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伍儿靠近,伍儿心头颤动,不祥之感逐渐浓重。大魔头与绯哥哥似乎有了共识,他们是不是要在桃千杀施法以后动手?桃千杀这般极端的性子,若遭受打击,只怕会发起狂来玉石俱焚。
淡淡的桃花香气已靠得很近,桃千杀的手慢慢伸来,伍儿感觉眉心微凉,一股灵气妥帖地注入,一点点游走入体内。
墨隼抱着伍儿,挺拔卓立,眸光幽幽深沉,盯紧桃千杀的动作。
静谧间,气氛窒闷,空气中似有一把无形的大弓被拉到极致,弦绷将断。
第十六章:一针见血
桃千杀修炼的是精纯灵力,她的纯净之气灌入灵台,伍儿顿觉通体沁凉,僵硬的四肢逐渐舒缓,慢慢能够动弹。虽然依旧目不能视,但桃花迷障已消,伍儿从墨隼的怀抱中跳下,轻声道:“解了。”
就在这一句话间,桃千杀飞速退离,绯尧的长链嗖地飞射,顷刻就缠绕上桃千杀的脖子!不约而同的,墨隼一手牵住伍儿,一手弹出强劲魔光!强大的魔光笼罩桃千杀,硬生生将她定在原地。红火长链桎梏脖颈,她瞬间涨红了脸,愤怒地仰高头颅,倏然发出一声暴喝:“你骗我!”
凄厉的咆哮声震动树林,树叶扑簌簌飞落,化成锐利小刀袭向绯尧。绯尧手握长链一端,猛地一拽,桃千杀踉跄前扑,整个人摔在地面。
“绯尧!你骗我!你骗我!”她连声怒叫,突然暴起,周身绽出桃色锋芒,刺啦一声穿破魔光。她反手拽牢长链,纵身高飞,使劲全力拉扯链尾,连带扯着绯尧一齐跃上树梢。
绯尧手臂一振,用力抽回长链,冷冷站立树顶,与她隔空相望。
“是你伤害伍儿在先。”绯尧语气漠然,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冰冷的几乎不带感情,“不要怪我无情,我欠的你早已还你。”
“你要和我划清界限?”桃千杀眼中满是厉色,口中却凄然地笑起来,“为了一个新结识的女人,你要与我划清界限,甚至不惜骗我伤我?!绯尧,好,好,你够狠!”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语调转为尖利,“绯尧!你记住,是你一再负我,是你把我逼上绝路!将来你一定会后悔,一定会为你今日所做的一切而后悔莫及!”
末尾一个字的余音回荡在林间,她忽然倒挂金钩,重重垂坠落下,一头栽进树底的泥地里,倏忽不见了踪影。
林子里仿佛回归平静,一时间什么声响都没有,安静得令人心生不安。
伍儿心中恻然,低着头沉默。绯尧伫立树顶,朝她投去一瞥,眼神微含苦涩。狠心吗?在旁人看来,他定是寡情薄幸,心硬如铁。可是感情一事如何分对错?他只不过不愿意拖泥带水,只不过不愿意自己喜欢的人受到一丝丝伤害。如果这是一种自私,那么他确实很自私,他认了。
墨隼把两人的神情看在眼底,勾了勾薄唇,淡淡启口:“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当断则断,当抉则抉。”
伍儿轻轻抬起脸,转眸对着他的方向。他是在和她说吧?梵山仙门的人还静静守着,不论他们是守株待兔或伺机而动,她都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跟他们回去受刑,或者坚持自己的清白,力争自由。
空中响起衣袂飞掠的窸窣声,她感觉到绯哥哥的气息,他落至她身后,无声守护。
而她的右手边,魔气萦绕,似在宣示主权。
距离三人数丈远的地方,凌通子与众弟子举目望来,目光中饱含戒备的敌意。他们所面对的,一个是魔,一个是妖,还有一个是半魔半仙的人。若要细算,这三人都是敌人。
“轮到你们了。”墨隼率先开口,姿态慵懒而轻鄙,“今日我不想开杀戒,你们现在要撤还来得及。”
凌通子踏前一步,肃然道:“这是我仙门的家务事。伍儿,你站出来,我只问你一句,你还认不认自己是仙门的人?”
