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都洛阳:闻香榭上一章: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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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和沫儿你一个我一个,玩炮仗玩得不亦乐乎。小胖子的糖糕也顾不上吃了,眼巴巴地看着。
沫儿十分大方给了他三个炮仗,他一把全摔了,听着一溜串儿的响声高兴得直蹦,接着又问沫儿要,沫儿却再也不给了:“街口就有,你让你爹娘给买去呀。”
小胖子吧嗒着嘴巴,可怜巴巴道:“我爹娘有事,不在家。”
一股浓郁的梅香飘过来,文清都耸着鼻子道:“真香!你家种了梅花?”
小胖子盯着沫儿手里仅剩的半盒摔炮:“这儿有个梅园。不过不是我家的。”
文清道:“沫儿,要不我们去看梅园吧?”
沫儿摇头道:“不去,先把这些摔炮摔完了再说。”
文清挠头道:“这个时候大片的梅花开着,梅园肯定很漂亮。去看看吧。”
沫儿晃着荷包,道:“还有五文钱,还能再买一盒摔炮呢。我要玩摔炮。”
小胖子眼睛发亮,连忙对文清道:“是的是的,好大一片梅园,我娘说,从来没见梅花开的这么好的。”
沫儿似乎动了心,疑惑道:“真有这么好看?”
小胖子肯定地点点头,大声道:“不骗你,爬上我家的梯子,就能看到对面的梅园。”
沫儿举着炮仗的手停了下来,恋恋不舍道:“好吧,我把剩下的炮仗给你,你带我们翻墙去看看梅园。”
小胖子喜滋滋接过半盒摔炮,却道:“你要再给我买一盒才行。我娘不让我偷看那边的梅园,说透着邪性。要是正好碰上我娘回来,看我又把别人带家里玩,要骂我的。”
沫儿无奈,只好不情愿地将五文钱拿了出来,小胖子大喜,带两人走进院内,顺手一指,道:“梯子靠在山墙上,自己搬。要快点呀,一会儿我娘就回来了。我去买炮仗了!”兴奋地吸

着鼻涕,一溜烟儿跑了。
文清将梯子搬过来扶着,沫儿手脚并用,猴子一样飞快地爬了上去,骑在墙头上四处张望。文清一边爬一边说道:“有人没?我想跳过去多采些,多给小安做几瓶。”
沫儿不做声,停了片刻才道:“你自己看。”
文清快步爬上,伸着脑袋看。果然好大一个梅园,但却没有沫儿嘴里说的花团锦簇,如此多的梅树,个个如同秋霜打过的夏花,花朵稀疏,花瓣干涩,皱巴巴地在寒风中抖动。
两人十分丧气。文清道:“这么多的梅花全落了,真可惜。”
沫儿不甘心,道:“要不挑拣些地上的花瓣,看能不能用。”说着小心地站起来,沿着墙头走到那棵靠墙较近的老梅树处,爬上枝桠,慢慢溜下去。文清学着他的样子,两人顺利进了梅

园。
地上如同金旃一般,铺满了厚厚的花朵。两人专挑那些刚落下、尚有生气的,兜了满满一兜,但成色比上次沫儿采的差远了。沫儿去其他树下找了些,觉得还是老梅树下的花质好些,又

转了回来,将表面挑拣过的花儿踢到一边,寻找那些掩埋在雪下保存良好的。
沫儿从雪里刨出几朵极其鲜活的,满意道:“幸亏大年初一的大雪。”
文清忙道:“我来刨,你小心手指冻坏了。”
沫儿低头时间久了,又有些眩晕,连忙扶着梅树站好,却感觉到指尖一股寒气传来,低头一看,鳞次栉比的树干上,不知什么时候钉了几个拇指粗的钉子,黑黝黝的钉盖泛着亮光。
文清也凑了过来,埋怨道:“谁家孩子这么坏,拿钉子到处钉着玩儿,怪不得这棵老梅树要死了呢。”
沫儿绕着梅树,用手指触摸着一颗颗地钉子,惋惜道:“钉着够深的,不然我就把它起出来。”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朝四处张望,企图找到合用的工具,眼神扫过之处,却发现七颗黑

