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擦了火柴。火柴头上留下一点白白的痕迹,但没有火出现。他又擦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第三次尝试时,纸火柴弯曲了。大部分的可燃火柴头部分都不见了。
“天啊,天啊,”他说,声调完全不透露惊奇。“我想一定是湿了。我们来试试底端的一包,好吗?它们应该是干的。”
他挖到钵形物的底端,使得很多薄装火柴都从顶端掉柜台上。在亚伯特看来,它们全是干的。他后面的尼克和布利安又彼此使了一个眼色。
罗伯挖出另一包薄装火柴,扯下一支,试着去擦。火柴没有擦亮。
“龟儿子,”他说。“我们似乎又发现另一个问题。贝莎尼,我可以借你的火柴吗?”
贝莎尼把薄装火柴递给他,没有说一句话。
“等一会,”尼克慢慢地说。“朋友,你知道什么?”
“只知道:这种情况所牵涉的层面,比我们最初所认为的更广,”罗伯说。他的眼神很镇定,但脸孔却很憔悴。“我有一种想法;我们全都可能犯了一个大错。在这种情况下,这是可以了解的……但是,我们改正我们在这方面的想法,不然,我不认为我们会有任何进展。我称这种错误为眼光的错误。”
华威克正朝它们慢慢走回来。他已经选了一片包着的三明治,以及一瓶啤酒。他找到这两样东西后,似乎精神相当振作。“各位,发生什么事?”
“要是我知道,就咒我,”布利安说,“但我不很喜欢。”
罗伯.任金斯扯下贝莎尼的薄装火柴中的一支,开始擦着。第一次就擦亮了。“啊,”他说,把火焰点在香烟前头。烟味在布利安嗅起来强烈得令人难以相信,芳香得令人难以相信;经过一会儿沉思后,他想到一个理由:除了尼克.霍普维的刮胡液和罗蕾尔的香水透露出微弱气味之外,这是他所能嗅到的唯一气味。布利安再想到此事的同时,也体认到:他甚至几乎无法嗅到旅伴们的汗味。
罗伯仍然在手中拿着点亮的火柴。现在他把从钵形物之中所取来的薄装火柴的上端向后弯,露出所有的火柴,用点亮的火柴去触碰其他火柴的头。有很长的一会,没有什么情况发生。这位作家把火焰沿着其他火柴的头来回滑动,但都没有点亮。其他的人注视着,显得很着迷。
最后,有一阵微弱的“咈嘶”声音发出,有一些火柴爆发出迟钝而短暂的生命。它们并不真正燃烧;有一阵微弱的火光发出,然后熄灭了。一些卷须似的烟飘浮上来……似乎是安全没有气味的烟。
罗伯环顾他们,冷酷地微笑着。“甚至这种情况,”他说,“也超过我所预期的。”
“好吧,”布利安说。“把有关的事情告诉我们吧。我知道——”
就在那个时刻,鲁迪.华威克发出一阵嫌恶的叫声。狄娜微微尖叫着,更加靠在罗蕾尔身上。亚伯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中跳得很高。
鲁迪已经打开那包三明治——三明治在布利安看来像腊肠和起司——并咬了一大口。现在他把它吐到地上,露出嫌恶的苦脸。
“坏掉了,”鲁迪叫着。“哦,去它的!我憎恶这种事!”
“坏掉了?”罗伯.任金斯很快地说。他的眼睛发亮,像蓝色的电花。“哦,我很怀疑。现在加工的肉都加了很多防腐剂,要在热太阳中晒八小时或更多的时间才会坏掉。我们根据时钟知道:那个冰箱中的电力不到五小时前才停断的。”
“也许不是,”亚伯特讲话了。“你说,时间感觉起来比我们的手表所显示的还要晚。”
“是的,但我不认为……冰箱还是冷的吗?华威克先生?当你打开时,冰箱还是冷的吗?”
