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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姗挽着萧清淮的胳膊,出了净洗房:“我很努力地留了,就是留不住…”

“你怎么这么笨呐…”萧清淮伸指头摁了一下南姗的额头,嘴角带笑道:“让我来看看,你发了多大一笔横财。”

然后,萧清淮也很罕见地被震住了,回过神后,语出感慨道:“老祖宗果然视金玉如粪土…”

南姗轻轻呸了他一句:“那我当年还带着老祖宗给我的一大堆粪土,嫁给你来着…”然后又拉他看文房四宝与古玩字画:“王爷看看,这些砚台、墨碇、笔毫、笔洗,你喜欢用哪些,我再把你的书案布置下…老祖宗还给我好些野史杂文的书册,王爷若得空,也可翻翻看,有些作的挺有趣的…”

萧清淮最后看着那一堆食材茶果,道:“天气渐渐热了,这些东西全堆在府里,别给捂坏了,反倒糟蹋老祖宗的心意,你看着往岳父岳母那里、各处亲戚家送些,那些你现在正忌讳吃的东西,可一点都不许剩。”

南姗眼中盈满笑意,却故意道:“我不能吃的东西,王爷是可以吃的呀,真的一点都不剩?”

“半点都不用剩。”某人言辞肯定道。

萧清淮虽如此之说,南姗到底还是留了些许,让厨房做成鲜美的味道,供萧清淮先生食用,南姗让人大致分了分,然后往各家分送,送去南家的自然有额外别物,漂亮的大珍珠,亮丽的缎子,还有些别的小玩意,也往温氏那里送了些许——虽然她温麻麻压根就不缺这些东西。

南家那边是董妈妈亲自回去的,午后,董妈妈从南家回来,到自家先沐浴梳洗一番后,才来见午睡初醒的南姗——萧清淮的规矩,内院仆妇凡是外出办事的,回来之后先洗剥干净了,再来见王妃与他的两个儿子。

董妈妈这一趟回南家,送去不少好东西,也带回来很丰富的八卦。

与南姗的温舅舅一样,南珏大伯也是今年退休赋闲,他退休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看着南毅读书,在董妈妈汇报过老爷夫人安、爷们少夫人安、公子小姐安,即阖家平安之后,她坐到了南姗的对面,满面笑容道:“按理说,毅七爷要做新郎官的人了,应整日喜气迎面,可是啊,啧啧,他现在每日苦大仇深地想系绳子上吊…”

南姗悠闲地托着下巴,手里摇着逗儿子的拨浪鼓:“妈妈说来听听,毅哥儿为着什么事,苦大仇深到如此境地。”

董妈妈张口便道:“自大老爷赋闲在家,便每日督促毅七爷读书,大老爷虽不用三更起身,寅正上朝,可到底也是每日卯正到衙办差熬过来的,大老爷日日天不亮,就在书房等着毅七爷,毅七爷何曾起过这么早,第一天去大老爷书房就迟了,大老爷虎着脸让人去催,毅七爷居然能睡的纹丝不动…”

南姗默抽嘴角,南珏大伯这爹当得也忒没威信了。

知晓南毅大吃苦头,董妈妈不无幸灾乐祸,脸都笑成了灿然盛开的菊花状:“大老爷现在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和老夫人也磨的起功夫,三番四次招不来毅七爷,当即便火了,亲自去叫毅七爷起床,现在气候和暖,大老爷也不担心毅七爷染上风寒,到毅七爷那儿之后,就让人朝床上泼凉水,被浇了透心凉的毅七爷,自然气咧咧大骂,大老爷握着随身带的戒尺,就照毅七爷身上打了下去,毅七爷被打的大呼小叫,满院乱跑,哎哟喂,闹的全府都听得见…”

董妈妈正说到兴奋之处,夏枝端了两碗鲫鱼豆腐汤过来,南姗喝一碗,董妈妈跟前也放了一碗,董妈妈笑着谢了南姗,南姗叫住捧托盘退下的夏枝:“给云芳姑姑那里也送一碗,她这几日身上不舒坦,给她多补补身子。”

已觅到夫婿的夏枝,笑得跟一朵迎春花似:“小姐放心罢,您吩咐过的话,奴婢们都记得真真的。”说罢,身姿袅袅地退了出去。

南姗一边舀着鲫鱼汤慢喝,一边听董妈妈继续道:“毅七爷一日不按时到书房,大老爷就天天这么治他,到现在,好歹勉强治下了他睡懒觉的毛病。”

