梦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老实说,娘亲也是担心你,才特地让我进宫来看看你的。”

“你知道了,我是男子,入得后宫自然方便些。看亲弟弟,也不太会惹人怀疑。语儿,娘要我告诉你,你风头太劲。古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得宠是好,也要注意拿捏分寸才是,莫不要落了别人的陷井还不自知。娘亲在官场上…也是感觉得到的。”

沈语卉心中凄然。他最讨厌的后宫倾轧,居然连家中这片净土也跟着遭殃。想必是他乱了后宫的朝纲,就有人打压起沈芳来了。

“大哥,语卉明白了…你放心,我定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你这孩子,”沈梦迪摇摇头,心叹弟弟怎生得如此固执倔强,“对了,这是娘从你闺房里整理出来的东西,听说都是些你平日里最喜欢的,便让我带了来,看使着可会顺手。”

沈语卉离开家里的时候混乱一片,也不曾多带东西就进了宫。他拆开包袱略略一看,果真是他从前梳洗装扮、看书写字,还有置在枕边的随身小物,不由欣喜。沈梦迪见他心情转好,又稍微叮咛了他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大哥走后,沈语卉一样一样拿出包袱里的东西,想起曾经年少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心中百感交集。那个时候,自己是多么心高气傲,以为自己如果找不到一个愿意真心待他一人的,宁可孤独终老。那种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华,终究是在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时候,离他远去了。

就在茫然间,他无意中抖落了小软枕中的一张纸片。拾起一看,竟是在顷刻间白了一张俏脸。原来,这纸片上的字,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方家小姐静源的亲笔!

这信,是方静源得知沈芳欲让沈梦迪进宫,特意买通了沈府的一个小厮,悄悄塞在他最喜欢的金丝小软枕里的。她在信上写道,自己本已央求着杨将军带自己进宫面圣,却不料她被人菜里下毒,整整昏了七天才醒。这个时候,沈语卉已经毅然决然地进了宫。她心如刀割,怨自己没用,才让心爱的人儿嫁作他人夫。

她猜测,是身边有人知道了她的打算,才下毒去阻止她的。她请他原谅自己,并说她不会死心,让他稍待一些时间。她会请人在沈府接应,让他保持与她书信往来,等一有机会就知会他逃走,然后两个人远走他乡,哪怕从此浪迹天涯,总会有安身之处的。

信中词义言简意赅,沈语卉却从中看出了更多她想说而不能说的话,待到看完,已是不知不觉湿了眼眶。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流过的泪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的还多。

原来,她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不是负了自己…沈语卉心里酸酸的,也不全然都是欣喜,毕竟,他已经嫁了人了,还有让她冒险的资格吗?还有,他又怎能平白无故的,对不起自己的妻主呢?

沈语卉的心乱,让他惶惶而不可终日。苍蓝得知他食欲不振,特地让御厨换了好些花样来讨他喜欢,都得不到效果。疑惑之下,她随口问道:

“听闻你大哥前几天来探过你,不是本应该开心才对么?看你板着张脸,难道他说了什么让你烦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