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头就在里面,恐防有诈,霁宸上仙三思才是。”
“无妨。”
霁宸的语气温和,但坚定。那老仙官破了屏障,便见霁宸缓步走来,白衣无染,飘然出尘。
“师父…”伍儿躺倒在地,虚弱地唤。
霁宸隔着几步距离停住步伐,对她温柔一笑:“伍儿,你要随师父走,还是随魔君去?”
“师父…”伍儿只喃喃地唤着。
霁宸点了点头,转而直视墨隼,客气地道:“魔君,无论仙界和魔界有何恩怨,伍儿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何必拿她当磨心。请让她随我回去,免她惨死在此。”
墨隼勾起薄唇,似笑非笑。霁宸是修仙奇才,内蕴深藏,若动起手来,现今才五魄归体的他恐怕只能堪堪与他打个平手。霁宸却无一点要动手的迹象,原因无非两个,一是他投鼠忌器,怕伤到伍儿,二是他自身法力受制,眼下功力大不如前。前者?还是后者?
墨隼眸底流光转动,锋芒明锐。如果今日能除掉霁宸…
他身上杀气一起,伍儿即刻察觉。
“仙官!”她突然尖声一叫,勉力喊道,“求仙官解除捆仙绫,我被大魔头挟持,并非我要逃跑!只要我一得自由,就跟仙官去天庭,请不要中了大魔头的奸计!”
墨隼不动声色,懒懒勾唇嘲笑。她也担心霁宸,如此看来,其中必有蹊跷。
福禄仙官和四名白衣仙子并无动静,远远望着霁宸,静待他的动作。霁宸心中无奈一叹,魔君心思敏锐,怕是瞒不住他。
摇着头,霁宸做出痛心疾首状,沉痛地道:“伍儿,你太令师父失望。”语毕,他转身往回走。
墨隼已观察出端倪,猝然扬手,一束魔光射出,试探性地击向霁宸后背!
霁宸没有回头,轻轻拂袖,袖内宝伞唰地绽开,挡住魔光的袭击。
墨隼目光大亮,寒芒闪耀,纵身一跃,如电般追击而去!霁宸太有问题,若非保留实力,就是法力受制,他非试出个究竟不可!
玄铁重剑光芒大涨,随着他腾空纵下,剑锋当头劈落,霁宸及时侧身一避,仍被凌厉剑气削掉一缕银发。
伍儿眼见此状,大吃一惊。师父连大魔头的试探一击都差点躲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旁观的仙官亦察觉不对劲,皱了皱白眉,大声厉喝:“魔头!休要猖狂!”他身后的四名白衣仙子心领神会,立刻飞上前,代替霁宸接招。
墨隼冷冷一笑,横剑应付四人围攻,游刃有余。
福禄仙官的眉头皱得愈紧,心忖,天帝派他来拿人,他理应先完成任务,不能叫魔头坏了事。
“八!”思虑一定,他果断喝道,“九——”
“啊…”伍儿嘶哑地痛叫,呕血不止,裹身的白绫瞬间染成血红色。她体内的血脉被捆仙绫牢牢勒住,已有几条血管迸裂,血液喷洒而出,再过片刻便会失血干涸,成为人干,肉身彻底毁灭。而她的魂魄,将被囚在捆仙绫之中,以便仙官带回天庭。
听到她痛苦的惨叫,墨隼额角绷起青筋,瞳眸深处涌动暴戾之色,魔剑脱手而去,黑芒尖锐无匹,飞射四名女子,正中心脉!同时间,他双手分别击出两股暴风,一股扑向老仙官,一股袭向霁宸!
风声猛烈呼啸,山头大石被刮得满山滚动,老仙官的“十”字堵在喉咙,不及吐出,忙不迭地出手化解邪风。
霁宸被狂风一扫,跌撞飞出很远,飘零零宛如蒲公英。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骨裂的骇人喀声。他趴伏在山腰,只能连声苦笑。
伍儿满面冷汗,从模糊的视线中看见师父遭袭,心中一痛,嘴边的血流得更急。她甘愿受罚,甘愿受苦,还不行吗?逆来顺受是不是无用?