“不完全是冷的,而是凉的。”鲁迪说。“可是,那三明治全都干它的坏掉了。对不起,女士们。看。”他拿出三明治。“如果你们不认为坏了,你们尝尝吧。”
罗伯注视着三明治,似乎鼓起勇气,然后确实鼓起了勇气,从没有碰过的那一半中咬起一小片。亚伯特看到一种嫌恶的表情掠过他脸上,但是他没有立刻把食物吐出来。他咬了一下……两下……然后转身,吐进自己手中。他把半嚼过的三明治塞进调味架子下面的垃圾桶,随后把其余的部分也丢进去。
“不是坏掉,”他说。“没有味道。也不只是那样。似乎没有质地。”他的嘴巴向下撇,露出不由自主的嫌恶神情。“我们谈到东西淡而无味——没有经过调味的白米、煮沸的马铃薯——但甚至最淡的食物也有一些味道,我想。但那东西则一无味道。就像在嚼纸。难怪你认为它坏掉了。”
“是坏了。”秃头的男人倔强地重申说。
“试试你的啤酒,”罗伯建议。“那东西不应该会坏掉。盖子还在,一瓶盖着的啤酒纵使没有冰着也不会坏。”
鲁迪沉思地看着手中那瓶“百威”啤酒,然后摇摇头,递给罗伯。“我不再想要了。”他说。他看看那冰箱,眼光显得怀有恨意,好像怀疑任金斯对他恶作剧。
“如果我必须喝的话,我会喝,”罗伯说,“但是我已经为科学提供我的身体一次了。有谁要试试这瓶啤酒吗?我想这是很重要的。”
“给我吧。”尼克说。
“不。”唐.加夫尼说。“给我,真的,我能喝完一瓶啤酒。我以前曾喝热的,一点也没醉过。”
他取了啤酒,扭开盖子,倒竖过来。一会儿后,他旋转身体,把喝下的一口洒在地板上。
“天啊!”他叫着。“好淡!快要淡出鸟来了!”
“是吗?”罗伯兴致勃勃地问。“很好!很棒!这是我们全都能够看到的!”他闪电般走到柜台,从架上取下一个玻璃杯。加夫尼已经把那瓶啤酒放在现金出纳机旁边,而布利安仔细地看着罗伯.任金斯把它拿起来。他看不到泡沫固着再瓶颈里面。“里面可能是水。”他想着。
然而,罗伯所倒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并不像水;它看起来像啤酒。淡淡的啤酒。没有白泡沫。一些小气泡附着在玻璃杯里面,但没有一个气泡穿过液体“乒”一声升到表面来。
“好吧!”尼克慢慢地说,“是无味的。这种事有时会发生。在工厂时,盖子没有转紧,气跑掉了。每个人时常都会喝到无味的淡啤酒。”
“但是,如果你也把没有味道的腊肠三明治列入考虑,那就有暗示意味了,不是吗?”
“暗示什么呢?”布利安忽然问。
“等一下,”罗伯说。“我们先解决霍普维先生的问题,好吗?”他转身,两手抓住一些玻璃杯(其他两三个玻璃杯从架子上掉落,在地板上摔破了),开始表现出酒保的敏捷速度,沿着柜台摆着。“再拿来几瓶饮料。”
亚伯特和贝莎尼走到冰箱那儿,各自随意取了四、五瓶。
“他疯了吗?”贝莎尼低声问。
“我不认为如此,”亚伯特说。他微微知道这位作家想要告诉他们什么……他不喜欢这个想法在他心中所呈现的形态。“你记得他要你省下你的火柴吗?他知道诸如此类的事情会发生。所以他才那么热衷地要我们到饭店来。他想让我们看看。”

兰戈利尔人.第五章.3
3.
