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韶道:“寒浞杀了后羿之后,仍然袭用有穷的国号,娶了后羿的少妃纯狐,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叫浇,一个叫豷。浇长大之后,统领大军灭了斟寻国,杀死了第四代大夏王相。阿靡早年曾追随后羿,后来见寒浞执政,不恤百姓,残暴不堪,于是揭竿而起,引领夏、斟寻遗民反抗寒浞的统治,经过多年斗争,终于推翻了寒浞,立第四代夏王的遗腹子少康为第五代大夏王,大夏由此中兴。”
有莘不破怔怔听着,听到这里,突然一拍大腿道:“你说的这些事情,不是斟寻一宗做的么?”
师韶微笑道:“斟寻一宗就是阿靡。斟寻是他的母国,不是他的姓;一宗是各派弟子的敬称,也不是他的本名。现在镇都四门中的山鬼,就是他的后人。”
有莘不破道:“原来如此。我也曾听过他的事迹,可从来不知道他原来是血宗的宗师。”
师韶道:“到了夏王少康平定天下的时候,四宗传人已经损折殆尽。斟寻一宗重建九鼎宫,整理太一宗遗法;踏遍天下寻到洞天派传宗之发;晚年钻研离魂之道,甚至有传说他曾渡过弱水找回心宗遗法——虽然最后这个传说并不可靠,但他的努力惠及四门,则是大家都承认的。据说昆仑四界如今的形态,也是在他手里鼎定的。”
有莘不破听得出神,过了好久才道:“后来呢?这位斟寻一宗怎么样了?他们血门在不被杀的情况下是能长生不死的,难道他也被他徒弟杀了不成?”
师韶道:“究竟他是得道弃世,还是被他徒弟所弑,外界众说纷纭,他的门人则三缄其口。斟寻一宗学问广博,家师曾道他或许是轩辕黄帝以后最接近混一四宗的人。不过传承了他血门衣钵的人,你却是见过的。”
“我见过?”有莘不破心念一转,惊道,“不会是天山那个老妖怪吧?”
师韶道:“不错。斟寻一宗活动的时间极长,至迟在第十代大夏王不降的时候还有人见过他。算来仇皇大人辈分甚高,不过四宗并非同门,因此仇皇大人出山之后只是与你的师祖申眉寿大人、雒灵的师祖妙无方前辈等平辈论交。唉,仇皇大人和斟寻一宗性格大异。斟寻一宗那样的地位,却没有掌控道统正宗之心,天下大定之后便归隐山林。而仇皇大人则欲心极炽,为了颠覆太一宗在夏都的百年根基,竟然不惮于惑乱夏主,搞得政局大乱。此后一直躲在荒僻之地的心宗也不甘寂寞了,本来,夏桀英勇神武,有祖上之风。可自从十年前妺喜娘娘入宫,一切就都变了。”
说到这里师韶停了下来,有莘不破知道他为什么停下,只是道:“你放心,灵儿待我不同的。”
师韶道:“我遇到你在雒灵之后,因此也说不上你在遇到雒灵之后是否有很大的改变。但…但我总觉得你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
有莘不破道:“遇到她之后,我确实改变了许多——但却不是因为她一个人。江离、羿令符、桑谷隽…这些朋友对我的影响都很大。雒灵只是其中之一。其实,雒灵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话,她永远都是站在我背后,在某些时候,我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而且也常常不知她在想什么。感觉上,灵儿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个女孩子,一个很平凡、很简单的女孩子,简单得你一看到她的眼睛就能知道她的心。但在另外一些时候,她的心又变得那么扑朔迷离。在这种时候,我就会感到自己完全无法了解她。特别是和那些宗门理念有关系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法介入。朋友中在这种时候能和她交流的,或许只有江离。在某些时候,当他们两个用眼神交流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
师韶叹了一口气,沉默着。他与有莘不破的友情虽然可贵,但和江离、羿令符等人相比,毕竟隔了一层。对此他无法介入,也无意介入。
有莘不破道:“灵儿的安全,其实我可以不担心。正如你所说,如果她是那个心宗的传人雒灵,那大概没什么人能害得了她吧——就算是面对血祖,她也未必就束手无策。可是我还是怕,怕此刻离家的不是心宗的传人雒灵,而是那个平凡而简单的灵儿。江离祸福难测,羿令符弃我而去,桑谷隽又…又和我生分了,灵儿啊,你可千万别出事,要不然,我该怎么办?”
