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位宋先生虽然看起来年岁不大,却自有一番洒脱之气,只谈生意见闻,并不追问结果,一时间倒也宾主尽欢。

不过苏瑾也知,此事要尽快定下来。一是因自家的生意需要,二来即将人请了来,是用或是不用,都要尽早拿了主意,才是对人应有的尊重。

若说做决定,她自来这里,已做过无数次了。但这次她却让足足思量三日,又与陆仲晗反复商议,才将心中余下的二分谨慎安抚下去,下定决心要用这宋子言。——而这次决定格外难做的原因,不外乎是因现今苏记与早先相比也算稍有资本,现在若用错了大掌柜,后果可想而知。

依旧徽州老字商号旧例,但凡东家聘请大掌柜,须设香摆案,请大掌柜高居正位,接受东家跪拜。

苏瑾当时听到这么个规矩,有那么一瞬的惊愕,东家给到雇工下跪?是不是搞错了?在她心里应该颠倒过来才对——当然,是指这规矩必须按旧例走的情况下,若没这规矩,以苏瑾的心思,不过自家一纸盖大印的聘纸,或者一句话便将这事儿给办了,跪不跪的她从没想过。

把这话与陆仲晗悄悄说了,他便笑,“古有汉高祖设坛拜将,我们今日不过是效仿罢再者,你只这么想,大掌柜从此要为苏记家业肝脑涂地,为苏记开疆扩土,代你与岳父光大苏记商号,这一拜可亏?”

苏瑾就笑了。她只是不习惯跪,也是出于惊讶,但细细一想,却也是那么回事儿。现在没有完备的律法,交通通讯不利,不可能有完善的监控体系,大约也是想用这种形式,让聘请的大掌柜心底产生归属感,从而与东家一条心罢。

但她还有一个问题,按说,陆仲晗在家,又是一家之中,自该他出面。但他是官身,苏瑾可不舍得让他跪旁人。若自己硬要出头,又似不妥,毕竟,这一跪也代表着真正的东家是谁。她是个女子,越过夫君强出头,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正巧丁氏听到她请的大掌柜已有了眉目,过府来看望她,见她为此事为难,抿嘴一笑,“这有何难,女婿又是半子,叫他代你父亲跪拜便是。”

苏瑾一拍头,恍然一笑,“是了。我也糊涂了。就这么办”又向丁氏笑道,“我最近脑子愈发迷糊了,都说怀了孩子人会变笨地。可见是真的”

丁氏笑了笑,又道,“即要按徽州的规矩办,那**们相熟的商号掌柜也要一并请来。一则昭告同行们,宋先生自此就任你苏记;二来,也叫宋先生与相熟的掌柜们认识认识,日后,他代你苏记行事也方便些。”

这个陆仲晗也与苏瑾说过,当时苏瑾心中还有一个拿不到台面上的念头:即叫他认了自家相熟商号的掌柜们,倒可以有勉除她的一点后顾之忧——比如宋子言卷了银子悄悄跑路啥的。

在这个讯息靠人口口相传的时空,这些来观礼相认的掌柜大抵也勉强算得上她的义务监督人罢?

便笑着接话,“丁姨说的是,相公也与我提过此事。我心中已选定了程记的吴掌柜,杨家就请杨大哥来,还有您那里的曹掌柜,以及尚家那位尚老爷。至于我们铺子中的,叫罗掌柜和梁二叔来,您看如何?”这些是她认得并熟识的商号,以苏瑾看,请这些便足够了。

丁氏低头想了想,抬头笑道,“你与闵家不也有些交情?为何不请闵家?”

苏瑾一怔,抓了抓头,一句“他们还是不请了罢”就要出口,已想起自已不过十来日前已发了信给闵晨和孙毓培,请他们帮忙。彼时用得着他们,便装作认得他们,现下用不着他们,便装作不认得?