南姗自幼读书识字,依旧算是个文艺青年,便感慨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看来,大伯这回是发着狠管毅哥儿了。”

董妈妈却对南毅的未来前景,依旧持着不容乐观的态度:“大老爷有心好好管教,也得毅七爷肯用心服管啊,他这些年被纵下来的性子,可不容易改…”

南姗慢慢喝着鲫鱼汤,有句话怎么形容纨绔分子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比较文雅的说法,若是换糙话来形容,大致就是狗改不了□□,猫改不了喝尿,糊不上墙的烂泥,扶不起的阿斗。

“老奴听说,现在毅七爷每日都在大老爷的书房,头发悬在屋梁上读书…”董妈妈扑哧一声,忍不住发笑道:“毅七爷见书就犯晕,总是读着读着就睡着,大老爷干脆每日吊着他念书…哎呦喂,毅七爷日日都要找老夫人哭,说大老爷如何如何虐待他,老夫人心疼的不行,见大老爷管教的实在严厉,便说还是让毅七爷去家塾念书吧。”

南姗不由冷哼:“让他去家塾扰了别人认真读书么。”

南家长大的后辈渐多,故又在府中设一家塾,除了南家子弟,还有数个外姓学子,谷绍华那位哥们,只会疼老婆,不会管孩子,见南家设了学堂,便很放心地送人进来,光他谷府就塞进来三个,两个是谷绍华的儿子,另一个是谷绍华的幼弟谷绍谦。

顺便补充,叶三婶很有意向将谷绍谦变成自己的小姑爷。

董妈妈嘴角笑意讽刺:“家塾是二老爷亲办的,先生是二老爷重金聘的,毅七爷想进家塾读书,也得要二老爷先点头,啧,再说,毅七爷之前又不是没进去过,不出五日,还不是被二老爷亲自丢出来了…”

说到这个,南姗忍不住无语,南毅除了上课扯呼噜睡大觉,还常对别人搞小动作,不到五天的功夫,就把学堂内的所有学子,包括教书先生一块惹毛了,南毅还昂着脖子,言之凿凿拽了句文——真名士自风流。

南瑾让人把南毅丢出家塾之外,淡淡道——你爱到哪里风流,就去哪里风流,别在圣贤之地风流。

说完南毅目前苦不堪言的日子,董妈妈搁下手中的汤匙,忽低声道:“王妃,九小姐已从慎役司出来了。”

南姗不觉惊诧,只缓声道:“她被关了八年,时间也差不多了…她现在是何模样了。”

南娆今年已有二十四岁,萧国设立的慎役司,类似劳改所,凡是进到里头的人,全都要做苦役,十分辛劳,传言,进去的人都要退一层皮。

董妈妈摇了摇头:“老奴在府中这大半日,并未见到九小姐,只听见过的人说,九小姐现在消瘦的厉害,做粗活累的都弯腰驼背了,面庞和双手又粗又糙,比家里最下等的粗使婆子都不如,她自回到府里后,整日躲在房间里,几乎不曾出来见过人。”

南姗默默地没做声。

“府里这两日,还出了一件事儿…”董妈妈又道。

南姗轻轻摇着拨浪鼓,叮叮咚咚的悦耳,随口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七小姐的邓姑爷没了,像是酒喝多了,直接睡在了大街,谁知竟直接醉死在那里,三夫人让人埋了邓姑爷,已将七小姐母子接回府里了。”

男人死了老婆,还能开第二春、第三春、甚至第n春,不仅能开的姹紫嫣红,还能结出累累硕果,而死了丈夫、还拖着孩子的女人,却很难觅到第二春,哪怕有机会再度嫁人,也说不到什么好人家。

不管怎样,南姗轻轻道:“婵姐姐也算是脱离苦海了…”

也不知叶三婶在佛祖跟前,到底烧的是哪门子香,许的是哪门子愿,大闺女刚跳出了苦海,小闺女却要一脑袋扎进宫门深海,噢,不,准确点说,这回是南琦三叔把自个的小闺女给坑了。

当然,南姗也是事发几日后才得信儿。

得此惊讯之时,南姗自然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但是,在得悉这桩惊讯之前,南姗依旧嗨皮自在的过日子。

