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打斗声嘎然而止。下一刻房门“呼”地大开,衣衫发丝微乱的孙毓培探出头来,拧眉问,“谁来的信?”

“上面写着陆府。”张茂全连忙将信递过去。

闵晨凑过来扫过信封,“啧,还真是。这下,你可”一言又未完,被孙毓培一掌盖在脸上,将他的头推开,自拿着信往外走。闵晨怪叫一声,紧追不舍,“你不让我瞧,我非要瞧”

二人闹着进了对面的房间,张茂全看着眼前这屋子里满地的狼藉,向楼下叫道,“来人把这里扫扫。”

楼主两个小伙计赶忙应声上来。

对面房间里,孙毓培将信折开,不过看了几眼,神情就怔住了。这封信是苏瑾在宋子言到来之前发出的,大致意思是托他帮忙照看自家的货源,信中提了几句忻州府并秀容县的其它羊毯子作坊以及盛记的情况。

孙毓培一怔,将信递向闵晨,皱眉道,“此事你可知道?”

闵晨将信接来,粗略扫了两眼,懒懒地道,“倒是听说了一些,不过,这类事情是绝不了地。至于这盛记么”盛记自苏府这邸店转出去之后,也歇了铺子,至于去了哪里,闵晨对那盛凌风不甚好奇,况自家生意也忙,并未留意。

“哼。”孙毓培坐着沉默了好一会儿,站起身子,嘟哝道,“自家生意都看不好,真是麻烦”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哎,你去哪里?”闵晨忙跟上。孙毓培不答。

闵晨嘻嘻笑道,“今儿天高云淡,景色怡人,咱们去春风楼乐呵一日如何?”春风楼是随着忻州府的商业繁荣而新兴起一座顶级青楼。

孙毓培头也不回地轮过去一拳,自己“蹬蹬蹬”地下楼而去。闵晨在身后紧追不放,“不去春风楼,你到底要去哪里?”

孙毓培一言不发奔到院中,翻身上马,一抖马缰,“去秀容”话音落时,身子已纵出一丈开外。

“喂,你等等我,你等等我”闵晨在他身后跳脚,忙忙的跑去牵马,大叫着追了出去,边追边喊,“该死的孙毓培,你等等我。”

边塞爽利的秋风抚过一前一后奔跑的两人,不自觉的,孙毓培在坐在马上笑起来,闵晨感觉到前面马速减缓,不由微微摇头,低声咒骂了一句,拍马跟上。

249章杭州来信(下)

宋子言一行虽比苏瑾发出的信晚几日,一路上快船急行,自济南登岸后,一刻不停地赶往忻府,恰好和那信一前一后到了忻府、秀容县。

孙毓培和闵晨赶到秀容时,苏士贞正带着张荀、阮大陪着宋子言叙话儿,大掌柜即为生意而来,说得最多的还是生意。虽苏士贞头一次见这人,女儿女婿皆有信来,将宋子言的来路与家世详细叙述,倒也不存在什么不信任的问题。

几人眼下说的就是关于盛记的羊毛毯子一事,张荀的手边放着两张毯子,一张是是自家的,另一张是来自盛记。两张毯子不论从颜色,样式,还是手感上,基本同出一辙。

只有那琐幅徽记上,一个织着“苏”字,一个织着“盛”字。

宋子言一身家常素色道袍,端端坐着,听张荀说完,挑眉笑道,“这么说盛记是专门针对咱们喽?”