苏瑾赫然地笑了笑,“是与闵二公子见过两面,倒也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

丁氏就微叹一声,闵家在杭州是也算是有名有望的商号,虽她没与闵家直接打过交道,也在孙二夫人遇见几回闵家的内眷,也知苏瑾早先帮过闵记。虽只是几句话,但以她对苏瑾的了解,若非真的把那人当作可相交之人,断不会主动与人家说这样的话。

听她拒绝,也知她大约是有孙记在里面的缘故,便笑了笑道,“我只不过是想找个有份量的商号与你撑撑场面。虽有程记,到底那是徽州府的商号,我呢,自来到杭州也没什么作为罢了,即便按你方才所说的,这也算给足了大掌柜面子”

“还有,这事儿不合在家中办,以我看,宴席还是放到酒楼里,找个雅致又宽敞的酒楼,能请的人都请到,徽州的商号虽你不认得许多,有陆家和程家的名头,又有你家夫君的官身,相必会有些不相识的商号也来凑热闹”

丁氏说得眉飞色舞,苏瑾的脸上却带出苦笑来。早先她把请大掌柜的想法与苏士贞说,苏士贞回信说让她自已张罗便好。而她的初衷不过是找个能干的人手,如此而已。让丁氏这么三言两语地一说,这件在她心中只算是很普通很私人事件,一下子变得大张旗鼓来了。

八月初六,正是看好的良辰吉日,苏士贞那座府邸正房内,张案摆香,所请商号掌柜们齐聚一堂,见证苏记第一位大掌柜受拜。

先由陆仲晗代苏士贞向宋子言下拜,再由大掌柜向东家回拜。

虽只是很简单的仪式,却让在场的人皆敛声静气,神情肃穆庄重。

本来今日没苏瑾什么事儿,但她实在好奇拜大掌柜到底是个什么流程,故而跟了来,就坐在偏厅里面听动静。入府时,宋子言与她打了个照面,今日他倒是一身极正常的装扮,虽华丽了些,与初到陆府那日花孔雀一般的装扮大相径庭,行为举止也沉稳有度,苏瑾便猜他那日如此行径,莫不是在探苏记的东家有没有包容心?

随着那边一句唱礼,“礼成”

原本静寂无声正厅里,骤然响起嗡嗡地道贺声寒暄声。

这时只听一个清朗的男声响声,盖过那嘈杂的声音,“诸位,诸位,静一静”

苏瑾听出这声音是宋子言地,他许是少小离家的缘故,说得一口京腔,便竖起耳朵细听,只听那边的人朗声道,“宋某今日受聘于苏记,当众受陆大人一拜,此生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敢有负重托请在场的诸位做个见证”

说着他顿了顿,声音再响声起时,略带些异样,似在说他的从商生平,因声音不似方才高亢,苏瑾听不清楚,便示意香草去瞧瞧。

香草悄悄出了偏厅到了,到正厅门口向里面张望,只见那位宋先生正立在众人围坐的中间儿,神情甚是激动,回来与苏瑾悄悄说了,笑道,“小姐,那位宋先生的眼圈似是有些微红呢。”

“是么?”苏瑾微微一怔,挑起了眉头。

香草点点头,“是呢。我瞧着象是也是呢,以姑爷的身份实打实地给他下拜,足见姑爷的诚心,他必是心中感动”

苏瑾就抿嘴儿一笑,听得那边依旧人声喧哗热闹,谈笑晏晏,因有吴掌柜、曹掌柜和徽州的几个商人帮着张罗,也不消苏瑾费什么心,至于宴席也按丁氏所言选了一处酒楼。

因而她便不再逗留,带着香草和小秀出来,出门瞧见梁富贵立在正厅门外,便悄悄向他笑道,“梁二叔,你过来”

梁直正一脚踏出房门,看见苏瑾,也忙跟在梁富贵身后跑过来。

“梁二叔,此间的事儿你多操操心,我这便回去了。”苏瑾看着梁富贵的眼角也微微有些发红,不知里面发生了事儿叫他感怀,也不好直问,只柔柔地笑着托付道。

“好,小姐只管放心咱们铺中的伙计们今儿都来了,人手够用,我们一准儿把今儿来的客人都招待得妥贴”

“那就好。你待会儿瞧个空子,与相公说一声。”说着转向一直眼巴巴看着她的梁直,“你跟来做什么?有话跟我说?”