每个日落西山后的晚上,萧清淮又觉着难熬,又觉着幸福,难熬的缘故是,如花似玉的老婆搁在嘴边,就是不能肆意地享受,幸福的因由是,他已有两个血脉相连的孩儿,大的爱趴在他后背玩,小的被他抱在怀里时,笑的格外安静纯然,前后都是贴心的温暖。

大小两个奶娃娃全被孩儿他爹招了去,萧清淮嘴里吟着三字经,小石头一边趴在老爹身上卖笑,一边跟着老爹学背书,南姗这个孩儿他娘便落了单,故而,南姗坐在明亮的灯烛下,握了一把小银剪刀,修着丫鬟们折来的花枝。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南姗抚了抚摆弄好的花瓶,对已坐在萧清淮身边一块逗弟弟的小石头道:“石头,你该回屋去睡觉了。”

褪去红皱模样的小豆豆,很得石头兄长的欢心,小石头从弟弟脸上移开目光,声音依旧奶气甜糯:“我想跟爹娘一块睡,要不,和小豆豆一起睡,我不要自己睡。”

靠靠靠…竟然还懂谈条件了。

南姗一脸语重心长道:“石头,你豆豆弟弟也是自己一人睡,你是大哥哥,怎么还没有小弟弟懂事,爹和娘最喜欢乖巧懂事的小孩子,你要是越来越不懂事,爹娘可就不喜欢你了,你爹爹若是不喜欢你了,就不会再带你去骑大马,娘要是不喜欢你了,就会不给你好吃的,好玩的,石头以前可是最乖的孩子,最听爹娘的话,现在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

听罢母亲比唐僧还唠叨的一席话,小石头被迫乖巧懂事地回去独睡了,虽然他高高撅起的小嘴巴,都快能挂上酱油瓶了,虽然心里不乐意,却没打滚哭闹,这已是很懂事的表现了。

“居然这么好哄?”萧清淮抱着已又睡着的小儿子问道。

南姗轻松地摊了摊手:“谁让小石头听得懂人话呐…”

萧清淮笑了一笑,将小儿子抱回到隔间歇着,又携了老婆回床上就寝,亲了亲南姗柔软的面颊:“你在小石头身上花那么多心思,总算没白费功夫。”

南姗低声笑道:“王爷也出了不少力,不用把高帽全扣我一人脑袋上。”

萧清淮谦谦礼让道:“我常常不在家,小石头从开始学爬、学站、学走路、学说话,全都是你一人手把手教的…”

南姗拧了一把萧清淮:“王爷,咱们快别你恭维我,我夸奖你了,你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快些睡吧,你当心上朝打瞌睡,叫皇上逮到了训你。”

“我何时在朝堂上打过瞌睡…”萧清淮语调懒洋洋的。

南姗飞快地接口:“王爷是没打过瞌睡,可你在朝堂上放过…”紧急一个刹车后,南姗将屁字吞回了肚子里。

被窝之中安静了片刻,萧清淮恼火地伸手揍南姗屁股:“你个坏丫头,我讲给你解闷的事儿,你反倒拿来打趣我…”

“我错了,好王爷,我错了…”南姗忙连声告饶,光嘴上告饶无效,最后,南姗差点被亲成一滩温软的春水。

次一日,南姗慵懒着神色坐在妆台前,由夏枝挽发簪翠,晨妆妥当后,和小石头一块用了早饭,然后,小石头出去放风,南姗歪在躺椅里翻阅野史札记。

正看到兴味之处,叶氏三婶又哭哭啼啼上门了。

第195章

每逢叶三婶哭啼着上门,南姗就深觉没好事,这一遭,却是有史以来最不好的一件事——太子看中了南妩,要将她弄到宫里服侍自个儿!

南姗简直难以表述自个的心情——萧清斌,你特么在开什么玩笑?!你丫的内宠数量搁在一块,都快能踢两场足球赛了,还不知足呀你。

冷静下来,南姗问快哭成泪人的叶氏:“太子怎么会看上妩姐儿的?!”一个养在高墙深闺中的小姐,怎么能和太子扯上瓜葛,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系啊。

叶氏手里的帕子,已哭湿透了,自她进门坐下,抽泣声就没停过,眼泪也没断过,南姗忍住吼她‘别哭了你’的冲动,给她递了一方干净的细帕,叶氏接过后,摁着湿润的眼窝,哀声戚戚:“前几天,因我身上不太舒服,妩姐儿说想去宝禅寺,为我进香祈福,我念着她一片孝心,便准了…”

