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吧,”尼克说。他本来很可能是一个有兴趣于听演讲的人,而不是一个人坐在被遗弃的飞机场饭店,两脚稳稳放在一个被绑的人旁边,而这个被绑着的人躺在自己流出的一滩血之中。“你刚好谈到‘第29班次’就像‘玛丽.色雷斯特’号。那是有趣的想法。”
“你要我……继续讲下去吗?”罗伯以不相信的口吻问道。“就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让我站起来!”克雷格喊叫着。由于饭店的地板上铺着坚韧的工业地毯,所以他的声音显得有点模糊,但就一个人被小提琴盒击晕五分钟而言,声音听起来仍然很有生命力。“现在就让我站起来!我要你们——”
然后尼克做了一件事,震惊了他们之中所有的人,甚至那些曾看到这位英国人扭转克雷格的鼻子像扭转浴室水龙头的人,也很震惊。他在克雷格的肋骨上短暂而用力地一踢。他的脚还在最后的瞬刻压了一下……但不很用力。克雷格发出痛苦的咕噜声,闭起嘴。
“朋友,你再开始的话,我就把你踢穿,”尼克严厉地说。“我对你的耐性已经耗尽了。”
“嘿!”加夫尼叫着,显得很迷惑。“你为何做他妈——”
“听我说!”尼克说,环顾四周。他文雅的外表第一次完全不见了;他的声音颤动着怒气和急迫的脾性。“你们需要清醒过来,老兄、女孩们,我没有时间以温和的方式做这种事。那个小女孩——狄娜——说我们在这儿有很大的麻烦,我相信她。她说她听到什么,也许正朝我们来的什么,我也宁愿相信这一点。我没有听到一点鬼声音,但是我的神经这样跳动时,我习惯提高警觉。我想是有什么事情正要来临,我想,它来临时,不是要卖给我们吸尘器附件或最新的保险计划。现在,我们可以为了这个去他的疯子而制造出这一切正确、文明的噪音,也可以努力去了解什么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了解也许不会救我们的性命,但我已经很快相信:缺乏了解可能结束我们的性命,并且会很快的。”他的眼睛转到狄娜身上。“狄娜,如果你认为我说错了,就告诉我吧。我会听从你,并且很乐意。”
“我不要伤害吐米先生,但我也不认为你说错了。”狄娜以微弱而不稳定的声音说。
“好吧,”尼克说。“够公平的。我要尽量不再去伤害他……但是我并不承诺。让我们以一个很简单的想法作为开始。我所捆绑的这个家伙——”
“吐米,”布利安说。“他的名字是克雷格.吐米。”
“好吧,吐米先生疯了。也许如果我们回到适当的地方,或者如果我们找到所有的人都去的地方,我们就能够设法帮助他。但是目前,我们帮助他的唯一方法是让他没有用武的余地——这一点我已经做了,加上那位亚伯特慷慨(纵使愚勇)的助力——然后回到我们目前的要务。有人想法跟我相反吗?”
没有人回答。其他曾在“第29班次”上的乘客不自在地看着尼克。
“好吧,”尼克说。“任金斯先生,请继续说。”
“我……我不习惯……”罗伯很显然努力要镇定下来。“在书中,我想我杀死了很多人,他们足以坐满把我们载来的那架飞机的每个座位,但是刚刚发生的事是我亲眼目睹的第一件暴力行为。如果我的……嗯……行为不对,我很抱歉。”
“我想你做得很棒,任金斯先生,”狄娜说。“我也喜欢听你说。听你说,我感觉比较舒服。”
罗伯感激地看着她,微笑着。“谢谢你,狄娜。”他把双手塞进自己的口袋,烦恼地看了克雷格.吐米一眼,然后眼光飘过空空的候机室,看到他们远处的地方。
“我想,我刚才是提到我们思考中的一个重大错误,”他终于说。“是这样的:当我们开始把握这个‘事件’的幅度时,我们全都认为,世界其余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想法非常容易了解,因为我们都无恙,而其他每个人——包括与我们一切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登机的其他乘客——似乎已经失踪。但是我们眼前的证据,并不能证明这个想法是正确的。所发生的事情是发生在我们身上,并且只发生在我们身上。我相信我们一直所知道的这个世界,正在顺利地运作,就像往常一样。”
“是我们——‘第29班次’的失踪乘客以及十一个留下来的人——迷失了。”

兰戈利尔人.第五章.7
7.