梁直先是看了看梁富贵,似是有话不敢说,嘴唇动了几动,末了一梗脖子,仰着看向苏瑾,神色坚决,“我想跟着宋先生一道儿去忻州,我想和宋先生学做生意”

“嗯?”苏瑾疑惑挑起眉头,看看梁富贵,见他神色虽然惊讶,倒没有多少不愿,便笑着问道,“为何只指明要与宋先生学?”

梁直还未说话,梁富贵已代他答道,“自打宋先生来了杭州,一日倒有大半日工夫在总号里,与我们闲话聊天。又兼说些他学徒时的趣事儿,并些钱庄的生意,这小子怕是叫他蛊惑住了”说着便给了梁直一个后脑兜。

苏瑾笑了,看着梁直道,“做学徒,你得亲自与宋先生说,与我说没用”说着微微一笑,扶着小秀的胳膊下了台阶,任梁直在她身后叫唤,也不理他。

其实苏瑾倒是愿意叫梁直跟在宋子言身边多学学地,回头与他说说?

247章陆府来人

宋子言自杭州北上的第三日,徽州陆府来了人,商议补聘之期。来人倒不是旁人,竟是陆仲晗的大伯父大伯母这让苏瑾有些吃惊,陆府老太太之下就是大房了。这二人的地位,大约就是陆家下一代掌舵人的角色,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朱老太爷却似乎不甚领情,一脸枯瘦严肃的脸上并无多少欢喜笑意,接待这二人的礼节样样不拉,言辞中却带着对陆府的浓浓不满,“我还道贵府老太太必要瞧一瞧,瑾儿生地是男是女,方肯全了礼数”

“老太爷莫恼。”陆大老爷微微拱手,连连赔笑,“此话严重了!不管男女皆是我陆家儿孙,岂有不认之理?只是早先婚嫁乃是情势所逼,已是从俭,委屈他们了。如今补聘,自然要办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没有叫外人说我们陆朱二府的孙辈嫁娶寒酸,叫那不明就里的人说嘴。”

“正是呢”陆大太太也含笑说道,“自老五回去说了此事之后,我们府上,上上下下都在为这事儿忙活着,各色聘礼,我们老太太都要亲自过目”

朱府这边,大太太郭氏和二太太王氏,并秦氏陪坐着。苏瑾被赶到正厅后面隔断里坐着。

郭氏闻听此言,就赶忙向陆大太太笑道,“亲家太太莫怪,老人家心疼外孙女,也是有的。再者,我那外甥女,不是我们自夸,普天下,再找不着她这样的。虽说有时候,她主意正过了头,可,我那妹妹早亡,妹婿出海两年多不在家,她主意不正,也是不成的。你们瞧,她一个人撑着家业还不算,竟又独自打这片家业来。真真是不容易”

“可不是,大嫂说得对。”二太太王氏见朱老太爷脸上并无不悦之色,也赶忙接话,笑道,“这可非我们自夸,贵府的亲戚程家,怕也是深知的。”

“这个我们自是知道的。”陆大太太亦含笑回道,“程家姑太太也不止一次提过,说,这是老五的福气”

郭氏又赶忙笑道,“这话倒是太过自谦了,外甥女婿好模样,好性情,好才华,年纪轻轻高中二甲进士,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岂不也是我们瑾儿的福气?”