南姗垂下密长的眼睫,若是南妩到了南府之外,那遇见萧清斌的概率,虽然不是很大,但也不是毫无可能,想当年,她和萧清淮可不就是这样碰在一块的,可是:“那是谁陪她一块去的,便是真的遇上太子,远远避开就是了…”

话至一半,南姗突然打住话端,想当年的宝禅寺之事,安文佩虽很快拉了南姗避开,可还是被钱世仁和傅晓舸打听到是何家人士,萧清斌的权利更大,他若真是看上哪个姑娘,就算那姑娘避开了,焉有找不着的道理。

南姗这厢暗自分析,哪知,叶氏抽泣着继续说:“我身上不好,没精神出门,说来也巧,那几天,我那四个儿媳妇都被诊出怀了胎,也出不得门,是妩姐儿自个一人去的,我派了不少丫鬟婆子护卫跟着,想着应当不会出甚么事…”

南姗:“…”卧槽!

叶氏哭得愈发上气不接下气:“本来也确实相安无事的,可妩姐儿她贪玩儿,竟跑去宝禅寺的后山看杜鹃花去了…”

宝禅寺后山种有一大片杜鹃花,乃是京城很有名的一景,春日烂漫之际,花开山间,十分艳丽多姿,的确是一种很闲逸的视觉享受。

南姗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温氏倒带她去看过几回,大了些之后,便再也不带她去那里,那里游人如织,男女均有,年轻的小媳妇大姑娘,一般都不会独身前去,哪怕身旁伴有丫鬟也不行,除非跟着婆婆、或有点春秋的长辈,才不会惹非议上身,若是王公贵族的女眷去赏花,通常会提前使人前去清场子。

至于南妩是如何遇到太子的具体情节,叶氏也不知是因没教好女儿而羞愧,还是有别的难启齿缘由,总之被叶氏一忽而过,接着说了之后的事情:“…妩姐儿回来之后,什么也没和我说,还让跟着的丫鬟嘴巴严实点,我和她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直到两日后,宫里有公公去了她爹的衙门,说太子瞧中了妩姐儿,要让她进宫去服侍…”

南姗忍不住问道:“那三叔是如何作答的…”

只要南琦三叔没满口应下来,其实,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南妩到底也是官家小姐,若家中父母不同意,堂堂的一国太子,还能和纨绔恶霸一样,强抢民女不成,事情闹出来,御史台里有的是想一举成名的愣头青,敢胆大包天参太子。

叶氏哭得几乎要断气:“你三叔才稍稍询问了两句,那个内宦便不耐烦喝道,太子爷看上你女儿是她的福气,你啰七八嗦老打听什么,当心惹怒了太子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又说,若是你女儿在太子爷那里得宠,你这当爹的也跟着沾光不是…”

于是在宦官的一通威逼利诱之下…

叶氏捂脸哭道:“你三叔便应下了,妩姐儿还不到十五岁呀,皇宫是什么地方,哪是她能去的地方…”最关键的问题是,又不是嫁给太子做正妻,连侧妃庶妃的名分也没有,太子的情况又十分特殊,这些年他的小老婆和儿子,也不知死了有多少,为了生儿子,不知又新纳了多少小老婆,她就算再贪图荣华眼热富贵,再想让女儿风光高嫁,也没起过这份心思啊。

“早知会这样,我哪怕胡乱给她定门亲,也比去宫里强啊…”情绪十分激动的叶氏,说至此处,忍不住高声嚎哭起来。

南姗打断叶氏忘情的哭声,皱眉问道:“这事就这么着了?三叔回来后,就没找我爹说此事…”

叶氏已哭透了第二条帕子,南姗只得再递过去一条干新的,叶氏接过后,边拭冒不完的眼泪,边泣声道:“你爹又外出巡查吏务了,已走了好几天,就算快马传去消息,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呀,那内宦说了,第二天一早就会派宫里的嬷嬷,来府里验身教规矩…”

凡是进皇宫为妃妾、以及侍候皇子的女子,都要查验身子是否完璧,且要教些基本的礼仪宫规,当年,要不是萧清淮弄了云芳过来,呃,南姗估计也要被那些嬷嬷们扒了衣裳检查身体。

“你娘也觉这事不靠谱,便赶紧让你大哥和大嫂,一起回了睿王府,找睿王爷帮着说说…”叶氏一字一泪的说道。

南姗听得暗暗点头,萧清湘虽与萧清斌是堂兄妹,若她亲自去说,到底也不妥当,哪有已出嫁的堂妹,掺和堂兄娶小老婆的事的,睿王爷是太子的亲叔叔,又高出一个辈分,若有他出面,确实再合适不过。

可是,天不凑巧…叶氏失声痛哭道:“你大哥和大嫂到了睿王府才知,睿王爷前天陪着王妃外出游玩了,因只出门半个月,时间不长,便没特意告诉你大嫂…”

南姗忍不住想吐槽了——怎么这事儿就能巧成这样!

