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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眨眨眼,道:“没什么。我说过,人的毛发血液是做香粉的上佳原料。上次的醉梅魂,你的手指血滴了进去,这次…”
沫儿捂住左手,跳起来往后退去,道:“你别打我手指的主意!”
文清却激动起来,拉着婉娘的衣袖叫道:“我的!我的!”将食指放在嘴巴里一咬,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这一下全乱了方寸,婉娘手忙脚乱地将玉碗放在文清面前,顿足骂道:“你这个笨小子,我同沫儿开玩笑呢!不加人血也照样提升灵气!”
沫儿对着婉娘叫道:“你可真讨厌!”去针线筐里拿了纱布过来,要帮文清包扎,文清却推着不让,使劲地挤着手指,道:“不用包扎,这么个小伤口,两天就好了,反正已经破了,就
多滴一些。”
婉娘喝道:“够了!再多血腥味就压倒梅花的香味了!”文清这才傻笑着住了手。
沫儿将文清的手指一圈圈包上,小声道:“逞强。”
放了文清血的梅花花汁,又加入了数滴杜康原酒,重新封好放在笼上蒸了一炷香功夫。沫儿用棉布衬着,小心地捧了出来,兴冲冲地启开火漆,却发现里面的花露十分稀薄,同上次的醉
梅魂比起来,质地差了好远。
文清大失所望,不住念叨:“定是刚才的血放少了。”若不是沫儿拦着,几次要撕开纱布,重新挤些血出来。沫儿则缠着婉娘要那些名贵的原料,寻求补救的办法。
婉娘无奈,佯怒道:“碰上你们两个难缠的小鬼儿,算我倒霉。”扭身上楼,抱了一个沉甸甸的乌木匣子来。
沫儿一把打开。木匣里坐着一个胖乎乎的抓髻娃娃,约半尺高,眉眼如生,通体靛蓝。文清叫了起来:“木魁!”
沫儿想起来了,初秋时分,曾有人隔墙抛过来一个包裹,里面除了这个木魁娃娃,还有一个“勿管闲事”的布条。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保存,木魁不仅没有干瘪,反而更加水润,浑身“皮肤”弹性十足,若不是这种瑰丽的蓝色,真会让人以为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婉娘将木魁娃娃捧出来,赞叹道:“瞧着眉眼,多可爱!”对着它的脑门轻轻吹了一口气,木魁微闭的眼睛上几根如同睫毛一样的根须微微抖动,刹那间仿佛要睁开眼睛一般,沫儿心中
一惊,慌忙躲到婉娘身后。
文清小心地伸出手指,按了按它的“心脏”部位,惊叫道:“沫儿快看,它的心在跳呢!”沫儿更觉诡异,捂住眼睛从指缝中偷偷看去,只见木魁娃娃蓝色的“皮肤”呈半透明状,体内
条条丝状物如同人的脉络和血管一般缓缓流动,时深时浅,不时变换着颜色。最神奇的是,如此一个小小的人形果子,竟然五脏俱全,隐约可看到一个花生米大小的心脏正在跳动。
沫儿打了个寒战,瞪着婉娘小声道:“这个,还是那颗果子啊?”他甚至怀疑婉娘是不是找了一个真正的人娃娃,而故意骗他和文清说是木魁果。
婉娘逗弄着木魁果的脸蛋,象对待一个真正的小宝宝一样,看得沫儿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由地退了一步,抱怨道:“你干嘛呢?”
婉娘喜滋滋道:“当时送来时灵气不足,如今五脏六腑、经脉血管齐全,同人一样啦。真不容易,辛苦三哥这几个月。”
正在一旁忙活的黄三抬头一笑。婉娘指挥着文清把桃木小剑拿来,让他用剑尖扎木魁的心脏,并让沫儿捧了醉梅魂的小瓶子,在一旁接着。
文清额头上冒出了细汗,迟疑道:“这…怎么下得了手?”