“也许我很笨,但是我并不了解你在说什么。”鲁迪.华威克过了一会儿后说。
“我也不了解。”罗蕾尔补了一句。
“我们已经提到了两个有名的失踪事件,”罗伯安静地说。现在,甚至克雷格.吐米也似乎在听了……他无论如何已经停止挣扎。“一个是‘玛丽.色雷斯特’号的例子,发生在海上。第二个是罗安诺克岛的例子,发生在靠近海的地方。其实例子不止这两个。我至少还可以想起另外两个例子,是涉及飞机的:女飞行员艾莉亚.尔哈特在太平洋上方失踪,还有,几架海军飞机在所谓的百慕大三角的大西洋部分失踪。这件事我想是发生在1945年或1946年。当时有一种扭曲的讯号从领航飞机的驾驶员传送回来,并且当局立刻从佛罗里达的一个空军基地派出救援飞机,但却不曾发现飞机或机上人员的踪迹。”
“我听过这件事件,”尼克说。“我想这个事件是声名狼藉的‘三角’事件的基础。”
“不,曾有很多船只和飞机在那儿失踪,”亚伯特插进来说。“我读了查尔斯.贝利兹所写的有关此事的书。真的有趣。”他看看大家。“我就是不曾想到我自己会涉进其中,不知道大家是否了解我的意思。”
任金斯说,“我不知道以前是否曾有飞机在横越美国大陆时失踪,但是——”
“小飞机倒是有很多,”布利安说,“有一次,大约三十五年前,是一架商用客机。机上有一百个以上的人。那是在1955年或1956年。飞机属于环球航空公司,我记不起来了,是从旧金山要飞往丹佛。驾驶员曾跟雷诺塔台进行无线电联系——绝对例行——但飞机从此没有消息。当然是有搜寻,但是……没有找到。”
布利安看到他们全都盯着他,都在惊恐中透露着迷的神情;他不舒服地笑着。
“驾驶员的鬼故事,”他说,语气中透露抱歉的意味。“听起来像是贾利.拉尔逊卡通的标题。”
“我敢说他们全都穿过去了,”作家喃喃地说。他又开始用手摩擦脸的一边。他看起来很痛苦——几乎很惊恐。“除非他们发现尸体……?”
“请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们,或者你认为知道的,”罗蕾尔说。“这种……这种事情的效应……似乎在一个人身上累积。要是我不很快获得一些答案,我想你可以把我绑起来,放置在吐米先生身边。”
“不要自鸣得意。”克雷格说,讲话声音很清晰,只是有点难懂。
罗伯又不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似乎在集中心思。“这儿没有混乱的情况,但飞机上一团乱。这儿没有电,但飞机上有电。当然这不是定论——飞机是自己发电,而这儿的电是来自什么地方的一间发电厂。但是请考虑火柴的问题吧。贝莎尼曾在飞机上,她的火柴没有问题。我从这儿的钵形物中所取的火柴却点不着。吐米先生所取的那支枪——我想是取自安全室——几乎不发。我想,如果你试一试电池手电筒,你会发现,那东西也不管用。或想,如果管用,也不会维持很长的时间。”
“你说的对,”尼克说。“我们不必为了试验你的说法去找一支手电筒。”他向上一指。厨房烤架后面的墙上装着一架紧急用灯。它跟头上的灯一样没亮。“那是用电池发电的,”尼克继续说。“当电力中断时,一种对于亮光敏感的螺线管就会使得它自动亮起来。这儿够暗了,那个东西应该会运作,但其实并没有运作。这儿表示螺线管线路,或者电池没电。”
