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么,不是只有春天才有野菜的么?”雨竹疑惑道:“秋天野菜不都结籽了吗?还有,母亲说了,最近外头还不算太平,不能出府的。”
刘妈妈爽朗的笑了,耐心的回答自家小姐有些“不食五谷”的话:“各有各的好处吧,春野菜吃的是个嫩,秋野菜吃的是个鲜,一般来看,秋野菜才还更滋补养人哩,品种也多,前些时候,奴婢粗粗扫了一眼,有苦碟子、婆婆丁、地菜、马齿菜…”
那边刘妈妈如数家珍的说着,雨竹早已馋的快流口水的,她哪里挖过野菜啊,城里的地皮是寸土寸金,哪有地方闲着长野菜,只有那些买得起乡间别墅的才有机会享受新鲜野菜吧,毕竟市场上、超市里卖的都不是新鲜的了,虽然卖的比蔬菜都贵。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不然就赶不上饭点了。”雨竹一双水润明媚的大眼睛放着光,连声催促着刘妈妈。
刘妈妈知道早上的野菜才最水灵,也就利索的把篮子和铲子准备好,喊上翠微,主仆三个便乐颠颠的挖野菜去了。
刘妈妈说的地方其实是宅子的西南角有片废弃的小树林,树长的并不好,一棵棵瘦骨嶙峋,细枝细叶的,底下的野菜倒是长势喜人,混杂在野草之间,叶子碧绿碧绿的、有的甚至还起着淡淡的粉,虽然叶子形状各异但都是粉嫩粉嫩的,看着就极有食欲。
“这个是地菜,量最多了,看看。”刘妈妈边挖边指点着翠微,翠微是家生子,过得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不一定知道哪种野菜能吃。“这是马齿菜,夏天吃最嫩了,现在晚了些只能挑嫩心吃了…这个是苦碟子,看是不是像摊开的圆碟子挖的时候要小心,别把叶子铲坏了…”
无论雨竹怎么撒娇,刘妈妈都不同意让她自己动手挖,雨竹不忍心叫她为难,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在一边观摩。
地方并不大,刘妈妈和翠微很快就挖完了,用细细的草茎把每种野菜都分开扎起来,地菜最多,马齿草最少,只得小小的一把。
看看太阳也快到头顶了,三个人便一头扎进厨房。
野菜很容易洗,水淋淋的菜叶子放在雪白的盘子里更是显得青翠欲滴,刘妈妈忙忙碌碌的在厨房里翻找着材料,嘴里还唠唠叨叨的抱怨着地方太简陋,苦了小姐了。
雨竹也不接话,只看着青翠水灵的野菜,想起崔氏和林远之最近越来越多的眼神交汇,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咧开嘴巴,脸上漾起个大大的傻乎乎的笑容,。
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刘妈妈看雨竹那傻样还以为她馋了,赶紧捋起袖子整治饭菜。先把马齿菜的嫩心在滚水里焯一下,然后和豆腐干丁和熟黄豆一起,加点盐、香油熟芝麻、香菜、蒜蓉和辣椒油搅拌均匀,简简单单便成了一道爽口开胃的凉拌菜。
雨竹看的直咽口水,刘妈妈慈爱的看了眼,只觉得自家小姐可爱极了,连馋嘴这样的不雅举止都这般可疼。忍不住抽出双筷子往那张小巧粉嫩的嘴里塞了一筷子,看着雨竹那眯眯笑着的满足憨样,心里才熨帖起来,笑呵呵的准备其他菜。
地菜炒鸡蛋算是简单了,老实的翠微很自觉的跑去灶后烧火,刘妈妈很利落的将荠菜切碎成末,与鸡蛋一起下锅炒,边炒边用锅铲压成菜饼,黄中透绿,鲜嫩清香,再用刀分成数块,摆成花的形状就行了。刘妈妈很有速度的连炒了好几个菜做了个名儿叫绿绣球的素菜丸子,便精心准备起地菜豆腐汤了,这是刘妈妈的拿手好菜,雨竹看着刘妈妈掩饰不住的自信也萌发了兴趣,赶紧把注意力从炒好喷香的菜上扯开放到刘妈妈身上。
只见她麻利又准确的把嫩豆腐,熟竹笋,水面筋,香菇分别切成均匀的小丁,地菜嚓嚓几下切成细末。胡萝卜洗净,入沸水锅中焯熟,捞出晾凉,切小丁。锅里加油烧到微微冒烟,加入素鲜汤,豆腐丁,香菇丁,胡萝卜,笋丁,面筋,地菜末,盐,生姜末,盖上锅盖吩咐翠微把火烧的猛点。
刘妈妈忙完了回头看着雨竹两只晕乎乎的蚊香眼,撑不住笑了:“小姐要学,奴婢慢慢教着便是,看这么多丁儿啊末儿啊的,可不看晕了。”
翠微也插嘴:“小姐哪用学这个,妈妈疼疼我教我便是,以后谷香准羡慕。”