“睿王府的世子爷倒在府里,听了你大嫂的话,他亲自去了一趟皇宫,你大哥和大嫂便在王府里等消息…”叶氏又是一阵呜呜咽咽,然后才接着说了下去:“夜禁之后,你大哥和大嫂才回来,说太子不卖这个面子,还说既然不乐意,为何先前又应承下来,现在却来反悔,如此出尔反尔,当孤是什么人…”

太子乃是一国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他不收回谕令,确实谁也奈何不了他,除非请皇上出山…叶氏擦着眼角泛出的泪水:“世子爷不能和太子爷很犟嘴,又不敢拿此事去叨扰皇上,还说哪怕去见皇后也没用,皇后一心只偏着太子,世子爷只能无功而返…”

皇帝老爷的确极少过问儿子纳妾之事,他只要知道儿子的正妻靠谱,能把府邸打理妥帖,府中有顺利绵延出的子嗣,别的诸事他一般不管。

萧清悯是皇帝的亲侄子,若想面见他,其实并不困难,他不去见皇帝说情,自有他的一番考量——若将此事告诉了皇帝,皇帝必然该有些决断,若是皇帝阻了太子纳南妩,他怕是要因此事和太子结下梁子,若是皇帝遂了太子的意愿,他依旧要和太子树下梁子,怎么,我都和你说了不同意,你反倒去找我皇帝爹来压我,非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另外,若非是嫡亲的姐姐来游说,萧清悯压根懒的趟这一滩浑水,又不是大姐夫的亲妹子去做小,只是一个隔房的堂妹而已,还有,他就奇了个怪了,南家的姑娘怎么都这么多事啊,早些年闹一对红杏出墙来,前几年又满城风雨地闹克夫,如今又闹这一出。

红杏出墙的事,都过去十来年了,不提也罢,至于闹克夫那一位,也就是大姐的嫡亲小姑子,他原本以为她会变成自己的三弟妹,没想到临了临了,却变成了自己的堂弟妹,与自己那位传奇的堂弟,倒凑成了一对绝配,她在宝禅寺恪守着规矩本分,尚能沾到花惹到草,如今这一位可就太出格了,也不知她爹娘是怎么教导她的,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在家里待着,你没事出来拜佛,就好好的拜佛呀,你没事漫山遍野的瞎转悠什么!

“我原本想着再来求你去通融通融…”叶氏抽抽嗒嗒地接着说。

南姗心头微囧——萧清悯和太子基本是读书习武一块长大的,太子连他的面子尚不卖,她一个和太子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弟妹,能通融出来一朵什么花啊。

“可你大哥说不妥,一是你还在月子里不宜出门,二是你纵算知道了这事,也帮不上甚么忙,你一个年轻的小媳妇,素日与大伯子尚且避讳少见,怎么能去说道这些事,皇后虽是你婆婆,可到底只是名分上的,这些礼数和关系,我也晓得…”叶氏依旧是呜咽不断。

南姗不得不承认——她屏哥哥的话十分在理。

至于叶氏说晓得礼数和关系,前者她的确晓得,而后者嘛,她自己也有两个庶子,面对庶出儿子媳妇的心态,她的确也很晓得。

叶氏手里的帕子已又快哭透了:“我又想着王爷好歹也算妩姐儿的姐夫,便想托你去求求他,你大哥又说不妥,他说世子爷已去见过太子,他二人岁数相近,起码也是二十多年的老交情了,若是太子同意不纳妩姐儿,又岂会不卖他这个面子,连世子爷尚且碰了钉子,更何论别人,又说王爷虽很宠你,却未必会事事由着你,王爷与太子虽是亲兄弟,可到底并非一母同胞,若是王爷因此事厌了你恼了你,又让你日后该如何自处,何况,就算王爷愿意去说,只怕还是要继续碰钉子…呜呜,我可怜的妩姐儿啊…”

