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对,”泰德说,“太好啦——正是这种感觉。我们对失去知觉和自动书写暂时不说,让我做个总结。你在追捕的人正在杀我认识的人,除了豪默·加马齐,这些人都对‘处决’乔治·斯达克负有责任……当然,通过和我密谋。他和我血型一样,这并不罕见,不过一百人当中也只有六人一样。他符合我向你描述的,而这描述是我心灵的产物。他抽我过去抽过的烟。最后也是最有趣的,他的指纹似乎和我相同。也许一百个人当中有六个人有A型阴性血型,但就目前我们所知,这世界上没有另一个人有我的指纹。尽管有这些证据,你仍然拒绝考虑斯达克活了。现在,阿兰·庞波警长,你告诉我:究竟谁在犯迷糊?”
庞波感到他曾以为是牢不可破的根基松动一下。这的确是不可能的,对吗?但是……如果他今天没别的事,他将不得不与泰德的医生谈谈并开始追寻病历。他觉得,如果发现根本就没有脑瘤,那可真是太棒了,泰德也许是撒谎……也许是产生幻觉。如果他能证明那个人是心理变态者,那将是多么惬意啊。也许……
狗屁也许。没有乔治·斯达克,从来就没有乔治·斯达克·庞波可能不是联邦调查局的神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苯到会相信那种话·他们也许在纽约抓住了那个狗杂种,也许这个心理变态者今年夏天回到缅因州来度假·如果他回来了,庞波要枪毙他。他现在不想浪费时间谈这些事了。
“时间会证明的,我想,”他含含糊糊地说,“现在,我劝你们俩仍保留昨晚的观点——这家伙认为他是乔治·斯达克,他很合乎逻辑——疯子的逻辑——他从斯达克正式被埋葬的地方开始。”
“如果你连精神空间这种观点都不承认,那你就完了,”泰德说,“这个家伙——庞波,你无法和他讲理,你无法恳求他。你可以请求他宽恕——如果他给你时间的话——但根本没用。如果你接近他时不注意,他会把你做成鲨鱼肉馅饼的。”
“我会跟你的医生谈谈,”庞波说,“还要跟你孩子时给你开刀的医生谈谈,我不知道这会有什么用,或者它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帮助,但我要这么做。否则的话,我就是在冒险了。”
泰德毫无幽默地笑笑:“从我的观点来看,的确如此,我妻子、孩子和我都将和你一起冒险。”
三
十五分钟后,一辆整洁的蓝白两色密封小货车开进泰德家,停在庞波车的后面。它看上去像一辆通讯车,而且的确是,虽然在一侧写着小写的“缅因州警察”字样。
两个技术员走到门口,做了自我介绍,并道歉来晚了(这一道歉对泰德和丽兹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两家伙要来),并问泰德愿不愿意在他们手里拿的文件上签字。泰德很快地浏览了一遍,看到它赋予他们权利,可以在他的电话上装录音和追踪设备,所录内容不允许在法庭上使用。
泰德飞快地签了字,阿兰·庞波和一个技术员在一边看着。
“这追踪装置真的有用吗?”几分钟后,庞波走了去奥罗诺了,泰德问两个技术员。说说话似乎很重要,技术员们拿回文件后就一声无吭了。
“对。”其中一人答道。他拿起客厅电话的话筒,迅速撬开话筒的塑料内套,“我们能追踪到世界上任何一个电话的源头,它不像你在电影中看到的那种老式追踪设备,那种设备只有打电话的人还在打时你才能追踪到他。只要这一端不挂电话——”他摇摇电话,这电话现在像科幻小说中被射线武器摧毁后的小机器人——“我们能追踪到电话源头,它常常是一家购物中心的付费电话。”
“你说得对,”他的同伴说。他正在摆弄电话插座,把它从底座上拔下来,“你楼上还有一部电话?”
“两部,”泰德说,开始觉得好像在做梦,“一部在我的书房,一部在卧室。”
“他们有各自独立的线吗?”
“没有——我们只有一条线。你在哪儿放录音机?”