饭桌上,那道地菜豆腐汤果然大受欢迎,豆腐白嫩完整,地菜经过大火焖煮不仅没有变色反而汤也是碧绿晶莹的,看着就像大块的翡翠镶着方块白玉,边上还散落着点点彩石,喝起来更是咸鲜清爽,让人欲罢不能。
林远之和崔氏都大加赞赏,一家三口几乎没怎么吃饭,菜盘子倒是光溜溜的吃得很是干净。林远之显然心情很好,一向除非应酬否则不喝酒的他今天还破例要了壶酒,一个人自斟自饮喝的很高兴。
崔氏含笑道:“老爷今儿这么高兴可是有了什么好事?让我们娘儿俩也高兴高兴。”
林远之笑得眼角都舒展开了:“今天底下回报说已经有病人的症状得到遏止甚至好转了,看来这次青州时疫不会闹太大了。”最后还来了个在雨竹看来很有喜感的动作,对着北方拱了拱手,朗声恭敬道:“托皇上洪福。”
第23章 宁秋和吕浩然
随着第一例时疫病人的好转,遮盖青州这么长时间的乌云终于开始缓缓消散,集市上逐渐有了挑着菜来卖的小贩,街道也逐日的干净有序起来。
带着丝丝凉意的秋风起了,深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耐心的站在暖意融融的秋阳下排队领着汤药,百姓们忽然都觉得日子有了盼头,人人脸上都是满面红光、喜气洋洋的。
换了一身粉色棉布素面窄袖比甲的宁秋跟着吕浩然漫步走在林府旁边的一条街道上,活泼的少女簇了簇小巧的鼻翼,转过头和身边淡然的男子道:“吕大哥,这都是我看到的第十二个朝着林府磕头的人啦,这林大人真是个好官,隔壁的王阿婆已经能下地了,不枉我这几天早早去排队。”仔细瞅了一眼对方的脸色,她又小心翼翼的开口:“我们要不要去自首啊,毕竟聚众造反是不对的…”
“这件事休要再提。”吕浩然顿时厉声斥道:“秋儿,不准再提起造反这两个字,你回去收拾收拾,等封城令一除,我们就走。”说罢,狠下心不管少女惊恐的神情和泛红的眼圈大步向前走去。
心中却在苦笑,自己平时还是太宠着这个远房表妹了,宁秋年纪还小人又单纯还以为最大的惩罚就是打板子,恐怕她做梦都没想过这朝代还有诛九族这样的刑罚吧。即使是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有自己护着的她哪里知道,造反是件多么严重恐怖的事!自己兄妹虽然并没有夺青州的意思但不少人都知道自己是和王老虎一伙儿的,王老虎可做了不少明晃晃的鼓动百姓打砸官员府邸,甚至杀害朝廷命官的事,朝廷可不会管官员错没错,哪怕你再有道理,杀了朝廷命官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祸啊。
想到这里他懊恼的甩了甩头,暗叹自己果然是年少气盛,知道王老虎不是好人居然还一口气踏进泥淖,现在想脱身简直是难如登天。回头一想,要不是闹这么大动静,估计那位林大人也不会被派到青州来,青州城这么多的百姓是不是就危险了,这么一想,他心里又舒服了许多。大悲大喜之下,本打算待会儿回去哄哄宁秋的心思也完全被抛诸脑后了。
被独自抛下的宁秋眼泪汪汪的傻站了一会儿,泪眼朦胧中那个挺拔的身影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完全没有回头的打算。这才收起假哭,凶巴巴的用袖子抹着眼泪,嘟嘟囔囔抱怨着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看到了林府的后门,宁秋眼睛一转,马上就有了主意,冲吕浩然离开的方向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让你凶我,偏不听你的话。
崔氏见雨竹喜欢地菜,便让刘妈妈多做些,于是雨竹又享受了一顿地菜饺子当早饭。白生生的饺子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盛在雪白的白瓷小碗里,汤是鸡汤,里面飘着乌黑的木耳、碧绿细长的婆婆丁,黄灿灿的笋丁,碗中间还撒着绿色的葱花、淋上了香气扑鼻的芝麻油,让人食指大动。用乌木的筷子夹起一个白胖胖的饺子,轻轻咬一口,地菜的清香、豆腐的软辣、猪肉的鲜美完美的揉和在一起,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大大的字——美味。