师韶道:“不破,莫要想太多了。昆仑之战魔障重重,你若心里有个结,只怕会被夏人有机可乘。”
“夏人…”有莘不破道,“昆仑上的夏人,我根本不放在心上!就算是面对都雄魁我也不怕。除非…除非是他。如果他不是被人控制又站在我的对立面,那我可真不知该怎么去面对。”
师韶似乎没有听出有莘不破的弦外之音,只是叹息道:“唉,这次上昆仑玄战,双方实力难分轩轾,我们其实并无胜算,伊挚大人曾去恳求一位高人为天下苍生而出山相助,可惜被那位高人婉拒了。”
有莘不破更是惊奇:“什么大人物,值得师父亲自去请?”
师韶默然了片刻,才道:“也是血宗的一位大宗师,一位比斟寻一宗辈分高得多的大人物,据说当年斟寻一宗能够领悟血宗奥秘,就是从他那里得到的传承。不过这位前辈修为虽高,却并未继承血宗掌门,平素只务养生,不肯介入天下纷争,就连这一次玄战,伊挚大人前往邀请他也不肯出山,只是没禁止他的子孙为所在国族效力。据说上一次席卷天下的甘之战他的态度也是如此。”
有莘不破愣了一下,随即骇然道:“甘之战…那不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么?”
师韶道:“对。”
有莘不破道:“你是说,那个前辈从甘之战的时候活到现在?”
师韶道:“其实不止,他是尧帝时代的人了,大禹铸九鼎制《山海图》他也曾参与,但自那以后,他就再也不介入任何世事了,无论是什么样的天地大变都置身事外。”
有莘不破骇然道:“这个前辈究竟是谁?”
“他姓彭,名铿,因辈分奇高,因此知道他的人都尊之为彭祖。”师韶道,“据说他最小的儿子现在就在前线,不过那个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多大的神通。”
第十九章 梦中梦
出发之前,江离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若木。江离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却不愿意醒。九鼎宫这个地方,孤寂得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好容易见到亲人,哪怕只是一个幻象,江离也不愿意失去它。
“师兄…”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跑了过去,想抱住若木,却一把抱住了若木的腿。然后他才发现若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高大。江离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自己的脸,才明白过来:不是若木变得高大了,而是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
“师兄,我怎么变成小孩子了?”
若木笑了笑,却不说话,把小江离抱起来,亲一亲,便放下他向外走去。
“师兄!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师父也走了,我…”
他不断地追赶着,但若木的身影却越来越远,终于一阵恍惚,江离醒了过来。
梦醒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九鼎宫,脚下是一座孤峰,峰下是滔滔洪水,身边坐着一个老人。
江离问道:“老人家,这里是哪里?”
“这里?这里是羽山。”
羽山?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呢?还有脚下这洪水是怎么回事?羽山应该没有发洪水才对啊。还是说下面的人对天灾知情不报?
“老人家,这个地方的洪水泛滥了多久了?”
“多久?忘了。也许几十年了吧。唉,一直都没治好。”
“几十年?”江离心中一惊,隐隐感到自己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果然,那老人说道:“如今尧帝在位,主圣臣贤,为什么上天还要生民遭这样的罪啊!”
江离心道:“尧帝…难道我回到了尧舜时代?”
沿着洪水,他走入一座土城之中,祭台上坐着五个老者。中间那老者头戴黄冕,身着黑衣,远望如云之覆渥,往就如日之照临,对其他四个老者说道:“如今洪水滔天,浩浩荡荡,怀山襄陵,百姓不胜其扰。四岳,吾欲求能治水之贤人,汝等举之。”
“四岳?”江离心道,“那说话这位就是尧帝了。”
只听四岳中的一位说道:“颛顼五代孙中,有名曰鲧(gǔn)者甚贤,可以任职。”
江离听到“鲧”心中一跳,心道:“那是我的祖先啊!我大概还是在做梦,只是这梦只怕有些来历。”
尧帝道:“鲧为人违背教命,毁败善族,不可。”
“如今还未能找到一位能比鲧更合适的人选,不如就让鲧试试吧。”
尧帝沉默良久,颔首道:“好吧,且听你们的,让他试试。”
江离心道:“我的这位祖宗,是什么样子呢?”心念未已,突然间霹雳大作,天空裂开一道缝隙,一个女人跳了出来,怀中抱着一团东西,那裂缝随即弥合。
江离心道:“这女人就是鲧么?她怀中所抱,就是从九天之外偷来的息壤?”