墨隼起了杀心,双目冰寒,眉宇间凝着阴鸷厉色,势要将那老仙官一举击毙。他步步紧逼,老仙官退得狼狈,怒极仰天大吼:“十——”
余音长长回荡,伍儿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啊!”
血脉尽断,鲜血喷薄,肉身奇痛无比,心中悲愤不已,伍儿的忍耐已至极限,她仰高头颅,长啸不止:“啊啊啊啊啊…”
缠绕她全身的绫缎寸寸断裂,似被她的啸声震断,又似被她爆发出来的异气震飞。天色陡然大变,乌云滚滚涌来,沉沉压在上空,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爬着站起,伫立高高的大石之上,犹如浴血重生的修罗,乌黑长发迎风飘扬,冰蓝瞳眸光华迫人,软弱之色褪去,只余凛冽之气。
第十九章:断绝关系
伍儿遍体鳞伤,断裂的血脉却迅速愈合,流出的鲜血瞬间凝结成块状,不再往外涌。她高立石头上,大风吹起她染血的白裙,如烈焰般醒目。
“大魔头,住手!”她冷声一喝,屈指弹出一簇银光,精准地射在玄铁重剑的剑身,铿锵作响。
墨隼持剑的手僵了僵,虎口阵阵发麻。他不多话,飞身折回,放弃击杀老仙官。既然伍儿无恙,他可以不开杀戒。
飞回伍儿身边,他与她并立大石顶端,侧头瞥了她一眼,忽然低笑:“你终于醒了?”
伍儿不予理会,足尖一点,身形消失,下一刻就出现在霁宸身旁。她弯腰,伸手拂过霁宸的白衣,掌心内银色仙光温暖了他的身躯。
霁宸闭眼,暗自苦笑。他救她不成,反而需要她来治疗他。
“师父,你没事吧?”伍儿关切地问,扶他起身。
“无碍。”霁宸摇头,睁眼仔细地看着她,俊朗双眉渐渐皱起。捆仙绫都困不住她,可见她天生神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而他的内丹并未被毁,说明她尚未动用魔力,只是爆发了与生俱来的仙力。天女朝华的后人,果然卓绝惊世。
伍儿与他静望,过了片刻,清声道:“师父,我要把你的内丹逼出来。”
霁宸一愕,惊诧道:“你已知我用内丹锁住你的魔力?”
伍儿拂了拂裙摆,祛净血渍,淡淡一笑:“本来不知,刚刚挣脱捆仙绫时感觉到了。”当时一念电闪,心中大悟,知道压制着她的是师父的内丹,所以她才没有强行摧毁体内的异物。
霁宸凝视她冰蓝色的眼瞳,半晌无言。魔力能够被克制,但她的魔性已滋长,非外力能够阻止。这不能怪她,她已经做得很好。仙与魔的结晶,这个孩子注定亦正亦邪,如今他只能希望她始终保持善的那一面,不要被邪恶的黑暗吞没了心性中的光明。
伍儿安静等待霁宸的回话,没有一丝急躁。她可以不要天生的魔力,但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如此脆弱,脆弱的不堪一击。他是她心目中唯一的仙,犹如天上洁白的云,不应沦为谁都能践踏的地底泥。
霁宸没有接她的话,只道:“伍儿,现在你还愿不愿意去天庭?”
