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语卉无端一阵心虚,出口就是尖锐:“皇上这是疑心语卉?语卉已然许久不见家人,难道思家情切也是错么?”
苍蓝好心遭讽刺,心情大躁,也没有治他的不敬之罪,只是不发一言地就走了。沈语卉摊开冰凉的手心,怔怔了片刻然后捂住自己的脸。
总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脱离了控制,向一个不可抑制的方向飞去。
苍蓝又恼怒又疑惑,前几天还好好的,语儿怎么忽然就闹别扭了呢?她只不过随便问了一句,他就疑心她的用意。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之间,不是应该互相关心的么?难道…他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这个想法,第一次浮现在她脑中。
回忆起两人初次相识,对他的惊鸿一瞥;到后来选秀再遇,她脑中逐渐清晰,对他的感觉;亲密无间时,都是她的主动,他从未提起过一句,他也喜欢她…
她是帝王,但也是个初碰情事的少女。她以为,他的拘谨是他的羞涩;她以为,那一切都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想到这一层,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可能都是她搞错了。古往今来,举凡开宫选秀,纳入美人的帝王里,像她这么顾虑侍君、迁就侍君的,恐怕真是罕见。
“…皇上?皇上?”许久,她才惊觉一个声音轻轻叫着自己,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御花园里,柳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是容儿啊,”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刚在想一些事情,没有听见容儿叫我。”
“皇上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有容儿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苍蓝想了想,“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人,却发现他不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柳容是聪明人,自然有三分明白她说的是谁了。他压下心头的酸涩,笑得很恬淡:“皇上,容儿觉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你心里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为她哭,为她笑,担心她过得好不好。如果能在一起是最好,如果有缘无分…也胜过从未有过。况且,倘若你真心对他好,他一定能感觉得到的。”
是啊,就算语儿现在不喜欢她,也不代表将来都会如此呵!苍蓝心想,自己有的是时间去感化这颗还未开封的心,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她笑眯眯地摸摸柳容的脑袋,“没想到容儿的小脑袋还挺好用的。”
柳容轻轻笑着,心里却是苦涩:喜欢一个人,却又得不到她的心,他又何曾不是这样呢?只不过他不曾告诉她,还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独自忍耐寂寞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中~~最近阶段性繁忙,可能会有个一周左右,某月尽量挤出时间来更新,不会断更的哈~~
不过,本来承诺过的轻松情节,好似还不会这么快出现啊…
第三十三话 出墙
苍蓝手握着剑柄,携莲幻走在深夜的街上时,寒风已不像旧日冬天那样刺刺入骨。不知不觉中,距离第一次偷溜出宫见宋蕊,已经过了一季。从朝堂本身到官员成分,宋蕊无一不是尽数告之,在苍蓝在分门别类对应臣子的时候,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老奴恭候两位已久了,请随我来。”宋管家候在门口等待尊贵的客人,一刻也不敢怠慢。自从她知道这位年轻俊朗的小姐就是当今圣上时,惊呼自己上次竟不识趣地与帝王搭讪,还说了那么多不相干的话。不过好在皇上是个相当亲善的人,她也终是庆幸自己没有老眼昏花,虽然不知是真龙降临,也看得出她绝非普通的尊贵。
“草民宋蕊,参见皇上。”苍蓝一踏进客厅,宋蕊便恭敬地在门口跪迎。她连忙右手一指,莲幻一步向前将宋蕊扶起。
“宋卿家已经大好了?”经过几个月的调理,加上最为重要的,心情上的愉悦,宋蕊的病情竟然奇迹般的好转起来,现下已经能下得床去,在客厅迎接苍蓝了。
宋蕊的面上还有些病容,不过气色比起第一次见到时已经好了太多:“托皇上的洪福,草民才能起死回生呵。管家,还不速速奉茶?”
