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都洛阳:闻香榭上一章: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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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些好玩的银铃铛,就送给婉娘做个纪念。”
婉娘喜笑颜开,接过来道:“夫人太客气啦。不用谢我。要多谢二小姐才对。”
沫儿站她身后猛拉她的衣服,小声道:“你答应二胖不收钱的!”
婉娘头也不回,朝后面踹了他一脚,脸上仍面不改色,满脸谄媚之像:“夫人觉得我的香粉好,以后就常来,我这里专门定做,想要什么样儿的都有。女人么,就得自己疼自己才对。”
文清捧了茶来,两人扯了会儿闲话,无非就是衣料啊首饰等女人的话题。婉娘漫不经心道:“不知王大人最近怎么样了?”
徐氏微微顿了下,坦然道:“回家的次数多了。”表情淡漠,如同在谈论陌生人。
婉娘目露赞赏之意,却不点破,道:“近来生意怎么样?”
徐氏道:“生意还不错。不过我多用些心罢了。”
婉娘羡慕道:“夫人好手艺!谁成想大名鼎鼎的银器王家,竟然是夫人支撑着呢。”
徐氏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说老实话,若是能在家做相夫教子的甩手掌柜,谁不想呢。我本来死心塌地想着就这么过一辈子,看在小雨姐妹的面上忍气吞声,得过且过便是。可惜老天
爷不给我这个机会。男人爱你的时候什么都好,不爱的时候便是一无是处。如今再回想起半月前,我恨不得抽自己。一旦想明白了,这事情简单的很。如同在路上踩到一泡臭狗屎,赶紧
刮净鞋底离得远远的,还对着狗屎缅怀个什么?真是自讨没脸。”
婉娘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夫人这比喻实在贴切!”
徐氏也笑道:“我是个粗人,说话俗了些,婉娘不要见怪。”突然哑然一笑,道:“婉娘,你定猜不出我的闺名儿叫什么。”
婉娘好奇道:“叫什么?”
徐氏道:“我爹爹膝下无子,一直希望我能够像男孩一般支撑门户。所以我的闺名儿便叫胜男。我还觉得这名字不好听,不像人家花儿朵儿的,一听便招人喜欢,可是这些天我才想明白
了爹爹取名的含义。胜男,其实不用胜男,只需同男人一样自立自强,便可少却许多烦恼。”
婉娘大声道:“不错不错!要是女人为自己而活,这世上就少了很多怨妇了。”
两人愈谈愈投机,挽手哈哈大笑。
天南地北地海聊了一会儿,徐氏道:“啊呀,只顾着聊得高兴,可把正事儿忘了。”朝四周张望了一番,沉吟道:“婉娘,这些日我碰到些怪事,不知是我多心了,还是有人开玩笑。”
徐氏似乎有些不安,下意识地从衣襟里拉出一件东西紧握在手中。沫儿正要去睡,看到那个顿时不困了——一个精致的玉鱼儿,用红丝线串着。
婉娘关切道:“什么事?”