南姗瞅着放声大哭的叶氏,直觉叶氏并没有完全说真话——南屏虽讲的十分有道理,在着急上火的叶女士眼里,未免会带上推脱不管的嫌疑,依照叶氏偶尔很胡搅蛮缠的性子,她真的一点都没闹?!南姗不信。

叶氏当然闹了,闹得十分哭天抢地。

可南屏只简单几句话便打发了她——什么叫没良心?什么叫见死不救!妩姐儿出了这样的事,哪个没放在心上,我们若当真撒手不管,何必急着赶去睿王府,找郡主的弟弟进宫说情!三婶倒好,两句话便抹了一干二净,又在这儿要死要活的闹,妩姐儿一个大家闺秀,居然擅自跑去野外溜达,三婶怎么不想想,自个教的是什么好女儿!若她安安分分的待在府里,能出这样的事么!

——南屏其实也很火大。

南姗听了叶氏一番血泪哭诉,直接道:“那三婶今日来找我,是要说什么。”

叶氏擦了擦又流出来的泪水,认命的低泣道:“或许这就是妩姐儿的命,说不得只能认了,如今,宫里的教养嬷嬷也来了府里,现在都教着皇宫礼仪了,怕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我今天来,是想向王妃打听些事儿。”

南姗眸光微转:“三婶想知道什么?”

叶氏捏着湿漉漉的帕子,微低了声音,鼻音闷闷:“妩姐儿不似王妃有福,嫁给了王爷为正妃,王爷又宠着敬着,我那个傻丫头,才多大一点儿,到了皇宫那个是非地,若没有些提点,只怕还不知怎么难熬呢,王妃可否说说太子的喜好厌恶,妩姐儿讨着巧儿,避着坏儿,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南姗真的很想撞墙——你煤!你在我这儿哭了半天、连我小儿子都被你哭醒了、看你哭得实在伤心难耐、我还让人暂用棉花团堵了豆豆的耳朵、她如此委屈自己的心头肉、听你诉说自己心里的苦,到头来,你特么是为了替南妩打听怎么才能多受宠一些来找我!

心里头过了一遍气后,南姗努力平静下来:“三婶怕是不知道,我素日除了按例到皇宫请安,几乎不曾去宫里走动,怎么会知道太子有何喜好厌恶,三婶若要打听这些,还不如在家里直接问大嫂嫂靠谱些…”

叶氏再度揩起眼泪:“郡主虽与太子是堂兄妹,可到底男女有别,幼时又不常在一处,嫁到咱们家后,更是少见太子,怕也不甚清楚…”

南姗十分无语道:“我与太子都没说过甚么话,更是知之甚少啊…”

叶氏忙道:“这个我自然知晓,不过,王妃可以向王爷打听打听,王爷这些年来和太子同殿听朝,时常在一块处着,他总能说出点枝梢末节吧…”

她若是向萧清淮打听太子的事,绝对是在主动找抽。

南姗摆了摆手,打消叶氏的念头:“妩姐儿若是真进宫服侍太子,也是待在后宫里的,与前朝正事沾不到边儿,而关于太子东宫里的事,王爷性子淡散,除了知道太子妃姓祝,别的他根本就一无不知。”

见叶氏眉愁脸苦,南姗忍不住又道:“三婶真乐意让妩姐儿进宫?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叶氏眼睛一亮,催道:“王妃有什么主意?”

南姗只口吐四字:“削发为尼。”

南琦三叔虽应承送女为太子姬妾,此事固然是太子不松口的借口,可南妩只要言明不愿为妾,并削发明志,再让南琦三叔演一出小女性烈、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向太子请罪的戏码,大概也是可以蒙混过去的,太子若是放过南妩,自然最好,太子若对削发为尼的南妩仍不放手,那就变成太子的德行问题了。

只见叶氏面色犹豫,言辞吞吐道:“这个…怕是不成…”

南姗微眯眼睛,露出些许讥讽的神气:“噢,那三婶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这时,院外响起脆利的报响声儿:“大公子回来了!”

没过多久,精神焕发的小石头,穿着一身锦绣红霞似的小袍子,蹦蹦跳跳跑了进来,粉红着双颊扑倒南姗腿边,仰着柔嫩如玉的小脸,甜甜地笑道:“娘,小石头回来了!”