钉呈北斗之势,环绕整棵树干。
文清用指甲卡着钉盖,正用尽了力气往外拔。沫儿苦着脸道:“不用费劲了。这不是孩子玩耍时钉进去的,是有人专门要害死这棵梅树。”
文清的指甲劈了,往后猛退了两步才站稳,甩着手腕道:“谁这么缺德?这么大棵梅树,不知要长多少年呢。太可惜了!”他仰脸看着梅树优雅的枝桠,“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把

钳子来,把这些钉子拔出来。”
沫儿眼珠一转,“去找刚才那个小胖子,说不定他家就有。”文清点点头正要去,却听到两个人的争吵声,正渐渐走近。
文清和沫儿一阵惊慌,幸好看见几丈外墙角处有一丛浓密的灌木,两人飞快躲了进去。
一个老年男子冷笑着道:“这么个蠢人,值得么?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一甩衣袖走了过来,踩得地上的花瓣和积雪吱吱地响。
一个年轻女子低声道:“是,他太傻了。”低着头慢慢跟了过来。
沫儿撩开干枯的灌木叶子,偷眼看去。前面的男子穿着一件玄色大氅,还戴一顶黑色宽沿帽子,裹得甚为严实,看不到面目,声音有些耳熟,却不能确定在哪里听到过。而后面的女子身