“我想是两者,”罗伯.任金斯说。他慢慢走向饭店的门口,望了出去。“我们置身在一个世界中,这个世界似乎很完整,但也似乎耗尽了。含二氧化碳的饮料平淡无味。食物淡而无味。空气没有气味。我们本身仍然散发出气味——我能够嗅到罗蕾尔的香水以及机长的刮胡液,譬如说——但是其他的一切似乎失去了气味。”
亚伯特拿起一杯倒有啤酒的杯子,深深地嗅了嗅。他认为是有一种气味,但却非常、非常微弱。一片花瓣如在一本书的书页中压很多年,也可能发生同样渺渺的些微气味。
“声音也是一样,”罗伯继续说。“声音很微弱,是一度空间的,完全没有回响。”
罗蕾尔想到自己的高跟鞋走在水泥上时,发出毫无生气的“咯啦——咯啦”声,还有,当恩格尔机长用手形成杯形向上对这升降机叫吐米先生时,却听不见回音。
“亚伯特,我能请你拉拉你的小提琴吗?”罗伯问。
亚伯特看看贝莎尼。她微笑,并点头。
“好吧。当然。事实上,我有点好奇,想知道它的声音如何,自从……”他看了看克雷格.吐米。“你知道。”
他打开盒子,一面露出苦脸,一面用指头触碰那在克雷格.吐米的前额上击出伤口的锁闩,然后取出小提琴来。他抚摸提琴一会儿,然后右手拿弓,把提琴塞在下巴下面。他以这种姿势站了一会,在想着什么。置身于这个奇异的新世界中,没有电话响,没有狗吠叫,有什么种类的音乐适合这个世界呢?雷夫.华汉.威廉斯吗?史特拉文斯基吗?莫扎特吗?德福扎克吗?也许。不。没有一者是正确的。然后,他灵光一现,开始拉起<有人跟狄娜在厨房>。
拉到一半时,弓在犹豫中停下来。
“我想,你用琴击打那个家伙,一定受损了,”唐.加夫尼说。“听起来像是塞满了扩散的棉花。”
“不,”亚伯特慢慢地说。“我的小提琴没问题。我可以从触觉以及琴弦在我指头下面的动态知道……但是,还有一件别的事情。加夫尼先生,过来这儿。”加夫尼过去,站在亚伯特身边。“你尽量接近我的小提琴。不……不要那么近;我的弓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那儿。对了。再听。”
亚伯特开始拉,在心中同时唱着;当他拉这首单纯但蕴含无限欢乐的活泼音乐时,他似乎总是在心中唱着:
和着小——小——提琴——唱着——我——喔,
小——小——提琴——我——喔——喔——喔——喔,
小——小——提琴——我——喔,
乱弹着那古老的班卓。
“你听出来差异吗?”拉完时,他问。
“听起来封闭很多,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意思,”加夫尼说。他露出真正表示敬意的神色看着亚伯特。“你拉得很好,小伙子。”
亚伯特对加夫尼微笑,但是,他其实是在对贝莎尼.席姆斯说话。“有时,当我确定我的音乐老师不在时,我就拉古老的雷德.杰普林歌曲,”他说。“那种东西在小提琴上真的听起来很和谐,很有创意。你会很惊奇的。”他看着罗伯。“无论如何,那种东西很吻合你刚才所说的。你越接近,小提琴听起来越好听。有问题的是空气,不是乐器。空气没有以应该有的方式引导声音,所以拉出来的声音就像啤酒的味道。”
“平淡。”布利安说。
亚伯特点头。
“谢谢你,亚伯特。”罗伯说。
“好的。现在我可以收起来了吗?”
