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泰德·波蒙特我是谁,”那人说,“他知道所有情况。告诉他我说你已经死了。告诉他我还没杀尽该杀的所有傻瓜。”
电话在他耳边喀嚓一响,接着是片刻的寂静,然后就是单调的嗡嗡声。
里克把电话防在膝盖上,看着它,突然哭起来。
六
上午九点,里克给办公室打电话,告诉弗丽达她和约翰可以回家了——他们今天可以不用工作了,这周的其余日子也不用工作了。弗丽达问为什么,里克差点儿对她撒谎,好像他犯了什么罪不敢承认一样。
“米丽艾姆死了,”他告诉弗丽达,“昨天晚上她在她的公寓被人杀死了。”
弗丽达倒吸一口凉气:“天哪,里克!别开这种玩笑!你开这种玩笑,它们会变成真的!”
“这是真的,弗丽达。”他说,发现自己又快哭了。他在陈尸所哭过,他在回家的汽车里哭过,他在那疯子打电话后哭过,现在他又极力控制自己别哭,这些眼泪才只是个开始。他在未来还要落更多的眼泪,一想到这就使他觉得疲倦之极。米丽艾姆是个婊子,但她还是个可爱的婊子,而且他爱她。里克闭上眼睛。当他睁开眼时,有一个人从窗口望着他,虽然这窗口在十四层。里克吃了一惊,然后他看到了制服。一个窗户清洁工。窗户清洁工从脚手架上向他招招手。里克举起一只手象征性的摇摇。他的手重的像有八百磅,他几乎是一举起就让它落回到腿上。
弗丽达又在告诉他别开玩笑,他感到更加疲倦。他明白,眼泪仅仅是开始。他说:“等一下,弗丽达,”然后放下电话。他走到窗口边去拉上窗帘。对着电话另一头的弗丽达哭已经够糟了,他不想再让那该死的窗户清洁工看到他哭。
他走到窗边时,脚手架上的人把手伸进工作服口袋掏什么东西。里克突然感到一种不安。
告诉他我说你已经死了。天哪——
窗户清洁工拿出一个小牌子,它是黄色的,上面写着黑色的字,字的两侧是许多傻笑的脸,上面写道:祝你一天过得好。
里克疲倦地点点头。祝你一天过得好。他拉上窗帘,回到电话旁。
七
当他最终时弗丽达相信他不是开玩笑时,她大声哭起来——办公室的每一个人都喜欢米丽,甚至包括该死的奥林格,他总是写糟糕的科幻小说并疯狂地偷女人的乳罩。里克和弗丽达一起哭,一直到他最后挂断了电话。他想,至少我拉上了窗帘。
十五分钟后,他正在煮咖啡,突然想起那疯子的电话。他的门外就有警察,他却不告诉他们这事,他到底什么地方出毛病了?
哎,他想,我的前妻死了,我在陈尸所看到她时,她看上去在下颌下面两寸的地方又长了一个嘴巴,那是把她致死的地方。
“问泰德·波蒙特我是谁,他知道所有情况。”
他当然想给泰德打电话。但他心里很乱,对很多事都搞不清楚。哎,他会给泰德打电话的。他告诉了警察电话的事后,立即就给泰德打电话。
他的确告诉了他们,他们非常感兴趣。其中一个警察把这情况通过对讲机报告了警察总部。他讲完后,告诉里克,警长要他去局里谈谈他接到的那个电话。在他去那里的时候,一个人会赶到他的公寓,在他的电话上装上录音和追踪设备,以备万一再有电话打来。
“可能还会有电话,”第二个警察告诉里克,“这些心理变态者非常喜欢他们自己的声音。”
“我应该先给泰德打电话,”里克说,“他可能也要遭殃了,听上去是这样。”
“波蒙特先生在缅因正在警察的保护之下,考利先生。我们走吧,好吗?”
“哎,我真想——”
“也许你能从警长办公室给他打电话。现在——你要穿件衣服吗?”