着柔紫色香云纱襦裙,浅紫色珍珠腰带,外面披着同色掐丝软棉锦袍,眉眼灵动,身量苗条,正是雪儿布庄的雪儿姑娘。
文清小声道:“她不是去找郎中了吗?”沫儿唯恐象上次在新昌公主府里一样被发觉,连忙摆手,要他别出声。
老年男子走到梅树前站住,绕着走了几圈,看着树下凌乱的脚步,突然怒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也不知是骂谁。沫儿大气也不敢出,唯恐他发现二人的藏身之处。
雪儿垂着眼睛站着。男子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抚弄着梅树的树干,干笑道:“你不该来洛阳。”
雪儿苦笑道:“不该来,可是已经来了。”
老者咯咯地笑起来,道:“来了好,来了好。这是我们的缘分。”
雪儿道:“还是那句话,请放过他。”
老者道:“好,我就给你个面子。但我从来不做赔本生意。你拿什么来换?”
雪儿低头道:“我经营多年布庄。我愿将布庄折抵给您,连同多年的积蓄。”
老者哈哈大笑,震得梅树上的残雪纷纷落下,“若是想要布庄,我用得着费这老大功夫?不用装傻,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雪儿的头垂得更低了:“在下一个弱女子,除了布庄,身无长物,实在不知道您想要什么。”
老者突然欺身上前,挑起雪儿的下巴,咯咯笑道:“好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雪儿!”
雪儿略一偏头,推开老者的手,平静地直视着他,道:“我不喜欢猜谜。”
老者突然一本正经道:“你知道么,洛阳城中,我最欣赏的女子原本只有一位,如今你也算得上一位了。你们俩同样不亢不卑,面对任何威逼利诱都不惊慌,这点可真让我喜欢。”
雪儿淡淡道:“那我该说荣幸了?”老者凝神看了她片刻,拍腿大笑道:“真好,真好,要是我还年轻,我真会爱上你的。”
雪儿慢慢走到梅树下,道:“谢谢您厚爱。”
老者仰脸大笑了一阵,道:“我不喜欢强迫人,这门生意你爱做不做。朱公子对你一往情深,千里迢迢追至洛阳,我想你不愿看到他客死他乡吧?”
朱公子原来喜欢的是雪儿。婉娘同雪儿相像,怪不得他每次见到婉娘都张口结舌,看来也不完全是装的。
雪儿叹了一口气,道:“我欠他一个人情。所以才来求你。”
老者道:“还是那句话,做生意需要本钱。救他可以,你拿什么来换?”
雪儿抚弄着梅树干上的乌钉,眼里盈出泪光,“你已经做了,还问我做什么?”
老者喜出望外,两眼放光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雪儿不出声,将脸贴在树干,低声道:“小安,对不住啦。”
文清和沫儿听雪儿对着梅树叫出小安的名字,不由得面面相觑,百思不解。
老者冷眼看着雪儿,道:“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舍不得的。要不是你,她也活不到现在。”
雪儿拔下头上的长簪,朝左手中指扎去,挤出七滴血在七个乌钉上,咬着嘴唇道:“你何时放人?”
老者掩饰不住的得意,道:“放心,我说话算数。明天就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朱公子。”
雪儿点了点头,痛惜地看了看老梅树,掩面而去。
老者看着雪儿背影走远,突然俯下身子,将钉子上残留的血舔了个一干二净。之后抹抹嘴巴,哈哈笑着扬长而去。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两人才爬了出来。钉子还在,只是锲得更深,陷入树干深处。文清焦急道:“沫儿,我要赶紧去找钳子,把这些钉子拔出来。”
沫儿默默看着梅树,迟疑道:“文清,如果…如果小安不是…不同我们一样…”他不自然地扭了下身子,说不下去了。
文清今日思维敏捷了许多,竟然很快地反应过来,低声道:“她是人或者…非人,有什么要紧?她是我们的朋友。”
在文清眼里,朋友就是朋友,不会受其他因素的影响,所以他从来不会有沫儿这种顾虑。
沫儿顿时心中一轻,如同大人一般拍了拍文清的肩,道:“你去隔壁再给小胖子两个铜板,借他家铁钳用用。”
文清会心一笑,手脚并用,爬上梅树翻过墙头,很快就拿了钳子回来,在墙头笑道:“铁钳就在窗台上放着呢。两个铜板也省了。”
当即两人也不多话,费力钳住一颗天枢位的乌钉,用尽力气往外一拔——钉子尚未拔出,沫儿用力过猛,加之左手有伤,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如此这般,两人折腾得满头大汗,这些钉子如同长在了梅树上,不能拔动半分,反倒还将树皮弄破了些,流出血一般鲜红的树汁。
沫儿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文清仍不甘心地拔钉,道:“你说,雪儿姑娘为了救朱公子,不会要将小安给那个…”
文清性情醇厚,从不愿恶意揣度人,但听了此话,却不言语,脸色变得难看,半晌才道:“或许另有隐情吧?我总是不信。”
两人相对无言。沫儿拍了拍裤子站起来,道:“回去吧。或许其他地方也有老梅树,我们和婉娘打听了再去采。”
文清丢了铁钳,恨恨道:“真是可恶!”两人将衣服下摆扎在腰里,兜上捡的花瓣,攀上梅树准备原路返回,还未及上到墙头,只听对面小胖子家一个妇人扯着嗓子大骂道:“胖墩子,