徐氏自嘲地笑了一下,脸上的不安消失,大咧咧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如今想得开,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人顶着呢。可真如佛家所说,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婉娘笑道:“那是夫人悟性高。”
徐氏道:“这些天我自己放轻松了,白日里精神抖擞,一天能画出多个银器花样来,睡眠也出奇的好。我同那个死鬼说,赶紧写休书吧,老娘受够了,离开了你照样活。嘿嘿,你不知道
我说出了这些话,心里有多痛快,看着他嘴巴张得像个被叉子叉起的死蛤蟆,我真恨自己浪费了这些年的大好光阴,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如何对他好上了。哪知道这个贱胚子,以前不是要
钱便不回家,我说了这话他反而每隔一天就回来一次,有时甚至还陪着我和小雨吃饭。”
婉娘抿嘴而笑。徐氏笑道:“说真的,我巴不得他赶紧去娶了那个高贵的什么凤凰呢。只要他一回来,我晚上必定做噩梦。”
婉娘笑道:“可能他回来又勾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所有也有所梦。”
徐氏认真道:“不,我真放下了。以前唯恐他热了冷了不高兴了,恨不得把他捧着含着,一看他眉头微皱,我就心疼的什么似的。可如今,我根本就不会关注他,似乎他的一切都与我无
关,除了他是我家娃儿的爹,其他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婉娘道:“不错,放下一个人,是既没有爱,又没有恨,看到他就像看到陌生路人一般。”
徐氏继续道:“所以他回来不回来都无所谓,可我偏偏就做噩梦了。而且最为奇怪的是,我每次做噩梦都是一样的。”说着陷入了沉思。
沫儿来了兴趣,追问道:“您做了什么样儿的梦?”看她仍然紧握着玉鱼儿,有心想问一问,又不敢多嘴。
徐氏道:“我通常早上送图样到店铺,傍晚时分再去一次了解下一天的进账,晚上就琢磨着如何画写精巧新奇的图样。第一次做噩梦,是你帮我装扮那日,傍晚时分他回来取钱,并问我
索要图章,被我打发走了。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将心思好好地捋了一捋,想明白之后很快便入睡了。”
徐氏睡到半夜,突然觉得自己躺在一张冰冷的铁架上,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眼睛却死活睁不开。过了一会儿,有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只听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
一个苍老的男子答道:“天生愚钝而多情,好材料!”徐氏虽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却极度恐惧,浑身紧张,极力想要挣脱,手脚却似乎被敷上了,一动也不能动。
婉娘听了,道:“该不是夫人白日太过劳心费神罢?”
徐氏绞手道:“第一次我也是这样想的。偶尔做个噩梦,又不是什么大事,以前晚上睡觉还遭遇过“鬼压床”呢,过去了便好了。只是这个情景太过逼真,我醒了之后还能感觉到男子手
里拿的那个哗哗响的东西带来的寒气。”
第二天徐氏便忘了此事。王凡因没讨出银钱,又腆着脸回来了。这次却不再提什么奸夫之事,如同没事人一般,给二胖带了些点心,还假惺惺地提醒徐氏不可太过劳累,徐氏也不怎么搭
理他。然而此日晚上,徐氏又做了同样的梦,一个年轻女子,一个苍老男子,商量着要将她瓜分。不同的是,这次的梦长了一点点,直到那个铁链一样的东西触碰到她的心窝才醒转过来
。
慢慢的,徐氏发现了规律,只要哪天王凡回来,她必定晚上做噩梦;而他不会来,她便安稳一夜。徐氏几乎认为这是天意,连老天爷都提示自己他是个祸害了。
沫儿听得入了迷,追问道:“那您的梦后来又长了没?”
徐氏道:“每次都会长一点,第三次噩梦,那个又象铁链又象刀的东西插入了我的胸口,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冰冷异常,正从我心里挖出什么东西来。”
“第四次,那东西插入胸口后,只听老者惊奇地啊了一声,叫道:‘这是什么?’女子俯身一看,松了一口气,轻蔑道:‘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当紧,这种小伎俩,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梦就这么醒了。”
“第五次,也就是昨天晚上,男子听了女子的话,冷哼了一声,道:‘你不要小瞧了人。’女子似乎气不过,夺过男子手里的东西,道:‘我来动手吧。’只觉得眼前电光一闪,似乎是
什么东西发出了亮光,铁链或者铁刀跌落在了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女子蹬蹬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撞到屋中的桌子上,将一个茶盅撞落,发出啪的一声响。梦又醒了。”
沫儿挠头道:“如果不是噩梦,这样每次做梦都能连起来,也挺好玩。”
文清小心道:“我觉得您是因为…小雨爹的事受刺激了。”
徐氏不解道:“若是这样,怎么今天早上,我看到桌上剩余的一摊未干茶渍,那个粗瓷茶盅也滚落在地上,茶盅口磕掉了一大块?”