鲧以息壤筑堤建坝,东边水来筑东边,西边水来堵西边。用息壤筑的堤坝,每天夜里都会自己长高。但息壤长高一尺,那水就升高一丈。她劳碌了整整九年,堤坝越筑越高,但水患却越来越严重。
终于,在她任上的最后一个年头,尧帝命令舜行狩四方,舜见鲧治水无方,奏明了尧帝,命人将鲧押上羽山,以九天之雷击杀了她。
当鲧就死的那一刹那,江离心头狂跳,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道:“害怕?”却是若木的声音。
江离没有回头,只是回答道:“鲧…她就这么死了?”
“嗯。”
“那她的儿子——我们的始祖禹呢?”
鲧死了之后,尸体却没有僵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腹部裂了开来,一个婴儿爬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江离看不清这个婴儿的脸。他问师兄:“他从母亲尸体中爬出来的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
若木叹道:“我也不知道…”
禹长大之后,做了司空。舜帝听从了四岳的举荐,命他治水。禹对母亲的失败耿耿于怀,他决心继承亡母之志,完成鲧没有完成的治水大业,他劳身焦思,将心力全都放在治水上面,整整十三年过家门而不入。在伯益等人的帮助下,禹改湮法为导法,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终于导九河入海,大功告成。
江离叹道:“我们王朝,就是从这里开始。”
若木道:“但我们这个神州却并非从这里开始。自轩辕黄帝以来以至于尧舜,国号虽异,却有明德一以贯之。所以这个神州,已有千年。而在轩辕黄帝之前,再追溯上去,尚有数千年…”
江离回头目视若木,若木却正目视远方。江离心道:“这气息是师兄没错,甚至这话也是师兄的口吻。但眼前这人却绝不是师兄。到底是谁把师兄请出来引我做梦?”
大禹铸九鼎,制《山海图》,传《山海经》,华夏文明在他的手里达到新的巅峰。他即位十年后,东巡到会稽时病死了。
大禹曾经指定伯益作为继承人,按照禅让制度,他死后就该是伯益继位,但伯益辅佐大禹时日尚短,势力未曾巩固,大禹之子启为了自己登基,就杀死了伯益,即天子之位。
江离道:“这就是家天下的肇始。”
若木道:“不错。”
夏启不遵禅让体制而成共主,东部强族有扈氏不服。夏启挟新兴国家的强大军事力量东征,在甘(今河南洛阳)大胜东部强族有扈氏,征服了东方大大小小的部族,以尸山血河奠定了大夏作为天下共主的基础。
江离目不忍睹,说道:“这就是开国之战!”
若木道:“不错。”
江离道:“那太一宗呢?太一宗在哪里?”
若木道:“在那里。”
江离顺着若木的手指望去,见到了俘虏行列中一个娇弱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女。
若木道:“她叫奈月,是这个年代太一宗最后一人。”
“最后一人?”江离道,“那其他人呢?”
若木道:“死了,全死了。我们刚才见到的是地面的战争,在昆仑,太一宗受到围攻,只剩下奈月一个人逃了出来。”
奈月见到了夏启,眼前这个男人杀死了她的父亲,杀死了她的师父,杀死了她的情人!
“在昆仑,太一宗个个慷慨就死,你为什么逃?”夏启问。
“为了把太一宗的道统传下去。”奈月想报仇,却已经没有力量了,“我的生死已不足道,但太一宗的道统不能就此而绝。”
“你不想报仇吗?”夏启抽出他的刀来,“就是这把刀,把他的头颅砍下来的。”
奈月颤抖着,她已经没法站稳身子,匍匐在地面上,说道:“启王啊!你把我带到你面前,就是想要展现你的威武么?”
夏启道:“不是。我是想看看你复仇的愿望有多深。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化解这段仇恨。”
“那不可能,也没必要。”奈月道,“这是国战!为了部族,也为了禅让的理念不被摧毁而进行的国战!我们输了,可我们不后悔,也没什么可怨恨的。”
夏启道:“如果你没有什么可怨恨的,那我希望你——不,是希望太一宗能传续下来,辅助我朝。”
奈月道:“那也不可能。”
夏启道:“不可能?为什么?是因为你的怨恨?”
奈月道:“不!”
夏启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可能?”
奈月道:“太一宗有自己的道统在,任何人也不可能在太一宗的道统中加入一条‘辅助夏王’或‘辅助大夏’,因为那样的话,太一宗就不再是太一宗了。政统是政统,道统是道统。太一宗的人可以对你下拜,因为我们毕竟生活在您的治下。但太一宗的道不对任何人屈膝,因为太一宗崇尚的是无限的自由——我们连时间的束缚都想摆脱,哪里还能因为一个政权而绑住自己的手脚?”