心满意足的把小肚子吃的溜圆,雨竹懒懒的站起身来打算去园子里走走消消食,因为实在是缺人手,又不敢随意买外头的人,所以可怜的翠微只得亲自去洗碗,雨竹便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园子里。
款款的走在青石地面上,耳畔只传来叶子沙沙随风摇动的声音,一片静谧。雨竹轻抬素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仔细看了看,黄中透着一丝红,倒是挺漂亮,能做成书签应该很适宜吧,不由自主的又想起泛着墨香的厚书,午后速溶咖啡的浓香…傻傻发起呆来。
当宁秋小心翼翼的爬过院墙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让她看呆的画面:一个比她还小的女孩儿穿着鹅黄色折枝桃红蔷薇的薄缎比甲,里头衬着月白纱缎小竖领中衣,下面一条细折儿墨绿长裙,露出一对小小的淡黄色绣花鞋的鞋头,风卷着不知从哪儿落下的树叶四处舞动,满园子的花花草草都无法在女孩儿那双清澈的大眼中留下身影,女孩儿的裙子随风起舞,真真是倾世之姿、洛神之貌。
她看的呆了,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吓得惊叫一声,顿时把雨竹从发呆中惊醒。
看到眼前一个陌生的少女,雨竹显然还不在状态,愣愣的问道:“你是谁?怎么在我家园子里?”
宁秋磨磨蹭蹭的走近了,草草行了个礼,嗫嚅道:“你是林家小姐吧,真是抱歉,吓着你了吧。”她心中早把雨竹看成娇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不得不说雨竹的外表还是很有欺骗性和迷惑性的,连个发呆都能让人觉得她是在思考事情。
“我本来不是打算从墙上…那个进来,只是要是通报的话太麻烦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在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的注视下,仿佛什么谎话都说不下去了。
“其实我是想找一下林大人,有些事情想要和她说一下…”她轻轻瞥了一下雨竹的脸色,又讪讪的开口:“方便不方便呐?不方便我就走了。”脚步就有些心虚的想往外走。
难得见到普通的小姑娘,雨竹不由的好奇到底有什么事会让这个小姑娘来找自己老爹,哪里会放她走,赶紧一把拉住,用狼外婆勾引小红帽的温柔语气说道:“你等等吧,现在爹爹还在衙门里,看这天色也快回来了,进去先喝茶吧,我这里还有好吃的小点心,外面是买不到的哦。”
青州自从爆发时疫了,就人心惶惶的,别说点心铺子了,连米铺子、菜摊子都没有了,宁秋已经好长时间没吃到点心了,听到好吃的点心她就觉得自己的脚步迈不动了。
第24章 宁秋的选择
到最后,宁秋还是屈从于心底的欲望,傻笑着随雨竹进了屋子。
虽是只经过粗粗的布置,但在宁秋这小丫头眼里还是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叹,动作也拘谨了很多。雨竹吩咐了刚刚洗完碗乐颠颠跑过来的翠微去取点心,自己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陌生的同龄人。
唔,没有那种小户人家出来大的忸怩小家子气,看来受过较好的教养,衣裳料子很普通,可能已经家道中落,看着眼神很正很剔透,说明心思单纯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最最关键的是她和老爹不像,这就私生女神马的狗血情况就不会发生啦。
不能怪雨竹乱想,生活总是充满戏剧性的,谁知到老天爷会不会看他们家太美满而空降个麻烦呢,即便按年纪神马的根本不可能,但不还有一种叫做千里寻父的必杀绝技吗,想当年那句“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可是红遍大江南北啊,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观察的差不多了,雨竹心里也有了些谱,但随即又为怎么告诉林远之犯了难,门房并没有通报过,这少女咋就“飞”到内宅了呢,这要叫自己怎么转圜?