婉娘悠然道:“那算了。既然你舍不得这个木魁娃娃,那小安…”
文清一言不发,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朝木魁的心脏部位扎去。
文清下手甚准,正中木魁的心脏,一串儿闪着蓝光的汁液滴落下来,沫儿慌忙接着。眼见木魁的小心脏渐渐变得暗淡,婉娘道:“可以了!”
文清拔出小剑,满脸不忍,咧着嘴看着木魁。婉娘轻松道:“不碍事,木魁在乌木里我每天用上等的药材焙着、熏着,将养了这么久,这点小伤,很快就恢复了。”说着用手掌轻轻抚过
,片刻功夫,木魁的心脏又亮了起来,微微跳动。
沫儿斜着身子躲着,嘀咕道:“它…不会变成个小孩子跑出来吧?”
婉娘嗤笑道:“瞧你这点胆儿!它就是个果子,里面的颜色深浅不一,质地也不均匀,所以汁液流动起来看起来像活了一样。”
沫儿悻悻地走开,摇了摇手中的瓶子,只觉得一股幽香扑鼻而来,清冽悠远,如同置身雪日梅园一般,不由得大喜,忙叫了文清观看。
两人兴高采烈,恨不得马上就将醉梅魂给小安送去。婉娘却道:“不急,吃了饭再去吧。”
两人狼吞虎咽地吃了晚饭,又抓耳挠腮地等婉娘收拾了半晌,才出发去了雪儿布庄。
街道静寂,清冷的小寒风吹得沫儿直流清涕。雪儿布庄黑灯瞎火的,大门紧闭,不见人声。
文清疑惑道:“这么晚去哪里了?”沫儿径直走到侧边的角门处,推门走了进去,扯着嗓子叫道:“小安!”
房间里空无一人。文清大急,几个房间都找了一遍,却不见雪儿和小安的踪影。厨房里早上的药渣仍在,但冷锅冷灶,显然两人至少走了有一个时辰了。再留意看其他房间,已经收拾的
干干净净,也不知是雪儿带小安离开了,还是将小安送给老者自己走了。
文清垂着头,表情甚是凄楚。连婉娘也一脸不解,绕着走了几圈,无可奈何道:“这就没办法了。”
想到小安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竟然就这么不见了,沫儿也说不出的惆怅,再看文清难过的样子,心里更不舒服。站在院落里发了会呆,走到里面的梅树前,摸着梅树盘曲的树干,暗自后
悔以前没让着小安,每次见面总是乌眼鸡一样斗嘴。
婉娘在院子走来走去,东瞧瞧西看看,晃得沫儿心烦。
文清呆了良久,闷声道:“我们去那个梅园吧?”他溜溜地看了一眼婉娘,小声道:“七魂钉…不管小安在哪里,求求你,帮忙把那些钉子给起出来。”
沫儿嘴上不肯说,心里也巴不得婉娘赶紧答应。婉娘慢悠悠打量着这个小院,突然笑道:“雪儿好本事。小安没走。”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股清雅的香味传来,自然清新至极,如同冬日清晨,从浑浊的房间猛然推开房门,放眼皑皑白雪,天地一片澄澈的冰冷裹着一种沁人心脾的甘冽,让人精神一
震。
沫儿循着香味,找到上房的窗台处。窗台上放着一张梅花笺,未及触到,已经感到一阵寒意。
沫儿不敢擅自出手,闪到一边道:“雪儿姑娘留的信件?”文清快步上前拿起,打开一看,失望道:“不是,是镜雪。”
果然里面并无字迹,只有一朵晶莹剔透、非石非玉的镜雪,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淡蓝光线。几月前,雪儿姑娘曾经用布偶传信,送来一朵铜钱大小的镜雪,以求闻香榭的合安香。但今日
这朵,比那日的大了整整一圈儿,流光溢彩,美轮美奂,令人叹为观止。
婉娘笑道:“就是这个了。”轻轻拈起镜雪,欣赏了片刻,走到梅树下,仰脸道:“小安,你还躲着做什么?”将镜雪放入梅花根部,只听梅树哗啦啦一声响,残存的花瓣纷纷飘落,小
安出现在枝桠上,裹着厚厚的棉衣,怯生生道:“婉娘。”
文清不知是高兴还是激动,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伸开手臂道:“你跳下来,我接得住。”看看太高,又连忙跑去搬凳子,并点了一盏灯出来,沫儿却硬着脖子道:“我们又不是坏人,你
躲上面做什么?”