伍儿转眸,望向墨隼,再看了看退避远处的老仙官。她没有诛仙,没有犯错,为什么要受这些莫名的苦?可以预见,上到天庭,她将受更大的苦楚。如果她束手就擒,那就等于认同她的出生是一个错误,也等于认同她的父母是罪人。
“师父。”她转回头,神色谦和,眼神却是坚决,“我不去。我把内丹还给师父,自愿离开霁月仙门,从此以后,我做的一切由我自己负责,与师父无关。”
霁宸闻言大惊:“伍儿,你…”
伍儿微微扬唇,笑得轻淡。其实她舍不得,舍不得割舍过去,舍不得离开师门。但只有这样,才不会牵连师父。
她静静跪下,对着霁宸磕了三个响头,仰起脸,郑重道:“师父,徒儿不肖,屡犯门规。今日请仙官作证,我脱离霁月仙门,再不是霁月山的弟子。从今往后,霁宸上仙是霁宸上仙,伍儿是伍儿,各自天涯,再无瓜葛!”
霁宸脸色变幻,情绪复杂,暗暗一咬牙,突然严厉地道:“从来只有师父逐徒弟出师门,岂有徒弟说脱离关系就脱离关系的道理!为师不准!你一日是我霁月山的弟子,一世都是!”
伍儿站起,平静道:“我心意已决,霁宸上仙不必再多说。”
她语气疏离,与他划清界限的意思非常明显。昂首挺立,她双手置于腰侧,拈起秘诀,催动藏匿丹田的上仙内丹。
“就算你把内丹逼出也没用。”霁宸面色异常的冷,几乎声色厉荏地道,“你若当真不顾念师徒之情,就让为师的内丹离体,飘荡在空中,直至遭人抢夺或毁灭。”
伍儿动作一滞,黛眉慢慢皱紧。师父竟拿他自己的安危来威胁她?他不肯收回内丹,那么就算她能顺利逼出,也徒劳无功。
僵持须臾,她放下手,轻叹一声:“这是何苦?”
霁宸深望她,神情坚持而毅然。他这一生,已有过一次无法弥补的遗憾,承受不起再多一次。他对伍儿虽无私情,然却爱惜有加,是他领她入门,引她踏上修仙之路,决不能半途弃她于不顾。
伍儿眸中泛起温软之色,轻轻合了一下眼,咽下无声的叹息。师父的好意她怎会不懂?可是,他越无私付出,她的心意越坚决。
“霁宸上仙。”她抬起头来,冷淡说道,“是你不索回内丹,莫怪我贪图你的仙力,将来若有一日我吸取了你的功力,你别怪我。霁月山我是不会回去了,天庭更不会去,就此告别,后会无期。”
说完,她不再多看他一眼,腾飞冲天,化光远去,极为决绝。
墨隼紧随她离去,视其他人如无物。在不知不觉间,他的眼中似乎已只看得到她,似乎把她看得重要过许多事。
山上,霁宸僵立。
远处的老仙官面露唏嘘,捋须晃了晃头。天帝有先见之明,大概已料到这女孩能力非凡,故而命他毁她的肉身,带她魂魄回天庭。是他心慈手软,不忍当即下手,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这女孩能够挣脱捆仙绫,已非他之力可以擒拿,何况还有魔头在侧。罢了罢了,他回去领失职之罪便是。
在山腰的某一个隐蔽处,红发的俊美男子悄悄消失。他来得晚,只看见伍儿与霁宸决裂的场面。为了伍儿好,他决定不现身,免得给她添麻烦。她已经不属于仙界,那么,此后便是他与魔君之争了。而他要做的首要事情,就是强大自己,强大到足够与魔君争锋。
伍儿腾云飞行,漫无目的。她本是孤儿,自幼就无亲无故,现在连师父都失去了,天地再大,还有什么地方是归处?
她清美的脸上掠过一丝黯淡,双眸中却透出坚强执着的光芒。她虽有魔身,但她不作恶,即使无法立足于仙界,她仍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她不犯人,人也别犯她,否则她不会再逆来顺受。
“你脱胎换骨了。”轻悠悠的嗓音从她背后传来,慵懒闲散的,又像是带着点愉悦。
伍儿头也不回,淡声道:“你别高兴的太早。我脱离仙门,不代表我会入魔道。”
墨隼不以为意,薄唇渐扬渐高,心情十分舒畅。看到她和霁宸断绝关系,实在太令他痛快。他从不觉得做仙有什么好,偏偏她从前冥顽不灵。今日起,没有了身份的束缚,他相信她迟早会走入他的世界。
两人飞了一阵子,墨隼上前与她并肩,开口问道:“你打算去哪?”