里克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给带走了。
八
两小时后他们回来了,里克的一个护送者对着他公寓的门皱皱眉,说:“这儿没有一个人。”
“哪又怎么啦?”里克脸色苍白地问。他觉得自己很苍白,就像一块几乎能看透的乳白色玻璃。他被问了许多问题,他尽量予以圆满的回答——这是一个困难的工作,因为这些问题似乎毫无意义。
“如果从通讯部门来的家伙在我们回来之前已经干完了,他们应该等着。”
“他们可能在里面。”里克说。
“也许他们中的一个在里面,但另一个应该在外面这儿。这是标准程序。”
里克拿出他的钥匙圈,从中找出大门钥匙,把它插进锁中。这些家伙由他们同行的操作程序而产生的问题和他无关。感谢上帝,他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我要立即给泰德打电话,”他说,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还没到中午,可我已经觉得白天再也——”
“别碰那个!”一个警察突然喊道,跳向前来。
“碰什——”里克一边问,一边转动他的钥匙,火光一闪,门轰地一声爆炸了。那个警觉得稍微晚了一点儿的警察还能被他的亲属认出来;里克则几乎被蒸发掉了。另一个警察站得稍后,当他的同伴喊叫时,他本能地护住了他的脸,他接受了烧伤、震荡和内伤治疗。幸运的是——几乎是奇迹——从门上和墙上飞来的碎片虽然围着他飞,却一点也没碰到他。但是,他再不能为纽约警察局工作了;爆炸在一瞬见震聋了他的耳朵。
在里克公寓里面,两个通讯部门来改装电话的技术人员躺在客厅的地毯上,已经死了。在其中一人的额头上用图钉钉着一张纸条:
“麻雀又飞起。”
钉在另一个人额头的是第二条信息:
“还有更多该杀的傻瓜。告诉泰德。”
─── 黑暗的另一半 ───
第二部 胁迫
任何手快的傻瓜都能抓住一只老虎的睾丸。
杰克开始笑起来,马辛看了他一眼,他连忙停下来。别傻笑,注意听我说,是,马辛先生。那么听着,永远别忘记,任何手快的傻瓜都能抓住一只老虎的睾丸,但只有英雄才敢继续用手捏挤。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只有英雄和懦夫才会轻易获胜,杰克,其他人都不会,我不是懦夫。
—— 乔治.斯达克:《马辛的方式》
第十五章 斯达克之谜
一
当阿兰·庞波向他们讲述纽约凌晨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泰德和丽兹感到异常震惊。麦克·唐纳森在他公寓的走廊被砍打而死,菲丽丝·迈尔斯和两个警察在西区她的公寓被枪杀,迈尔斯大楼的看门人被重物所击,脑盖骨破裂,医生认为他不死也差不多了,唐纳森大楼的看门人死了。整个凶杀都以黑社会的方式进行,即凶手直接找到被害人,然后动手。
庞波说的时候,他不停地称凶手为斯达克。
他想都没想就叫了他的名字,泰德沉思道。然后他摇摇头,对自己有点不耐烦。你总得叫他什么,他想,而斯达克可能比“罪犯”或“X先生”稍好点儿,庞波用这个名字只是为了方便,现在就认为他这么做是出于其它原因则是个错误。
“考利怎么样?”庞波说完,泰德终于能开口问了。
“考利先生还活着,正处于警察的保护之下。”这是早晨十点十五,离杀死里克和他的一个保护者的爆炸还有差不多两小时。
“菲丽丝·迈尔斯也曾在警察保护之下。”丽兹说。在大围栏中,温蒂在熟睡,威廉在打盹,他闭着眼睛,头慢慢垂到胸口……然后他的头又猛地抬起来,庞波觉得威廉看上去很滑稽,像个努力别睡着的值勤哨兵,但是抬头动作一次比一次弱。庞波把笔记本合拢放在膝上,看着双胞胎,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每次威廉猛地把他的头拉起时,睡着的温蒂也会抽动一下。
他们的父母注意到这了吗?他惊讶地想,然后又想,他们当然注意到了。
“说得对,丽兹。他袭击了他们,你知道,警察和其他人一样容易受到袭击,他们只是应该应付得好些。在菲丽丝·迈尔斯住的那层,开枪后走廊有几个人开门向外看,从他们的描述和警察在现场的发现,我们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斯达克装成了一个盲人,杀完米丽艾姆和麦克·唐纳森后,他没有换衣服,衣服非常肮脏。他从电梯走出来,戴着墨镜,可能是在时代广场或一个流动小贩那儿买的,他还挥动着一根粘满血的白色手杖,天知道他从哪儿搞到手杖的,但纽约警察认为他还用这手杖打了看门人。”
“他肯定是从一个真盲人那儿偷来的,”泰德冷静地说,“这家伙可不是高贵的骑士,庞波。”
“你说得对。他可能在喊叫说他被人袭击了,或他在他的公寓被小偷攻击了,不管他喊什么,他向警察走来时非常快,他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他们毕竟是两个巡逻的警察,临时从汽车上拉下来派到那女人的门前,事先没有得到足够的警告。”
“但他们应该也知道唐纳森被杀了,”丽兹抗议说,“如果那种事没有使他们警觉起来,意识到那人是危险的——”
“他们还知道保护唐纳森的警察是在他被杀之后赶到的,”泰德说,“他们过于自信了。”
“也许你说的对,”庞波承认,“我不知道,但是和考利在一起的警察知道这个人大胆、狡猾和血腥,他们是很警觉的。不,泰德——你的经纪人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
“你说有许多目击者?”