让你看门,你又死去哪里玩了?”
小胖子慌忙跑过来,道:“娘我饿啦。”
妇人伸手帮他拧了一把鼻涕,骂道:“就知道吃和玩!”扭脸看到梯子,喝道:“你是不是又偷偷爬墙了?怎么说都不听!看掉下来屁股摔成两半!”抓过小胖子在他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飞快地搬起梯子,放到另一边的门檐下,嘴里还在责骂小胖子淘气。
小胖子家墙足有一丈高,若是没了梯子,跳下去不说摔晕,至少也要崴了脚。两人无法,只好又从树上下来。
沫儿四处张望了一番,愁眉苦脸道:“从这边正门也出得去,只是怕人发现了,把我们当小偷捉起来。”
文清却盯着树干,神色凝重,伸手摸了一把鲜红的树汁,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小声道:“我看这棵梅树成精了,它流血了呢。”
沫儿被文清说的心里发毛,仰脸看了看当头的大太阳,着急道:“先出去,说不定婉娘有办法。”
文清无奈的点点头,跟随着沫儿朝梅园的正门走去。
整个梅园一片萧瑟,梅花落了满地。文清心疼不已,连连叹气。沫儿只想着离开这里,走得飞快,一会儿便到了梅园出口的阁楼处。
越是怕,鬼来吓。沫儿正暗暗祈祷不要碰到人,偏巧一进入回廊,就看到远处两人迎面走来。笔直的走廊无处躲藏,情急之下,沫儿见旁边一道斜斜的楼梯,拉着文清上了楼去。
楼上是一处造型别致的飞脊亭子,四面有大窗,外面有环绕的露台,在内可临窗小酌,在外可见梅园全貌,正是观赏风景的好地方。里面的摆设倒也简单,一张乌木矮几,几张蓑草软垫

,墙壁上挂着一幅张萱的雪梅图。
两人走到外面露台,想看有无其他出口,便听到脚步声响,那二人竟然也上来了。
沫儿暗叫倒霉,慌忙拉着文清蹲下。
一个年轻男子突然一声惊呼,却是朱公子,倒把沫儿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发现,正要跳出来,却听朱公子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怎么成这样子了?”
一位苍老的声音不耐烦道:“本来就是这样子。”正是刚才同雪儿谈话的老者。
朱公子不住咂舌,唏嘘不已,道:“她…不会有事吧?”
老者道:“放心,我刚见了她,她好得很。”
朱公子绕着房间走来走去,沫儿唯恐他走到外围的露台上来——他似乎十分懊悔,沉默了片刻,喃喃道:“这么大一个梅园…这么好的梅花…唉…”
老者冷冷道:“这些花花草草的,没生命的东西,死就死了,有什么可惜?”
朱公子辩解道:“花草…也有生命!我精心培育了一年…”
老者的声音缓和下来,道:“行啦,等事情成了,我送你一个更好更大的梅园。”
朱公子惊喜道:“真的?”老者鼻子哼了一声。
朱公子恋恋不舍地看着将行干枯的梅树,道:“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我?”
老者道:“嘿嘿,我替你试探了下,看她对你到底有没有情谊。我骗她说,你因为香云阁一事出了差池,被袁天师关起来了,只有我能救你出来。她很是上心,今天上午专门找到我商讨