那张值勤表被撕成三十六片狭窄的纸片,现在,“兰戈利尔人”更接近了。
克雷格能够在内心深处感觉到他们接近——压力更重了。
无法支撑的压力更重了。
是该走的时候了。
拿起手枪及自己的手提箱,站起来,离开安全室。他慢慢走着,一面走,一面预习着所要说的话:“我不想射杀你,但是如果我必须这样做的话,我会做的。把我送到波士顿。”
“如果我必须这样做的话,我会做的,”克雷格一面喃喃说,一面走回候机室。“如果我必须这样做的话,我会做的。”他的指头找到手枪的撞铁,把它扣回去。
在候机室一半的地方,他注意力再度穿过窗子而落下来的苍白亮光所吸引,他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他能够感觉到,他们就在哪儿。“兰戈利尔人”。他们已经吃掉所有无用、懒惰的人,现在他们正要回来找他。他必须到波士顿。这是他知道救自己一命的唯一方法……因为他们的死会是很可怕的。他们的死确实会是很可怕的。
他慢慢走到窗旁,望了出去,不去管——至少暂不去管——自己身后其他乘客传来的喃喃声。

兰戈利尔人.第五章.4
4.
罗伯.任金斯从每瓶啤酒中倒一些进入自己的杯子中。每一杯尝起来都像第一杯一样平淡无味。“你相信了吗?”他问尼克。
“相信了,”尼克说。“朋友,要是你知道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决来吧。请说出来。”
“我有一种想法,”罗伯说。“并不很……恐怕并不很令人欣慰,但我相信,终究说来,知识总是比无知更好,更安全,不管一个人第一次了解某些事实可能感觉多么惊慌。这句话有道理吗?”
“没有。”加夫尼立刻说。
罗伯耸耸肩,露出难看的微笑。“就算如此,我还是支持我自己所说的话。在我还没有说出其他事情之前,我要你们都环顾这个地方,告诉我你们看到什么。”
他们环顾四周,非常专注于小撮的桌子和椅子,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克雷格.吐米站在候机室远端,背对着他们,注视着柏油路。
“没有看到什么,”罗蕾尔终于说。“抱歉,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你的眼睛一定比我的还锐利,任金斯先生。”
“一点也不然。我看到你所看到的:什么都没有。飞机场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当这件事——这个‘事件’——发生时,它也许是处于二十四小时周期中的无生命低潮,但我很难相信:没有一些人在这儿出现,喝咖啡,也许吃早餐。飞机维修人员。机场职员。也许还有一些接驳旅客,他们要省钱,所以就在航空大厦而不是到附近的汽车旅馆度过午夜和早晨六、七点之间的时段。当我首先走下那个行李传送带,看看四周,我就感觉到整个人被搅乱了。为什么?因为飞机场从来不会完全没人的,就像警察局和消防队不会从来没人的。现在,再看看四周吧,并且问自己一个问题:吃了一半的饭菜在哪里?喝了一半的被子在哪里?记得飞机上那辆下面的架子上有脏杯子的饮料车吗?记得驾驶舱中驾驶员座位旁边那块吃了一半的糕饼以及那杯喝了一半的咖啡吗?这儿并没有那种情况。有什么一丁点儿的迹象显示出:当这个‘事件’发生时,这儿有人在吗?”
亚伯特又环顾四周,慢慢地说,“前甲板上没有烟斗,有吗?”
罗伯紧紧地看着他。“什么?你说什么?亚伯特?”
“我们在飞机上时,”亚伯特慢慢说,“我在想着自己有一次读到有关一艘船的事。那艘船叫‘玛丽.色雷斯特’,有人看到这,只是漫无目的地飘动着。嗯……不是真的漂浮着,我想,因为书上说,帆是张着的,但是当发现它的人上船时,‘玛丽.色雷斯特’上的每个人却不见了。可是他们的东西还在那儿,还有食物在炉上煮着。有人甚至在前甲板上发现一根烟斗,还点燃着。”
“好啊!”罗伯叫,声音几乎显得很狂热。现在他们全都看着他,没有人看到克雷格.吐米慢慢走向他们。他所发现的那支枪不再对着地板。
“好啊,亚伯特,你已经指出来了!还有一个有名的失踪事件——有一个叫罗安诺可岛的地方……我想是位于北卡罗莱纳州的海岸外,岛上整群殖民者,全都不见了,但他们留下了遗迹,包括营火、凌乱的房子,以及垃圾堆。现在,亚伯特,从这儿再往前推想。这个航空大厦和我们的飞机还有什么不同?”