“当然,”罗伯继续说,同时亚伯特把小提琴重新放回盒子,然后用一张纸餐巾擦干净肮脏的闩锁以及他自己的指头。“在我们所处的情况中,味道和声音不是唯一不对劲的因素。就以云层来说吧。”
“云层怎么样?”鲁迪.华威克问。
“自从我们到达以来,云层就不曾移动,我不认为它们会动。我认为,我们习惯生活其中的那些天气型态可能停止了,也可能像一只古老袋表一样缓慢下来。”
罗伯停了一会。他忽然看起来很苍老、很无助、很惊恐。
“就像霍普维先生说的,我们不要想得太好。这儿的一切感觉起来都不对劲。狄娜的感官——包括我们称之为第六感的奇异暧昧的感官——比我们更加发达;她可能最能敏锐感觉到,但我认为我们全都在某种程度上有所感觉。这儿的情况就是不对劲。”
“现在我们就进入事情的核心。”
他转身面对他们。
“我在不到十五分钟前曾说,时间感觉起来像午饭时间,现在我感觉比午饭时间更晚。下午三点钟,也许四点钟。现在我的肚子不是叫着要吃早餐;我的肚子是想要喝下午茶。我有一种可怕的感觉,觉得我们的表在还没有告诉我们时间是早晨十点差一刻时,外面可能就开始变黑了。”
“朋友,说出来吧。”尼克说。
“我想是关于时间,”罗伯安静地说。“不是关于空间,不像亚伯特所暗示的,而是时间。假定时而有一个洞出现在时间之流呢?不是一种时间扭曲,而是一种时间裂口。时间结构中的一个裂口。”
“这是我所曾听过的最疯狂的狗屎!”唐.加夫尼大声说。
“阿门!”克雷格.吐米在地板上表示赞同。
“不,”罗伯严厉说。“要是你想要疯狂的狗屎,那么请想想:当你站在亚伯特的小提琴六尺远的地方时,它的声音如何。或者看看你四周,加夫尼先生。只要看看你四周。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我们处于其中的情况……这才是疯狂的狗屎。”
唐皱皱眉头,把双手深深插进口袋。
“继续说吧。”布利安说。
“好吧。我并不是说我说得对;我只是提出一个适合我们所处的情况的假设。让我们说,时间结构中的这种裂口时而会出现,但最常出现在没有人口的地方……我的意思当然是海洋。我无法说出原因,但这仍然是一个很逻辑的假设,因为大部分的失踪事件似乎都在那儿发生。”
“水上方的天气型态,几乎总是不同于大片土地群上方的天气型态,”布利安说。“这是可能的。”
罗伯点头。“无论对错,这是想及这件事的很好方式,因为这样会把事情置于我们全部熟悉的脉络中。这种事很可能类似有时所报导的罕见天气现象:倒转的龙卷风、圆形的彩虹、白日的星光。这些时间裂口可能随意出现,随意消失,或者它们可能移动,就像锋面和压力系统移动的方式,但它们很少出现在陆地上方。”
“但是统计学家会告诉你:凡是会发生的事,迟早都将发生,所以让我们说:昨天晚上,有一个时间裂口确实出现在陆地上方……我们很不幸飞进其中。我们还知道别的事情。这种难以置信的气象学怪现象,有一种未为人知的律则或特性:任何有生命的人都不可能身历其境——除非他或她在熟睡之中。”
“啊,这是童话故事。”加夫尼说。
“我完全同意。”克雷格在地板上说。
“闭起你的狗嘴。”加夫尼对他吼叫。克雷格眨眨眼,然后扬起上嘴唇,露出微弱的鄙夷神色。
“感觉起来很正确,”贝莎尼低声说。“感觉起来好像我们逸出了……一切事物的轨道。”
“机上的工作人员和乘客怎么样了呢?”亚伯特问。他的声音听起来病弱无力。“如果飞机穿过裂口,我们也穿过裂口,那么其余的人怎么样了呢?”
他的想象提供了他一个答案,脑中出现一则不可磨灭的形象:数百人从天空掉落下来,领带和裤子飘动着,女人的衣服向上翻,露出袄带及内衣,鞋子掉落,钢笔(也就是没有留在飞机上的钢笔)从口袋中射出来;人们挥动手臂和腿部,努力要在稀薄的空气中尖叫;这些人留下了钱包、皮包、零钱,并且至少留下一个装入的心律调整器。他看到他们像炸弹一样着地,把树丛压平,扬起 的石头灰尘,沙漠地面上印着他们尸体的形状。
“我猜测他们化为蒸气,”罗伯说。“身体完全不见。”
狄娜最初不了解;然后她想到维琪阿姨的皮包,里面还有旅行支票,于是她开始轻声哭起来。罗蕾尔的手臂抱在这位小盲女的肩膀上,开始拥抱她。同时亚伯特狂热地感谢上帝:他母亲在最后的时刻改变心意,决定不陪他到东部来。
“在很多情况下,他们的东西都跟他们一起而去,”作家继续说。“那些留下钱包和皮包的人,也许在这个……‘这个事件’发生时刚好把它们拿出来。可是也很难说。什么被带走,什么留下来——我想我最考虑到的是那顶假发——似乎没有什么道理。
“你说得对,”亚伯特说。“例如那些外科用别针。我怀疑物主怎么可能因为很无聊,所以把它们从肩膀或膝盖中取出来玩玩。”
“我同意,”鲁迪.华威克说。“那时才起飞不久,不会那么无聊。”
贝莎尼看看他,露出吃惊的神色,然后爆笑出来。
“我本来是堪萨斯州人,”罗伯说,“这种不定的因素使我想起我们在夏天有时会经验到的龙卷风。它们会完全卷走一间屋,却留下厕所,或者它们会卷走一间谷仓,而紧接在旁边的粮秣室,却一片瓦也没有动。”
“朋友,把底细说出来吧,”尼克说。“无论我们是置身在什么时间中,我都禁不住感觉到,现在是一天很晚的时候。”
布利安想到克雷格.吐米——老朋友“我必须到波士顿”先生——站在紧急滑道顶端,叫着:时间很短,时间干他的很短!