苏瑾在后面听着听着就笑了,照这些客套话说来,她和陆仲晗倒是天作之合的姻缘了。常氏听得也是满脸带笑,轻叹一声,“小姐,这事总算是成了。只等老爷回来了。”

苏瑾点头,那忻州到杭州走快船一来一回也要一个多月,不知苏士贞何时才能到杭州。

正厅里,郭氏王氏和陆大太太客套着,陆大老爷只是闷头吃茶,并没插话。直到双方闲话告一段落,他才放了杯子,轻咳一声,笑道,“老太爷,今儿我们来,一是来商议补聘的日子,二来,礼单送来,请您过目,若有什么要添减的,只管与晚辈说。”说话间,已有一个年老穿着体面的妈妈含笑上前,将礼递来。

秦氏忙起身接了,交给朱老太爷。

朱老太爷不接,“让你母亲瞧罢,顺带也把咱们这边备的嫁妆单子给亲家老爷太太过目。”

秦氏忙应了一声,将陆家单礼交于郭氏。自己将早备好的嫁妆单子递到陆大太太面前儿,含笑说道,“因我姑父不在家,这些都是祖父帮着表妹备下的,也不知思虑得周不周全”

陆大太太忙笑着推让,“即成了一家人,如何还要走这虚礼,以我看,罢了吧”

“亲家太太莫推。”郭氏笑道,“这虽是虚礼,到底也是一礼。说句自夸的话,咱们两府这样的人家,东西多少的还能真瞧在眼里?不过是礼罢了。”

她这话说得底气十足,倒让陆大太太微讪了一下。

陆府若论钱财,现今是不能和朱府比的。这家二位老爷如今都是实权在握的四品正堂,而陆府只有一个二老爷是官身,又是个清水衙门

心底发虚地接过礼单,“即这样,就恭敬不如从命。”但却没翻开,而望向陆大老爷。

“如此,老太爷先歇息,我们左右要住两三日,明儿再来叨扰。”陆大老爷拱手道。

他们来到杭州府时,已是午饭后,想必坐了几日的船,也累了。况这事儿私底下已说了许久,也不在乎这一时。

朱老太爷便点点头,向后面沉声道,“瑾儿,还不出来拜见伯父伯母。”

“是。”苏瑾在后面柔声应了一下,心中却暗笑,老太爷方才让她躲到后面去,可真是多此一举。又不是真正的云英未嫁身,有什么好躲的?

扶着常氏的手,自隔断那边绕进来,含笑向陆大老爷夫妇施礼,“侄媳见过伯父伯母,身子不便,请恕侄媳不能大礼拜见。”说着屈膝下拜。

“哎哟,免礼,免礼”陆大太太赶忙起身扶着她,扫过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嗔怪道,“礼不礼的,什么要紧?这样重的身子,没有累坏了你。”

陆大老爷早先听陆仲晗说起苏瑾,早就将她的形象固化成一个泼悍的妇人,今儿一见,单瞧这身姿容貌,哪里有半点泼悍之态?虽身怀六甲,身量依旧不胖不瘦,细眉明眸,红唇贝齿,一脸巴掌大的小脸,盈盈含笑,说不出的娇俏。

倒把自家现有的这几个小辈媳妇儿都比了下去。

“大伯母心疼我,我自是知道的。只是礼不可废。”苏瑾行了礼,站起身子,又笑道,“只是今儿相公去知府衙门寻早先认得的一位同年,不知您二老会来,倒是失礼了。”

“咳”陆大老爷回神,轻咳了一声,看向朱老太爷,朗声笑道,“他有正事要办,接不接的,又有何妨?”话音里颇有些扬眉吐气之感。

苏瑾暗自摇头笑,别看表面上,今儿见面是一团和气。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这会子陆大老爷如此说,大约是因朱府的孙辈里面没有出类拨粹的。

有句古话说的好,自古以来,许多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人呐,时时刻刻都不忘了比较一番,何况今儿还是两亲家,这等场合,明面儿上不比,可暗里,谁肯落下风?