“可能在地下室,”第一个人心不在焉地说。他正把一根电话线插进一个布满弹簧连接器的板上,声音中透着不耐烦。
泰德手扶着丽兹的腰带走开,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明白这一切高科技都挡不住乔治·斯达克。斯达克就在那儿,也许在休息,也许已经上路了。
如果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他到底该怎么办呢?他到底该怎么保护他的家人呢?有办法吗?他沉思着,当他什么也想不出时,他就只是倾听他自己。有时候——不是总是,而是有时间——答案就会这么产生。
但这次不行。他高兴地发现自己突然性欲冲动起来,想把丽兹哄到楼上——这时他记起州警察技术员很快要到那儿去,在他陈旧的电话线装上更多神秘的东西。
连性交都不行,他想。那么我们干什么呢?
但回答是很简单的:他们等待,这就是他们所能做的。
他们并不需要等很久,可怕的消息就传来了:斯达克终究还是杀了里克·考利——他袭击了两个技术员,那两人正在摆弄里克的电话,就像正在波蒙特夫妇家客厅的这两个人所做的一样,然后在门上安了炸弹。当里克转动钥匙时,门就爆炸了。
是庞波把这消息告诉他们的。他沿着去奥罗诺的路开了不到三里,在收音机中听到爆炸的消息,立即掉头赶回来。
“你告诉我们里克是安全的。”丽兹说。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睛都很不清楚,连她的头发似乎也失去了它的光泽。“你实际上做了保证的。”
“我遗憾,我错了。”
庞波像丽兹·波蒙特一样极为震惊,但他努力不让它流露出来。他瞥了泰德一眼,泰德正盯着他看,眼睛明亮而静止,一丝毫无幽默的微笑挂在泰德嘴角。
泰德知道我在想什么。庞波这么想,也许他不知道我的全部思想,而是知道我一部分思想。好像我在掩饰什么,但其实并没有。我是由于他而沉思,我认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你的假设现在证明是错误的,”泰德说,“而我们的大部分假设则是对的。也许你应该回去再认真考虑一下乔治·斯达克,你觉得怎么样,庞波?”
“你们可能是对的。”庞波说,同时告诉自己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他们俩。但是,乔治·斯达克的脸开始从庞波肩膀后出现,以前庞波只通过泰德·波蒙特的描述瞥见过,还看不见这张脸,但现在庞波能感到这张脸在那儿窥看。
“我要和这个胡德医生谈谈——”
“胡默,”泰德说,“乔治·胡默。”
“谢谢,我要跟他谈谈,以便得到一些情况。如果联邦调查局接手此事,你们俩愿意以后我来拜访你们吗?”
“我不知道泰德怎么样,我很愿意的。”丽兹说。
泰德点点头。
庞波说:“我对整个事情感到抱歉,但我最抱歉的是我向你们保证没事,后来却出了事。”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人们会估计不足,”泰德说,“我告诉你实话——至少我认为是实话——只为一个简单的理由。如果是斯达克,我认为在结束之前许多人都会对他估计不足。”
庞波看看泰德,有看看丽兹,然后眼光又落到泰德身上,随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这期间只有保护泰德的警察在门外谈话的声音,然后庞波说:“你们真的相信是那狗东西,是吗?”
泰德点点头:“我相信是。”
“我不,”丽兹说,他们俩都吃惊地看着她。“我不相信。我知道。”
庞波叹了口气,把手插进口袋。“有一件事我想知道,”他说,“如果事情是你们所说的那样……我不相信,可以说不能相信……但如果是真的,这家伙到底想要什么呢?只是报复?”