小安有些不好意思,伏在树枝上轻咳了一阵,撅嘴道:“我家姑娘交代了,不管谁来都不许现身。”说着在文清和沫儿的帮助下跳了下来,朝婉娘施了一礼。
婉娘笑吟吟地看着她,道:“若是这个镜雪被他人得了去,怎么办?”
小安抿嘴儿笑:“我家姑娘说啦,能够发现镜雪的,除了闻香榭再无他人。若是发现不了…”说了一半,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着婉娘,掩口而笑。
婉娘伸手在她脸上轻拧了一把,嗔怒道:“若是发现不了,自然是婉娘功力不够,那么来了也没用。是不是?”小安一吐舌头,谄媚道:“婉娘这么聪明能干,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我就
说是我家姑娘多虑了,还这么费劲地设置个障眼法。”
婉娘十分受用,顿时眉飞色舞,连声夸奖小安乖巧懂事,文清沫儿两个都抵不上她一个。沫儿很不服气,只是因为小安尚满脸病容,这才没有反唇相讥。
文清终于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道:“你好些了没?”
小安甜甜一笑,道:“谢谢文清哥哥关心,有了你上午送来的醉梅魂,我好多啦。”沫儿在一旁嘀咕道:“我也来了,怎么不提我?”
婉娘四处看着,漫不经心道:“你家姑娘去哪儿了?”
小安略一迟疑,道:“姑娘说有要事要办。”一边说一边轻咳。
沫儿疑惑道:“这个骨节眼上,雪儿姑娘…丢下你走了?”
小安眼睛明显黯淡了一下,又急忙辩解道:“不是的,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沫儿看着黑洞洞的房间,道:“既然一会儿就回来了,干嘛把家里摆弄的像个出远门的样子?”
小安猛烈地喘了起来,脸儿涨得通红。文清偷偷拉了一把沫儿的衣袖,要他不要再说,上去轻拍着小安的背部,故作轻松道:“小安,婉娘重新给你做了一瓶醉梅魂,比上午那瓶还要好
,你要不要试试看?”
小安靠着梅树,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脸道:“那瓶还有很多呢。谢谢文清哥哥,谢谢婉娘。”看着沫儿在旁边抱胸而立,满脸狐疑,白他一眼道:“姑娘才不会丢下我呢。你不要挑拨
离间。”
婉娘绕着梅树看了良久,含笑不语。小安拿出醉梅魂,倒出一些点在眉心,深吸了几口气,脸色渐渐恢复,转向婉娘道:“我家姑娘要我在这里等着,把这封信交给你。”说着从怀里取
出一个信笺来。
沫儿伸手去接,小安却一把藏到背后,歪着头道:“姑娘说只能给婉娘一个人看。”
沫儿无趣地缩回了手,扭过脸道:“呸,什么破信,我还不爱看呢!”却心有不忿,嘟囔道:“不知好歹!早知道就不费工夫做醉梅魂了!”
婉娘接过信,凑在灯笼前打开。沫儿趁小安不备,飞快地跳过来瞄了一眼,得意地叫:“哈哈,看到了!”
雪白的信笺上,只写着几个大字:带她离开!浓红的朱砂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血痕一样触目惊心。沫儿看向小安,幸灾乐祸地叫道:“你家姑娘不要…”
婉娘一把拉过他,笑眯眯道:“你家姑娘说,要你去闻香榭住几天,她忙完手头的事儿就来接你。”文清满脸喜色,道:“太好了!”