伍儿十分乖顺,敛眸上前,应道:“是,我永远是霁月仙门的弟子。”
凌通子满意地颔首:“那好,你过来,随我回霁月山。”
伍儿再跨出一步,忽觉臂膀一紧,被人强力扯住。
凌通子沉着地观望,并不焦急。今日魔君和妖王都在此,他不宜与他们正面交锋。既然这个女孩对两大邪魔如此重要,他只要带她回仙门,以后便能对付这两个孽障。
“我应该回去。”伍儿转身,向墨隼和绯尧无奈一笑。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应该去她该去的地方。
“你回霁月山可以,但不必跟他们走。”绯尧来得晚,不清楚来龙去脉,只觉梵山仙门的人来意不善,而伍儿又不知为何眼盲,他怎么也不能放心让她就这么走。
墨隼不啰嗦,挑眉觑着,唇角微微带嘲。她这般死心眼,不吃点苦不会觉醒。照此想来,暂时放她离开倒也未必是坏事。
正僵持,地面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泥地一块块龟裂,陷出一条条裂缝。
“糟了!”绯尧一个箭步冲前,扣住伍儿的腰,“桃千杀打算玉石俱焚!”
墨隼横插一手,握住伍儿的手腕,悬浮而起,散漫说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口气闲淡,眼光却陡然犀利,单手扬袖一挥,狂风骤起,森然的魔气沉沉压在林子上空,形成一幕结界,将梵山仙门几百人困在原处。
下有裂缝,上有无形屏障,凌通子脸色突变,大喝道:“大家稳住!协力突破魔气结界!”
地壳持续震动,一株株桃树轰然连根而起,四处飞撞,看似乱无章法,实则瞬间布成诡谲阵法,把所有人都困于其中。
伍儿被两个男子夹在中间,悬空半浮,只感到凌厉的风刮过脸庞,风中夹杂粗糙的沙石,磨着脸,一阵阵生疼。
她没有看见,墨隼与绯尧交换了一个眼神,杀气暗起。
天色昏暗,邪风呼啸,这小小一方林子仿若陷入末日,处处皆是走石飞沙,树木如有生命般冲撞攻击,更有一道道厉光劈入魔气结界,引起声声惨叫。
“你们在做什么?!”伍儿闻声心惊。
“在破桃千杀的地裂诀。”墨隼回答得非常轻巧,手腕轻旋,玄铁重剑挟着刚猛杀气直击梵山弟子。
伍儿不信,追问道:“绯哥哥,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趁机诛杀梵山仙门的人?”
绯尧默不吭声,长链脱手飞击,妖光犹如烈火一般燎原,但凡被红链触及的梵山弟子立时如火烧般厉叫起来。
四周一片惨象,阴错阳差的,三股邪魔歪道的力量聚集在一起,梵山仙门遭遇前所未有的灾难。凌通子面无人色,咬牙死死挡在众弟子前面。他少年时就修得仙身,素来心思缜密,极沉得住,可谓是修仙者中的佼佼者,怎料到如今为擒一个仙门叛徒而惨遭巨变!
满腔羞愤,他咬紧牙关,凝聚全部仙力在丹田,一举击出!
阴暗狂乱的林子里,仙光乍现,魔光和妖光随即迎上,只听隆隆巨响,爆破之声惊空,上方的结界登时破了一个大洞!
凌通子勉力顶住两股奇强的邪力,急喝:“所有弟子听命!撤!”
众弟子从大洞飞身逃窜,仓惶间转头回顾,见掌门面色苍白,赤目欲裂,皆不忍地含泪大喊:“掌门!快撤!”
凌通子瞠大眼睛,暴怒厉叱:“速回梵山!一个都不准留下!违令者逐出师门!”