果然朱老太爷原本缓和的脸色,就变得阴沉了些。苏瑾忙笑道,“外祖父,今儿就叫伯父伯母安歇在我们那里罢。我方才已叫人回去打扫房间了。”

“嗯。”朱老太爷淡淡地哼了一声,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陆三夫人是正头婆婆,按理今儿是不得来的。不过,还是叫她的心腹周妈妈跟了来,直到此时,周妈妈才得空上前和苏瑾见礼,与常氏一左一右扶着她,跟在众人身后往外走,边悄笑道,“少奶奶,来时,夫人说了,您身子重,莫要太操劳了。大老爷大太太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那边儿的事儿,老太太都点了头,再没什么岔子的。”

“嗯,我知道。多谢母亲记挂。”苏瑾轻笑着应了一声。今儿来,若再出什么妖蛾子,以朱老太爷的性子,那便不是小恼了。大恼起来,事情必愈发的不可收拾。陆老太太必定也是知道的。

又问她三夫人身子可好,在家里做些什么。

周妈妈笑道,“夫人身子好得很呢,自老爷去了后,再没这样的欢喜过。倒是想早早动身过来瞧瞧您,只是这礼节的事儿不了,她总是放心不下。如今在家里,倒没旁的事儿,整日价的做婴儿衣裳呢。单是贴身小衣已裁了二十几套”

“可莫累着她”一个个的,都夸她这位未见过面的婆婆,让苏瑾对她的好感指数直线上升。忙含笑说了一句。

“哎,我们也说,也劝,可是不顶用呐”周妈妈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您想,这世人哪一个不盼儿孙的?头一个孙儿快要出世,她哪能不欢喜?”

苏瑾原先是体会不到这种心情的,随着临产期的到来,她的母性好象被激发出来了一般,竟也能体会到一丝感同身受。

一自朱府出来,陆大老爷和大太太进了马车,就将礼单拿来,翻着瞧,刚瞧了两眼,大太太吸了凉气,面有诧异之色。

陆大老爷疑惑,“怎么了?”

“老爷,你瞧。这苏家可是大手笔”大太太将礼单递过去,那开头一页中赫然写着:池州府茶山四座,茶行一间,成衣皮毛铺一间,现银两万两。杭州府三进大宅院一座再往后翻,字画玩器,衣裳绸缎,钗环头面,并各色日常使用家什,色色不缺。

厚厚的一大礼单,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哼”陆大老爷从头翻到尾,不悦哼一声,“不过商人行径。”说着将礼单扔给大太太。

陆大太太拿来,重新翻看一回,坐着默了半晌,颇不是滋味儿地笑道,“这回朱家、苏家可真是下了大本钱了。没想到老五出去几年,竟有这样的造化。”

她语言之中的艳羡之意虽已极力隐藏,却怎么也藏不住。隐隐有对比自家两个儿媳妇之意。

陆大老爷听得心烦,沉声道,“老五若由母亲做主,亲家能比她家差?不过一个小小商户之女,除了在银钱上呈强,还会什么?”

陆大太太见他恼了,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心中的震撼到底不消,将到苏府时,忍不住又道,“若由母亲做主,结了世家大户,不过名声好听些。那世家里,人多事多,便有钱财,能倾其所有为女儿办嫁妆?苏家就不一样,只她这一个女儿,自然”

她刚说到这儿,见陆大老爷脸色一沉,只得悻悻地住了嘴。

咳,开更了。先每天一更,慢慢加更哈。抱歉了。

第一卷:梁家巷子248章杭州来信(上)

收费章节(12点)

248章杭州来信(上)

苏瑾一行刚到家,陆仲晗便回来了。陆大老爷有些不高兴地斥道,“你忙什么,忙得不着家?”