苍蓝微微摆手,“已是夜阑人静,我们私下相谈便好,让下人们都去休息吧。”
宋蕊不住点头,“皇上您真是菩萨心肠,那就请皇上随草民到书房一叙吧。”
苍蓝也不多言,站起来就跟着她走了,莲幻则照例跟到门口,然后定定立住。
“皇上,上次草民引荐的几位大人,都是宋蕊自己的门生,跟了草民多年,总算是在人品才学方面,初有了解。不知皇上近日观察下来,可有中意的在其中?”
“宋爱卿与我也算相识一场,言谈之中不必这么客气。你大病初愈,还是坐下吧。”苍蓝坐在主位,宋蕊谢过恩,坐上客位。
“宋大人推荐的几位,我近几日来也初初过目了,果然都是刚正不阿的人。”在这浊世洪流中,这几位臣子出淤泥而不染,高风亮节,不愿与任何一派同流合污。她们的官位大多不高,平日里不肯妥协,也同时生存得举步维艰,处处受到排挤。
这些人,他日时机成熟,是能放心委以重任的。
“对了,听阿芳说,她儿子入宫当了十君,皇上对他宠爱有加?”非是宋蕊八卦爱打听,她虽然不入朝堂了,可这么多年稳下来的人脉还在那里,大家下了朝聚了会,不免要对这些香艳的传说议论纷纷的。
“嗯?”苍蓝显得有些意外,“这次选秀,我就选了他一个,自然是还不错的。”
宋蕊心道看来传闻非虚,她想了想,小心道:“其实阿芳最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她身为吏部尚书,却事事被手下的侍郎于梦柳牵制着。那于侍郎仗着有国师撑腰,非但不听她的指令,反而公然顶撞,现在吏部上下秩序混乱,服两人的各有一半,对立的局面早晚会影响到政务。想当时草民和阿芳在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宋蕊忙跪了下来,“皇上恕罪,是草民逾矩了。”
“宋大人不必这么紧张,我既然还称你一声大人,就是从未将你与旧日的宋尚书区别看待。”让宋蕊坐回原处,苍蓝继续道:“难怪近几日沈大人晚入早出,也不发表观点,原是为了受到排挤。”她说着,自己心下也愈发了然,“此事和我宠幸沈语卉有关?”
“皇上英明,历朝后宫中的十君,大多是重臣子嗣抑或是别国嫡主,关乎帝王情爱的同时,更关乎着朝堂上权力的制衡。”
“权力的制衡?”
“回皇上,正因为十君代表着家族利益甚至是国家利益,雨露均沾,才能将各个家族的势力控制得宜,既不让谁强了谁去,也不能让她们强过自己去…微臣不善弄权之术,但这样的道理,应当是错不了的。您今日专宠阿芳家的公子,她在朝堂上立刻就能感受得出来。捧她的人多了,踩她的人也多了,一下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唯有谨言慎行,以免行差踏错,被贼人趁机了去。”
苍蓝学习帝术不算久,胜在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是一点就通。宋蕊不过是站在群臣的角度上加以进谏,却使她受益匪浅。
回宫的路上,她一直在默默思考着,也许这也是作为帝王需要付出的一切。哪怕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忘了深宫之中的其他人;相对的,也许有一天,她会为了权力的制衡,而娶回一个毫无感情的人?
俯仰天地间,她不觉得她能做最崇高的那一个,凡事都思考周全、面面俱到;但扪心自问,她也不愿意娶回一个不喜欢的人,然后让他在虚情假意中孤独终老。也许这一切,只能尽量但求无愧于心了。
苍蓝听取宋蕊的进谏,又开始召王雅竹“侍寝”,每天的晚膳也轮流摆到了各个侍君那里。王雅竹、宁昭颜和柳容表现得云淡风轻,和往常无异;而冷幕月自然是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了,要费尽力气连哄带骗才行;最古怪的是夏绯砂,其实沈语卉进宫前他们六人聚会御花园时,她就发现了,他好像在刻意制造一种勾引,却又偏偏不够火候。像是左手强迫右手去做一件事,免不了互相掐架,最后功亏一篑。
苍蓝这么一忙乎,一时间针对沈芳的局面似乎缓和了下来,朝堂看上去和平安稳。可她没想到,朝堂上安稳了才不久,后宫又“失火”了。
她不再偏宠沈语卉以后,用在他那里的时间明显减少了,可是语儿看上去却比从前开朗了许多。也许真的是自己把他逼太紧了?这么一想,她便更坚定与他慢慢培养感情的决心,将时间花在了曾发誓要让他们幸福的其他五君那里。可能就是因为疏忽了,对他减少关注的她居然收到密报:语君不能恪守夫道,红杏出墙!