婉娘呷了一口茶,道:“你好好想一想,这些晚上除了梦的延续,还有什么不同?”
徐氏托腮冥想了片刻,道:“前三次似乎特别害怕,那种绝望和无助,我如今还能体会得到。”说者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继续道,“但后面两次,虽然还是一样的情景,却没有那么害
怕了,而且神智更加清醒,白天的精神也没收什么影响。”
文清上来换了新茶,提醒道:“您想想,第三次噩梦之后,你有没有什么和前几个不同的举动?”
沫儿实在忍不住了,道:“夫人您的这个玉鱼儿好精致,从哪里得来的?”
徐氏一愣,道:“这个…啊呀,我想到了,前面三次,我都没戴这个东西,那天小雨胡闹,非说女人要好好打扮,将堆在箱底的首饰配件都翻了出来给我戴。我拗不过她,只好挑了这件
玉鱼儿戴上。”
婉娘拉过徐氏的右手,装模作样道:“我对手相粗通一二。我看看…从夫人手相来看,原是个女中豪杰,招财命格,只是不免要辛苦劳碌。这件事是个坎儿,从今以后,定会财源广进,
事事顺心。至于噩梦嘛,不过是一些过往的邪祟打扰了一下,已经无碍,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徐氏对婉娘会看相一事早就深信不疑,听她如此一说,顿时心安,喜滋滋道:“那就好!那就好!”
婉娘委婉道:“不过有一点尚需提醒,面相手相会受体型、气色影响,若是一个人总愁眉苦脸、怨天尤人,或者不修边幅,放任自流,再好的命格都逐渐偏离。所以夫人…”
徐氏拍手笑道:“我懂了。你是说,我再不可象以前那样,满身赘肉,面色灰暗,老天爷想帮都帮不上,对不对?”
婉娘掩口笑道:“夫人说话心直口快,深对婉娘脾气。”
徐氏感慨道:“婉娘不嫌弃我说话粗俗就好了。你说的不错,女人自己不疼自己,却指望男人来疼,男人好便罢了,男人若是不好,可不是自取其辱?”
婉娘道:“我上次给夫人的胭脂水粉,都是寻常的几款。要不我针对夫人的皮肤气色,再做一款专门的香粉如何?”
徐氏笑道:“我正想着求你呢,唯恐你忙,给你添乱。”两人又聊了片刻,徐氏便起身告辞。
送走了徐氏,婉娘斜靠在门框上若有所思。一阵寒风吹来,沫儿打了个寒噤,叫道:“好冷!小心感冒了!”
文清忙拿了衣服递过去。婉娘披上,仰脸看着天上的点点寒星,慢悠悠道:“沫儿。”
沫儿道:“干什么?”
婉娘却道:“算了,没事了。早点休息吧,我们明日做媚花奴。”蹬蹬蹬上了楼,留下他和文清莫名其妙,茫然四顾。(欢宜香完)
沫儿正盯着钱玉华,文清突然惊叫道:“那里!那里!”抬头看时,只见一条黑影从钱衡身上挣出,越过后墙的纱窗不见了。
四、媚花奴
沫儿微微睁眼看了看明亮的窗户,翻了个身继续睡,门外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敲门声。随后文清轻轻推开门,低声道:“沫儿,沫儿,你醒了没?”