小陆大人今儿原本以打探孟内监所说的朝廷采买羊毛毯子事宜,见他如此神态,根本不消去问发生了何事,便随口扯谎道,“原先一位同年说起,江浙总督府衙门有意向朝廷进言,沿海各县有意改派文武兼备地官员,以固海防。侄儿得了信,赶忙去打探真伪。”

原本因侄儿对仕途不甚上心,又被苏家强压过一头,正在郁闷不已的陆大老爷登时大喜,赶忙问他消息可是真地,若真如此,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苏瑾看着大老爷瞬间大变脸,一副摩拳擦掌,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的模样,再看看她那位说谎话不打腹稿的夫婿,不觉暗笑。

因中秋将近,陆大老爷夫妇人不得久留,不过住了两日,和朱府商定,待苏士贞归来,去徽州府送信儿,届时再行补聘之事,便要打道回府。在杭州码头,苏瑾看着笑容满面,意气风华登船而去的陆大老爷,不觉笑道,“我从不知你原是个哄人地高手。”大老爷在她们家住的两日,整日和陆仲晗在书房谈话,苏瑾虽不知他说了什么,大抵能猜到,不过是仕途如何盘算等等,专门迎合大老爷罢了。

陆仲晗回头笑了笑,若有所指地道,“我一向善解人意,夫人忘了?”

苏瑾笑了,认真想想这话确是不错,不管是去忻州,还是当初的成亲,他倒都是“善解人意”的。将手伸过去,陆仲晗握了,二人并肩缓步下了码头,沿街边闲闲散散地走着。

金秋八月的早晨,街上行人并不多,晨阳将两人的身形拉得长长的,那微凉潮湿的风吹过面颊,舒爽怡人。苏瑾心头轻快无比,慢慢走着,享受这难得悠闲。

同样是金秋,八月的忻州府比杭州少了分湿润,却多了一份阔朗。与杭州比起来,又是另一番景致的繁忙。

苏瑾最先开设的邸店,虽换了主人,生意依旧兴隆,不过这生意已从最开始的货物中介,变成了草原货物的集散地。而新的主人正是孙毓培和闵晨。

秋季对草原部落来说,亦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当年生的小羊羔子,经过春夏牧草的伺养,已变成肥嫩的货物,而草原人要在冬天来临之前,将这些货物出售。若不及时出售,冬天牧草短缺,这些羊能不能度过漫长的冬季,都未为可知。

因而秋天是边塞贸易最繁忙的季节。刚自边塞回来不久的孙毓培,稍做休整,正要再次进入草原,做今年最后一笔大生意。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他和闵晨在边塞这块宝地上创下丰厚的家业。早已不是当初只有几个人单打独斗的模样了。

“毓培,以我说,你还是歇两日再走。”闵晨一身蓝衫,晃着出了自家铺门,和立在街边看商队过往的孙毓培说,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立,又瞪了他一眼,“你赶这么急做什么,少挣一笔,又穷不了咱们。”

说着,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抱怨道,“这些日子真是累死了。自春天起,就没一日闲的时候。现在圈养场里,还有千头的羊没发卖出去呢。不着急的”

孙毓培望着源源不断,自南向北的小商队,半晌,转向闵晨,“不进草原还能做什么?”这忻州离杭州几千里之遥,他们在此地,没有朋友,亦无亲人,除了生意,还真没什么可做的。

闵晨向东边望了望,晃着身子道,声音懒散,兴致缺缺,“这倒也是。”便立着不再说话。沉默好一会子,闵晨歪头笑道,“以我说,咱们今儿去秀容县瞧瞧如何?”

孙毓培眉头忽地一跳,转身往铺子里走,语调略微有些僵硬不悦,“去那里做什么?”