小安也高兴了起来,叽里呱啦道:“好啊好啊,我正发愁一个人怎么办呢。刚才躲在树上,我还想,要是你们不来,我是不是要在树上坐一晚上?哈哈,太好啦,文清哥哥,我可以帮你
做事,我会做饭、洗衣服,还会捏肩捶腿呢。”她一边说一边摇着文清的胳膊,一脸娇憨之态。
她个子小巧,比文清足足低一头。文清低头看着她,只顾着嘿嘿傻笑。
婉娘哈哈笑道:“小安又聪明又勤快,比沫儿强多啦!”沫儿本来心里还有几分高兴,心想可以找个机会好好捉弄她一下,听婉娘这么一说,顿时警惕起来。而且看她对文清一口一个哥
哥,叫得亲亲热热,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得更加讨厌她。
小安看到沫儿的眼神,自然不甘示弱,小下巴一挺,一副迎战之态,两人怒目而视。
婉娘忍住笑,道:“行了。文清你先送小安回去,让她早点歇着,我和沫儿将布庄里的东西再打理一下。”
文清扶着小安走了。沫儿盯着两人隐入夜色的背影,隐约听到小安叽叽咯咯的笑声,皱眉道:“讨厌的小话唠。她不会常住在我们家吧?”
婉娘掩口笑道:“白送我们一个伙计,还不好?我巴不得她留下来呢。”不待沫儿反驳,道:“不早了,办正事要紧。”
冬日的夜晚冷而漫长,人们早早的便歇息了,闭门鼓尚未响起,整个洛阳城中已经一片沉静。婉娘提起灯笼,道:“沫儿,你要紧跟着我,一步都不能离开。”
沫儿紧拉住她的裙裾,道:“雪儿姑娘是不是离开洛阳,不要小安了?”
婉娘将灯笼高高举起,仰脸看着梅树上残留的枯萎花朵,道:“看来是了。不知道雪儿和小安背后有什么故事。”
沫儿跺脚道:“那小安知道了岂不伤心?”说完又呸了自己一口,愤愤道:“伤心了才好呢!”
婉娘将灯笼递给沫儿,道:“你好好看看刚才放入镜雪的位置,有什么不同。”自己慢慢绕着梅树,走几步便要停一下,嘴里念念有词,偶尔低头沉思,脸上露出迷惑之色。
沫儿将灯笼放低。院落里扫得十分干净,除了下午时分飘落的梅花花瓣,并无其他;而刚才镜雪隐入的地方,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
沫儿敲打着梅树树干底部一个不知被谁家调皮孩子刻得一个巴掌大的瘢痕,自言自语道:“谁这么坏,把树干刻成这个样子。”——他忘了自己也喜欢在树上刻刻画画。
婉娘过来看了看,见瘢痕周围已经长满结节,沉思了片刻,道:“或许我多虑了。走吧,可能雪儿为了躲避那些老者的要挟,离开洛阳了。”
沫儿将各房门关好,吹灭灯笼,正待准备,无意中一回,却发现上房窗台上一丝光亮一闪而过,迟疑了一下,快步走了过去。
原来是刚才盛放镜雪的梅花笺,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没有纸张的温润,而象铁一样冰冷和坚硬。沫儿来回翻看了一番,有些失望,重新丢在窗台上。
婉娘却兴致勃勃地拿了起来看了看,放入怀中。沫儿道:“你要这个做什么?走吧。”
婉娘一脸贪财相,乐滋滋道:“我看这个材料不错,丢了可惜了。改天拿给小雨,让她帮我打个新头簪。”沫儿嘲笑道:“什么破烂都往家里扒拉。”
两人摸黑走出布庄。沫儿一边锁门,一边说道:“但愿雪儿姑娘平平安安的。”
有远处几家大户门前的灯笼照着,街道上的光线亮了一些。婉娘后退了几步,凝望着雪儿布庄,突然一把拉过沫儿,道:“沫儿,你看雪儿布庄,象什么?”