众人远去,凌通子无力再支撑,双目一阖,呕出一口血来。玄铁重剑横穿他的琵琶骨,将他牢牢钉在一棵桃树上,似火的妖链缠着他的脖子,寸寸勒紧,直至勒断他的气。
魂魄飞散,徒留他死去的肉身在原地。
死亡之气渐渐弥漫,伍儿浑身战栗,眼眶热烫,想哭却哭不出来。周遭死了多少人?她看不见,但她心里清楚,他们的死全因她而起。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她猝然暴出一声尖叫,双拳重力一握,体内异气澎湃激荡,竟一下子挣脱墨隼和绯尧的牵制,纤瘦身子如一支羽箭般直冲云霄,再于空中旋腰一转,俯身折回,双手朝下一拍,力量惊人,潜藏地底的桃千杀和无数精怪惊惶躲藏,震颤不止的地面刹时恢复宁静。
白裙无染,瞳眸冰蓝,伍儿挺直站着,深深呼吸,并未察自己调动了些微魔气。墨隼却是敏锐,举步靠近,低沉道:“你能看见东西了?”
伍儿一惊,抬起眸子来,怔仲望他。
墨隼扬眉,似笑非笑。
伍儿移开视线,扫视周围环境。凌通子的尸体仍钉在树上,脑袋无力地耷拉,嘴边染着血丝,猩红触目。林中狼藉,有几名梵山弟子横死当场,尸身落入裂开的地面,随着裂缝一点点合拢而消失无踪。
“梵山仙门的掌门死了…”伍儿木然地喃喃。
“死了便死了。”墨隼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他是被他自己害死,我已给过他逃生的机会。”
伍儿愣了须臾,猛地转回头,一把揪住墨隼的衣襟,逼近他的脸,咬牙切齿道:“你答应过我不杀生!你明知道这一切的罪责都会怪到我头上!你分明是蓄谋陷害!你不安好心!”
她怒红了眼,磨着牙几乎想一口咬上他。墨隼只是淡笑,云淡风轻的,胸有成竹的,平缓道:“朝儿,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冤枉你的人并非我,对你不公的人也非我。如果你对你的同道有信心,就不需要恼羞成怒。”
伍儿圆睁眼眸瞪着他,狠狠抓着他的衣口不放,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
“你怕了。令你恐惧的不是妖魔,是你当作同类的那些仙者。”墨隼抬手,轻轻拂开她的手指。
伍儿蓦然松手,趔趄后退两步,深受震撼。
是,他说穿了她内心的恐惧…即使她什么也没有做,却要背负所有的罪。
第十七章:怀璧其罪
林子外,断臂的玉机子和美人鱼莫莫一步步后退,步履虚浮,惊慌且恐惧。他们目睹天地变色,目睹魔君和妖王为了伍儿而联手,目睹梵山掌门惨死于妖魔之手,这一切太震慑人心,太让人惊恐,他们本能地僵在原地,然后本能地逃。
隔着很远,墨隼往林外投去轻飘飘的一眼,唇边勾起意味莫名的弧度。
绯尧全副心思放在伍儿身上,不理旁事,低沉说道:“伍儿,仙门已对你起疑。天地辽阔,你并不需要将自己困在霁月山。随我走,自此遨游山水间,自由自在。”
伍儿怔怔失神,默不吭声。她何尝不想悠游自在,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仿佛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命运之手把她推到悬崖边,使她举步维艰。她没能按照初衷牵制住大魔头,反而让自己泥足深陷。梵山的凌通子死了,她难辞其咎,只怕仙门再也容不下她。
体内隐隐翻腾的气流一再提醒她,她确实有着魔之身,那股力量蠢蠢欲动,一被外力激发就难以控制。如果不是师父早前用神奇的法子压制住她的魔气,方才她就已经入魔。
想及师父,伍儿心头一酸,默默举步前行。她到异世之初,不曾想过正邪的问题,毫不怀疑地认为自己应该归属于正道。后来师父收留了她,无论她闯了什么祸,他都没有放弃她,如今她又怎能背叛倒戈?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后,两个男子各怀心思地跟随,并不上前打扰她。
一行三人离开林子,路过莫河,伍儿忽然步伐一顿,盯着河面发愣。
“斩草除根,如何?”墨隼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伍儿浑身一颤,迅速抬起头来。她竟生出心魔!竟想捉了莫莫,以免她将来乱说话。
“除了那美人鱼,还有逃生的梵山弟子,我替你统统杀干净,如何?”墨隼再道。
伍儿转身瞪着他,冷冷开口:“我不是你,你不用妄自揣摩我的心意。”
墨隼挑了挑眉梢,不紧不慢地道:“你想回归仙门,就必须铲除所有不利于你的人证,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伍儿抿紧了唇,神色沉郁。就算她能堵住莫莫的嘴,也堵不住梵山弟子的悠悠众口。唯今之计,只有去冥界带回亭兮师姐的魂魄,再返师门向师父请罪。不管她将受到什么惩罚,都决不能在此时行差踏错。
墨隼和绯尧静观其变,任由她时而漫步时而疾行,不阻拦,只紧紧跟着。
伍儿已是老马识途,不多久便来到大陆交界地。那一片烟雾缥缈的荒地仍在,却明显不同于从前,伍儿眉头紧锁,神情更加郁悒。琅琊已经更改了冥界入口?他不希望她来找师姐的魂魄?为什么?