“正是。”苏士贞点头,将盛记与苏家矛盾渊源简略说了,拈须叹道,“此人怕是因此怀恨在心,故意和我们作对。早先瑾儿在此开邸店时也是如此。”

宋子言微微点头,又问道,“我听陆夫人说,这家的本钱似乎来路不明”

苏士贞面有愧色,赫然道,“论做生意,我实不如小女心思敏捷,原没想到这一层,是她来了信,我这才想到的。认真想想,倒也不差。盛记原先手中的生药铺子,因归宁府来了税监,听说折了不少本钱。后来,在忻州府开邸店,那才有多少本钱?现今他们在秀容的坊子,与我们的规模不相上下,想来,必是借了他人的本钱”

“这就好办了。”宋子言微长的眼儿眯起来,配着他白胖的脸儿,有一种说不出的精明算计意味,“那我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苏士贞一怔,迟疑道,“这”他虽经商多年,从来都是规规距距的做生意,赚得不过是个辛苦钱。何况,原先的本钱小,就是和哪家对了头,不过是你价低一分,我再降一分便是了。何曾想过这样去算计旁人

“老东家”宋子言笑了笑,“生意场上有生意场地规矩。我做的货物,你跟风不打紧,没得我们卖毯子,把全天下卖毯子的人都打死。但,您瞧这盛记的毯子,可象只是跟风?这织品密度,这染色,还有配色。若将商号徽记换了,谁能说清这是我苏家的货,还是盛记的货?”

“这说明了什么?”宋子言站起身子巡视众人一圈儿,神色忽悠一冷,“这说明,我们盛记是专门针对我苏记,怕是他们已买通了人,将秘法给弄走了”

他话音一落,屋内响起一片倒吸气声。张荀几人震惊得面面相觑,半响,他豁然站起来,怒气冲冲道,“我这就去查,看看是谁做得好事,查到了,即刻乱棒打死”

“不忙,不忙。”宋子言呵呵一笑,连连摆手,“即秘法泄露出去,此时也不易打草惊蛇。来时东家小姐说了,先让悄悄地探一探,这盛记到底是谁在背后撑腰。查到了,咱们想法子抽了他的本钱,断了他的后路才是正经”

苏士贞连连点头,笑道,“从今儿起,你是大掌柜,你说了算。我是信小女和女婿的眼光地。”

正说着,外头匆匆有人来报,“孙公子和闵公子来了。”

“哟”苏士贞惊喜起身,连连道,“快请,快请”

他声音刚落,就听见闵晨嘻嘻哈哈的笑声,“苏伯伯,我们又来讨饭吃了。”

苏士贞赶忙奔出房门,拱手相迎,“孙公子,闵公子好,许久不见,二位可好。”

“好,好。”闵晨笑嘻嘻拱手,“苏伯伯的生意也可好?”

“托福,托福。”苏士贞笑着连连拱手,转向孙毓培,笑道,“孙公子辛苦了。我瞧着倒比原先清减了些,生意虽重要,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孙毓培含笑回礼,“晚辈身子极好,多谢记挂。”闵晨见他已恢复正常模样,不觉在一旁连连发笑。

宋子言闻得来人,赶忙出来,立在苏士贞身后,向二人拱手,“孙公子,闵公子,在下宋子言有礼了。”

闵晨和孙毓培突见了他,皆是一怔,一齐拱手,“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这位是宋子言宋先生。是我苏记的新任大掌柜。”苏士贞笑呵呵的给孙闵二人引荐,说着转向宋子言,正要开口。

宋子言已笑道,“来时东家小姐已与我再三说到二位。闵晨闵公子,杭州闵记大少爷。孙毓培孙公子,宁波孙记大少爷,乃是孙记下一任家主。东家小姐与我说,自在归宁府起,苏记便和孙记多有生意合作往来,即是生意伙伴,又是深信不疑地朋友,来时,她与我说,日后我在忻州不管有何难处,只管向二人开口,还说,孙闵二人,能帮十分,必不肯只出八分力”

苏瑾原意倒是如此,只不过没宋子言说得这般热切罢了。这番经过宋子言美化的客套话,说得闵晨哈哈直笑,连叫不敢当。

孙毓培显然没料到这人来时,苏瑾会特意叮嘱此事,这毫无芥蒂的信任,让他周体豁然舒畅,心头有温流漫过,脸上的神情早已如融化的冰川一般,温和下来,连连拱手,“即得苏伯父苏小姐这般信任,孙某自当尽力。”

苏士贞赶忙将二人迎往厅内,阮大和张荀亦出来和孙毓培见礼,虚寒问暖,询问生意如何。

闵晨趁众人进屋的空档,悄扯孙毓培的衣裳,“这下高兴了吧?”