消息如夏日里的惊雷,瞬间撕开了原本澄澈的天空。苍蓝听到消息时,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语儿出墙?那个自己最喜欢、对他最用心的语儿,竟然背叛了她?!
寰太君派在西北宫的眼线,有一次亲眼见到惜梦神神秘秘地拿着一封信进了语君寝宫。他冒险偷出方静源写给沈语卉的信,寰太君自然得了个人赃并获,忙不迭向苍蓝通报邀功去了!他还道那语君如此猖獗,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原来竟是个吃里扒外的!这回把柄落了他的手,还怕治不了他?
苍蓝手里捏着的那封信上,方静源口口声声写着对沈语卉的爱,回忆他们的种种过往,她痴心不改,劝他不要犹豫,随时做好跟她远走高飞的准备。语儿,语儿,一口一个语儿…
语儿,这是她闵苍蓝的语儿!她的面色苍白,手里的纸已经快被捏烂。寰太君没有等来帝王的暴跳如雷,却见她闭了闭眼:
“传令下去,今天这件事,我不想听到有人议论半个字。如果被我知道谁传了出去,斩立决!”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苍蓝,现在罪证确凿,难道皇上还要包庇那个贱人?碍于看得出她隐忍着满腔怒火,他只得怯怯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都给我滚出去!”苍蓝一拍桌子,一房间的人仿佛抖了抖,皆如同瑟瑟的树叶飘出门外。莲幻则默默站在角落里,安静地与墙壁融为一体,看她震怒却发不出火来,怕是要极为伤身的。
“为什么,为什么…”苍蓝似乎在问自己,又在问着天地。自己第一次那样喜欢一个人,却让她看见…他和别人的情信!心痛,这种痛宛如一把小刀,在一个极其细微的伤口上,一刀一刀,这么钻凿下去,血就从那个窟窿里,汩汩而出。
苍蓝静静坐在那里,却越来越浑浑噩噩。这般心痛的感觉,竟仿佛是似曾相识,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仿佛也有那样一道伤口:细细的,却深得难以愈合。害怕失去,最终却不得不失去…
“我要出去走走,不用跟着。”她没有回头,她知道莲幻就在那里。
他低低答了是,看着她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她需要清醒,她需要吹吹风,吹散混沌不开的思绪,吹散那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与心痛。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若是真的背叛了她…不,那个人是他入宫之前的情人,他们一直是藕断丝连的…
原来竟是她断了人家的姻缘!苍蓝哑然失笑,以为自己喜欢他,可以给他最好的一切,最好的宠爱,换他一世幸福,谁知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人家本就有良人美眷,却被自己生生拆散了,敢怒又不敢言!原来…
沈语卉的不自然、不热情、不开心,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竟还可笑的相信,他的拒绝是因为他想和她培养感情!怕是都培养到别人那里去了罢!
苍蓝性格冲动,越想越偏激,气急攻心之下,步履也愈发凌乱。
“小心——”来不及避开,端着一大盆污水的宫人已经一头撞了上来,整盆污水洒了苍蓝一头一脸,腥臭无比。
宫人一个人端着通常两个人才能端起的木盆,硕大的体积阻着视线。他摇摇晃晃的走着,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人,这才撞得对方衣衫尽湿!待他看清被泼的是何人时,吓得腿脚都站不直了,一股排解之意从下身冒出,眼泪喷涌而出,声音惨厉地求着她饶命。
苍蓝怒目而视:“哪里来的奴才,长眼没有?!”