她脸上的沮丧如此分明,绯尧看得心疼,静静走近,轻声道:“伍儿,你想做什么?”而他,可以为她做什么?
伍儿席地坐下,颓然地抹了一把脸,将脸庞深深埋进膝盖。她只是想为师姐、想为师父做一点点事,为什么连这个小小心愿都达不成?
绯尧弯下身,轻轻搂了搂她纤瘦的肩头:“伍儿,如果你无处可去,和我一起回妖界好吗?”纵使天地不容她,还有他,他的怀抱永远为她敞开。
伍儿没有挣脱,也没有回话,埋头不动。
墨隼冷眼旁观,似嘲非嘲地望着他们两人。伍儿走到今日这境地,不可否认是他暗中动了点心计,但也非他单独之力所致,她注定仙路坎坷,注定与妖魔有缘。
静默良久,伍儿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沉静说道:“绯哥哥,我现在要回霁月山,如果来日有缘,我们再见。”
她说得肃穆庄重,显然是痛下决心。绯尧嘴唇微动,最后终究没有劝阻。她有她的选择,他应当尊重她。
伍儿倾身,拥抱了绯尧一下,旋身而去。
她不看墨隼,也不与他道别,好像他并不存在。墨隼唇角噙着一抹嘲笑,目视她离去,竟也一声不出。
伍儿孤身飞行,直往霁月山的方向。
熟悉的山峦映入眼帘,她放缓御风的速度,突觉周围环绕危险的气息。
距离霁月山只剩几里,一处夹山窄道中,凌空飘着几个人,仙风迎面扑来,夹杂隐约的凌厉之气。伍儿俯身飞下,立在众人跟前。
“霁月山的伍儿?”站在最前面的老者沉声问。
“是。”伍儿应话,心如系着大石,重重坠下,砸得生疼却发不出声响。她来时已有预感,这个劫数怕是逃不过。梵山仙门差点被灭门,梵山掌门惨死,这所有的所有都是因她而起,仙界终于不再淡定,终于派人来清理“叛徒”。
老者颔首,手一挥,他身后的四名白衣女子立即上前,每人手执一条飘逸白绫,当风一撒,那绫缎如蛇般缠绕上伍儿的身子。伍儿昂首静立,不反抗,不挣扎。
捆仙绫将她层层包裹,眨眼间她便犹如一只蚕茧被缚住,只余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你可有话要说?”老者语气肃冷,面色沉凝。
伍儿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一事,出声道:“我想见我师父。”
老者沉默片刻,扫视四周,双目中闪过厉色,缓缓闭上眼,才道:“你师父已下山,转瞬就至。”
伍儿“嗯”了一声,白皙小脸浮起一丝无奈的微笑。这个老者不知是天庭的什么仙官,法力果然厉害,若不是他刚刚那一瞥,她也没发现异状。绯哥哥一定是不放心她,所以悄悄尾随,而又见她被困,略显气躁,曝露了行踪。
空中拂过一阵清风,便见银光闪耀,一个俊逸非凡的男子撑伞落下。他一落地,那宝伞咻地缩起,滑进他的宽袖中。
伍儿心生奇怪,师父一向不用仙器,今日为何需要借助法宝飞行?