沫儿一动不动,故意发出轻微的鼾声。
文清无奈,只好转身下楼。婉娘上楼去拿香料,见状悄声笑道:“看我的。”哐当一声推开房门,对着里面叫道:“文清,让沫儿多睡会儿。剩下的牛肉汤你全喝了吧,还有薄饼,剩下
的牛肉,配上香菜大葱什么的,趁热才好喝。”
沫儿一骨碌爬了起来,似乎闻到了鲜牛肉的香味。看着婉娘狡黠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装模作样揉了揉眼睛,道:“今天还要做香粉呢。不睡了。”
婉娘斜眼看着他,道:“我不喜欢小孩子撒谎。”
沫儿朝她做个鬼脸,哼哼道:“我要喝牛肉汤!”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拉着文清就往楼下冲。
原来昨晚下了雪,天地一片洁白。沫儿只惦记着不要将牛肉汤放冷了,胡乱抹了一把脸,冲进厨房喜滋滋搓手叫道:“汤呢?薄饼呢?我要多放牛肉,多放香菜。”
黄三莫名其妙地看着沫儿。文清急道:“没…没…”
婉娘跟着后面,悠然自得道:“今天早上没买牛肉汤。”
桌子上只有几个水煎包,还有熬好的八宝粥。空气里根本没有牛肉汤的香味。沫儿抓起一个焦黄的包子,恼道:“臭文清!死文清!那你一大早叫我做什么?”
文清嗫嚅道:“我又没说有牛肉汤…我叫你起来看下雪呢。”
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扬扬,从天空盘旋着落下来。沫儿欢呼起来,指挥文清:“快,快拿镜子来!”狼吞虎咽地吃了五个水煎包,便一头扎进了雪地里。两人每人拿一个镜子,对着四处查
看,不时欢呼追逐一番。
原来他两个在找冬季之花——镜雪。那日婉娘收到布偶人送来的万年镜雪时曾经讲过,可趁大雪纷飞之事,从镜中观察到镜雪的踪迹,两人一直惦记着。
可惜这镜雪实在太难采集。往往在镜中看到一朵闪着七彩光华、与众不同的,一回头它已经混入普通雪花中难以分辨,或者好不容易找到一朵落在手心,尚未看清,它已经化做一滴清水
,弄得文清和沫儿懊丧不已。
折腾了一个早上,两个人的鞋子全湿了。婉娘骂道:“我今年不做白玉膏,冻坏了小蹄子可别哭!”
沫儿紧张地盯着镜子,并用眼睛的余光留意对应的雪花,屏住呼吸道:“就要抓到了!”好像唯恐说话大声吓跑了镜雪似的。连文清也发狠道:“非要抓一朵才行。”
婉娘苦笑,扭身上楼,过会儿下来,叫道:“两个小东西过来!”将手里一块黑色的东西递过来,道:“用这个试试。”
这块东西看上去毫不起眼,就是一块黑色粗糙石头,上面布满了针孔一样的小洞,不过雕刻成了镜子模样。中间椭圆形,打磨的十分光滑;周围雕刻着飞雪梅花图,花朵之间错落有致,
繁简相宜,周边残留的些微黄白色石纹被十分巧妙地设计成了梅树上的雪,枝干部分正好做成了手柄。花树、飞雪与整块石头浑然天成,甚为古朴幽雅。
雪越下越大,地下的积雪很快没过脚面,踩起来嘎吱嘎吱响。文清头上眉毛都挂满了雪,活像一个小老头儿,沫儿指着他又跳又笑,叫:“文清老爷爷!”
文清十分配合地佝偻起身子,摸摸沫儿的头,笑眯眯回一句:“好孩子!”两人疯了一般上蹿下跳,团了雪团相互对打,衣服湿了,双手通红,也不管不顾。
婉娘气急败坏道:“过会儿谁要叫着冷,我剁了他的手指头!”丢了石镜在窗台上,自己进了屋。
两人疯的够了,才又开始找镜雪。沫儿拿着石镜四处乱照,道:“这个根本就不是镜子,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
文清朝石镜哈了口气,拉起衣袖擦了擦。石镜仍是黑黝黝的,一点反光也不见。两人正在摆弄,文清突然把衣袖放在鼻子下猛嗅,连声道:“好香!好香!”
一股清雅的幽香,若隐若现,两人仿佛站在皑皑白雪中的红梅树下,暗香浮动,清冽静寂。沫儿低头看着手里的石镜,嘟哝道:“难道是这个黑色石头的香味?”