孙毓培冲着他挑了挑眉头,咧了下嘴巴。

闵晨没好气地骂道,“瞧你那德性。”

众人进厅里,又叙了些客套话,方又说起刚才的事来。宋子言笑道,“在下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此事又十分紧迫,还要求二位援手。”

“好说,好说。”闵晨哈哈一笑,道,“家弟来信,说苏小姐因杭州府的‘券子’之事,特意提醒闵记,这个人情闵某正好趁机还了,莫他日见了她,倒招她的不是。”

说着向苏士贞笑道,“苏伯父,不是晚辈说嘴,贵千金在这上面儿可是算得清楚着呢,一是一,二是二地,从不含糊。她提醒闵记时,想必就相着有一日要向我讨人情呢。”

说得苏士贞拱手呵呵笑道,“闵公子多想了。”

闵晨嘻嘻笑道,“我再没多想。若此事我不帮忙,等着到了杭州,吃她的埋怨罢”

孙毓培在一旁沉默片刻,也说,“盛凌风专和苏记过不去,是因丁姨而起。这忙,我必要帮地。宋大掌柜有事只管开口。”

宋子言赶忙起身,大礼拜谢,笑道,“有二位帮忙,一个小小的盛凌风,不足为惧。”说着转向苏士贞,“老东家,今儿宋某要借老东家的酒宴,好好招待二位,您意下如何?”

“好好”苏士贞连连笑着点头,叫张荀,“快叫人备酒菜来。今儿来的人倒齐全,咱们不醉不归。”

张荀应声去了。

今儿除了苏士贞,余下三个皆是年轻人,且宋子言自小做学徒,经历的行当极广,年岁也略大些,又从事着当铺钱庄这样的行业,见识自然也广些,说起生场上的事儿,头头是道儿,且有些道理,与闵晨与孙毓培等做惯实业的观点不同,听起来新鲜有趣儿,让闵晨不由大呼过瘾。直叹苏记真是挖到一个精明地大掌柜。

孙毓培因宋子言那番话,兴致格外地高,借着酒兴大谈塞外风光见闻。闵晨性子本来就活泼,三人你一言我说一语,说得热闹,喝得畅快。

苏士贞被这份年轻的激情感染,也是少有的快意。

午宴自直直吃了近两个时辰,四人皆吃得大醉。

孙毓培睡到半夜,酒方醒了。已是八月下旬,一弯下弦月刚刚自东方升起,冷冷清清地悬在边塞夜空。星子团团围簇,一下一下眨着眼睛,孙毓培披衣起身,走到廊子下,顺势在台阶上坐了,望着那弯细细的月牙不语。

身后的门“吱呀”开了,闵晨打着哈吹出来,抱怨道,“你不灌那什么宋子言,反来灌我,是何道理?”

孙毓培回头一笑,拍拍身旁的冰凉石阶,“坐。”

闵晨因他温和的音调,不由地挑了挑眉,“这又是怎么了?”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也望着那细细的月牙儿。

仲秋的夜里,寒意极深,一阵阵冷风吹来,二人许久都没说话。

半晌闵晨叹道,“你终是个比我有福气地。”声音是少有惆怅。

“嗯。”孙毓培半晌答道。

闵晨突然就笑了,一掌拍在他肩头,“非要别人使唤你,你才开心,你个自虐的家伙。”

“这你就不知了罢?”孙毓培看看他放在肩头的手,望着浓重的黑夜,半晌说道,“他日孙记若遇到什么事儿,她必定尽全力帮忙,你信也不信?”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颇有些得意地将眉头挑动了几个来回。