沫儿茫然地回头。浓重的夜幕下,雪儿布庄的尖顶在微光中透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死寂,门前的的松柏黑影重重,在寒风中抖瑟。这情景,如同初一那天婉娘带去的死门,虽然景物不尽相
同,感觉却毫无二致。
沫儿似信非信道:“死门?”
婉娘一声不响抓住沫儿的手,后退了约百十步,站在一个刚好可以看到雪儿布庄大门的角度,朝他略一示意,随即向左进了三步,折向右边走了九步,然后又退一步,有时绕圈,有时斜
走,如此进进退退,绕得沫儿头晕转向。几次眼见雪儿布庄的大门就在眼前,三五步走过去,它反倒离的远了。
沫儿无暇多问,只紧跟着婉娘,绕了好大一会儿,终于走进了布庄,但里面的景物,除了那颗老梅树,全都变了。
周围雾蒙蒙的,原本的偏厦和上房已经不见,一个干涸的水塘出现在面前,那棵老梅树,就在水塘的旁边。
沫儿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小声道:“这个雪儿,到底什么来历?”
婉娘道:“据说她来自天山。曾在长安做生意,后来不知怎么来了洛阳,一直半年前才买了这处地方经营布庄。”从那次玉器钱家出事之时,婉娘便对雪儿的来历起了疑心,只觉得她绝
非常人吗,却没想到她在这里守着死门。
沫儿张口结舌,道:“她守死门?做什么?”
婉娘沉吟道:“不太清楚。自从前年大旱之后,洛阳城中似乎不怎么太平,但跟这八门之间有无关系,还说不上来。不过,”她拍着梅树的树干,轻笑道:“或许今晚我们就明白了。”
满天的繁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天空微亮,发出一种朦胧的黄光,如同冬日暴风雪来临的前兆。沫儿很不习惯,总觉得夜晚就应该是夜晚的样子,而不是这种不死不活的明亮,让人不安
。
婉娘静静地站着,一声不响,似乎在等着什么。沫儿回想起初一在死门中见到的情形,心中甚是忐忑,也不敢妄动。
足有一炷香功夫过去,婉娘仍然一动不动。天空下起了小冰晶,沙沙地响。沫儿伸手接了一颗,仔细一看,果然还是心型的,再也忍不住,拿给婉娘小声道:“这里面的冰雪好奇怪!”
婉娘随意瞟了一眼,点头道:“可以了。”弯下腰,手指灵活地抚弄着梅树树干底部的梅花瘢痕,很快,一快块的结节脱落下来,只剩下一个完整的巴掌大的梅花烙印。
沫儿惊喜道:“信笺!是信笺烙上去吧?”婉娘从怀里摸出那张梅花笺,一把嵌了进去。梅花笺同树干紧密结合,只听嘎嘎一声挤压撕裂的声音,梅树树干裂开一道口子,从中冒出森森
的白气。
沫儿吓得一连后退好几步。婉娘颔首微笑道:“雪儿姑娘心思缜密,非常人所及。”
沫儿定了定神,道:“这是入口?”
婉娘用手扇着树干中冒出的白气,踌躇片刻,道:“沫儿,我们要进去看看,你怕不怕?”
沫儿心中害怕的要死,巴不得婉娘说掉头回去,可是看到婉娘问他,又嘴硬起来,道:“怕什么怕?你去哪里我就哪里。”
婉娘将他冰冷的手握住,柔声道:“今晚也许有些异象,会比你以往所看到更加难以置信。不要叫,也不要惊慌,更不要出来。若是今晚我无法再回到闻香榭,你和文清同三哥好好过日
子。”
沫儿听这话如同交代后事一般,心里极不舒服,一把打掉她的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叫道:“你胡说什么!你还欠我一顿好吃的呢!别想赖账!”
婉娘赞许地一笑,道:“沫儿,你有没有发觉,今年洛阳的多个重大事件,都是围绕闻香榭发生的?”
沫儿懵懂道:“什么事?”