凑近了闻,果然有股梅花的幽香。文清傻笑道:“我就觉得这不是一般的石头。”
沫儿大喜,道:“我们多抓些镜雪来。”站在雪地空旷处,对着镜子一动不动。文清灵机一动,道:“你拿石镜,我拿铜镜,刚好可以看到。”
果然,从文清的铜镜中,能够看到泛着异彩的镜雪翩翩飞来,沫儿便用石镜慢慢接着。这石镜似乎能够吸引镜雪,常常有他处的镜雪随风而至。不足一炷香功夫,石镜中间便落满了镜雪
,晶莹剔透,微微反射蓝光,俨然一副美轮美奂的图案。两人不出声地惊叹,唯恐呵出热气弄化了它。
沫儿掩口轻轻道:“这个可真漂亮,要是做成一串儿项链挂在脖子上…啊,我们去找二胖,她家里有能工巧匠,一定能做出这个来。”
文清热烈附和:“做一串儿送给小安。”
沫儿白他一眼:“干嘛要送给小安?”
婉娘不在旁边嘲笑他,文清就没什么顾忌,老老实实道:“她是二胖的好朋友。”
沫儿气哼哼道:“不行,那就送给二胖算了。”两人也不管镜雪能不能做成项链,只管异想天开,想得如同真事一般。
文清憨笑道:“那我们多采些,做两串儿。”
沫儿小心地护住镜子,道:“回屋吧,这些先给婉娘收起来。”迈脚朝正堂方向走去,却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从早上起床至今,两人在雪地里疯了一个多时辰,鞋袜早已湿透,刚刚玩得时候还不觉得,采集了这许久的镜雪,脚趾竟然麻木得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
沫儿猛然一个趔趄,首先想到的便是去看石镜上的镜雪,这一看不要紧,石镜中间竟然出现一只羽色华丽的金鸡,顶上金黄丝状羽冠,背部浓绿,全身羽毛颜色互相衬托,赤橙黄绿青蓝
紫具全,十分光彩夺目。沫儿再也忍不住,“啊”一声大叫,甩了石镜,扭头朝身后看去,突然想起镜雪,又慌忙回头——已经迟了,石镜跌入积雪,镜雪同普通雪花混在一起,难以分
辨了。
沫儿十分沮丧,摆弄着镜子几乎要哭出来了。文清也十分郁闷,但还是安慰沫儿道:“不要紧,这才第一场雪呢,还有的是机会。”
话音未落,只听大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一个小厮抱着一卷红毯弓腰进来,飞快地倒退着铺在将大门至中堂的甬路上。
猩红的地毯在茫茫雪地下异常娇艳,沫儿和文清暂时忘记了镜雪,好奇地盯着着门口,不知道这么大的阵势,是哪个大人物光临。
门外一阵马铃儿叮当,一个小厮打着一把丝帛流苏红伞,伞下美人眉眼如玉,腰肢婀娜,款款走了进来,行之院中,去了斗篷上的帽子,阴沉着脸威严地朝四周扫射了一番,却是凤凰儿
。
沫儿和文清欲要搭腔,又唯恐说错,慌忙抖掉身上的落雪,溜溜地跑到中堂门前。婉娘不知何时出来了,斜靠在门框上,笑吟吟看着。
淋湿的外衣已经冻得僵硬,走起路来刺刺拉拉地响。婉娘皱眉道:“作死呢,这大冷的天,快换衣服去!”
凤凰儿似乎此时才发现婉娘,脸上笑容闪现,明媚如春花盛开,娇嗔道:“婉娘,下这么大的雪,院子里怎么不差人打扫下呢。”
婉娘推着文清沫儿进去,笑道:“还下着呢,扫了也是白扫。姑娘请进,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凤凰儿咯咯娇笑,下巴微抬,神色之间带着掩藏不住的高傲:“我姓金,小名凤凰儿。”
婉娘皱眉想了下,一脸茫然道:“哦,原来是凤凰儿小姐。快请进。”
凤凰儿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吩咐小厮在外面候着,径直进了堂屋。婉娘高声叫道:“快把我珍藏的好茶斟一杯来!”