“好吧,”罗伯说。“现在说底细吧。让我们假定有所谓的时间裂口这种东西,而我们已经穿过一个时间裂口。我认为我们已经进入了过去,发现了时光旅行的不可爱真相:你无法于1963年11月22日出现在德州州立高中的图书储藏室,阻止肯尼迪被暗杀;你无法看着金字塔被建造,或罗马被劫掠;你无法以第一手的方式探讨恐龙时代。”
他举起手臂,双手向外伸展,好像要包围他们置身其中的整个沉寂世界。
“各位时光旅客,好好看看你们四周吧。这就是过去。它是空空的;它是沉寂的。它是一个世界——也许是一个宇宙——就像一个被弃置的颜料一样没有意义。我相信,我们可能已经在时间中跳动了一段短得不像话的距离,也许短到十五分钟——至少在开始时是如此。但这世界显然正在我们四周松开。感官的输入正在消失。电力已经消失。天气是我们跳入过去时的那种天气。但是我认为,当这世界松开时,时间本身却以一种螺旋形的方式转紧……挤进它自身之中。”
“这难道不可能是未来吗?”亚伯特谨慎地问。
罗伯.任金斯耸耸肩。他忽然看起来很疲倦。“当然,我并不确定——我怎么能够确定?——但我不认为是未来。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感觉起来古老、愚蠢、无力、无意义。它感觉起来……我不知道……”
然后狄娜说话。他们全都看向她。
“感觉起来像结束了。”她轻声地说。
“是的,”罗伯说。“谢谢你,亲爱的。这是我刚才寻觅的字眼。”
“任金斯先生?”
“是的?”
“我先前告诉你的那种声音?我又能够听到了。”她停下来。“变得更接近了。”

兰戈利尔人.第五章.8
8.
他们全都沉默下来,脸孔拉得很长,在倾听着。布利安认为自己是听到了什么,然后又认为那是自己心跳的声音。或者只是自己想像。
“我要再从落地窗子出去。”尼克忽然说。他跨过克雷格俯卧的身体,没有向下看一眼,然后大步走离饭店,没有再说一句话。
“嘿!”贝莎尼叫着。“嘿,我也要去!”
亚伯特跟在她后面:其他大部分人都尾随在后面。“你们两个人怎么样?”布利安问罗蕾尔和狄娜。
“我不要去,”狄娜说。“我从这儿想听多清楚,就能够听多清楚。”她停下来,然后又说:“但是我想,如果我们不很快离开这儿,我会听得更清楚。

布利安看看罗蕾尔.史蒂文生。
“我要跟狄娜待在这儿。”她安静地说话。
“好吧,”布利安说。“要远离吐米先生。”
“‘要远离吐米先生,’”克雷格在地板上那儿粗野地模仿着这句话。他费劲地转头,滚动着眼珠,看着布利安。“恩格尔机长,你真的逃不掉的。我不知道你和你的英国朋友认为你们在玩什么把戏,但你是逃不掉的。你的下一次驾驶工作也许是天黑后从哥伦比亚偷运进古柯碱。至少,当你告诉你的朋友们说,你是一个多么精湛的驾驶员时,你并不是在说谎。”
布利安想要回答,又改变心意。尼克说,这个人至少暂时疯了,布利安认为尼克说得对。努力要跟一位疯子说理是没有用的,也是浪费时间的。
“我们会保持距离,不要担心,”罗蕾尔说。她把狄娜拉到一张小桌子那儿,跟她坐下来。“我们会没问题的。”
“好吧,”布利安说。“要是他开始要挣脱,你就大声喊叫。”
罗蕾尔无力地微笑着。“我会的。”
布利安弯身,检视尼克用以捆绑克雷格双手的桌布,然后走过候机室,去跟其他人会合——其他人形成一排,站在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窗子旁边。

兰戈利尔人.第五章.9
9.