夏启道:“如果你不答应,你就得死。你死了,太一宗也就绝传了。”
奈月道:“不是我不想答应,而是我无法答应。太一宗最后一颗种子虽然在我身上,但我的意志并不能代表太一正道的意志。”
夏启道:“如果我有办法解决你所说的两难问题呢?”
奈月道:“如何解决?”
夏启道:“我要你替我生下一个孩子,然后你再把太一宗的道术传给他。这样他不但能得到太一的道术,而且还能得到我的血脉,得到神龙的庇佑,得到召唤龙族的资格。等他长大以后,我会命令他把太一宗宗主的位子传给他的子侄,这样百年之后,太一宗和我族便会结合得紧密无间,再难分离。而我也不必担心你的传人会来找我和我的子孙报仇。”
奈月伏在地上浑身发抖:“不!”
“不?”夏启道,“为什么不?难得把道术传给亲人,也触犯了你们太一宗的哪条禁令?”
奈月呻吟道:“没有。”
夏启道:“既然没有,就这么决定吧。在我们的儿子学成之前,我会软禁你,不让你接触任何人。这是你唯一的选择——如果你不想让太一宗的道统断绝的话。”
奈月颤抖得很厉害,江离颤抖得和奈月一样厉害。
时间的迷雾飘过,江离发现自己跪在奈月的面前。奈月抱着他,说道:“我要死了。你是我的子孙,所以我爱你。但你也是他的子孙,所以我恨你。我想诅咒你,可是已经没必要了。”
江离颤声道:“为什么?”
奈月道:“因为他已经代我诅咒了!他的那个决定,已经是诅咒了!你,还有你的嫡系传人身上流淌的都是大夏王族的血。你们必须对你们的家族负责。但是,我们太一宗本来是不需要对谁负责的。如果不能抛开国家责任的牵绊,你如何能达到天外天?但反过来说,如果你想背叛家族,又如何逃避得了良心的谴责?你将会非常痛苦:因为你既离不开身上流的血,也抛不下心中所存的道。”
江离又是伤心,又是迷惘,把头埋在奈月怀里说道:“那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奈月的眼中满是怜悯和哀伤,终于道:“孩子,听我说,你…”
然而她的声音却越来越低,身子也越来越模糊。江离吃惊地想抱紧她却抱了个空。
终于,眼前的一切化作一片混沌。
“师兄。”江离道,“她最后那句话,你听见了吗?”
若木摇了摇头。
江离叹道:“也是,我没有听见,你怎么会听见呢。嗯,师兄,接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若木还没有说话,江离蓦地听见一声兽吼。吼叫的是北方始祖神兽玄武,当江离看到祂的时候,祂周围的空间正产生着扭曲,跟着便消失了。几个人围着玄武消失的位置,或站着,或坐着,或飘着,或连是否存在都看不清楚。地上还躺着三个人:两个僵尸一般的老人,一个晕过去的少年。江离猜想,那两个老人多半就是归藏子和连山子,而那少年或许就是师兄若木。
天上飘浮着的那个人美得让人心碎。那个人望着月亮,叹息一声便消失了。与此同时,地上那个缥缈的人影也突然不见了。离开的人,是藐姑射和独苏儿么?
还站着的三个人,正是江离所认识的两位前辈——伊挚和血祖都雄魁,以及他的师父太一正师祝宗人。
伊挚道:“若木的情绪很不稳定,你最好小心些。四宗小一辈的传人中,他是最有希望第一个登堂入室的。太一宗的责任,也许就要落在他的肩上。我先走了,保重。”说完便带着归藏子的僵尸消失在夜幕之中。
都雄魁问祝宗人道:“你回夏都么?”
“不回去。”
“既然这样,连山子的僵尸我带走了。”
都雄魁走了之后,当这个荒寂的废墟中只剩下祝宗人和若木,祝宗人周围那团雾突然消失了。江离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师父的真面目,竟然是在这个来历神秘的梦中之梦。
藐姑射!
师父居然长着和藐姑射一模一样的脸!那难道只是巧合吗?
祝宗人低下身子,把若木抱了起来,叹道:“也许,我一开始就该让你记起你的父亲是谁!”