婉娘道:“老四,玉器钱家,银器王家,香云阁,这些或多或少都与我们闻香榭扯得上关系。”老四同闻香榭的渊源自然不必说了,玉器钱家同闻香榭隔壁,也是洛阳城中最大的玉器供
应商,闻香榭虽然不是用玉大户,但对玉器质材要求甚高,是玉器钱家的老客户;银器王家虽然明里同闻香榭扯不上什么瓜葛,却对整个洛阳城中的首饰价格起到决定性作用,对于拉动
价格波动自然非同一般;而香云阁,一心同闻香榭竞争,为争洛阳第一家不惜走歪门邪道,甚至污蔑闻香榭。
沫儿默默理了一遍,自觉地似乎全部有联系,但又乱作一团,茫然道:“他们想挤兑闻香榭?”
婉娘道:“刚开始我也这么想,幽冥草吸收灵气、玉器涨价、香云阁造谣等事,无非是让闻香榭开不下去罢了,可是后来,我觉得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指使吴氏毒害钱永的
幕后指使者,停尸房镇魂的白灯笼,老赖房间的干尸,以及初一在死门中鬼影重重的异象,这一切,似乎不仅仅是挤兑闻香榭这么简单。
沫儿第一次看婉娘如此庄重,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婉娘拍拍他的肩,微微一笑道:“来不及细说了,听我的话,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许出来。”拉出那件黑色披风,不由分说给沫儿披上。
沫儿挣扎着推辞,婉娘一把按住,嘻嘻笑道:“就剩下这一件了,要再丢了,你这辈子就别想恢复自由身了。”头一低钻了进去。沫儿一愣,忍不住绕到梅树后面,却发现一片浓雾同梅
树背面融为一体,根本不见婉娘的身影,心中一慌,也一头钻了进去。
拉着婉娘的衣襟,在一片浓雾中走了良久,周围渐渐明亮,两人置身在一片梅林中。沫儿点起脚尖张望,但见四周雾气缭绕,视觉上似乎这片梅林无边无际,难以分辨是不是自己曾经到
过的梅园。
再往前走,中间一片空地,摆放着两行东西,隐约听到人声。婉娘回身将沫儿的披风掖好,朝他一挤眼睛,推他到一棵粗大的梅树后面,自己却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沫儿看着婉娘在前面一颗梅树后躲好,终于放了心,凝神听前面人的讲话。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人齐了?”
一个银铃样的声音道:“齐啦!”说着啪啪地击了几下手掌,只听“腾腾腾”几声闷响,火光大盛,照得周围如同白昼。沫儿虽然裹着披风,仍然吓了一跳。
等眼睛适应了光亮,沫儿发现,中间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站满了人,白乎乎一片,目测足有七八十人之多,一个个犒衣素服,身体挺直,围成一个圆圈。人群四周,八个画满诡异符号的白
色大灯笼漂浮在空中,发出惨白的光,映得那些人如同纸扎店的假人。所有的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
但如此的人集聚在一起,却不听一点儿声息,沫儿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沫儿看着这一片白乎乎的背影,心中顿时发毛,侧头朝婉娘刚才躲着的梅树看去。
梅树后面空无一人,婉娘不见了。
沫儿的冷汗“腾”地冒了出来,双手不由在身上一阵乱摸,无意中摸到披风的口袋里那瓶没来得及给小安的醉梅魂和桃木小剑,想到婉娘不知有什么用途,却忘在了这里,心中更加着急
,刹那间,背心的汗顺着脊骨滴落,黏糊糊的极不舒服。
沫儿闭上眼睛猛掐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人群极其安静,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光线让地上没有一个影子。这些人到底是鬼魂?还是真人?或者只是个幻影?