布利安还没有走到候机室一半的距离时,就开始听到声音了,而在他与其他人会合时,他再也不可能认为那是听觉上的幻想了。
“那女孩的听力可真不凡。”布利安想着。
声音很微弱——至少在他听来是如此——但声音却存在,确实来自东方。狄娜说,声音听起来像牛奶倒在“脆米”之后的声音。在布利安听来则更像无线电静电干扰——在太阳黑子高度活动期间,你有时会遭遇到那种非常强烈的静电干扰。可是,他同意狄娜所说的一点;声音听起来很不详。
他能够感觉到颈背的头发硬了起来,这是听到这种声音后的自然反应。他看看其他人,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看到同样惊慌惶恐的表情。尼克控制得最好,而那个几乎不敢使用滑到的女孩——贝莎尼——看来最为惊吓,但他们全都在所听到的声音中听到同样的成份。
不详。
一种不详的东西要来临了。快啊。
尼克转向他。“布利安,你听出是什么?想到什么吗?”
“没有,”布利安说。“甚至一点点都没有。我只知道:这是城里唯一的声音。”
“还不到城里,”唐说,“但是我想就要到了。我只希望知道要多久的时间。”
他们又安静下来,听着来自东方的持续嘶嘶声,噼啦声。布利安想着:“我想,我几乎知道那种声音。不是壳粥在牛奶中的声音,不是无线电静电干扰,而是……什么呢?要不是那么微弱……”
但是他并不想知道。他忽然体认到这一点,并且是很强烈地体认到。他完全不想知道。这种声音使他心中充满一种刺骨的厌恶之情。
“我们真的必须离开这儿!”贝莎尼说。她的声音高亢而不稳。亚伯特一只手臂围着她的腰,她把他的手抓在自己的两只手之中。在惊慌中紧抓着。“我们现在就必须离开这儿!”
他们全都看着布利安,而布利安想着,“看起来我又是机长了。但是不会很久。”因为他们不了解。甚至任金斯也不了解——虽然他的一些其他推论可能是很精确——虽不了解一件事;他们无法到达任何地方的。
无论是什么东西造成那种声音,总之,它是要来临了;并且它也变得不要紧了,因为当它到达时,他们将仍然在这儿;没有办法离开的。他知道为何如此——纵使其他人并不知道……而布利安.恩格尔忽然了解到:当一只被困在陷阱中的动物听到猎人的长靴走近,发出那种持续的沉重声音,它必然有什么感觉。

兰戈利尔人.第六章.1
第六章
进退两难。
贝莎尼的火柴。
前面双行交通。
亚伯特的试验。
夜幕低垂。
黑暗与刀刃。
1.
布利安转身,看着作家。“你说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对吗?”
“是的,我认为我们要尽快离开——”
“你建议我们到哪里?大西洋城吗?迈阿密海滩吗?梅德俱乐部吗?”
“恩格尔机长,你是在暗示: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去。我认为——我希望——你是错了。我有一个主意。”
“是什么?”
“等一会。首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能够在飞机上再加燃料吗?纵使没有电力,你能够做到吗?”
“我想是能够。让我们这样说,如有几个身体强健的人帮助,我做得到。然后呢?”
“然后我们再起飞,”罗伯说。小粒汗珠出现在他皱纹很深的脸上。汗珠看来像滴滴清净的油。“那声音——那嘎吱的声音——是来自己东边。时间裂口位于这儿西边几千里远。要是我们驶回原来的路线……你能够做到吗?”
“可以的,”布利安说。他当初并没有关掉动力辅助系统。这表示资讯网络系统的电脑程式仍然完整。那个程式完全记录了他们所飞行的路径——从“第29班次”离开南加州地面的那个时刻,一直到它降落于缅因州中部。只要按一个钮,就可以指示电脑把飞行途径反过来;一旦在空中,只要再按另一个钮,就可以让自动驾驶来操纵飞行。特律汀惯性导航系统会使行程重现,最小的偏差也照样重现。“我做得到,但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