想来想去还是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你找我爹爹有什么事情吗?”为了展示亲和力还特意鼓起腮帮子,乌黑灵动的眸子里雾气氤氲,现在卖萌对雨竹来说可是毫无压力了。
宁秋哪见过这种阵仗,一直都是吕浩然哄着她,自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一个可爱的让人想抱在怀里摸摸的小妹妹。感受到那扑面而来不可抵挡的期待,宁秋立即竹筒倒豆子般得说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雨竹惊得目瞪口呆,倒不是发现反贼的惊,而是这姑娘怎的这般实诚,稍微一哄就把自己的底子全交代了,这,这点心还没上来呢。
宁秋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想着不能一辈子背着这包袱过日子。”又垂了头,嗫嚅着:“况且吕大哥寒窗苦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躲着连科举的门都进不得,那他该多伤心啊…不是,是对不起吕大伯和大娘。”
雨竹是何等的小人精,看她俩只粉红粉红的耳朵那里还猜不到宁秋对吕浩然是有意的,为了让心上人能如愿参加科举才“自投罗网”的嘛,就是不知道这吕浩然心性如何,会不会辜负了这么好的女孩子。
看在你的份上,要是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在老爹面前帮你们求求情的。雨竹看着对着刚端上来热腾腾的点心大快朵颐的宁秋,默默的说道。
等翠微来报老爷回来了,雨竹便嘱咐了宁秋待在自己房间里等一会儿,自己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到崔氏那边吃了午饭,喝茶的时候不经意的问道:“爹爹,这次的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吧,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林远之只当女儿受不了这边简陋的生活,瞧瞧那张白嫩的包子脸似乎也消瘦了不少,心中怜意大起(老爹估计不会知道掉婴儿肥是青春期的先兆),温声哄到:“竹丫头乖,现在造反的祸首还没抓全,爹爹可能还要忙上一阵子,再过个几天封城令就该解除了,到时候再派人回青州取些物件来,把竹姐儿的漂亮衣裳和首饰全带来。”
雨竹黑线,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林远之对自己的宠爱丝毫不亚于崔氏的溺爱,若说以前还要稍稍端着个严父的架子,现在可是毫无底线的娇惯着,简直把她当小孩子嘛。
“抓了祸首爹爹你打算怎么处置嘞?”雨竹睁大了眼,心里琢磨着马上怎么说。
不知道女儿为什么忽然关心起这个,林远之还是很耐心的回答道:“这个要看罪行的轻重了,主谋和从犯是不一样的,主谋要重一些。但是事关谋反怎么也不会轻了的,从犯最轻也要判个流放吧,至于主犯判个死刑都算轻的,一般都是诛九族…”
“咳咳,说什么呢,你当这里是衙门啊,怎么能在竹丫头面前说这些事情。”崔氏连忙打断说的正起劲的某人,转头又瞪了雨竹一眼,嗔怒道:“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做什么,没的污了耳朵。”