伍儿不语。她无处可去。或许,人间才是她的归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隐藏所有力量,平淡度日,这样才能最宁静。
心念转动,她掉转方向,飞往东诸大陆。
墨隼素来敏锐,挑眉道:“你想躲起来过一世?”
伍儿不搭理他,暗想,若想平静生活,必须先甩掉这个大魔头。他像麦芽糖似的粘着她,摆脱他不是一件易事,她得动动脑子才行。
“喂。”她回过头看他,“我要去冥界,你有没有办法?”
“‘喂’是谁?”墨隼爱理不理地回了一句。
“不说算了,我自己找。”伍儿不给他好脸色,径自飞落至先前到过的交界荒地。
墨隼不疾不徐地跟来,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伍儿盘腿坐在空荡荡的黄土地上,低头,摸了摸尘土。这片土地下面不知是什么,通往冥界的路?黄泉?她先去琅琊的地盘避一避,借琅琊之力躲开大魔头之后,再去人界生活。
默默念了土诀,她嗖一声不见。
墨隼反应极快,依样画葫芦钻入地底。
正如伍儿所猜想,地下便是黄泉路。路口被结界封住,她站在白茫茫的烟雾里,通过天眼望出去,只见一条石子小路蜿蜒向前,曲曲折折,看不到尽处。石子路看起来寻常无奇,一些人排队走着,面无表情,目光空洞,步伐飘浮。
伍儿向前跨出一步,被结界弹了回来。她体内的无尘珠穿透不了阴司结界。传说六界皆有一道最天然最强悍的屏障,即便身怀神器,都强闯不入。
她转过身,随口问:“大魔头,魔界坚不可破的结界在什么地方?”
墨隼不答,反问:“仙界无法突破的结界又在何处?”
“我怎么知道?”伍儿耸肩。她已没有兴趣知道这些,如果不是他穷追不舍,她也不想下黄泉。虽然他们身在结界之外,不过琅琊应该很快就会察觉到,希望他肯帮她这一回。
蜿蜒小路上,一抹白影格外显眼。伍儿定睛细看,忍不住又回头觑了墨隼一眼。
那是亭兮师姐。为什么她会走在黄泉路上?
“她去投胎。”
琅琊的声音凭空响起,平平淡淡地说着,“她的肉身救不回,魂魄又极弱,若不找一具适合她的躯体附身,不日就将烟消云散。”
伍儿一怔,扬声问道:“为什么不让她和亭兮师姐的另一缕残魂融合?”
“坦白告诉你们,亭兮神女当年遭魔气侵身,已生出一丝魔性。这一缕残魂若不净化,就算两魄融合,也只会惹祸端。她将投胎去东诸帝都学士街街尾的一户姓林人家,你们可以去找她。”琅琊顾自说完,消了声。
伍儿半信半疑,回眸与墨隼对视。
墨隼神色微沉,喜怒难辨。
两人对望了会儿,沉默地折回地面,去往东诸帝都。
一人为师恩,一人为旧情,在即将分道扬镳之时又重新踏上了同方向的路。
第二十章:脱胎换骨
林府不难找,学士街街尾最后一幢府宅就是。伍儿和墨隼站在府门前,相视一眼,都有些错愕。褐色大门被大刀劈成两半,歪歪斜斜地倒着,地面上血迹斑斑。门槛之内,几个家丁躺在血泊里,已经气绝。
来迟一步。伍儿心中暗道,举步跨进了府门。
偌大的府邸死气沉沉,到处都是浑身是血的家仆。到了里面的主苑,只见烈火熊熊,大火烧得木梁噼啪作响。黑烟腾腾,迷人眼目,突听呜呜的哭声从庭院一角传来。
伍儿扭头,皱了皱眉。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儿,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泪痕。
“你是?”伍儿向那女娃儿走去,放柔嗓音,问道,“你是林家的孩子?”