恨得闵晨重重给了他一掌,“你当那陆大人是吃素地?听闻他文武双全,小心惹出人的火气来,揍得你满地找牙”

“那个面瘫脸”孙毓培咕哝一声,又得意地道,“就要气他。你看我回了杭州怎么气他”

第一卷:梁家巷子250章相别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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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章相别客来

苏瑾心里挂着苏士贞,怕他在这边太过劳累,焉知苏士贞不挂心她。只因当初朱老太爷怒气不消,况,陆府若不全了礼数,虽当初成亲是三媒六聘,也总觉名不正言不顺。

他自小是小户人家出身,又是个商户,在陆府面前儿,确实没朱老太爷有底气。没得法子,才依了朱老太爷把女儿给诳到杭州,只是她身怀六甲,又知她性子倔强,生怕她在杭州气出什么好歹来。

来忻州的这些日子无一日不挂心。如今她又即将临盆,头一个外孙将要出世,自宋子言一到,那一颗心早飞到杭州去了。

若不是生意上的事儿太过重大,他早就打包启程,赶往杭州去了。

饶是这样,六七日后,街将坊子铺子染房等诸事与宋子言交待过后,再不止多耽搁一日,急急的收拾行礼,要回杭州。

这几日,孙闵二人不时来秀容县瞧瞧,见他着急,都一齐打包票,说宋子言在忻州若有事,只管找他们二人。让苏士贞不要挂心生意,早早动身。

苏士贞自是信他们的。何况,如今这边还留下张荀、阮大并张荀的两个兄长,栓子和全福等,这些都是自家人,似乎也足够了。

走时将这几人叫到一起,仔仔细细叮嘱了一番,无非是叫他们多多配合宋大掌柜,做活不许偷懒耍滑,不许仗着是自己人,给大掌柜难堪等等。当然,也不免私下叮嘱张荀和阮大,账目货物上的事情多多经心,每隔半月往杭州送信信云云。

众人都齐声应了,皆叫他放心。

八月二十八日,宜出行,苏士贞只带两个小伙计,轻衫简从出了忻州。

孙闵二人送至城郊,孙毓培拱手笑道,“苏伯伯此去一路顺风,忻州之事不须挂心,我虽不常在城内,闵晨却是在地,宋掌柜所托之事,必当尽力。”

“是极,是极。这些日子我叫两个心腹伙计盯着那姓盛的呢。每日他见什么人,什么人进出盛府,都探得明白,他再狡猾,必也会露出些蛛丝马迹。”闵晨亦拱手笑道。

“实是不知怎么谢二位才好。”苏士贞亦拱手,“这个情谊我记下了,他日孙闵两家有需苏记的地方,尽管开口。”

孙闵二人都只笑着他太客套,催他赶快上路。苏士贞微微点头,他本不是十分虚夸的人,客套的话说得再多,实不如到时,对方真有事时,全力帮忙来得实在。便又叙了几句闲话,上了马车,径直向归宁府而去。

而此时,远在杭州的苏瑾昨儿得到她的正着婆婆陆三夫人今儿即将到杭州府的消息,一大早的就忙乱着叫常氏给她穿衣整妆,常氏见她催得急,忙安抚笑道,“小姐不去也可,这样沉重的身子,三夫人必不会怪罪地。只叫姑爷一人去接船便好。”

苏瑾摆手笑道,“不碍得,你没听郎中说么,这会子多走动走动,到时才好生产。”

常氏无法,只得寻了新衣裳来,替她换上,又重新梳了头,略施了点点脂粉,苏瑾对镜略照了照,微微摇头,临近生产,这脸愈发的圆了,好在现今这副身子年纪小,倒不显老态。

“小姐,那我去瞧瞧姑爷在那院做什么呢。”常氏看看天色,已不早了,即去接船,还是早早的去。

“哎。”苏瑾应了一声,又忙叫住往外走的常氏,笑道,“奶娘,你去和人说,自今儿起把称呼都改了罢,姑爷小姐的叫,倒象是他倒插门儿似的,让他娘听了,必不高兴呢”