有一会的时间,亚伯特看起来显得完全茫然不知所措,然后眼中才透露出了解的灵光。“戒指!”他叫着。“皮包!钱包!钱!外科用别针!这儿都没有那些东西!”
“正确,”罗伯轻轻地说。“百分之百正确。如同你所说的,这儿都没有那种东西。但是,在飞机上,当我们剩下的人醒过来时,上面有这些东西,不是吗?甚至在驾驶舱中还有一杯咖啡,和一片吃了一半的丹麦糕饼。相当于前甲板上的一根烟斗。”
“你认为我们飞进了另一度空间,不是吗?”亚伯特说。他的声音透露恐惧。“就像在科幻故事中所说的。”
狄娜的头歪向一边,有一会的时间,她看来非常像“尼波”,就是RCA“维克多”产品古老标签上的那只狗。
“不!”罗伯说。“我想——”
“注意啊!”狄娜尖声叫出来。“我听到一种——”
她太迟了。一旦克雷格.吐米挣脱那种镇住他的瘫痪,开始移动,他就移动得很快。尼克和布利安才开始转身,他的一只前臂就紧勾在贝莎尼的喉咙上,把她向后拖。他的枪对着她的太阳穴。这女孩拼命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我不想射杀她,但是如果我这样做的话,我会做的!”克雷格喘着气说。“送我到波士顿。”他的眼睛不再显得空茫;它们对这每个方向投出的眼神,充满惊恐和偏执狂的知性。“你们听到吗?送我到波士顿!”
布利安朝他的方向惊起,尼克一只手抵在自己的胸膛上,眼光没有离开克雷格。“朋友,镇定下来,”他低声说。“不会安全的,我们这位朋友发大疯了。”
贝莎尼在克雷格紧压的前臂下蠕动。“你在勒我!请不要勒我!”
“发生什么事?”狄娜叫着。“是什么?”
“停下来!”克雷格对着贝莎尼喊叫着。“不要动来动去!你要迫使我做出我不想做的事!”他把枪口压在她头部的一边。她继续挣扎着,而亚伯特忽然体认到:贝莎尼不知道他有一支枪——纵使枪压在她的头颅上,她也不知道。
“停下来,女孩!”尼克严厉地说。“不要挣扎了!”
亚伯特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中发觉自己不只是在想象自己是“亚利桑纳州的犹太人”,而是被要求去表现得像是这个捏造的角色。他眼睛没有离开这个穿圆领运动衫的疯子,慢慢开始举起小提琴和。他转移把手地方的握力,两手安顿在盒子的琴颈部位。吐米没有在看着他;他的眼睛来回迅速穿梭在布利安和尼克之间,两只手的整个部分——确实是如此——都抓着贝莎尼。
“我不想射杀她——”克雷格又开始说了,此时他的手臂向上滑,因为女孩对着他的身体跃起,臀部撞进他的胯部。贝莎尼立刻把牙齿咬进他的手腕。“哟!”克雷格尖叫。“哟哟哟!”
他的把捉松弛。贝莎尼低下身体。亚伯特跳向前去,在吐米把枪对准贝莎尼时,举起小提琴盒。吐米的脸孔扭曲成痛苦和愤怒的苦脸。
“不要,亚伯特!”尼克大叫。
克雷格.吐米看到亚伯特跑过来,就转移枪口,对着他。有一个瞬刻的时间,亚伯特直直看进枪口;枪口不像他的梦或幻想。看进枪口就像看进一座开着的坟墓。
“我可能会犯一个错。”然后克雷格拉了扳机。

兰戈利尔人.第五章.5
5.