“根本不是,”泰德说,“他想要的是如果你或我处在他的位置业会要的东西:他不想死,这就是他想要的,他不想死。我是唯一能使他死而复生的。如果我不能,或不愿……好……他至少可以杀一些人做垫背的。”
─── 黑暗的另一半 ───
第十六章 故布疑阵
一
庞波离开去找胡默医生,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刚刚结束了审问,这时,乔治·斯达克打来电话,离两个技术员宣称安好有关设备不到五分钟。
这两个技术员发现波蒙特夫妇电话里面仍然是古老的旋转拨号系统,他们觉得很不高兴,但也不是特别惊讶。
“伙计,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那个叫万斯的技术员说,但他的语气又表明他并不真指望这里会有什么别的东西。
另一个叫大卫的技术员走向通讯车,寻找合适的零件。万斯翻着眼睛看着泰德,好像泰德早应该告诉他们他还生活在电话刚发明的时代。
这两个人对联邦调查局的人不予理睬。联邦调查局的这些人从波士顿分部飞到班戈尔,然后勇敢地驾车穿过班戈尔和鲁德娄之间狼和熊出没的荒原,州警察技术员对他们视而不见。
“镇上所有的电话都是这样的,”泰德谦虚地说。他现在有消化不良现象,在一般情况下,这使他脾气暴躁,难以相处。但是,今天他只觉得疲倦、软弱和极度悲哀。
他不断想起住在图克森的里克的父亲,以及住在圣·路易斯·奥比斯波的米丽艾姆的父母。老考利先生现在会想什么呢?米丽艾姆父母在想什么呢?他只在谈话中知道这些人,但从没有见过他们,他们究竟怎么面对这些事呢?人们怎么面对这些冷酷的、非理性的谋杀呢?
泰德意识到他在考虑活着的人而不是受害者,只因为一个简单而抑郁的理由:他感到应对一切负责。为什么不呢?如果他不为乔治·斯达克而受责,还有谁呢?他的老式电话增加了安装的困难,这也使他感到内疚。
“我认为就这些了,波蒙特先生,”一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说。他在重看他的笔记本,不理万斯和大卫,就像他们不理他一样。这位叫马罗的特工合上笔记本,本子是皮面装订的,他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印在封面的左下角。他穿着一件灰色套装,头发在左边笔直地分开,“你还有什么别的吗,比尔?”
比尔即柏莱勒,他也合上笔记本,摇摇头。“没有了,我想没有了。”柏莱勒穿着一种棕色套装,他的头发也在左边笔直地分开。“我们可能在以后调查中还会有问题,但目前我们已经获得了我们所需要的,谢谢你们的合作。”他冲他们咧开嘴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泰德想:如果我们是五岁小孩,他一定会给我们每个人一张乖孩子证明,让我们带回家去给妈咪看。
“不用客气。”丽兹慢慢地、心不在焉地说,用手指轻轻按摩她左边太阳穴,好像她的头很痛一样。
泰德想,可能她的确头痛。
他瞥了一眼壁炉上的钟,发现才两点半。这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一个下午吗?他不想这么匆忙下结论,但他怀疑是。
丽兹站起来:“我想我要躺一会儿,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不太舒服。”
“那是一个好——”他想说主意,但在他说出口之前,电话响了。
他们俩都看着它,泰德感到脖子上的一根血管开始剧烈跳动,一股热辣辣的酸气慢慢从他胸中涌起,然后在他喉咙后面弥漫开来。
“好啊,”万斯高兴地说,“我们不用派人出去试打了。”
泰德突然感到好像他被裹在一团冷气中,这团冷气推着他走向电话,和电话机并排摆在桌面上的是一个精巧的机器,看上去像一块玻璃砖头,一边嵌着许多小灯,其中一个小灯随着电话铃声而闪动。
鸟在什么地方?我应该听到鸟叫。但没有。惟一的声音就是紧迫的电话铃声。
万斯跪在壁炉边,把工具放回一个黑盒子中,它的锁很大,挺像一个工人的饭盒。大卫靠在客厅和餐厅之间的门廊上。他征得丽兹同意后,从桌上碗里拿了一根香蕉,正在慢慢的剥,他像一个创作中的艺术家一样,时不时地停下来,挑剔地检查他的作品。
“拿出电路测试器吧,”大卫对万斯说,“如果我们需要使电路更清晰,趁我们在这儿时就干完它,省得再回来一趟。”
“好主意。”万斯说,从箱子中拿出一个带手枪把形的东西。
两人看上去有点儿跃跃欲试的样子。马罗和柏莱勒站着,把笔记本放好,抖抖笔挺的裤子。他们印证了泰德一个看法:这些人更像税务顾问而不像带枪的联邦调查局特工。马罗和柏莱勒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电话在响。
但丽兹知道。她已停止按摩太阳穴,睁大眼睛看着泰德,就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动物。柏莱勒正在感谢她的咖啡和点心,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并未回答,就像他没有注意到电话响一样。
你们这些人怎么了?泰德突然感到想要喊叫。到底为什么你们要安装这些设备?