南姗伸手搓搓石头的面颊,温蔼道:“小石头真乖,果然是听话的好孩子,一点都没有多贪玩,和娘叫你回来的时辰,一点都没差。”

话说,昨晚小石头堵着气回去睡觉,次日一早起来,居然趴在南姗的床头,一脸‘i'm sorry’表情的对南姗说:“娘,小石头知错了,您别生小石头的气,小石头以后都听话,会自己乖乖睡觉。”

南姗大奇,瞌睡虫直接跑掉了一大半。

事后得知,是云芳给小石头做了思想工作——你爹妈不让你跟着睡,不是不喜欢你了,而是因为你已是大孩子了,大孩子都是自个睡的,你爹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你娘也一样,你爹娘都能做到的事,小石头怎么会做不到呢,小石头乖乖地睡觉,明天早上睡醒了,你给王妃说‘小石头知错了,我以后会很听话’,王妃保管十分高兴,嗯,肯定还会抱着你夸‘小石头真乖,真是娘的好儿子’。

南姗不仅夸了小石头,还把衣衫不整的石头拎到床上,抱着他打了会儿滚——于是,母子和好。

小石头伏在母亲怀里,洋溢着充满生机的面庞,朝身后抱着一捧鲜艳芍药花的夏桂,摆摆小手:“花拿来…娘,小石头摘的,送给娘玩,花好不好看?”

要不是小石头脑门飙着汗,南姗真想亲他一口——好儿子,你怎么可以乖成这个样子呢!手中搂着儿子的小肉腰,连声道:“好看,好看。”又抬眼对夏桂道:“找个花瓶插起来,等王爷回来了,也给他瞧瞧。”

孝顺完母亲,小石头不忘关怀弟弟,奶声奶气道:“娘,我要去看看小豆豆。”

南姗笑意温柔,轻声嘱咐道:“小石头先去洗脸洗手,再换上干净的衣裳,才可以摸弟弟,知不知道?”

“知道!”小石头很干脆地应道。

南姗拍拍小石头的肩头,又道:“真乖,等你看完小弟弟,小石头爱吃的牡丹卷,就要出锅了,一会儿过来吃,现在先跟夏桂洗脸洗手换衣裳,去吧。”

打发走小石头,南姗眉目平和,问已止了哭声的叶氏:“三婶要留着吃牡丹卷么?”

叶氏一脸讪讪地站起身,辞别道:“那我先走了。”

这厢叶氏前脚刚走,崔妈妈后脚就追了过来,一脸怒色的气鼓鼓道:“三夫人可真是,都叫她不许来打扰王妃了,她还是偷偷跑过来…”

南姗估计叶氏讲的事情,属于半真半假不完整版,要想听事情的完整真实版,还得再问崔妈妈:“反正这事我都知道了,妈妈不如再说说吧,就算睿王世子没求情成功,难道大哥就没想出别的辙子了?”南姗还是不信。

“怎么会没想法子?十三小姐到底是南家的嫡出姑娘,又是屏大爷的亲堂妹,怎么会真的撒手不管,虽然气她处事轻佻,不懂自爱,不管是为了府里的名声,还是十三小姐的终身,屏大爷都在尽力挽救…睿王世子说情无用,在三夫人又哭闹一场后,还是又想了一个办法,索性叫十三小姐誓死不从,当然,不是叫她真的寻死,只是先演一场上吊的戏码,却被人救下来,三夫人再哭上一场,最后,十三小姐不忍亲娘伤心,虽不再寻死,却要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度日…”崔妈妈相当义愤填膺道。

这场戏的剧本是:南琦三叔带噩耗回来—南妩心中不乐意—故托求睿王府去说情—知晓求情无用,南妩心灰寻死——寻死不成,慈母泪哭,心中不忍,于是断绝尘缘——先度过这一劫,照太子现在子嗣很衰的情势,日后会有何变数,谁也说不准。

若南姗处在南妩的位置,她一定这么干!

可是…南姗看崔妈妈的模样,似乎气得直想拍桌子:“谁知十三小姐那位小祖宗,她还倒不乐意起来,在全家人为她忧心之际,不想她人小,主意却大,她却说什么不想累及爹娘,愿意进宫服侍太子,又说郡主嫂嫂是太子的堂妹,王爷姐夫又是太子的兄弟,想必宫里也没人敢欺负她,让大家放心…”

南姗眸光凝滞,寒声道:“天真之极!”