并没有爆炸声,只有小小的“砰”一声——一支古老的黛西空气枪发出的声音,如此而已。亚伯特感觉什么东西撞击在他穿着“硬岩餐馆”T恤的胸膛,他有时间体认到自己已遭到射击,然后把小提琴盒敲击在克雷格的头上。有一阵着实的碰撞声音一直向上掠过他的手臂,而他父亲的愤怒声音忽然在他心中说话:“亚伯特,你是怎么回事?不能以这种方式对待昂贵的乐器!”
小提琴在盒子里跳动时,传来一阵声响——波隆克!一副铜闩刺进吐米的前额,惊人的血花溅了出来。然后这个人的膝盖颓然弯曲,他在亚伯特面前像快速电梯一样下降。亚伯特看到他的眼睛向上滚动到眼白的地方,然后克雷格.吐米躺在他脚旁。不省人事。
一种疯狂但却有点美妙的想法充满亚伯特的心中一会儿:“天啊,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表现得这样好!”然后,他到自己不再能够恢复正常呼吸了。他转向其他人,嘴角向上翘,薄唇露出微微迷乱的微笑。“我想我是被射中了,”“老大”.考斯纳说,然后整个世界变白,形成深浅不同的灰色,而他自己的膝盖也颓然弯曲,瘫痪在地板上自己的小提琴盒子上。

兰戈利尔人.第五章.6
6.
他失去知觉不到三十秒。等到他醒过来时,布利安正在轻拍他的脸颊,神色焦虑。贝莎尼跪在他旁边,闪亮的眼睛看着亚伯特,好像在说“你是我的英雄”。在她后面,狄娜.贝尔曼还在罗蕾尔手臂的圆圈里面哭着。亚伯特回头看贝莎尼,感觉自己的心——显然还完整——在胸中扩大。“亚利桑纳犹太人骑马了。”他喃喃地说。
“什么,亚伯特?”她问,抚摸他的脸颊。她的手美妙地柔软,美妙地凉爽。亚伯特认为自己坠入情网了。
“你没问题吗,小伙子?”布利安问。“你没问题吗?”
“我想是吧,”亚伯特说。“不要再拍了,好吗?我的名字是亚伯特。我的朋友叫我‘老大’。我被打得有多严重呢?我还无法感觉到什么。你们把血止住了吗?”
尼克.霍普维蹲在贝莎尼旁边。他的脸孔露出困惑、不相信的微笑。“朋友,我认为你会活下去。我一生中不曾看到像这样的事情……而我的见识是很多的。你们美国人太愚蠢,不会不去爱。伸出你的手,我要给你一项纪念品。”
亚伯特伸出一只手,手由于无气力而颤动着,无法控制;尼克把一样东西放进其中。亚伯特拿到眼睛的地方,看出是一颗子弹。
“我从地板上捡起的,”尼克说。“甚至没有变形。它一定正中你的胸膛——你的衬衫上有一点火药痕迹——然后它弹离。是不发弹。朋友,上帝想必是喜欢你。”
“我当时正在想火柴的事,”亚伯特微弱地说。“我有点在想:枪无法发射。”
“那样很勇敢,也很愚蠢,我的孩子,”罗伯.任金斯说。他的脸孔死样苍白,看起来好像可能在一会儿后昏过去。“不要相信作家。当然可以听他们说,但不要相信他们。我的天,要是我说错了呢?”