文清和沫儿在房里换衣服,黄三捧了茶来,凤凰儿见他围腰上满是拧绞花汁溅出的斑斑点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特别是看到他的手指上也是胭脂的红色,张嘴欲推开茶盅,还是忍住了
…
婉娘慌忙道:“姑娘上次来说什么雪水茶,我可都记着呢。你尝尝,这是我从别处费了好大心思讨来的水,据说人家收了梅花上的雪,整整藏了三年呢。”沫儿换了衣裤,因为找不到袜
子,便趿拉着鞋子下了楼,正好看到婉娘晃动着三根手指,一脸热切的白痴模样,觉得十分搞笑。
凤凰儿强忍着心中的轻视,淡淡道:“不用了,我出来时刚喝了上好的老君眉。”
婉娘满脸失望,道:“早知道就不用冲了。算了,别浪费了。”自己一把抓过,咕咚咚一饮而尽,砸砸嘴巴道:“果然好茶!好茶!不是姑娘来,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凤凰儿斜眼儿看着她,嘴角撇成了月牙。婉娘却一脸天真,乐呵呵道:“我正想着找姑娘学一些东西呢,姑娘这就来了。姑娘平时穿哪家的衣服?用哪家的首饰?最喜欢哪家的酒食?说
出来让我也去买一些,好歹去些俗气。”
凤凰儿神色冷峻,哼了一声道:“俗人就是俗人,一时半会儿哪里改得过来。”
婉娘嘻嘻笑道:“暂时改不了就慢慢改。”
凤凰儿懒得同她废话,挺直了腰,道:“我今日来,有一事问你。”
婉娘殷勤道:“姑娘什么事?可是相中我这里的香粉?你放心,我一定挑最好的给你,足足儿配上姑娘的品味。”
凤凰儿上下打量了一下货架上的摆设,厌恶道:“不要香粉。听说你如今还从事美妆师这一行当?”
婉娘双眼大放异彩,欣喜道:“这个你都知道?不错不错,姑娘可是要我对发髻衣着提出些建议?”稍微凑近了些,歪头对着凤凰儿上下打量,口里喃喃道:“皮肤还不错,只是眼里戾
气重了些;下巴太尖,整个脸型也不够圆润…”
凤凰儿大怒,冷冷道:“我从来不用美妆师。”
婉娘失望道:“哦…又一笔生意没了。”
凤凰儿傲然道:“我问你什么,你老实回答就是。”
婉娘偷眼看着她,低声嘟囔道:“凭什么?”
凤凰儿目不斜视,啪地丢出一个重重的荷包来。婉娘一把抢过,眉开眼笑道:“您问吧。”
凤凰儿道:“听说你半月多前曾上门给人做过美妆,一个丑得象猪的黄脸婆娘。是不是?”
婉娘眯眼想了片刻,迟疑道:“半月多前?不错,我当时给银器王家的夫人做过美妆。但却不是丑婆娘呀,人还是十分漂亮的,嗯,我看着一点也不输姑娘的美貌呢。”
凤凰儿腾地站了起来,一张粉脸如同寒冰。婉娘关切道:“是不是这屋里炉子不热了?三哥!过来将炉子生旺一点!”
凤凰儿自觉失态,又慢慢坐下,干笑了两声,道:“哦,那是我记错了。不过坊间传说,王夫人是经你手之后才变美的。”
婉娘拍手道:“哈哈,美妆师么,自然是将不美变美,使美的更美。徐夫人底子好,经我随便一捣鼓,就恢复了美貌。”
凤凰儿斜睨着婉娘,道:“我听说闻香榭的香粉有奇效,老板娘更是清丽脱俗,卓越不凡,所以曾经觉得十分好奇。”突然大声发笑不止。
婉娘惊喜道:“原来在下的手艺这么闻名?”略一回头,见文清和沫儿并排坐在楼梯上做鬼脸羞她,便朝他二人挤挤眼睛。
凤凰儿笑完,又恢复到冷艳模样,半是鄙视半是调侃,道:“听说你给她做了一款欢宜香,其中可有什么特异之处?”