“啊,对,许多目击者,在考利前妻住的地方,在唐纳森处,在迈尔斯处,他好像他妈的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看看丽兹说,“原谅我说粗话。”
她微微一笑:“我以前也听过,庞波。”
他点点头,冲她笑笑,然后转向泰德。
“我向你描述的准确吗?”
“非常准确,”阿兰说,“他个子很高,金发,晒得非常黑,所以请你告诉我他是谁,泰德,告诉我他的名字,现在我要为豪默·加马齐之外的事操心。该死的纽约警察局长对我非常重视,我的调度员认为我会变成一个媒介明星,但我最关心的还是豪默。和两个为保护迈尔斯而死的警察相比,我更关心豪默,所以,告诉我他的名字。”
“你已经知道了。”泰德说。
接着很长的一段沉默——也许十秒钟。然后庞波轻声说:“什么?”
“他的名字是乔治·斯达克。”泰德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冷静,甚至更吃惊地发现他感到很冷静……除非震惊和冷静感觉上是一样的,但是实际说出那话所带来的如释重负的感觉是难以表达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在沉默许久之后,庞波说。
“当然你不明白,庞波”丽兹说。泰德看着她,她爽利直接的声调让他吃了一惊。“我丈夫所说的是,他的笔名不知怎么活起来了。照片中的墓碑……那墓碑上的墓志铭——‘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你还记得吗?”
“但是丽兹——”他无助而惊讶地看着他们俩,好像第一次意识到他在和两个疯子谈话。
“留着你的‘但是’,”她以同样爽利的语气说,“你以后会有大量时间说‘但是’,你,还有别的所有人。现在,听我说,当泰德说乔治·斯达克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时,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可能认为他在开玩笑,但实际上不是。我知道这一点,即使他不知道。乔治·斯达克不仅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他实际上还是一个可怕的家伙。他所写的每本书越来越让我不安,当泰德最终决定杀死他时,我上楼到我们的卧室,高兴地哭了。”她看看泰德,他正凝视着她,她打量着他,然后点点头。“是的,我哭了,我真的哭了。华盛顿的克劳森先生是个令人厌恶的小爬虫,但他为我们做了件好事,也许是我们结婚以来最好的一件事,我为此对他的死感到遗憾。”
“丽兹,我想你不会真的认为——”
“别跟我说什么是我的本意!”