祝宗人带着若木,找到了有莘羖。他另有要事要处理,便留下刚刚受伤的徒弟去照顾那个刚刚伤愈的朋友。祝宗人知道,两个受伤的人待在一起,有时候反而能相互激发活下去的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若木闻到一股香味,醒了过来。
有莘羖正在烤雉鸡。香嫩滑美、气飘十里的雉鸡周围,安下了十八道捕捉魔兽的机关。
“做噩梦?”有莘羖问。
“嗯。又梦见那天在寿华城的事情。可在归藏子那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你在干吗?”
有莘羖告诉他,自己要抓住九尾送往毒火雀池。
经过一番思虑,若木心里说道:“我帮你吧。”
这句话他没有出口,但当有莘羖走的时候,若木也跟着走了。祝宗人回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也许又做错了一件事。
“不过这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
江离问身后的若木道:“师兄,你当初为什么选择跟有莘羖走?”
若木道:“或许是为了寻找一个转机吧。”
“或许?”
“嗯,因为对于当时为什么那样选择,其实我也已经忘记了。”
江离在一阵恍惚过后,便见到了一团迷雾。
“你叫什么名字?”
江离觉得自己有点站立不稳,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时代。他抬头,有些迷糊地望着眼前问话的这人,那人的整个身体似乎笼罩着一团光、一层雾,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江离还是觉得这人很亲切,哪怕只是第一次见到,就能感觉到对方很喜欢自己。
那人轻轻把江离抱了起来,两人离得很近了,但还是瞧不清楚他的模样。
“好漂亮的孩子。以后,你就叫做江离吧。”
师父!江离几乎叫出声来。然而他没有,他睡着了。
在梦里,江离听见师父在自己身边喃喃自语:“孩子,忘了吧,忘了吧。忘了自己是谁的儿子,只要记得你是太一宗的弟子就好。家国的事情,由师父自己一个人来承担。太一宗的追求,就由你来完成。”
江离心中一阵温暖,睁开眼睛叫道:“不,师父,我和你一起…”但祝宗人却已经不见了。
远处,祝宗人带着小江离在云海青山间驰骋着。
“你本来有个师兄,唉,如果他还在我身边,我也许不会再收弟子。他被人间的事情绊住了,忘记了当初的追求。江离,你这个师兄是很值得你尊敬的,但你千万不能学他。要知道,纷繁的人间俗务,是永远理不完的。人世间的情感,也是永远纠缠不清的。我们必须把这一切看破,才能进入到那个无穷境界,那个天外的境界。”
这些话,小江离没有听懂,只是点了点头。师徒两个传道授业,慢慢地,小江离长大了。
“江离,这是你作为徒弟的最后一关,过了这一关,你就正式成为我的传人,我将会把去天外天的路径告诉你。”
天外天…
江离那时候以为,天外天是师父的家乡,以为那里是一个地方。不过现在他已经知道,天外天并非一个地方,而是一个归宿。
“我们师门中的每一代掌门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虚无缥缈境界。江离,你将来也要造出这样一个境界来。那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完美无瑕的境界。当你能够造出这样一个境界,你就满师了。如果你的师兄当初没有走,或许现在已经达到这个境界了,那我对本门的责任也便算完成了——这或许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牵挂吧。”
天外天…虚无缥缈的境界…实际上江离当时完全没有听懂。他也没从祝宗人的话里听出什么不妥,只是听师父的话,把自己埋在泥土中。
祝宗人在土包旁边徘徊了三天便离开了,在大荒原中探究那大荒原天劫的奥秘。
时间慢慢流淌,季节慢慢转化,埋藏江离的那个土包被雪覆盖住了。在一个大雪天里,一个迷路的少年打量着这个雪堆。
“好像不是第一次看见它了。”少年挠了挠头,喃喃自语,跟着便离开了,没多久又绕了回来。
“糟糕!这已经是第四次见到它了!难道我真的迷路了?丢脸!”
少年的口粮已经耗尽,只剩下半壶烈酒。他的腿已经开始发软。高空中,一头秃鹰正在他头上盘旋。少年以为这头秃鹰正等待他倒下,好来啄食他的尸体。于是他便倒了下来,准备装死把秃鹰引诱下来充饥,结果却发现了江离。
“我要不要救他呢?”
少年犹豫了三次,终于把江离背了起来,并一起倒在大荒原的边缘。两人倒下后不久,龙爪秃鹰带着有穷商队来了。
眼前的幻象并没有显现出江离在寿华城的经历,而是让时间在这片无人的雪地上继续流淌,一直流淌到天劫结束。祝宗人如期而至,没有找到他的爱徒,却遇到了一样前来寻找徒弟的伊挚。
“咦。”伊挚奇道,“有人召唤神龙。是你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