救你之事。”
朱公子十分兴奋,紧张道:“她都说什么了?你快告诉我。”
老者敷衍道:“等你见了她的面,亲自去问她吧。”
朱公子情绪高涨,朝老者作了一个大揖,笑嘻嘻道:“还是师父有办法。”
老者冷淡道:“行啦,梅园你也看过了,回去吧。等我消息,尽快安排你们见面。”
朱公子喜不自胜,连连道谢,欲要告辞,突然转身,不无担忧道:“她…她性子烈得很,只怕见了面和上次一样,扭头就走…”
老者烦躁道:“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朱公子不敢多言,唯唯诺诺地退出。走到楼梯口,又迟疑着退回来,小心道:“这些梅树,非要全死了不可?”
老者喝道:“你后悔了?”
朱公子陪着笑脸道:“师父说哪里话。不过梅树精气,采了即可,不必伤其性命。”
老者忍住脾气,摆手道:“知道知道,我尽量保留这片梅园,明年还交给你打理就是。”
朱公子长吁了一口气,欢天喜地地走了。
朱公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文清和沫儿一动也不敢动,只盼着老者也赶快离开。谁知老者踱着方步,竟然走到窗口,双手按在窗台上,朝远处望去。
沫儿已经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香烛气息,只怕他一低头,便会发现两人躲在窗台下。文清和沫儿对视了一眼,约定只待他稍一转身,便起身逃开。
紧张之际,忽闻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银铃样的笑声:“您还在这里呢。”
老者慢慢转回了头,冷淡道:“你又来做什么?”
红袖娇嗔地道:“这好歹是我家的梅园,我怎么不能来?”
老者摔了下手,表示不悦。
红袖见说话造次,拉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师父不要这么小气嘛。我想您啦,来看看您,不行吗?”
老者道:“你就会花言巧语。”趁此机会,文清拉过沫儿的手写道:“走不走?”
沫儿回写道:“趁他转向那边就走。”
红袖娇滴滴道:“师父答应我的,什么时候才能兑现?”
老者转过身,道:“放心好了,等小安死了,那些就是你的了。”文清和沫儿刚弓起腰准备溜走,听到小安的名字,不约而同又在原窗台下猫起。
红袖撅起嘴巴,道:“那个小安,命大的很,但愿这次不要出什么差池。”
老者冷冷道:“七魂钉已经锲上去了,她不死也得脱层皮。”文清又惊又怒,想着小安一个小女孩能这老者有什么过节,他们竟然要置她于死地。
红袖惊喜道:“真的?”伸着脖子张望了一番,眉开眼笑道:“师父真有办法。可惜这么些梅花,跟着她背了亏。”说着又笑又跳,兴奋异常。
老者似乎看不惯她轻佻的样子,皱眉道:“你就这么恨她么?”
红袖眉毛一挑,道:“我讨厌谁,谁就得死。”
老者不再言语,凝望着墙上的雪梅图出神。红袖自己疯癫了一阵,讨好道:“师父,这个园子舒服吧?嘻嘻,要不是我说服那个呆子,这个计谋还施展不了呢。真是,就凭他那个傻样,

他还等着雪儿那死丫头回心转意呢。”
老者手上青筋蹦起,手指颤抖了片刻,终于嘶哑着嗓子道:“请回去好好歇着去罢!紧要关头,可不要被人发现了破绽。”
红袖眼睛闪亮,吃吃笑了起来,满脸憧憬道:“真好玩!我都有点佩服自己啦。”说完也不施礼,嘻嘻笑着跑开了。
红袖走后,老者似乎也没了兴趣,慢慢下了楼,渐渐走远。
沫儿费力地直起身,捶了捶已经酸痛的背部,自言自语道:“我越看越不懂了。小安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得罪这些人?红袖不是朱公子的妹妹吗?她怎么叫他呆子?听她这口气,同她哥

可一点都不亲…”
文清微张着嘴巴,目光落在那张雪梅图上。
沫儿伸出脑袋,顺着文清的位置看过去。午时的阳光透过屋顶的天窗斜照过来,落在那幅图画上,发出淡淡的光晕。画里娇艳的梅花和厚厚的白雪在奇异的光线中隐约勾勒出一张顽皮的

小脸,依稀便是小安的模样。
两人呆呆地看着,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此过了片刻,阳光稍稍偏离,雪梅图恢复原样。沫儿反应过来,拉拉文清的衣袖,小声道:“赶紧走吧,找婉娘想想办法。”
文清握紧拳头,闷头闷脑道:“我决不让人伤害小安。”
两人出了阁楼,顺着长廊朝大院走去。出乎意料,整个院子空荡荡的,一个丫鬟仆妇也不见。沫儿虽然很想挨个儿看看房间里有什么,却怕耽误工夫,一刻也不敢停留。
大门紧闭,但并未上锁,两人不费工夫便顺利来到了前门大街上。一直走过前方的拐弯处,看到街上喧闹的人群,沫儿才算安了心,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道:“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满