庞波眨眨眼。她的声音仍很节制,没有高到吵醒温蒂或打扰威廉在躺下睡觉前最后一次抬起他的头。庞波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他会听到更响的声音,也许是放到最大音量的声音。
“现在泰德有事要告诉你,你必须认真仔细的听他说,庞波,你必须努力相信他,因为如果你不相信他,我担心这个人——或不管他是什么——就会继续杀人,直到杀掉他准备杀的所有人。基于某些个人原因,我不想让这事发生。你看,我认为泰德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可能都在被杀之列。”
“好吧。”他的声音很平和,但他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他尽量推开挫折、愤怒甚至惊奇,认真考虑这个伤失理智的主张。问题不是它是真还是假,而是他们为什么要先讲这么一个故事,编造它是为了隐藏与谋杀的联系吗?一个真的谋杀?他们自己相信这个故事吗?这样一对受过良好教育、思维健全的人似乎不可能相信这个故事,但是,正像他那天以谋杀豪默罪来逮捕泰德一样,他们一点儿也没有撒谎的样子,更确切地说,没有故意撒谎的样子。“好吧,泰德。”
“好吧。”泰德说。神经质地清清嗓子,站了起来。他的手伸向胸前口袋,然后有点儿痛苦地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去拿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抽的香烟。他把手伸进口袋,看着阿兰·庞波,就像看一个遇到麻烦的学生一样。
“这里发生了非常古怪的事情。不——不止是古怪,而是可怕和不可理解的,但它正在发生。我认为,在我只有一岁时,它就开始了。”
二
泰德说出了一切:童年时的头痛,头痛前麻雀的尖叫和模糊的意像,麻雀的复归。他给庞波看了上面写着“麻雀又飞起”字样的稿子,告诉了他昨天在办公室的恍惚状态,以及在订单背面所写的字,解释了自己怎样处理订单的,努力表达出驱使他毁掉它的那种恐惧和迷惑。
庞波面无表情。
“而且,”泰德结束道,“我从心里知道他是斯达克。”他握起拳头轻轻敲打他自己的胸口。
有那么一会儿,庞波一言不发。他开始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这一动作似乎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你结婚后瘦了,”丽兹平静地说,“如果你不把戒指改小一点儿,庞波,有一天会弄丢它的。”
“我想我会的。”他抬起头看看她。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泰德有事离开了屋子,只剩下他们俩在那儿。“我离开后,你丈夫带你上楼到他的书房给你看这从幽灵世界传来的第一次信息……是这样吗?”
“我确知的唯一幽灵世界是路头一里处销售酒的商店,”丽兹平静地说,“但你走后他的确给我看了这信息,是这样的。”
“我刚走之后?”
“不——我们把双胞胎放到床上,我们自己也准备上床睡觉了,这时我问泰德他在隐瞒什么。”
“在我离开和他告诉你鸟声与恍惚状态这段时间内,他走出过你的视野吗?他有没有时间上楼写下我告诉你们的那句话?”
“我记不准了,”她说,“我认为那段时间我们是在一起的,但我不敢说绝对是这样。即使我告诉你他从没离开过我眼前,那也无关紧要,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丽兹?”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假定我也在撒谎,不是吗?”
庞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他们俩真正需要的唯一回答。
“泰德没有撒谎。”
庞波点点头:“我欣赏你的诚实——但既然你不能发誓说他没离开过你一步,我不必指责你撒谎。我对此感到高兴,你承认有那种可能,而且我认为你承认另一种选择是非常不可信的。”
泰德靠在壁炉上,他的眼睛左右转动,就像一个人在看网球赛。庞波警长所说的都在泰德预料之中,他很和气地指出了泰德故事中的漏洞,和气的超出一般,但泰德仍感到失望……几乎是痛心。那种认为庞波会相信的预感是假的,就像一瓶说自己包治百病的药是假的一样。
“对,我承认你的话是对的。”丽兹平静地说。
“至于泰德宣称发生在他办公室的事……没有人亲眼看到他失去知觉或写下那些字。实际上,在考利前妻打电话之前,他没有向你提起此事,对吗?”