当然,这不公平。在记录和追踪设备安装好后不到五分钟,他们在追捕的人就第一个打来电话,这太偶然了……如果有人问的话,他们会这么说。他们会说,在二十世纪,这种事不会发生的,一定是另一个作家打电话请教你,泰德,或谁向你妻子借一杯糖。但那个认为他是你另一个自我的家伙会打电话?不会,绝对不会。太快了,太巧了。
一定是斯达克,泰德能嗅出他的气味。他看看丽兹,知道她也能。
万斯看着他,无疑在奇怪他为什么不接他刚装好的电话。
别着急,泰德想。别着急,他会等的,他知道我们在家,你瞧。
“好吧,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波蒙特太——”柏莱勒刚开口,丽兹冷静而痛苦地说:“我认为你们最好等一等。”
泰德拿起电话吼道:“你想要什么,你这狗杂种?你他妈的到底想要什么?”
万斯吓了一跳,大卫正准备吃第一口香蕉,这时僵住了,联邦特工们的头猛地转过来。泰德强烈地发现自己希望阿兰·庞波在这儿,而不是在奥罗诺和胡默医生谈话。庞波也不相信斯达克,至少现在还没有,但至少他有同情心。泰德认为这些人可能也有,但他非常怀疑他们是否了解他和丽兹。
“是他,是他!”丽兹对柏莱勒说。
“啊,天哪!”柏莱勒说,和另一个特工非常困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现在他妈的该怎么办?
泰德听到并看到这些,但却与他们隔绝开了,甚至与丽兹也隔绝开了。现在只有斯达克和他,再次重逢,就像过去杂耍海报说的那样。
“冷静,泰德,”乔治·斯达克说。他听上去很高兴,“没有必要大发雷霆。”这声音跟他预料的一模一样。连那种模糊的南方口音也一样。
两个技术员的头短暂地靠在一起,然后大卫奔向通讯车和预备电话,手里仍然拿着他的香蕉,万斯则跑向地下室检查声控录音机。
两个联邦特工在客厅中间瞪着眼,看上去好像要互相拥抱以求安慰,就像森林中迷路的孩子一样。
“你想要什么?”泰德用平静些的声音问。
“哎,只是告诉你它完了,”斯达克说,“今天中午我杀了最后一个——那个为达尔文出版社财务总监工作的小姑娘。”
他的话有点儿南方口音。
“她是第一个向克劳森泄密的人,”斯达克说,“警察会找到她的,她在闹市区第二街那儿住,她的一部分在地板上,我把其他部分放在厨房桌上。”他笑了,“这个星期真忙,泰德。我动奔西走,忙得不行,我打电话只是要你安心。”
“我并不觉得安心。”
“哎,需要时间,老伙计,需要时间。我想我会南下去钓钓鱼,这个城市的生活让我厌倦。”他笑了,这声音高兴地让人觉得恐怖,泰德觉得身上好像有虫在爬。
他在撒谎。
泰德确知这点,就像他确知斯达克是故意等到录音和追踪设备装上后才打电话一样。他能知道那种事吗?回答是肯定的。斯达克可能是从纽约市的什么地方打的电话,但他们俩被无形但已无法否认的琐连在一起,就像双胞胎一样。他们是双胞胎,是同一整体的两半。泰德惊恐地发现自己飘出了身体,沿着电话飘过去了,不是一直飘往纽约,而是飘到半路;在马萨诸斯州西边与这怪物相遇,也许他们会相遇然后又合而为一,就像每次他盖上打字机拿起一根该死的贝洛尔牌铅笔时,他们相遇而又合而为一一样。
“你别他妈的撒谎!”
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跳起来,好像被人捅了肛门一样。
“嘿,泰德,这可不太好!”斯达克说,听上去很委屈,“你认为我要伤害你吗?见鬼,不!我在为你报复,朋友!我知道我必须那么做。我知道你胆小如鼠,但我并不因此否定你,这世界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我究竟为什么要向你报复呢?”