一念闪过,来不及深思,霁宸已到她面前,紧盯着她的眼眸,低声启口:“伍儿,天庭收到消息,你犯下诛仙大罪,可是属实?”
伍儿回视他,眸子晶亮如昔,坦荡清澈,回答道:“师父,徒儿不曾做过叛道之事,不曾犯下诛仙大罪。”
霁宸不置可否,接着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梵山掌门为何身死魂飞,你一五一十仔细道来。”
伍儿微扬着下巴,缓声清晰地叙述。当时她眼盲,法力刚刚恢复,难以运用自如,才没能及时遏止惨剧的发生。她所说都是事实,毫无欺瞒,在场众仙听着,皆都慢慢皱起了眉头。
她的口供真实,侥幸逃生的梵山弟子却道,她根本无心回归正道,就是因为她不愿意跟凌通子走,魔君和尧王才联手狠下杀心。如果不是她,凌通子和几个梵山弟子不会死,这也是事实。
伍儿说完该说的,安静不语。霁宸凝望着她,眼神温和而悲悯。他信她,可如今已不是诛仙与否这么简单。梵山玉机子冒着大不讳的罪名闯上天庭,他双臂皆失,形同怪人,跪在南天门痛诉伍儿罪状,更把伍儿的身世全盘托出,令闻者惊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伍儿是魔尊之女,且不论此事是否确凿,仙界都由不得她再行动自由。而一旦这件事查实,轻则她将被终生监禁,重则将被摧毁元神,甚至有更严重的下场…他不忍去想。
良久的寂静,无人打断他们两师徒的对望。
霁宸轻叹一声,道:“伍儿,师父无能,不能再留你在霁月山。”他能为她做的,已未雨绸缪的做了。他用内丹压制她的魔性,只要她不入魔,总还有一线生机。
“徒儿明白。”伍儿苦涩一笑,语声却是温柔,“师父,谢谢你这几年的教导。师父的恩情,徒儿永记于心。”
霁宸温煦扬笑,轻柔地抚摸她的头顶,就像她幼少时那样,将她看作一个无邪而无辜的孩子。
伍儿始终含着笑,压低嗓子,轻语:“师父,‘萝卜’的一缕残魂在何处,惟有鬼皇琅琊知晓,师父将来可去找他。”她故意不说亭兮的名字,以防徒生事端,相信师父能够听懂她话中的含义。
霁宸眼底泛起悲凉之色,无言地点了点头。这个孩子心性纯良,至今不变,纵使现在她自己身陷囹圄,仍为别人着想。不枉他甘愿赌上自己的道行,信她护她。
伍儿用力扬起唇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声道:“我愿去天庭领罪,请仙官带路!”
老者看了霁宸一眼,见他没有插手的意思,宽慰地道:“如此甚好,免有干戈。”
老者挥动衣袖,伍儿当空浮起,此时,突然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下!雨珠蕴着强劲力道,竟把伍儿打落回地面。众人心神骤凛,忽见一道红光划过眼前,刹那间一声巨响,山头大石滚滚坠落,劈头砸来!
就在老者对付妖光、白衣女子应对大石之际,魔气陡现!但见玄色一闪,被缠成蛹般的伍儿疏忽不见,凭空消失!
所有人包括绯尧都是心中一惊,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老者当机立断收手,追寻魔气,一边大喝道:“天帝有令,叛逃者杀无赦!”
喝声入耳,伍儿心头一震,酸涩苦楚的滋味涌上喉头,“噗”一声,无端喷出一口血来。天帝,她的外公?他竟要她死!
第十八章:逼到绝地
雨丝如珠帘,细细密密的挡住人们的视线,伍儿嘴边的血迹被雨水洗去,只剩下淡淡的胭脂色。墨隼携着她破风穿云,眨眼间已远离霁月山附近的范围。身后那一股仙气紧追不舍,时快时慢,似乎有所忌惮,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追踪,并不发起攻击。
墨隼眯眼往后看了一眼,无声冷笑,手中魔剑横空一划,化出一道刺目的玄光。魔光带着煞气,形成屏障,暂时阻隔了后面的追索者。他搂紧伍儿,稳稳落到一座不知名的山头。
山上光秃,没有草木,只有一块块滚圆的大石。伍儿落地便歪在大石头上,轻轻喘息,脸色惨白。她被捆仙绫束缚,无法动弹,犹如绷带裹满全身的伤患,看起来滑稽可笑。
墨隼的眸子眯得越发细,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为何吐血?”