“你几乎说错了!”布利安说。他帮助亚伯特站起来。“就像你点燃其他火柴——钵形物中的那些。有足够的‘砰砰’声可以把子弹从枪口压迫出来。再‘砰’几声,亚伯特的肺中就会有一颗子弹了。”
又一阵眩晕样掠过亚伯特脑中。他的双脚摇晃着,贝莎尼一只手臂立刻滑到他的腰部。“我认为这样真的是很勇敢,”她说,抬头看他,眼神暗示:她相信亚伯特.考斯纳拉屎时,一定从白金屁股眼中拉出钻石。“我是说,令人难以置信。”
“谢谢,”“老大”说,冷淡地(纵使有点昏沉地)微笑。“没有什么。”这位密西西比河以西最快速的犹太枪手意识到:好一个女孩的身体紧压在他身上,而这个女孩的气味几乎令人不可忍受地棒。忽然他感觉很棒。事实上,他认为自己一生不曾感觉这样棒。然后,他记起自己的小提琴,于是弯下身体,拿起小提琴盒。琴盒的一边有一处深深的凹痕,有一个锁钩裂开了。上面有血和头发,亚伯特缓缓地感觉反胃。他打开盒子,看看里面。乐器看来没问题,他微微舒一口气。
然后他想到克雷格.吐米,于是惊慌取代了舒慰。
“嗯,我没有杀死那个家伙吧?有吧?我相当用力地敲击他的头。”他看向克雷格的地方,克雷格躺在靠近饭店门口的地方,唐.加夫尼跪在他身边。亚伯特忽然感觉又要昏过去了。克雷格的脸上和前额有很多血。
“他活着,”唐说,“但是他严重地不省人事。”
亚伯特梦中那个“没有名字的人”并没有杀死任何坏蛋,而他自己竟然……他不禁感到呕心。“天啊,有那么多血!”
“不要紧,”尼克说。“头皮的伤容易流很多血。”他跑去唐那儿,拉起克雷格的手腕,摸摸脉搏。“朋友,你也许记得他当时一支枪对着那女孩的头。如果他拉扳机直射她,很可能要了她的命。你记得几年前那个以空弹自杀的演员吗?吐米先生自己惹的;他罪有应得。不要为这件事心烦。”
尼克放下克雷格的手腕,站起来。
“何况,”他说,从桌子上的一个容器中拉起一大把纸餐巾,“他的脉搏强有力又规则。我想,他几分钟后就会醒过来,只感到头很痛。我也认为,最好做一些防备工作,提防这种麻烦的事件发生。加夫尼先生,那边酒吧里的桌子上似乎有桌布——很奇怪,但确实有。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去取两三块来?我们最好把这位老朋友‘我必须到波士顿’先生的双手绑在后面。”
“你真的必须这样做吗?”罗蕾尔安静地问。“毕竟,这个人已经失去知觉,并且在流血。”
尼克把纸餐巾当成临时的伤处压垫物,压在克雷格.吐米的头部伤口,然后抬头看她。“你是罗蕾尔,是吗?”
“是的。”
“嗯,罗蕾尔,我们不要粉饰太平了。这个人是疯子。我不知道是我们目前的历险使得他变得如此,还是他天生就是那种样子,像桃普西(《黑奴吁天录》中的小女奴——译注),但是,不把他绑起来,他下一次可能重施故技。”
克雷格呻吟着,无力地挥着手。一旦他开始移动,罗伯.任金斯就避开他——纵使手枪现在安全地藏在布利安.恩格尔的裤子腰带中;罗蕾尔也是避开他,拉着狄娜一起走。
“有人死了吗?”狄娜紧张地问。“没有人死,有吗?”