宫人除了大呼饶命,似乎已经不会说其他句子了。
苍蓝懒得看他,环顾四周,竟然到了平日里从来不曾会至的北面客厢房。看犹剩下小半盆的污水,黄污之中带着明显的殷红,加上那股腥臭,很像是血水。
血水?宫里怎么会有血水?!
“这污水是从何而来?为何会出现血水?”苍蓝厉声问道,宫人瑟瑟发抖,口齿不清:“回,回回皇上,上…这水…是珮璃,珮璃的洗身水呀…咳咳…”
珮璃?苍蓝回忆,珮璃,不就是莲幻提过,被她关起来的一侍吗?那这血…
她皱眉,对着还径自在那里磕头的宫人道:“不要磕了,赶快给我找套干净衣服去,然后带我去看珮璃。”
宫人还径自怔在那里,仿佛是难以相信自己这么容易就被放过。苍蓝又一瞪眼,喝道:“还不快去?!”
宫人赶忙应了,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苍蓝将沈语卉那里得来的信先揣入袖中,决定去一看究竟,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跌到俺心碎…俺最近阶段性繁忙呀,大家谅解T.T
没收的亲收藏了,安慰下暮月吧…
第三十四话 一侍
苍蓝换了宫人拿来的衣衫,身上那股难闻的腥味却仍是除之不尽。宫人引着她穿过层层楼阁,所到之处都是冷冷清清。和厢房外的宫殿相比,这里就好像是高门大院的豪宅旁边穷人的茅草屋,可能是这宫里最朴素最冷落的地方,作为最不被待见的下人们的落脚之处。
可是她堂堂帝王的一侍,怎么会被关在如此冷落的地方呢?
“皇上,就是这里了。”宫人袖着手,腰弯得低低的,打算识趣地候在门口。
苍蓝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与那污水一般腥臭的气息,让她忍不住掩了口鼻往里走去。隔着帘幔,隐约可见床榻上躺着一个人,还小声地哼哼着。
她轻轻地走过去,按照她的轻功,当是发不出什么声响,也不会惊动那床上人的。殊不知她才走近,那人便慢慢转过头来,睁大了难以置信的双眼:
“…是你…是你吗…真的是你?”
那声音,与她平常听惯的清脆或是温润都不同,那是一种低低的、沙哑的,仿佛扯破了的绫罗滋滋作响,一下一下都是抠到了心坎上的酸涩。
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轻轻撩开了隔开他们的那层轻纱,彼此看清对方的时候,终是忍不住爆发唏嘘!
那是怎么样一个人呵!洗得发白的衣衫扣得整整齐齐,裸 露在外面的手脚上布满溃烂的脓疮,满目疮痍令人作呕;尽管周身都惨不忍睹,一双玉足却仍是包裹得齐整,一张面容也是整洁素净,青发低低绾着。
“真的是你?”男子不敢相信地打量了苍蓝片刻,忽然怒目而视,无力的双手摸索着床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扔出:“走,你走!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走开!走开…”
在这里躺了那么久,多少次幻想过再见到她,却终究不过是梦。适才闻到那熟悉的草木清香时,还以为梦境愈发真实,连气味都可以被模仿,殊不知…
记忆里能留存最久的,是嗅觉;世界上最不会撒谎的,是那一瞬间的心跳呵。
她长大了…从前的她,背负了太多太多,在人前总是怯怯的,只有了解的人才能看见她灿烂的笑;而今比起记忆里,她已然褪去了青涩,眉宇之间展露出一种傲人的自信来。而自己呢,他是不是很苍白,很憔悴,浑身那么丑陋…
苍蓝看着已全然陌生的眼前人,心里却不由自主地一阵一阵抽痛着。男子的面容病得有些苍白,却隐约可见从前的风姿:柳叶眉,樱桃口,一双清冷倨傲的眸子衬着因为尴尬而憋红的脸。
似曾相识,却又不尽相同…这种感觉,应该不仅仅是因为从前与他相识…
“珮-璃?”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却带着陌生的、疑惑的口吻,看着他的眼神慢慢变冷,她忽然觉得后脑有些刺痛。
珮璃面上的红晕消散得很快,一双眸子也浸润着冰冷:“原来皇上,是真的失忆了。”
难道她以前,并不是这么唤他的?苍蓝忍不住打量着珮璃,他连忙努力拉过棉被盖住自己流脓的腿手:“这种下等地方,不该是您来的,咳,珮璃应有此报,皇上不必…太过惊讶。”
他说着说着,调子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刺猬一般的自我保护慢慢褪去,怕是力气都用尽了。苍蓝知他现在如此,必和自己有关,所以他说什么都不计较:
“珮璃,也许你觉得我是找个借口忽略你、折磨你,可从前的事,我是真的忘了…”
珮璃依然不信地看着她的眼睛,直到他看出那眸子黑得没有一丝波澜,俨然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了…这才颤巍巍地回道:“竟是…竟是真的?究竟是谁,是谁这么狠心?!”