“哎,你别走呀。”闵晨赶上一步,扯住他的胳膊,“实话和你说了罢。前不久,我因在家里无事,到秀容县去瞧瞧苏家的生意如何,顺道去苏伯伯那里讨了顿饭吃,我听他说,苏小姐来了信,说正在杭州寻大掌柜,若寻到了,就叫苏伯父回杭州呢。”

他一边说,孙毓培的脸色一边沉,话到最后,孙毓培的脸色已是铅云密布,低沉得吓人。

闵晨赶忙打住话头,嘿嘿地讪笑两声,又道,“那大掌柜说不得到了。你这会子进草原,到时可别怪人家不和你辞别。”

孙毓培眉头又急剧跳了几下,猛然飞起一脚中踹向闵晨,闵晨避之不及,被他踹了一个趔趄,捂着屁股跳脚大叫,“好你个孙毓培,狗咬吕洞宾不认好人心。苏小姐走时,因你不在忻州,才没和你辞别,你闹哪门子的别扭?我好心提醒你,你”

他话没说完,就见孙毓培满脸急色地冲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脖子,一手紧紧捂着他的嘴。饶是如此,已有几个在门外做活的伙计听见,不知是听懂了其中的意思,还是见二人打闹有趣儿,都扭头闷笑去了。

“你莫胡扯。”孙毓培将闵晨连拉带拽,拉到二楼,松开手斥责道。闵晨被他勒得面白眼直,几乎晕死过去,扶着墙大口喘气儿,好半晌才起身没好气的道,“好好好,是我胡说,行了罢?那苏小姐走时根本没想着和你辞别,你便是在忻州,她也必不来送信这你可满意?”

说着重重往椅子上一坐,端起半杯凉茶一饮而尽,“从此,我再不管你的闲事,没的把小命丢在鸟不拉屎的地方”

孙毓培抿唇沉默不语。室内一时静了下来。

闵晨见他这模样,不由的撇撇嘴道,“你到底要别扭到什么时候,那人已嫁人,快要生子了”

“不是这个。”孙毓培沉默半晌说道。

“那是为何?”闵晨好奇问道,说着眼睛一转,一副了然神色,“说到底还是为了她走时没和你辞别,对不?”

孙毓培半晌不语,只是嘴角不由的抿紧了。闵晨猜中,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数落道,“孙毓培啊孙毓培,你真猪脑子。我晓得你的意思了”说着他身子往前一探,贼兮兮地道,“你是觉得你在她心里不重要?对不对?”

孙毓培半晌,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

闵晨怔了一下,登时抢天顿地暴笑起来,“哈哈,笑死我了,孙毓培你真是笑死我了。你多大了?三岁,四岁?还是讨着要糖吃的小娃儿?哈哈哈,真是好笑死了”

随着闵晨的笑声,孙毓培被边塞粗砺得风吹得微黑且已显出几分刚毅的脸,微微的红了,羞恼地飞起一脚踢向暴笑的孙闵晨,闵晨哈哈笑着闪身躲过,“哎呀,笑死人了,我要写信给宁波和杭州那几人,叫他们瞧瞧往日眼高于顶的孙毓培孙家大少爷如今地模样”一句话未完,孙毓培飞起的一脚又到,他连忙又闪身躲过。

二人在屋内你追我跑,躲闪打闹,不时有桌子椅子倒地的“呯呯”声,并瓷器碎裂的“噼里啪啦”声。张茂全自院后,清点了一批送往归宁府的活羊,进了前面铺子,听见二楼上闵晨的大呼小叫,和各色物件儿倒地的声响,赶忙上楼,小心立在门外叫道,“少爷,闵少爷,有什么事儿好好说,莫伤了人”

闵晨嘻哈含笑的声音传来,“张叔,我倒是想好说,你家少爷恼羞成怒了哈哈”

张茂全不知是为何事,正要再劝,店中一个伙计上得二楼,手中拿着一封信递给张茂全,“大东家的信。”

张茂全忙伸手接了,疑惑是哪里来的,不想刚扫过信封,见火漆封口处,赫然印着杭州二字,信封一角印着一方鲜红小印章,竟然印着两个字:陆府。

陆府?张茂全一时没应过来,怔了一怔,才猛然明白过来,忙拍门,“少爷,少爷,杭州府来信了,看样子倒象是陆夫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