沫儿思虑再三,决定走过去看看,若是看到婉娘,就将这两样东西给她。他小心地将披风裹紧,连头蒙上,只露出两只眼睛,一步步朝人群挪去。
不过三五丈远,沫儿却得走了好久,才来到人群的外围,站到一个白衣人的身后。
这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女,甚是端庄秀丽,但眼神涣散,神态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再看其他人,其中有男有女,个个长相俊美,正当华年。但这些人的衣服并不合身,不分男女
全是一样的款式,硬拉拉的白色衣料不怎么服帖,简单地套在每个人身上,宽阔的腰身、空荡荡的袖管将整个身体都掩盖了去。
沫儿本想偷偷拉一下女子,看她有何反应,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沫儿猫起腰,屏住呼吸慢慢前行。幸亏他们每个人之间都有一人左右的间距,沫儿只要稍加注意,便可不碰到他们的衣摆。
如此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沫儿才算数清了。白衣人分八行,呈分射性站立,正好占了八个方位,每行九人,足有七十二人之多。沫儿暗暗心惊,不知道谁这么大的本事,将这么多罡气正
旺的年轻人拘在一起,还搞得不知死活。
人群中间,仍有一块三丈见方的空地,地势稍高,另有九个白衣人站在中间,额上贴了一块宽宽的白色布条,看不清脸面。但同刚才的七十二个人不同的是,这九个人高低胖瘦各不相同
,最旁边一个竟然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身量未足。
沫儿唯恐节外生枝,不敢走上去个个查看,只有焦急地伏在地上张望,希望能够看到婉娘躲藏在哪里。
婉娘犹如蒸发了一般,不见丝毫踪迹,也闻不到任何熟悉的香味。沫儿心焦不已,看着周围僵尸一般的白衣人,不知如何是好,正犹豫要不要退回到梅树后,只听对面远处有人说道:“
终于齐啦!”伴随着一阵阴森森的笑声,二个人一前一后地从人丛中穿了进来。
雪儿微微笑道:“真佩服你有这种本事,每次都能把原本是你错的事情说得满是道理。”
红袖顿足道:“我喜欢的东西,你都要同我抢,怎么是我错?”
雪儿看着她,突然一笑,闭上眼睛不再言语。红袖气鼓鼓道:“我想要的东西,谁也拿不去。”
红袖绕着她走了一圈,道:“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雪儿仍不言语,一脸淡然摸样,不屑与她多讲。
红袖踮起脚尖,凑近雪儿的脸,神秘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雪儿不为所动。
红袖似乎被激怒了,叫道:“你苦苦护着的小安,你知道在哪里?”跳起来将剩下八个人脸上盖着的定魂符一一撕掉,指着另一侧一个小女孩,咯咯笑道:“小安!你的小安来咯!”
红袖又跳又叫地同老者和雪儿说着什么,沫儿已经听不见了,他呆呆地盯着台上的人——站在正中的,是婉娘,她的身边,一侧站着朱公子、雪儿、文清、小安,一侧站着钱玉华、二胖
,一个眉眼酷似红袖的少女,还有那个只有五六岁的钱家小少爷钱永。
雪儿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稍稍瞥了一眼小安站的位置,从朱公子一个个地看过去,惨然一笑,却不言语。
沫儿狠命掐着自己的手掌,目不转睛地盯着婉娘,希望她尽快醒来。还好,婉娘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呼唤,扭了扭脖子,慵懒道:“这是哪里?”
红袖同老者正在争辩。老者似乎对红袖将定魂符扯下的举动甚为不满,出言抱怨,两人争辩起来。红袖道:“这有什么,谅他们也逃不出死门。师父不要啰嗦啦。”说着径自走到婉娘跟
前,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就是闻香榭的婉娘?”
婉娘眨眨眼,道:“这是哪里?你是谁啊?”
红袖得意地尖声大笑。婉娘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惊喜道:“雪儿姑娘!”然后用下巴点着,“小安…文清!你们俩不回家好好待着,半夜三更跑这里做什么?小安还病着呢。”
文清使劲儿皱了一通鼻子,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嘟囔道:“啊,小安你慢点,要走不动了告诉我…”抬头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再留意到站在身边的小安等人,顿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