一行清泪缓缓流过他的脸颊,恢复了本色的眼眸柔和清澈,故作的坚强土崩瓦解。那一瞬间,另一张面容和眼前的珮璃重合到了一起,她脑中惊现一个念想:
沈语卉!
细细一看,除却病容苍白和线条略为柔和,珮璃和沈语卉的面上竟有六七分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轮廓深刻的眼角,像是精雕细琢过,不论是笑着或是流泪,形状都是优美。
然他们面容相似,却毫不神似。沈语卉生来清高倨傲,珮璃却是故作坚强的,卸下伪装的珮璃,有的是柔情似水,淡定悠然,还有着对她扯不开断不了的,丝丝情愫。
珮璃,语儿…一点念想在脑中逐渐成型,然后愈发清晰,连着后脑的刺痛,渐渐深入进去。
思索间,她的视线不经意触碰到他来不及收起,那掖着被角的手指:每一只看过去都修剪得整齐妥帖的指甲,一路到尾指嫣然跳出一抹红!
这是…
“在小璃的家乡,有一个传说…如果心上人儿用凤仙花汁替自己染红左手尾指的指甲,就代表着两个人承诺互许终生,永不分离…”
清丽的面容,紫水晶的耳坠子,钟爱素衣却姿色过人的少年…是她亲手,将那朵艳丽的花挤出花汁,然后一点一点,细细染红那只纤巧的指甲…
“染过这一只,小璃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脑海中响起记忆中的言语,字字句句仿佛犹在耳边。
“小…璃?”她不自觉地嗫嚅着,却见珮璃期待地看着她:“你想起来了?不,你还是不要想起来的好…不要…”他失控地捂着自己的脑袋,拼命摇头,无力地瘫软在床上。
苍蓝不顾珮璃的瑟缩,轻轻抚过那只染过花汁的尾指,失去的记忆开始零星碎落地,纷纷涌入她的脑海:
“…你是哪个宫里的?不如你到本王宫里来吧,我正缺个近侍呢…”
“你中意这对紫水晶耳坠?拿去吧…不要推辞了,就当是我赏你的,快戴起来给我看看吧!”
“从此以后,我叫你小璃,可好?”