伍儿苦笑:“我也不知道。”
墨隼执剑,用剑尖轻刺她身上的捆仙绫。顿听“噌”的锐响,玄铁重剑微微颤抖,遭到捆仙绫的仙力反击。
墨隼皱眉,沉声道:“这不是普通的法宝,绫缎中凝聚了几名仙家的仙力。我若用弑神功摧毁它,必会伤及你。”
伍儿置若罔闻,目光飘远,透出魔光屏障,望到遥远的地方,口中淡淡道:“你为什么要来劫我?担心我的罪名不够多?担心天庭会放我一马?”
墨隼冷哼,并不辩解。他确实乐见她在仙界无立足之地,但并非她所想的那样无聊多事,他只是不愿她被带到天庭,那样的话,等他需要见她时岂不是要攻上天庭?
无声无息间,捆仙绫束缚得更紧了一些,伍儿有点喘不过气,面色愈加苍白。
墨隼扫过她冷汗涔涔的小脸,不冷不热地说道:“有人念了仙诀,捆仙绫会越来越紧,直至你窒息。他们在逼你自动投降。”
伍儿扬起汗湿的长睫,对上他深沉的异色瞳眸,忽然道:“你是不是要逼死我?”
墨隼一怔,猛然俯身压下,狠狠捏住她尖巧的下颚,厉声道:“用你的脑子想想清楚,天帝已下诛杀令,你的生命在上界仙家的眼中一文不值。你乖乖去天庭领罪又如何?你以为你还有生路可走?你体内潜藏的魔力多么惊人,你究竟知不知道?天帝决不会容许魔尊的后人存活于世上!到底是谁要逼死你,你好好想明白!”
“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也不会沦落到…”
伍儿话未完,墨隼快速截断她,毫不留情地嗤笑,“事到如今你还不敢面对事实,懦弱!仙界要和你清算的,不是你勾结魔道的罪,不是诛仙的罪,是你与生俱来的原罪!在他们眼里,你的存在就是个错,就是个祸!”
伍儿倔强地仰头,死死瞪着他,却无话可说。他从来都居心叵测,可是她今日的处境,的确不是他一手造成。原罪…她的出生就已经是一个罪…
白色绫缎收得渐紧,伍儿张嘴呼吸,像离水的鱼儿,面部慢慢扭曲起来,痛苦之色再难遮掩。
不远处,霁宸温润而忧切的嗓音传来:“伍儿,回来!”
声音已是很近,就在魔光屏障之外。紧跟着又听那个老仙官扬声道:“悬崖勒马,为时未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数十声之后你若不现身,休怪我动用诛仙诀!”
只听清扬的第一个字响起,“一!”
捆仙绫刹时抽紧,箍住伍儿的脖子,伍儿体内血气翻腾,又一口鲜血呕了出!
再听:“二!三!四!”
仿如催命咒语,老仙官每数一声,伍儿便吐出一大口血。血量越吐越多,转眼间大石上遍布猩红血色,滴答答地流淌到地面。
“糟!”墨隼低咒,“这么下去,你会失血身亡!”
伍儿已经气若游丝,苦涩地笑着,断断续续道:“把血流光了也好,我不要仙血,不要魔血,都不要…”
“你可以反抗!快催动体内魔气,崩裂捆仙绫!”墨隼握紧了拳头,直想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将她拍醒。从前活蹦乱跳的灵气女孩,如今哪去了?这副要死不活的颓废模样,令他简直恨得牙痒痒!
外面数数的声音已至“七”,伍儿瘫倒地上,面颊迅速消瘦,血色全失。
墨隼恨恨地剜她一眼,正准备飞身出去杀了那老仙官,突听屏障外响起争执声。
“霁宸上仙,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容我再劝一劝。小徒虽然顽劣,本性却是纯良,还望福禄仙官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