“对,他没有。”
“所以……”他耸耸肩。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庞波。”
“说吧。”
“泰德为什么要撒谎?他要达到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庞波坦率地看着她,“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瞥了泰德一眼,又转回来看着丽兹,“他可能甚至不知道他在撒谎。我要说的非常明白:没有一个警官会在没有强有力的证据的情况下接受这种事情,而强有力的证据现在又的确没有。”
“泰德说的是真话。我理解你所说的一切,但我也非常想要你相信他说的是真话,非常想要你相信。你看,我和乔治·斯达克生活在一起,我了解随着时间的流逝泰德对他的感觉。我要告诉你一些《大众》杂志没有的事,在倒数第二本时,泰德已经开始要摆脱斯达克——”
“倒数第三本,”泰德从壁炉边平静地说。他非常渴望抽支烟,只渴望已经有点儿控制不住了,“在第一本之后我就开始这么说。”
“好吧,倒数第三本。从杂之上的文章看,这好像是最近的事,那不是真的,那是我故意说的。如果费里德里克·克劳森不来强迫我丈夫的话,我想泰德还会说要摆脱他,就像一个酒鬼或隐君子告诉他的家人和朋友他明天就戒……或后天……或大后天。”
“不对,”泰德说,“不完全是那样。大致上对具体的细节上不准确。”
他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全神贯注地想。庞波不得不承认他们并不是在撒谎,也不是为了某些古怪的原因而折腾他,他们并没有努力说服他,或者说服他们自己,而只是说出事情的本来状态……就像火灾后人们试图描述当时的情况一样。
“瞧,”泰德终于开口了,“让我们暂时别谈失去知觉、麻雀和预兆性景象。如果你觉得必要的话,你可以跟我的医生乔治·胡默谈谈身体症状,也许我昨天拍的大脑照片回显示出什么古怪的东西,即使它们没有,在我孩子时给我做手术的医生可能还活着,他可以跟你谈谈病历,他也许知道某些能解释这一片混乱的东西。我现在记不起他的名字,但我确信我的病历上有。但现在,所有这些超自然的瞎扯都无关紧要。”
泰德这么说让庞波吃了一惊……如果他故意伪造了那张字条并撒谎的话。丧失理智到那种程度的人,一定会认为字条是超自然现象的标志,对此会大谈特谈,而泰德却不愿谈,对吗?庞波的头开始疼起来。
“好吧。”他平静地说,“如果‘超自然的瞎扯’无关紧要,那么什么是最重要的呢?”
“乔治·斯达克是最重要的,”泰德说,并且想:“通往安德斯韦尔的铁路,在那里所有铁路都终止了。”“想象以下某个陌生人进入你的家。你对此人总是有点儿害怕,就像吉姆·哈金斯总是有点儿害怕老海豹一样——你读过《金银岛》吗?”
他点点头。
“哎,那么你明白我试图表达的那种感觉。你害怕这家伙,你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但你让他留下。你并不像《金银岛》中那样开了一家旅馆,但也许你认为他是你妻子的远亲,或诸如此类的人。你明白我的话吗?”
庞波点点头。
“最后某一天,这个坏蛋因为盐罐堵了而把它砸到墙上,你对你妻子说,‘你那个白痴堂兄还要呆多久?’她看着你说,‘我的堂兄?我以为他是你的堂兄!’”
庞波忍不住笑了。
“但你就把这家伙踢出门外吗?”泰德继续说道,“不。因为他已经在你家住了一段时间,虽然旁观者会认为很荒唐,但他似乎有了……居住权,但那不是很重要的事。”
丽兹在点头。她的眼睛有一种兴奋、感激的表情,就像一个女人被告知了一个字,这个字整天都在舌间跳动却说不出一样。
“重要的事是你究竟有多怕他,”她说,“害怕如果你让他滚蛋他会做什么。”
“你说得对,”泰德说,“你想勇敢地让他离开,不仅因为你担心他可能是危险的,而且这涉及一个自尊问题。但是……你不断拖延,你寻找拖延的理由,像天在下雨,如果你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让他走,他可能更容易接受,或也许在你们都睡了一个好觉后让他走,等等。你想了一千种拖延的理由。你发现,如果你觉得理由充分的话,你至少可以保留一点尊严,有一些自尊总比完全没有好,有一些自尊也总比最终受到伤害或死了更好。”
“而且也许不止是你。”
丽兹又插话说,她的声音从容愉快,就像一个妇女在谈论园艺——什么时候种玉米,或怎么辨别西红柿熟了可以收了。“他曾是个丑陋的、危险的人,当他……跟我们一起生活时……现在他是一个丑陋的、危险的人,有迹象表明,如果他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变得更坏了。他是精神不健全的,但他却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非常合理的:找到那些密谋杀害他的人,然后一个一个地干掉他们。”
“你说完了吗?”
她吃惊地看着庞波,好像他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惊醒:“什么?”