院子的人呢,今天运气还不错。”
文清小心地兜着捡来的梅花,道:“这么大个院子,没个看门的,还不落锁,也不怕招了贼。”
沫儿闻着周围炊烟和饭菜的香味,肚子咕咕一阵乱叫,不由得加快了步伐,随口道:“人家有钱呗,也不在乎这些。”
文清脚步却迟疑了,道:“我们…要不要再去看看小安?”
沫儿急道:“看了又怎样?还是赶紧找婉娘把梅树上的钉子取下来要紧。”不知为何,沫儿总觉得那几个乌钉同小安的病是有关系的。文清点点头。两人不再言语,也不顾午时积雪微溶

,道路泥泞,连跑带跳,走得满头大汗。
沫儿走在前面,三步两步跨上了新中桥,正在全神贯注地想刚才朱公子和红袖同老者的对话,忽然一只冰冷的手伸进了他的衣领,害得他一个激灵叫了起来。回头一看,婉娘笑嘻嘻道:

“给我暖暖手罢。”
沫儿顾不上骂她,拉着她的手臂摇晃着,没头没脑道:“快点,老梅树上面有七个乌钉,小安快死了。”
文清在一旁满脸焦急,只管点头。
婉娘嗔道:“沫儿你怎么也学会文清,说话不清不楚的,到底怎么啦?”
沫儿深吸了一口气,连说带比划道:“我们去梅园采梅花,看到所有的梅树都快死了,老梅树上面被钉了七个奇怪的乌钉,拔不下来,梅花落了一地…”他看了一眼文清,迟疑了下,道

:“小安也病啦。我和文清觉得,这些乌钉同小安的病有关系。”
他说一句,婉娘“哦”一声。等他说完,婉娘天真道:“然后呢?”
文清终于想起话说了,焦急道:“婉娘赶紧去把那些钉子拔下来吧!”
婉娘伸出葱白一样的手指,对着光线照着,摇头道:“你们连个小子还拔不下来,我的力气不够更拔不下来啦。”
沫儿情知婉娘装傻,又是着急又是恼火,大声叫道:“那是七魂钉!七魂钉!”
婉娘一个箭步窜出捂住了沫儿的嘴巴。
沫儿挣开,怒道:“干嘛?”
婉娘拉着他二人站到街边,狐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七魂钉?”
沫儿将在园子看到朱公子、红袖和老者一事简单说了一下,道:“我听那个老者提起这个名字,想着肯定就是指那七个钉子。”
婉娘沉吟道:“七魂钉,用乌金所制,要…”抬头看了看天,突然戛然而止,道:“回去吧,出来一个早上,我饿了。”
文清急了,跟在婉娘身后连声追问:“那个七魂钉,到底怎么回事?”
婉娘快步走着,道:“没什么,任何东西,中了七魂钉必死无疑。那棵梅树,没得救了。”
文清瞬间呆住,衣襟里的梅花抖落在地上。沫儿慌忙捡起来,推他道:“别听婉娘瞎说。”追上婉娘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婉娘走得飞快,道:“我去定做衣服了。”沫儿道:“雪儿布庄?”拖着婉娘的手臂,回头朝呆立在原地的文清叫道:“小安好点了没?”
婉娘又好气又好笑,扭头对文清喝道:“你再耽误一会儿,过了午时,可真没得救了!”
文清清醒过来,几步跟了上来,满脸惊喜,眼中犹有泪光。沫儿老气横秋地埋怨婉娘道:“你明知道文清老实,干嘛骗他?”又骂文清,“你也是,以往你总说婉娘怎么怎么厉害,怎么

一碰上小安的事情,就连婉娘的本事都不信啦?”
婉娘扑哧一声笑了,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沫儿大人教训的是。”文清更是不好意思,挠头嘿嘿笑了起来。
三人边说边走,很快回到了闻香榭。三哥已经做好午饭,文清只吃了一个油角儿,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害得沫儿也没心思吃了。
几人匆匆吃完饭,婉娘交待文清将今天上午捡的梅花蒸上,自己上楼换衣服。
过了良久,婉娘才款款下楼,手里拿着一把奇异的小木剑。这是个桃木雕刻的人像,青面獠牙,凶狠丑陋,头上顶着一蓬乱糟糟的树叶,左手握着一颗大钉,右手拿着一把小刀,朝天空