雨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现在崔氏的权威日盛,连老爹都要避其锋芒了。有心不想打断现在轻松的环境,为了房里焦急等待的宁秋,只得开口:“我觉得现在大难刚刚过去,朝廷应该安民为主,大开杀戒虽然可以起到震慑和扬威的作用,但会毁了现下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见林远之一副听进去了并仔细思考的样子,雨竹行了礼退下了。
“按律法最轻的谋反都是判流放,你现在要不要去见我爹爹,要知道见了就跑不掉了,你要是现在后悔了可以离开,我就当你没来过。”雨竹一进门就快速说道:“赶紧决定,不然待会有人来了你就走不了了。”等会儿刘妈妈照例要来代崔氏查房,监督她有没有乖乖睡午觉的,翠微她还能命令,刘妈妈可是什么都会和崔氏说的。
宁秋深深的吸了口气,冲雨竹微微一笑,面部神情温润柔和:“林小姐,你再说我就真的要跑了,我其实很怕痛的。”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深远,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可是浩然哥哥对我那般好,我的父母早亡,小小年纪就要寄人篱下,全是浩然哥哥的陪伴才让我活得这么好,这些年的幸福就像是偷来的,即使再还回去那我也是赚到了诶。”
清秀少女目光缓缓坚定起来,雨竹不由的有些怜悯,这个姑娘要吃大苦头了,她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闪着的光芒叫做不悔。
看样子,她这是要为吕浩然顶罪吧!
雨竹叹了口气,劝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希望那个叫吕浩然的不要是个渣男,要对得起这个怕痛又纯真的女孩子的一片痴心。
第25章 托付与回报
送了宁秋去见林远之,雨竹只觉得提不起精神,她深知在封建社会里统治者对造反这类事情的凌厉打击,连虚无缥缈的思想都会牵扯到那么多人无辜枉死,更别提宁秋和吕浩然这种真的付诸实际的,严酷的律法不会因为他们只是为了活命或者是地方官员救灾不力就放过他们。
雨竹心中很是同情他们,但她又十分清醒的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去求爹爹放过他们什么的,否则一旦事发林远之也就会和乱党牵扯上关系,那后果绝不是自己愿意承受的。也许自己刚才可以强势一些让她离开,好死不如赖活着,吕浩然的科举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但是她心里深处还是期待林远之能够抓全这次的祸首,完美的解决这次青州之乱。
所以,没有真心拦住你,原谅我这么自私,宁秋。
雨竹静静的躺在床上,将被子蒙过头顶,听着刘妈妈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自嘲道:罗雨竹,你重活一辈子还是一样的冷心冷情呢。
熬过崔氏规定的午睡,雨竹便急急的起床,吩咐人去打听宁秋的情况,这一点都不难打听,因为现在大街上到处都在传这次鼓动民众造反的祸首又抓到一个,还是个年轻的女子。
雨竹叹了口气,感叹着宁秋的勇气,她真的都抗在自己身上了,只是不知道瞒不瞒得过,毕竟当时见过吕浩然的人不少。那个吕浩然会怎么做呢,如果真的就顺水推舟让宁秋为她脱罪,自己安心的去科举那就真的是个渣了。
她捂着额头转了半天,忽然想起宁秋托付给她的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宁秋居然这般相信她,只是第一次见面就拜托她照顾一个人,是住在宁秋隔壁的一个孤寡老人,年纪大了又多病多灾的,一直是宁秋照顾她,这次王阿婆染上了时疫,也是宁秋每天不怕传染坚持给她送药,这才活了下来。宁秋担心自己不在了,王阿婆又要无人照顾了,所以在踏出房门前求雨竹照顾她,还说什么王阿婆针线活儿很好,可以靠教针线吃饭。