小女孩盯着她半晌,忽然哇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娘死了,爹死了…好多的血…好大的火…”
伍儿伸手,想帮她擦眼泪,那女娃儿瑟缩了一下,害怕得后退两步。
伍儿无奈。林府显然刚刚遭人寻仇,满门灭绝,这个孩子是唯一的幸存者。不知亭兮师姐是否已经投胎,或是胎死腹中?
墨隼随后走来,扫视四周,然后望着那小女孩,淡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来奇怪,那小女孩一看到墨隼就扑了过去,仿佛天生熟稔,一把便抱住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呜咽道:“哥哥,哥哥…”
墨隼僵硬地站着,冷峻的面容闪过一丝尴尬。这孩子双手环抱住他的右腿,十分用力,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似的,死死不放。
伍儿眸中闪过一抹锐芒,心中有所领悟。只怕亭兮师姐并非投胎转世成婴儿,而是附到这个孩子身上。不知道她前世的记忆可还在?
小女孩哭得伤心,磨蹭墨隼的衣袍,眼泪鼻涕一起擦在上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白嫩嫩的小脸,口齿不清地道:“哥哥…是不是小然偷跑出去玩,所以爹和娘才死了?小然再也不出去玩了…爹和娘可不可以活过来?”
墨隼低头看她,两道剑眉拧成一线,想抽腿,又不愿伤及可能是亭兮的小女孩。两难之下,他的脸色益发难看,冷冷道:“我不是你哥哥。”
那叫小然的孩子却是一点也不怕他,抱着他大腿又哇哇哭起来。
墨隼眼角抽了抽,索性撇过头,瞪向伍儿。
伍儿忍笑,走近抚摸小然的脑袋。她一掌抚下,那孩子便软软瘫倒,昏睡了过去。
墨隼极快地拔腿,远远的退到一边。
伍儿伸指点在孩子的眉心,银色仙光隐隐浮现。小片刻,她蹙眉收回手,低声自语道:“这孩子神识空茫,竟逼不出她的魂魄。”
墨隼挥袖,一股无形魔气笼罩那孩子的脸上。须臾,他也收手,沉思道:“这孩子确实有古怪。”不是普通的凡人,那么,应该是亭兮初初附体,因遭逢巨变而尚未神智清明。
伍儿抱起小女娃,转身就走,口中道:“借你的墨宅一用。”在大魔头面前强抢亭兮师姐决无可能,她只有虚以委蛇,谋定后动。世事变幻,她的心意仍不变。她一定要把师姐的魂魄牵引回霁月山,以报师父的教养之恩。
墨隼无所谓地挑了挑眉。他很清楚她打着什么算盘,无妨,他就陪她过过招。
墨宅已不如从前的雅致,上次被琅琊捣乱之后,处处是瓦砾碎片。伍儿找到一个完好的偏苑,安置那孩子。此时细看,才发觉这孩子五官精致,清秀脱俗,依稀能看出亭兮师姐的轮廓。琅琊说师姐这一缕残魂需要净化,到底该如何净化?
伍儿坐在床边静思,墨隼倚在房门口望她,目光淡淡而又隐含犀利。她终究放不下霁月仙门,就算她已经成为仙界的叛徒,她还是记挂着师门。是否要等到连霁宸都遗弃了她,她才会真正对正道死心?