婉娘的嘴巴张成了圆形,结巴道:“姑娘连这个都知道?”
凤凰儿别过脸去,冷然道:“哼,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神都洛阳,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吗?”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沫儿和文清大感惊奇,听这口气,凤凰儿似乎大有来头,怎么之前从
来没听婉娘提起过?
婉娘吃了一惊,往椅子上一靠,惊惧道:“姑娘莫非是…金枝玉叶?婉娘多有得罪,姑娘见谅。”
凤凰儿柳眉倒竖,不耐烦道:“别废话,我问一句,你就说一句。说,是不是你的香粉里有什么手脚?”
婉娘茫然道:“手脚?是指能让人变美的手脚?”
凤凰儿秀眉紧蹙,轻拍胸口,痛心道:“我直说了吧,那个婆娘用了你的香粉后性情大变,处事泼辣狠毒,如今连她男人也不想要她了。我看着好好一个家庭就这么散了觉得不忍,就想
了解下到底怎么回事。”沫儿看不到凤凰儿的脸,听她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早在心里啐了几百口了。
婉娘惊叫道:“姑娘明鉴!我这小门小店,可禁不住这样的惊吓。我的香粉都是几个伙计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绝对地道,一点不敢掺杂使假。再说了,我同王家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她
买香粉做美妆,我侍奉客户也是应该的,好端端拆散她的家庭做什么?”
凤凰儿嘿嘿冷笑,道:“我谅你也没这个本事!”
婉娘长出了一口气,满脸堆笑道:“正是正是,姑娘知道就好。”接着揉揉额头,傻呵呵猜测道:“姑娘是王夫人的好朋友?不然就是王大人的知己,所以才关心他们家的家事,对吧?
”
凤凰儿脸红了下,冷冷道:“我讨厌多嘴的人。”
婉娘捂住嘴巴,眼睛滴溜溜转动,讨好道:“姑娘要不要也做个欢宜香?我保证用最上等的珍珠粉。”
凤凰儿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自己如柔荑一般的修长手指,不时抬起对着光线认真观察,表情也变得越来越轻松。过了片刻,突然袅袅站起,一声不响朝门口走去。
婉娘跟着后面连声道:“姑娘吃了中午饭再走。”
凤凰儿用眼睛的余光瞟她一眼,拖长了声调,轻声娇笑道:“都说如何精明、如何厉害,让我不要招惹,哼,原来是草包一个!看来坊间的传说不可轻信。”扶了小厮的手臂,头也不回
地走了。
漫天飞雪,如同春日繁花。婉娘悠然地望着雪景,满脸掩不住的笑意。文清追过来,不解道:“她今天来到底做什么?”
婉娘笑而不语。沫儿坏笑道:“她来看婉娘的笑话。”
文清挠头道:“明明是王凡弃妻在先,她怎么说是用了我们的香粉之后呢?”老气横秋地补充了一句:“女人的话真不能信。”
沫儿拍手道:“正是正是。”朝婉娘扒个鬼脸,吐舌道:“哈哈,婉娘的话也不能信。”转而埋怨道:“你干嘛故意装傻?不过就是装优雅么,谁不会?大不了就不理她,瞧你还颠儿颠
儿地摆出一副蠢相。”
婉娘笑道:“呸,和一个爱端着装着的人比谁更能装,岂不把自己活生生拉到了她的境界上?这买卖我可不做。”
沫儿辩解道:“可你看看她的样子,瞧不起几个字就鞋写在脸上呢。”
婉娘伸手接了一片雪花,莞尔道:“她装她的,和我们有什么相干?若不是这世上有这么多装着端着的人,生活哪有什么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