泰德的手指落到他额头的白色伤疤上,使劲揉搓那里,把皮肤都搓红了。他发现自己在拼命把握住他自己,把握住他自己的基本存在。
“他在撒谎,我知道为什么,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这没关系,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他知道警察会觉得古怪,他知道他们在偷听,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他也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那使他安全。他们相信他是个心理变态者,他们只是以为他是乔治·斯达克,因为那是他们不得不那样想的。所有其它的想法都有悖于他们所学到的一切,世界上的所有指纹都不会改变那一切。他知道如果他暗示他不是乔治·斯达克,如果他暗示他终于罢手了,他们会松懈下来,他们不会马上取消警察保护……但他能使警察提前取消保护。”
“你知道埋葬你是谁的主意,那是我的主意。”
“不,不!”斯达克轻松地说,“你被引入歧途,如此而已。当那个狗屁克劳森出现时,他把你吓坏了——就那么回事。然后你打电话给那个自称文学经纪人的猴子,他给了你一些实在差劲的建议。泰德,这就像谁把一堆大粪放到你的餐桌上,你打电话问你信任的人该怎么办,有一个人说,‘没关系,把猪肉汤浇到上面就行了。在寒冷的晚上,猪肉汤和大粪放在一起尝起来好极了。’你从来不是自愿做的,我知道,伙计。”
“这是个该死的谎言而且你也知道!”
突然他意识到这一切是多么狡猾,斯达克是多么了解和他打交道的人。“他出现得恰是时候,他出来说他不是乔治·斯达克,当他这么说时他们会相信他,他们会听现在正在地下室转的磁带,他们会相信所说的一切,庞波和所有其他人。因为那不仅是他们相信的,那是他们已经相信的。”
“我决不是在撒谎,”斯达克冷静地、几乎是和气地说,“我将不再打扰你了,泰德,但在我离开前让我给你至少一个忠告,也许对你有好处。你别认为我是乔治·斯达克,那是我造成的错误,我不得不去杀掉一大堆人以使我的脑袋又清醒过来。”
泰德听到这话,一下子惊呆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自己脱离了自己的肉体,同时,对那个人的大胆感到惊讶。
他想起和阿兰·庞波没有结果的谈话,再一次想知道当他虚构出斯达克时他是谁,斯达克开始对他只是另一个故事。究竟哪里是可信的界限?他是不是由于失去了这界限而创造出一个怪物?还是有其他未知的因素,这因素他看不见,却只能在那些幽灵般的鸟叫声中听到?
“我不知道,”斯达克笑着说,“我在那个地方的时候,也许真像他们那么疯狂。”
“啊好,很好,让警察到一个疯人院去寻找一个高个、宽肩的金发男人,那不会使警察的注意力全部移开,但它将开个头,不是吗?”
泰德紧紧抓住电话,他的头由于愤怒而使劲颤动。
“但我一点儿也不遗憾我的所作所为,因为我太爱那些书了,泰德。当我在……那儿……在疯人院时……我认为它们是使我保持精神健全的惟一东西。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好多了,我现在确知我是谁,这很了不起。我相信你能把我所做的称为精神治疗,但我认为到此为止了,你说呢?”
“别撒谎,他妈的!”泰德吼道。
“我们可以讨论这个问题,”斯达克说,“我们可以彻底讨论,但这需要时间。我猜警察告诉你拖住我别挂电话,是吗?”
“不,他们不需要你不挂电话,我也知道这一点。”
“代向你可爱的妻子问好,”斯达克几乎是带点儿尊重地说,“照顾好你的孩子们,你自己别紧张,泰德,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鸟怎么样?”泰德突然问,“你听到鸟叫了吗,乔治?”
电话线上突然一片寂静。泰德可以感到斯达克的惊讶……在他们的谈话中第一次好像有什么东西偏离了乔治·斯达克精心准备的剧本。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但似乎他的神经末梢拥有某些神秘的理解力,这是他的另一半没有的。他感到片刻的胜利,就像一个业余拳击手击中麦克·泰森时所感到的那样。
“乔治——你听到鸟叫了吗?”