雨竹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养个人而已哪里需要让一个老人非做针线才有饭吃,而且她女红能有多好,还能比得上自己的师傅——宫里针线房里待过的田妈妈?只是希望让那个勇敢的女孩子能安心一点。
右手缓缓抚摸着左手透着健康粉红色的指甲,吩咐道:“赶紧找个人去荷花巷接个人来,就是自左边数第二间,门前没有台阶的,告诉去的人,对人家老婆婆客气些,跟她说是宁秋姑娘的嘱咐。”
“是”翠微答应着下去了。
待到王阿婆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了,因为老人家年纪大了又刚刚大病一场虚弱的很,小厮们也不敢把车驾的太快,这可是三小姐亲自嘱咐要“客气些”的,可不能颠坏了。
王阿婆生的有些黑,脸色不是很好,穿着一件粗布蓝褂子和黑色裤子,雨竹自从穿过来每日里见得都是些富贵景象,宅子里连下人都穿金戴银的,哪里见过这般穿着,心里感叹了一下古代贫苦人民似乎过得比现代穷人还差,毕竟古代可没有低保什么的,不由多看了两眼。王阿婆见了雨竹显得有些局促,扯了扯衣服就要行礼,雨竹哪里会让她跪下,不等吩咐翠微,自己便一个疾步上前把满头白发的老人扶了起来。
笑道:“这位阿婆,不用客气,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跪我这不要折了我的福气嘛,既然我应了宁秋照顾你,那就放心住着,要是爹爹回京,那你愿意跟着也行,不愿意我就给你招呼人家奉养。”
“宁秋那孩子是不是出事啦,前些日子就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了?这位小姐,求您告诉小人一声,我向来是把秋儿当女儿的啊。”王阿婆急的一会儿“小人”一会儿“我”的,也不管这件关系自己后半辈子的事情,只一叠儿声的问宁秋的情况。
雨竹想着要是不告诉她,她是怎么也不会留下的,便把事情挑重点说了一遍。见王阿婆衣服目瞪口呆、五雷轰顶的模样,复又劝道:“她自己执意如此,您着急也没用,再说有什么事我马上就告诉你,现在一路上也累了吧,翠微,带王阿婆去客房。”
“哎呀,我苦命的秋儿,这可怎么办,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糊涂去造反那,是要命的啊。”王阿婆一边说一边哭,浑浊的泪水浸透了她脸上深深的皱纹的纹路。雨竹和翠微只得在一边慢慢的劝解。
等稍微平静了一点,王阿婆又想起什么似的,用希冀的目光看着雨竹,又要跪下:“小姐,救救我家秋儿吧,她是好孩子啊,您救了她老婆子为奴为婢报答你啊哪。”雨竹为难的看着眼前可怜的老人,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我推脱,先时我已经和我爹爹说过了,但是真是国法无情…”见王阿婆一副伤心欲绝快要晕倒的样子,又赶忙补救道:“也许不会死呢,最轻的是判流放。”
瞬间王阿婆的眼睛里又有了亮光,雨竹赶紧再劝她留下,宁秋告诉自己说王阿婆日常都是需要人照顾的,现在如果让她一个人回去估计就要出人命了。
“哪里敢劳烦小姐照顾,老婆子还是回去吧,这次亏得菩萨和林大人保佑,阎王没收我这条老命,日子倒也过得下去。”王阿婆估计还是有些惧怕官员,迟疑着不敢应下。
“你那么感谢林大人,为什么就不能安心住在林府上呢?”雨竹很有眼色的使出必杀技。
“什么!”王阿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惊讶道:“这是林大人府上?”