“你说完了没有,你要说,我就让你说完。”
她的镇静被打破。她深吸一口气,两只手不安的插进头发:“你不相信,对吗?一点儿不相信。”
“丽兹,”庞波说,“这都是……瞎扯,我很抱歉用这个词,但考虑到目前情况,我认为它是最温和的词了。很快会有别的警察到这儿来,联邦调查局的,因为这个人现在可以认为是一个跨州的逃犯,所以联邦调查局会卷入其中。如果你告诉他们失去知觉和幽灵书写这个故事,你会听到尖刻的评论。如果你告诉我这些人被一个幽灵杀死,我也不会相信你。”泰德动了一下,但庞波举起一只手,他又平静了,至少暂时平静了。“我们并不是在谈论幽灵,我们在谈一个人。”
“你怎么解释我的描述呢?”泰德突然问,“我告诉你的,是我心目中乔治·斯达克的样子。有些出自达尔文出版社的作者简介,有些只是我头脑中的产物。我从没坐下来故意想象那家伙,你知道——我只是几年来形成了一种图象,就像你每天早晨上班路上听音乐节目,你对节目主持人形成了一种精神画像。但大部分情况下,如果你恰巧遇到节目主持人,你常常被证明想错了,我却想对了,你怎么解释呢?”
“我解释不了,”庞波说,“当然,除非你对那描述从何而来没有说实话。”
“你知道我没有撒谎。”
“别做那种假设,”庞波说,站起来走到火炉边,用拨火棒不停地捅着堆在那儿的桦树块,“不是每个谎言都是自觉的。如果一个人说服自己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他甚至可以顺利地通过测谎器,特德·邦迪就那么做过。”
“嘿,”泰德喊道,“别那么牵强附会,这很像指纹那件事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我拿不出证据。顺便问一下,指纹怎么解释呢?你把那考虑进去时,这不是至少证明我们在说实话吗?”
庞波转过身,突然对泰德生气了……对他们俩。他觉得好像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而他们没权利弄得这样。他就像在一群相信地球是平的人中,唯一相信地球是圆的人。
“我无法解释那件事……目前还不能,”他说,“但是,你愿意告诉这家伙——真的家伙——到底来自何处,泰德。你是一夜之间造出他的吗?他是从一个该死的麻雀蛋中跳出来的吗?你在写以他名字出版的书时看上去很像他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怎么产生的,”泰德疲倦地说,“你不认为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你吗?就我所知或所记,我在写《马辛的方式》、《牛津布鲁斯》、《鲨鱼肉馅饼》和《驶往巴比伦》时,我还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一个独立的人。当我以他名字写作时,我觉得他是真的,就像我在写作时我认为我所写的故事是真的一样。那就是说,我很认真地对待他们,但我并不相信他们……除非我……那么……”
他停了一下,难为情地一笑。
“我一直在谈写作,”他说,“上百次讲课,上千个班,但我从没谈过小说家的双重现实——真实世界和稿子上的世界。我从没想过这一点,现在我意识到……哎……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去想它。”
“这无关紧要,”丽兹说,“在泰德试图杀死他之前,他并不一定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庞波转向她:“哎,丽兹,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泰德。当他写犯罪故事时,他从波蒙特先生变成斯达克先生了吗?他达你的耳光吗?他在聚会中用剃刀威胁过人吗?”
“讽刺无助于解决问题。”他直直地盯着他说。
他愤怒地举起手——虽然他并不知道谁惹恼了他,是他们?是他自己?还是他们三人?“我并非讽刺,我是在用口头休克疗法让你们看看你们多么丧失理智!你们在说一个笔名活过来了!如果你们把这些话的一半告诉联邦调查局,他们会把你们监禁起来的!”
“对你问题的回答是否定的,”丽兹说,“他没打过我或在鸡尾酒会中挥舞一把剃刀。但是,当他以乔治·斯达克写作时——特别是写到阿历克斯·马辛时——泰德是不一样的。当他开门邀请斯达克进来时,他变得很疏远,不是冷淡,而是疏远。他不想出去,不想见人。他有时不参加教员会议,甚至取消和学生的约会……虽然那种情况很罕见。他晚上会睡得很晚,有时上床后会辗转反侧一个小时,睡着后会抽动和低声说很多话,好像在做恶梦。我曾当场问过他几次,他说他感到头痛和不安,但却不记得是否做过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