屋里惟一的声音是壁炉上方钟的滴答声,丽兹和联邦调查局特工在盯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伙计,”斯达克慢慢地说,“你能——”
“不,”泰德说,狂笑起来,手指不停地揉搓额头上像一个问号一样的白色小疤痕,“不,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吗?好吧,你听我说,乔治。我听到鸟叫,我还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但我会知道的,当我知道的时候……”
话到这里就停住了。当他知道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他不知道。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慢慢地强调说,显得深思熟虑:“不管你在说什么,泰德,它都无关紧要。因为现在已经结束了。”
咔嚓一声,斯达克挂上电话。泰德几乎感觉到沿着电话线,他被从西马萨诸塞那个神秘的会面猛地拉回来,拉回的速度不是音速或光速,而是思想的速度,他被重重地扔回他的肉体,又是一个人了。
天哪。
他扔下话筒,它斜着砸在话筒架上。他两腿僵硬地转过身,懒得把它放好。
大卫从一个方向,万斯从另一个方向冲进房间。
“它运转得好极了!”万斯喊道,联邦调查局的两个特工又吓了一跳,马罗叫了一声,像漫画中女人发现老鼠时发出的叫声一样。泰德努力想象这两人面对一帮恐怖分子或持枪抢银行的匪徒时会是什么样子,但他想象不出来。也许我只是太累了,他想。
两个技术员笨拙地跳跳,互相拍拍对方的背,又一起跑向通讯车。
“是他,”泰德对丽兹说,“他说他不是,但的确是他。”
她走过来紧紧抱住他,他需要这拥抱——直到她这么做时他才知道自己多么需要这拥抱。
“我知道。”她在他耳边低声说,他把脸放进她的头发中,闭上眼睛。
二
喊叫声惊醒了双胞胎,他们俩在楼上大声地哭起来。丽兹上去照顾他们,泰德开始跟在她身后,然后又回来把电话筒放回原处。它立即响起来,是阿兰·庞波打来的。他在见胡默医生前去奥罗诺警察局喝杯咖啡,在那里听到技术员大卫报告的打电话新闻和初步追踪结果。庞波听上去非常兴奋、。
“我们还没完全追踪到,但我们知道它是纽约市,区号212,”他说,“五分钟后我们能追踪到打电话地点。”
“是他,”泰德重复说,“是斯达克。他说他不是,但就是他。必须派人查一下他提到的姑娘,姑娘名字可能是达拉·盖茨。”
“从有坏鼻子传统瓦萨尔来的放荡女人?”
“对。”泰德说,虽然他怀疑达拉·盖茨会不会再为他的鼻子担心了。他感到非常厌倦。
“我会把名字通知纽约警察局。你怎么样,泰德?”
“我很好。”
“丽兹呢?”
“现在别跟我客套,好吗?你听到我的话吗?是他。不管他说什么,是他。”
“好吧……干吗我们不等等看追踪的结果如何呢?”
他的声音中有某种东西是泰德以前没听到过的,不是不信任,而是难为情。这一点在警长的声音中太明显了,泰德想无视都办不到。它是一种特别的难为情,就像某个人太愚蠢或太麻木了自己没有意识到,你为他感到难为情一样。泰德对此既觉得有趣又有些不快。
“好吧,我们等着瞧,”泰德同意说,“在我们等待的时候,我希望你继续去赴与我医生的约会。”
庞波回答说他会再打电话的,但是,泰德突然不感兴趣了,酸气又从他胃中升起,这次非常剧烈。狡猾的乔治,他想,警察以为自己看透了他,斯达克正要警察这样想,他通过泰德看着他们,当他们走开时,狡猾的乔治会开着黑色托罗纳多车来到,我怎么才能制止他呢?
他不知道。
他挂上电话,切断阿兰·庞波的声音,上楼帮助丽兹给双胞胎换尿布,给他们穿上下午的衣服。
三
十分钟后,电话又响了。铃声的间歇中,万斯喊泰德有电话,他下楼去接电话。
“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哪儿?”他问万斯。
有一瞬间,他真希望万斯说: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我没见过任何联邦调查局的特工。
“他们?他们走了。”万斯耸耸肩,好像问泰德他指望些什么别的结果。“他们有各种计算机,如果谁不摆弄它们,我猜有人会奇怪机器怎么老闭着,那他们也许不得不消减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