雨竹含笑点头,翠微在一旁接口:“这里正是林府,婆婆你就放心住下来吧。”
王阿婆对救命恩人还是很信任很感激的,很干脆的就红着脸随着翠微走了,只有一个小请求,有时间要给林大人磕个头。
要一个年纪可以做自己奶奶的老人去给老爹磕头,雨竹心里虽然还是不大能接受,但还是先哄好了再说。
中午的时候林远之就带着宁秋去了衙门,现在也没有一点消息,不知道案子会怎么判,雨竹心里微微有些焦躁,强耐着性子等待着。
不一会儿,刘妈妈来传话,崔氏让自己过去,雨竹无奈,撇撇嘴,让你管闲事,这下要被“教训”了。
第26章 波涛汹涌下的平静
果不其然,崔氏把雨竹喊过去好好的“训”了一通,自己娇娇贵贵的女儿怎么可以与乱党有接触。
雨竹赶紧一边说明自己的无辜,一边用上撒娇大法,扭糖似地在崔氏身上撒着娇,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着想逼出两滴眼泪来。”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知道你是最乖的了。”崔氏努力维持的严母形象终于绷不住了,使劲捏了一把雨竹粉腻晶莹的脸蛋,见捏出红印子了又开始心疼,赶快摸了摸,搂过心肝宝贝道:“以后万不可如此了,这次亏得那个叫宁秋的心眼不坏,不然出事了怎么办?你个丫头居然帮着她来套你爹爹的话,真是欠打了,看你爹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待会爹爹回来了要教训女儿,娘可千万不可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啊,今儿已经得到教训了,以后再也不敢啦。”
“去去,别在这儿闹我,田妈妈不在了,你那女红可不敢荒废了,这些日子没事就多练练,手熟了就给娘做个荷包。”崔氏絮絮叨叨的吩咐着,伸手又替雨竹整了整衣服,忽又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派人接了个婆子进来?听说还是与乱党有关的?”
雨竹秋水明眸一转:“只是邻居而已,与乱党无关,不碍事的,只是稍稍费些心思罢了,以前大哥哥的夫子病了,不也被留在我们家照顾嘛。”
提到林宗延,崔氏那里还有什么心思管别人,眼睛红红的,拿了帕子压了压眼角,强笑道:“也不知你哥哥们怎么样了,虽是为他们都打点好了,但这心上还是不放心的很,都是俩孩子呢,这一路上北,天气冷的要命,没个长辈在身边到了京城,受了委屈和欺负都没个出头的人。”
雨竹也有些担心,俩个哥哥崔然学问出色,但人际手段上都还不成熟,京城这汪水太深了,连个压阵的人都没有,不知道会不会吃亏,嘴上却安慰着崔氏,俏皮话儿一筐一筐的往外倒,不一会儿就逗得崔氏眉开眼笑。
京城,林家兄弟的日子却是不好过,母亲和妹妹一路上都没有下马车,兄弟俩隔着马车劝解一番也没得到回应,大家都以为是伤心过度,也没有强求。
谁曾想到了京城居然发现母亲的马车是空的,小妹妹的马车上只有一个忐忑不安的丫鬟,大惊之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的就要回去寻找。
还是那个叫谷香的丫鬟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兄弟俩这才知道原来母亲和妹妹居然都去了青州陪伴父亲,宛如一个晴天霹雳,把还未从要失去父亲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他们又砸入深渊。
林宗季当时就要爆发,亏得林宗延理智犹存,拉着他用力掐了一把让他冷静下来,按规矩拜见了老太太、林珩之和范氏等各房长辈,回到自己院子里才开始说话。
“大哥,这可怎么办?母亲也去了,竹姐儿也去了。”经过一圈的磕头行礼,林宗季仿佛一下子失了精神气,整个人都木了,喃喃道:“母亲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俩这算是什么?”