刺去,金鸡独立的右腿正好成为木剑的手柄。这柄小剑显然有些年头了,油色沁入木纹里,呈现一种厚重感,特别是手柄处,油光铮亮,看起来不像桃木,倒像是铁做成的一般。
沫儿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文清却没兴趣,心不在焉地研磨着蒸好的梅花,眼巴巴道:“婉娘!那个七魂钉…”
婉娘见文清满脸焦急,收了调笑神色,沉吟片刻,道:“刚才在街上,不及细问。你们看到七个钉子可是呈北斗状分布?钉盖上可有花纹?”
文清忙道:“是呈北斗之势,正好将梅树树干合围。但没有注意钉盖上有无花纹。”
婉娘低头自言自语道:“这棵梅树不知得罪了哪位高人,竟然被施了七魂钉。”
沫儿道:“七魂钉,很厉害吗?”
婉娘叹了口气,道:“这种东西过于阴毒,常人往往难以压制住,所以我只听说过,从未见过。”七魂钉所用钉子用乌金淬炼而成,在淬炼过程中,需每日浸泡人血,并拘取一个魂魄镇

在其中,直至七七四十九天,七个乌钉方能称之为“七魂钉”。
七魂钉因其中魂魄的怨念,最易吸引阳气,别说是一棵老梅树,便是一个得道的高人,若是被下了七魂钉,也难逃一劫。
文清揪然变色,结结巴巴道:“小安…梅树…是不是?”
婉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今天下午再做两瓶醉梅魂,给小安送去吧。”
沫儿大声道:“婉娘,我愿意再签十年卖身契,求你救救小安。你一定能救她的,是不是?”文清满脸通红,小声而坚定地道:“我不管她是…什么,我一定要救她…”
婉娘眼睛一亮,道:“真的?”
文清嗫嚅道:“我也签,还有…全部的工钱,我以后一个子儿都不要。”
婉娘瞪眼看着他们两个半晌,忿忿道:“我怎么净养了一群白眼狼。要是我生病快死了,你们会这么卖力吗?”
文清急道:“婉娘!”
婉娘忍不住笑了,正色道:“好了,我跟你们俩说实话,小安这事只怕不好管。”
文清不安道:“怎么了?”
婉娘道:“我见到雪儿姑娘啦,她说小安是受了风寒,已经看了郎中,只要再养两天就好。我本想趁机做笔买卖,将做衣服的钱给赶回来,可是看雪儿姑娘的语气,不想让我参和。”她

叹了一口气,强调道,“上赶着的买卖可不是好买卖。”
文清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可奈何地看着沫儿。沫儿嘀咕道:“财迷,你是觉得小安这单生意没钱赚吧?”
婉娘竟然十分自然地点点头,脸上无任何羞愧之色,道:“对啊,这种买卖,出力不讨好,你俩的卖身契,还是留着下次吧。”
文清的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去。婉娘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手中的桃木小人,道:“快点快点,要赶着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做好醉梅魂。好歹也算是我们对小安的一点心意。”
沫儿不理她,心里回想着今天看到的情形,帮着文清将蒸好的梅花捣成花泥。两人将花泥用细纱滤出花汁,放入一个白玉小碗中澄着,静置了半个时辰,倒去上面的水份,淘出一汪清亮

的梅汁来。
婉娘端起嗅了嗅,皱眉道:“不成,这些梅花比上次的差远了,成色不足,灵气不够。”
文清焦急道:“这可怎么办?有什么法子弥补?”
婉娘扭头看着在一旁想心事的沫儿,突然道:“沫儿,你的手指头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