常氏一怔,瞬即笑道,“是了。我倒忘了这一茬儿。我这就去说”说着便出去了。

苏瑾肚子里一阵翻腾,她抚着肚子坐下来,产期将近,这肚子里的小家伙愈发的活跃了,一天不在她肚子里打一百二十套拳法,这一日总过不去。这不,一大早儿的,又开始了。

常氏刚去不久,陆仲晗便回来了,他今儿似得格外高兴,一早上起来,脸上便带着笑儿,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忙在她身边坐下,伸手盖在她肚子上,唇角含笑,“又闹了?”

“嗯。”苏瑾点头,问他,“你刚去那院儿瞧了,可有什么要添减的东西?若有,这会子叫梁大叔和梁直赶紧的去买。”

陆仲晗含笑摇头,“并无,夫人备得极周全。”

看得出来他今儿真的很高兴,脸上的笑容大得隐隐露出一个小小的窝,有些可爱。苏瑾伸手掐了一把,正要说话,周妈妈挑帘进来,“少爷车马备好了”

唬了苏瑾一跳,赶忙收手,周妈妈亦一怔,忙低了头赔笑道,“老奴一时心急忘了礼数,少奶奶莫怪”

苏瑾讪讪地一笑,“无事,无事。”

陆仲晗胸腔震动发出阵阵闷笑。

“咳,咱们走罢。”苏瑾瞪了他一眼,站起身子。

周妈妈讶然,“少奶奶也要去?”见苏瑾面色不改,连忙说道,“哎哟,这可不成,这样沉的身子,莫累着了。少奶奶歇着罢,夫人心疼还来不及呢,必不会怪您。”

她这话倒是真的。陆三夫人生在广西,那里民风本就粗狂些,对这些世家大族的繁复规矩,实是不十分认同,只要心意到了便成了。

苏瑾一是为了礼节,二来是为了夫婿,做媳妇的去接婆婆,本是最该当的。去一下又累不着她,不去,反倒是她的理亏。能有如今顺心顺意的日子也不容易,她可不想再横生枝节。

便摆摆手,执意要去。何况她的身子又不是真的受不住。

陆仲晗见她坚持,便微微点头,一手托着她的胳膊,出了院门儿。

秋高气爽,杭州码头依然一派繁忙。如今南下的货物仍是以丝绸布匹茶叶居多,北上的货物则多是米豆药材并些家具器物等。苏瑾的马车就停在高高的堤岸之上的一棵高大垂柳下,她挑帘俯瞰着繁忙的河道,河道里除了货船,还有不少的客船,那货客船停靠都在一个码头,苏瑾凝目瞧着,想瞧瞧这其中有没有陆三夫人乘的船只。

又一只半旧红漆大木船靠了岸,里面的人蜂涌而出,苏瑾见那些人衣裳杂乱,或布衣短衫,或青衫长袍,或绢丝绸缎,心知这不是陆三夫人的船。

听长胜说,陆三夫人来时是包的船,再不会和这些人挤在一处。正要转过目光,只见那船尾出来三四个长袍公子哥儿,年岁看起来都不相上下,且,一水的崭新长袍,在这杂乱的人群中颇是显眼儿。

苏瑾不由又正眼儿瞧去,突地为首那个子高高,原本背着这边的青年,转了头,向岸上张望。虽相隔百十步远,苏瑾几乎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人,失声“咦”了一下。

陆仲晗亦正凝目河道,听见转头,走到车旁,问,“怎么了?”

苏瑾撇了下嘴,往那几人处一指,“诺,你瞧那个是不是汪颜善?”