孩子静静沉睡,另两人各有所思,气氛静谧。
天色已暗,外面刮起冷风,簌簌轻响。墨隼转头往外望,眼神陡地一寒,沉声道:“朝儿,追兵来了。”
“追兵?”伍儿站起,走至门口,眯眼看了看黑沉沉的夜幕,双眸中泛起坚硬的冷色。仙界不肯放过她,这么快就派人追来了。
她走前一步,对身后的墨隼说道:“你照看亭兮师姐,我去打发追兵。”
她话语果决,白裙一掠,人已飞向高空,隐没入层层乌云里。
夜空中,光亮一闪,伍儿与来人打了一个照面,不由怔了怔。
御剑飞行之人竟是玄明尊长?
“伍儿,别来无恙。”玄明脚踏宝剑,神色沉稳,炯炯双目直视着她。
“玄明尊长,有话不妨直说。”伍儿微微一笑,不打算费时寒暄。
“上界传令,务必带你回去。”玄明向来不啰嗦,开门见山道,“以我的功力,自然不是如今你的对手。不过,此次是天帝亲自下令,我即便粉身碎骨,也必须完成任务。”
“呵。”伍儿淡笑一声,带着几分轻嘲,“天帝是看准我会念旧日情谊?尊长既知不是我的对手,不如趁早离去,以免白白牺牲。”
玄明拈诀横在胸前,蓄势待发,回道:“生死有命,你若要动手,我只有与你拼死一搏。”
伍儿垂下眸子,眼底锋芒闪动,惆然而清冽。她要的只不过是平静日子,从无兴风作浪的意图,为什么要步步紧逼,不给她活路?她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她的未来,应该由她,而不由天!
她抬起头来,明眸雪亮,宛如夜幕中的星子,璀璨生辉。
“得罪了!”她轻喝,扬袖挥舞,洁白长袖舞出一道银光,犹如闪电直击玄明的天灵盖!
玄明一惊,没料到她毫不犹豫,一出手就如此狠辣。
他快速闪避,被她接连击出的仙光袭得毫无还手余地。
伍儿出手有分寸,只打算击退他,没有伤他的意思。玄明连连后退,脑中念头纷飞。天庭使者来太白山找他时,给了他一枚夺心针,只要他靠近伍儿半臂距离,就能一针刺入她胸口,灭了她的肉身。但是他与她实力太过悬殊,若不冒险搏一搏,恐怕连近身的机会都无。
伍儿旋手,重重对击,发出清脆的啪声。夜空黑暗,骤然风云变色,电闪雷鸣,下起滂沱大雨。
帝都的百姓只道是冬雷震震,玄明却扭曲了面容,痛苦地捂住耳朵。她能引雷御电,雷声劈在他耳边,几乎震破他的耳膜。若非她手下留情,他已经死在雷电之下。
轰轰的雷声不断响起,玄明越退越远,突然猛一咬牙,破风冲去,直冲到伍儿面前,怒喊道:“你索性杀了我,一掌拍死我,来!”
他靠得很近,故意挺胸向前,做出闭目受死状。
“你走吧。就如你所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凭什么擒我?”伍儿语声淡漠,停手,雷止雨歇。
玄明猝然睁眼,夹在两指间的一枚细针光泽一闪,飞射而出!
伍儿唇角微扬,噙着一抹自嘲的笑。非要她死不可吗?但她不想死。谁都没有资格决定她的生死!
电光石火间,她反手一掌拍去,掌风震落细针,掌心结结实实地击在玄明的肩头。玄明浑身一震,双目瞠大,嘴角淌出一线血丝来。
伍儿抄手一送,将他送下地面,淡淡道:“你受了重伤,怕是无法御剑回太白了。从东诸步行回去,也不算太远,走好,不送。”
地上,忽起一阵狂风,直接把玄明扫出了墨宅。
墨隼站在庭前,拂袖负手,满意地勾了勾唇。不再拖泥带水的伍儿,他看得越发顺眼。
伍儿回到房间,那小女孩恰巧转醒,正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
“你醒了?你叫林小然?”伍儿在床边弯腰看她,好声问道。
小女孩皱起秀眉,侬软道:“你是谁?我要小…哥哥,你走开…”她说着爬下床,咚咚跑去房门口,再次一把抱住墨隼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