“小璃,你知道吗…你长得真好看,这宫里我再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染过这一只,小璃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我好像有点醉了呢…小璃,你的眼睛,比今夜的天空里的星星还要美…”
素衣轻褪,温香满怀;他的那颗守宫砂,那么鲜红,红得好像、就好像眼前这一只,被凤仙花染红的尾指…
“小璃!”苍蓝轻呼了一声,稳稳却轻轻抱住了已经泪流满面的珮璃。
珮璃觉得自己的眼泪就像是决了堤,泉涌一般,怎样也收不住。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从不流泪的眼前人,面上淌过了一颗浑浊的,帝王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语卉的挣扎,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该是时候,让我们的蓝儿,学习一下如何去爱了…
珮璃啊珮璃,娘亲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我知道人多起来了,大家也跟着风中凌乱了。。考验乃理解力的时候来咧!不过他们之间一定是有联系的,暮月才会让他们出场,希望大家理解哈~
第三十五话 珍惜
往昔片断追忆起,历历在目;情话绵绵温存时,字字清晰。
心动、心痛,心醉、心碎,百感交集中,苍蓝只想好好抱紧这个已经病得只剩一把干枯骨架的男子,仿佛是想抓住他们少年时,那场快要随风飞走的梦。
“小璃…”她微微嗫嚅,似乎只记得反复呼唤他的名字,却忘了要说什么。
除了那段破碎的爱恋和最初的怦然心动,她再也想不起是什么原因,让她把他关在这里,如此冷落地对待。
“小璃,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怎么会被我…”
她松开珮璃,轻轻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珮璃的眸子黯了下去,眼神也不再向着她:“皇上…还是忘了罢…”
当年,他珮璃凭着姿容出众、秀外慧中,被年少的幼帝相中,从凌太君那里的一个普通宫人,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跟前最红的近侍。
皇上那时候十二岁,还未曾有过一侍,宫里宫外,不知有多少眼睛期待着捉到这个机会呢!而皇上偏偏又是生得内向,送给她过目的少年,她从来就是摇头,然后出人意料地,宠爱起一个出身卑微的宫人来。
那时候他们的年纪都还那么小,喜欢就是喜欢,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需要遮掩什么。珮璃当了皇上的一侍,立刻地位跃升,成为幼帝后宫第一位主子,人人避忌三分。小皇帝终日沉迷于他,根本不再看其他少年一眼,也不同意开宫选秀,荣宠已然变成专宠,于是有人看不过去,动了邪念。
珮璃自然是不会知道那天,那个女子是如何入得他的房间,皇上又怎么会在那个时间驾临,“刚好”瞧见两人拉拉扯扯,他被她剥得衣衫不整的模样;他自是更不知道,那些从他房里搜出来的所谓“情信”,那个捏造出来的“旧情人”都是从何而来,只是这一连串的凑巧,造成了他百口莫辩的场面,几位太君不由分说,就要将他乱杖处死。
纵然少不更事,他也明白这些巧合,可能是因为他太过气盛,有人要他死罢了。蓝颜薄命,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楚,深宫之中,究竟有多么阴暗的事情天天在发生。他没想到,皇上竟然拼命要保住他,不让他们动手。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在人前动怒。可保住了他,她却只是回过身来,用那种失望到令他内心凉透的目光,穿透他的心房。
“将珮璃带到客厢房,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去看他,也不准他踏出房门半步!”
那一刻,他的心真真是凉薄到了极点。谁都可以不相信他,可她呢?初初他以为她是做戏给他们看的,也许她一回头就会去看他…可一直到听说她迎娶了东宫竹君、中宫容君甚至是北宫颜君时,他的心才慢慢沉淀下来。
也许,这都是他的命吧…由爱,到恨,再到坦然,他在这不大的房间里,经历了人生最消沉的一年,一直到他感染上这奇怪的病症,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以为自己就将在这里,了却残生。
他怎能不慨叹天意弄人!在他最虚弱、最丑陋的时候,偏偏又遇到了她…一个已经脱胎换骨,全然不记得过去的她…他又怎么会希望,她记起那些令她伤心的回忆?如果她只记得他们曾经相爱过,那便是万幸了…
珮璃觉得身下忽然一轻,苍蓝已经利落地抄起了他往门口走去。他是这么的轻,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苍蓝忍住心酸,又腾出一只手轻轻扯了一边的纱帘,替他遮好那些不堪入目的伤口。
“皇上,这是…”珮璃乱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苍蓝抿唇一笑:“我要替小璃,还有我自己,找回我们失去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