“没有,亲亲。”
“应该早一点听到他的声音的,但我当时正注意听那个讲话像老师的人。”
“没问题的,”罗蕾尔说。“狄娜,一切都没问题。”然后她望着外面空洞的航空大厦,她自己所说的话在嘲讽她。这儿没有一件事是没有问题的。一件事都没有。
唐回来了,两手各拿着一块红白格子的桌布。
“太好了,”尼克说。他取了其中一块,迅速而熟练地扭转成一条绳索,把中间的部分咬在嘴中,用牙齿压着,以防它松开,然后用双手把克雷格翻过来,好像他是人肉蛋卷。
克雷格叫出来,他的眼皮盖颤动着。
“你必须这样粗鲁吗?”罗蕾尔尖声地问。
尼克看了她一会,她立刻垂下眼睛。她禁不住将尼克.霍普维的眼睛和照片中达伦.克罗斯比的眼睛加以比较。两只隔得很开而清晰的眼睛,长在一副长得好看——纵使不是很出色——的脸上。但是眼睛也不是很出色,不是吗?难道达伦的眼睛不是首先跟她此行有关系吗?——也许甚至有很大的关系?难道她不是在经过相当的仔细研究认为:拥有这对眼睛的男人会是很守规矩的男人?要是你叫他让步,他就会让步?
她在登上“第29班次”时就告诉自己说,这次是她的伟大历险,是她自己与罗曼史之间的一曲奢侈探戈——一次冲动的横越大陆的投奔,奔向高大,黑肤的陌生人的怀中。但是,有时你会处在一种令人厌倦的情势中:你再也无法逃避真相,而罗蕾尔认为真相是这样的:她之所以选择达伦.克罗斯比,是以为他的相片和来信已经告诉她说:他并不很不同于她自从大约十五岁以来就一直在约会的安静男孩和男人。这些男孩和男人都很快学会在下雨的夜晚进房之前,先在鞋垫上擦擦脚;这些男孩和男人,如果你以足够严厉的声音叫他们放你走,他们都会放你走。
要是照片上显示的是尼克.霍普维的暗蓝色眼睛,而不是达伦的温和棕色眼睛,那么今晚会坐上“第29班次”吗?她不以为然。她认为自己会写给他一封厚道但却不具感情成分的短笺——谢谢你的回信和你的照片,霍普维先生,但是我还是不认为我们彼此很合适——然后继续寻觅一个像达伦一样的男人。当然,更不用说在征友栏上登上自己的名字了。无论如何,她现在是在这儿跟他在一起——在这种怪异的情况中。
嗯……她曾想在中年永远降临之前来一次历险,只要一次历险。她难道不是真的这样想吗?是的。而她就在这儿,证明托尔金所讲的是对的——她在昨天晚上踏出自己的家门,就像她经常所须知的,现在看看自己身处何处吧:一种奇异而阴沉的“幻想国”翻版。但这是一种历险,没错。紧急着陆……空无一人的飞机场……一个带着枪的疯子。当然这是一次历险。罗蕾尔多年以前所读到的什么东西忽然跳进她心中。“要小心你所祈愿获得的东西,因为你很可能得到。”
多么真实啊。
又多么令人迷乱啊。
尼克.霍普维的眼中并没有透露迷乱的神色……但也没有透露慈悲的神色。他的眼睛使得罗蕾尔感觉到要发抖,而这种感觉并不具罗曼蒂克的成分。
“你确定吗?”一种声音低语着,罗蕾尔立刻把声音关闭。
尼克把克雷格身体下面的双手拉出来,然后把他的两只手腕一起压在后腰部地方。克雷格又呻吟,这次声音比较大,并且开始微弱地挣扎。
“现在不要冲动吧,我的好朋友,”尼克以安慰的口气说。他在克雷格的前臂下面绕了两圈由桌布结成的绳索,并且打了很紧的结。克雷格的手肘拍动着,发出奇异的微弱尖叫。“好了!”尼克说,站起来。“绑得像约翰神父的圣庭火鸡那样整齐。要是那条桌布绳索看来不够牢固,我们还有一条备用的。”他坐在一张桌子的边缘,看着罗伯.任金斯。“嗯,当我们被粗鲁地打断时,你正在说什么?”
罗伯看着,露出眩惑与不相信的神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