崔妈妈面孔含怒道:“谁说不是呢,屏大爷出这个主意,也可算是把太子得罪了,她却如此态度,把屏大爷气的不轻…”

南姗摩挲着下巴,疑惑道:“南妩到底是怎么遇到太子的,遇见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

崔妈妈一拍大腿,更怒道:“问题就出在这里!起初之时,咱们都当是十三小姐贪玩儿,无意中被太子瞧上了,谁知…后来才知,是十三小姐看到太子在山坡下的花边站着,便失手丢了手帕,那天正好有风,风也给她作美,那手帕竟飘到了太子的脚边,十三小姐便借口捡手帕,和太子搭上了讪…”

南姗倒抽一口凉气:“她疯了不成!”怪道叶氏半句不提,南妩是怎么和太子遇上的。

“谁知道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闹了大半夜,十三小姐就是不听劝,大家又不能强逼她削发,若是明日闹给宫里人知道,那就更了不得了,第二天,宫中的教养嬷嬷便来了,十三小姐又是打听太子的喜好,又是询问太子的起居,不知有多殷勤,那嬷嬷规矩倒严,只教规矩,不说闲话,十三小姐便让三夫人帮着打听,先是去问了郡主,郡主已快被气死了,自然不理她,夫人估摸着三夫人会来打扰小姐,便亲自去找了她,不许她来王府找小姐,谁知,她还是悄悄跑了来!哼,十三小姐尚未及笄,身量也才长开,又不是什么天仙级美女,太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定是一下就瞧出了她的心思,说不准只是玩儿两天,她还真以为太子会对她一个黄毛丫头一见钟情,别笑坏人了…”崔妈妈继续愤怒的吐槽。

不知怎的,南姗忽然有一点不太妙的预感。

第196章

“我听门房说,你三婶今儿个来了?”下班回来吃午饭的萧清淮,一边净面洗手,一边和旁侧搭把手的南姗说话——萧清淮每逢中午回来,都要听门房汇报一耳朵,今儿个谁又登门拜访了。

萧清淮对南家人的称呼,一惯的泾渭分明,对着南姗的爹妈和兄弟,一般都很客气的称呼岳父岳母和舅兄舅弟,而对于她别的亲戚,就变成你的谁谁谁,你的谁谁谁。

他的爱屋及乌范围,很有限。

南姗一想到南妩之事,就觉着跟吞了一只苍蝇般,不免语气讥讽:“一进门就开始哭,一直哭到离开。”

原来太子纳南妩的真相,居然是她主动去搭的讪,在知晓萧清悯求情无用,太子非纳她不可的态度之后,竟然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太子心里很在意她,南姗简直卧槽了,天真也要有个限度吧你。

据崔妈妈讲述,当萧清湘知晓南妩是故意勾搭太子之后,她脸上的表情相当古怪,恼怒与悲悯互为夹杂,最后对南妩道:“但愿你日后莫要后悔。”又对叶氏道:“你若真心疼你女儿,最好劝她打消这个念头。”

叶氏毕竟活了好些年,当然知道皇宫的水深不可测,她原本十分不乐意南妩做小,在知晓是南妩主动搭讪时,还哭骂着捶了南妩一番,待各房人散了之后,南妩哭着表示不愿当尼姑,又细细和母亲畅想了下未来,叶氏自不忍女儿青衣古佛度日,听到女儿说的各种美好构想,也忍不住有点心动,又想到事情已到这个田地,不由也心存几分侥幸,倘若女儿真的家燕变凤凰…南姗继续卧槽,你们真以为太子的小老婆那么好混出头?!

“为的是你堂妹的事?”萧清淮擦干净手,随意扔了已半湿的布巾。

南姗掀起弧状秀美的眼皮,带了疑色:“王爷早知道?”

萧清淮抓了南姗的手牵握住,两人并肩去看小儿子,面上的讽色比南姗还重三分:“前几天偶然见着了悯堂兄,听他略提了几句…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不过,皇宫可不比宝禅寺后山的杜鹃花海好玩儿,那里想进就可进,想离便可离,进到皇宫里的女人,可就再也离不开了。”

南姗没有吭声,心里微微烦躁。

两人走到摇篮边后,萧清淮俯身将小豆豆抱出来,他现在抱婴儿的姿势已十分标准,小豆豆此刻正在酣睡,睡颜甜美纯洁,轻轻亲了亲小儿子柔嫩的面颊,萧清淮温声柔语道:“她一旦进了皇宫,身份就变成太子的一名侍妾,她以后的主母是太子妃,不管她在东宫过的如何,风生水起也好,无宠受辱也罢,姗姗,别再和她有任何瓜葛了。”

南姗一声轻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