看着失魂落魄,再不复以往调皮精怪的弟弟,林宗延心中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刺痛。他也不懂,也不甘,也愤怒,但还是忍住满腔的悲愤对林宗季道:“以后要争气啊…”说罢,这个以前冷漠古板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哽咽了,猛地转过头去。
谷香怯怯的站在一边,感觉自己始终没法子插上嘴,好容易逮着了机会赶紧说道:“小姐有法子的。”复又强调般得说:“族的时候小姐说有法子治这次的时疫,就带着翠微走了,少爷们放心吧。”
说罢,也不敢看两公子的脸色,撒丫子就跑,晚了要是两人缓过气来追究自己的罪过那可咋办,小姐不在京里,连个求情说话的都没有。
留下两少年傻站着,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崔氏和林家三小姐宁愿陪着林远之去疫病横行之地也不回京安享荣华富贵的消息并没能保密多久,宁远侯府的人刚接回三房的车队,不久京城上流世家基本都知道了林家三房这件奇事,各家家主老爷少爷们嘴上叹着“傻”心里却别提有多羡慕了,林远之虽是倒霉的被派去送死,却有这么情意深重的妻女,即使是死也能瞑目了,一时间都想起自家后宅那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每天就会要吃要喝、穿金戴银,今天要镯子明天要钗子,遇事就会哭哭啼啼,比起那敢于随夫赴死的崔夫人简直就是墙角的烂泥。连带着林家三小姐也跟着声名鹊起,要不是没有人认为他们能活着回来,恐怕定亲的都要踏破门槛了。
皇宫里,早有耳目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明惠帝,皇帝微阖着双目,静静的听手下的汇报,许久都没有说话,时间长到万公公提心吊胆的不敢移动的双腿从酸痛变成麻木。才听得上面长长的一声叹息,说不尽的惋惜与郁卒。
万公公却听得心中发凉,下人的命就是这样,为主子送了命顶多只得上面人的一声惋惜,过不了几天便忘的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不留了。
这就是命啊!
崔氏早料到京城可能翻起的风波,估摸着车队进京了,她心中冷笑,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偷着乐呢,看笑话的人从来不会少,这世道本就是污浊泥泞,总有人把旁人当成白痴。等着吧,既然这次我崔婉莹大幸没被你们整到,那就乖乖等着我回京吧,所有害我夫、毁我家的人都会有报应的。
她仔细的料理着家务,对丈夫嘘寒问暖,对女儿关怀备至,静静的等着回京那天的到来。
雨竹在房间里发着呆,那乱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经过几天的审判终于有了结果,主犯王老虎斩立决,从犯宁秋流放漠北五年,几个领头的也是杀的杀罚的罚。
没有吕浩然!
她不知道这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管什么值不值得,只知道吕浩然没有罪!他以后可以考科举,随便考多少次都可以,他可以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他可以娇妻美妾,儿孙满堂…可是,他再也不会拥有这样一个爱他的女孩了…
雨竹恨恨的扭过头,也许事情没这么坏,也许他只是被绑架了,也许他会等她流放回来,也许…
再也说服不了自己,如果他真把宁秋爱到了骨子了,就像宁秋爱他一样,他就绝不会舍得宁秋受这种苦,即使是救不了她,陪在她身边也是好的,说到底,还是男儿薄情。
雨竹的眼神又恢复了淡漠,平静的看向湛蓝明净的天空——
宁秋,愿你平安…
第27章 尘埃落定
宁秋的事让雨竹闷闷不乐了很久,感觉爱情神马的真是不可信,尤其是在这么个封建的男权社会,男人的薄情或滥情,更是被法律和道义所允许的。反复琢磨得出一个结论——果然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等她缓过神来时,宁秋早已走了半月,饶是青州偏着湿热,十一月的时节也是明显凉了起来。园子里的都是些季节植物,这会儿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树干显得十分萧瑟,看着就觉着冷,风也一天一天不再凉爽,变得凌厉起来。
崔氏早已妥妥的准备好过冬的物件,封城令解除之后,二管家李贯马上带着儿子李兴华回到登州,带回大批的衣裳器物等必需品,毕竟平心而,论繁华程度,青州是远远比不上登州的,很多东西买回来都让崔氏直皱眉,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用上。
主要的公务已经办妥,只剩下些零零碎碎的收尾工作,林远之笑眯眯的在家偷闲,看着妻子忙忙碌碌的从和刘妈妈一起整理着屋子——丫鬟们早已全部遣送回京,新买的丫鬟经过培训能正式上岗时估计早已到了回京的时候了。
“老爷倒是悠闲,衙门的差事都办妥了?也不知几时能够回京,我们竹丫头可十一了,再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呆着,将来怎么说亲啊,这么多年没回京了,也不知道京里有那些好少年,早点回去妾身也能早点相看,免得好的都被挑走了。”崔氏显得很随意,不复以前的谨慎客气,边走来走去的忙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刘妈妈抿着嘴儿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不动声色的慢慢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