陆仲晗眉头一挑,转头望去,那几人已下了船,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边往码头上走。身后倒有七八个家奴模样的人尾随其后。为首一人,边上岸边和后面的人谈笑,看上去意气风发,得意非常,正是久不见面的汪颜善。

陆仲晗拧了眉,转身向长胜道,“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苏瑾忙拦,“理他作甚?和我们又不相干。”

陆仲晗含笑不语,只是摆摆手,长胜应声去了。过不久回来,回道,“回少爷少奶奶,听口风,象是其中有一位公子家里是杭州地,有几个人是来杭州游玩地。”

陆仲晗微微点头,没说话。

苏瑾笑他,“也不晓你是怎么想的,管他的闲事做甚。”话音方落,周妈妈一旁惊喜叫道,“少爷,许是咱们的船到了。”

苏瑾忙转头,见自远处迎行来一只红漆小船,船身挂着几只灯笼,上书“徽州陆府”字样。苏瑾忙挑帘下车,和陆仲晗迎下码头。

船不及靠近,老黄头出现在的船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几乎一眼瞧见苏瑾和陆仲晗,忙向里面禀报,“夫人,少爷和少奶奶都来接了。”

“哎呀。”陆三夫人失笑一声,忙扶着一个媳妇的手自船舱出来,边走边嗔怪道,“说了不要她接地,怎的不听话?”

扶着她的媳妇子笑道,“这才是少奶奶的知礼处,可见也是盼着您呐。”

陆三夫人连连摆手,“谁要她行这些虚礼儿?这会儿身子最要紧”话虽如此说,脸上的笑意却愈发的浓了。

苏瑾看见出现在船头的妇人,面带笑容向这边瞧,也忙递过去一个大大的微笑。有先入为主的印象,苏瑾对这位婆婆颇有好感,望着愈来愈近的船上,那张微圆略方的脸儿上,堆满笑意,神情亲热坦荡,倒与丁氏给她的感觉差不多。

这种并没有多少隔阂的亲近感觉,让苏瑾也有些微微的吃惊。由此可见早先在她面前夸赞陆三夫人的人,他们的功劳有多大。当然,其中最最大的还是他的夫君。

小船越来越近,她扶着陆仲晗的手,又往前走了几步,远远便笑着施礼,“儿媳恭迎母亲,您一路辛苦了。”

251章再回归宁府

苏士贞此次去杭州,大约就相当于长住那里了,将来回不回归宁府,皆要看自家生意如何,还要看女儿和女婿是如何打算的,但就眼下来看,短时间内必不会回来住。这一走,自然要别一别常贵远,且看看他自海外贩来的货物发卖得如何了。

因而自忻州出发,先走陆路到归宁府。然后再自归宁府走水路南下去杭州。

刚用早饭,正想去铺子中的常贵远,突听家人来报,说是他来了。不由的欢喜异常,连忙亲近迎出来,哈哈大笑着将苏士贞迎到厅里,“士贞兄,你怎的突然回来了?可是有生意上有什么事儿?”

苏士贞呵呵笑着将忻州的事儿简略说了,笑道,“瑾儿临盆在即,女婿也说陆府正准备补聘事宜,这些事儿必得我在才行。”

常贵远有些惊讶,“瑾儿这么快便寻好了大掌柜?”

苏士贞点头笑,且对宋子言的观感印象颇佳,“是。这是女婿找程家代寻的,我虽不甚了解此人,但他生在徽州,又有程家做保山推荐,想来,这人是可靠的。何况我瞧那宋先生倒是极精明的人,要经商一道倒比我强许多”

常贵远又是吃惊又是羡慕,取笑他道,“士贞兄这几年的运道着实让人羡慕得紧还有你家那瑾儿,我家明儿宣儿在生意这一行当上,若能得她的一半儿,我做梦都要笑醒喽”

苏士贞嘴上连连自谦,心中实则十分的快意。想当初,在归宁府初遇常贵远时,他家还守着个一月没几两出息的小铺子,要去做那一件几分利头的贩旧衣行当,如今这才几年的光景?他家已是每笔生意过万的银子了。虽这里头有他出海捞金的功劳,算到底,和女儿也是分不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