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仍旧要了笔墨来。她如今的书法说不上很好,但要快速记录些什么事还是没问题的。

正院里侍候的人是先来拜见的。她们可说是青云最熟悉的人,虽然不知道各人姓名,但不致于分不清谁是谁。

先来的四个一等婆子,姓氏分别是赵、钱、孙、李。原来并没有凑得这样巧,其中赵、孙、李三位是当差多年的老人了,还有一位王嬷嬷,前些年去世了,赵嬷嬷就说,不如让一位曾与她在一处当差的钱嬷嬷补上来吧,刚好凑成了百家姓的头一句,才显得这样巧。她们四个都是积年的老嬷嬷了,最年轻的钱嬷嬷都有五十出头,不但个个通晓宫廷与世家的规矩,性情也是温良和善的,面上常带笑容,对青云这位新主人也不摆架子。不过青云这里有赵泰昌的小声介绍。知道这四位其实都是宫里出来的退役嬷嬷,以前是在皇帝身边侍候的,来头不小,也不敢拿大。很客气地给了每人一个上等封,里头有八个一两的银锞子,另有两个上等尺头,便请她们回去了。

正院上房还有一个一等大丫环尺璧。四个二等丫环梅儿、杏儿、桃儿、榴儿,还有四个做粗活的三等小丫头。青云认得方才给自己梳头的是杏儿,据说她的梳头技术是一绝;而梅儿则是管小书房的,对文墨方面的事比较了解。也识字,会给人写帖子;桃儿在算术上比较擅长,平日里帮忙管着内院的账;榴儿女红做得很好。速度又快。青云初入庄时,几乎没带什么衣服,是她一夜没睡赶制了两身衣裙出来,才解决了麻烦,如今还管着青云所有的衣物。至于尺璧,则负责住在正院上房里的主人的衣食住行,还管着正院的所有物品、银钱。

以上这些人。就是住在正院里的了,后面又有内外书房、针线房、茶房、厨房、护卫司、工造司、香药司、柴薪司…等等部门的人过来见礼,虽然各房各司的人手并不多,但部门齐全,分工明确,各人手艺也高超,而且至少有五分之一是宫中出来的。青云听着赵泰昌的介绍,心中肃然,总觉得皇帝老爹安排了这些人在自己身边,似乎还真照着公主的待遇来了,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人多嘴杂,他既然要保密,又摆出这个格局来干什么?岂不是矛盾?

一百多人可不少,青云见完所有人,已经是日落西山时分了,一回头,石明朗不知几时已经离开了。她看着手中记录了厚厚一叠的人事资料,长长地吁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日,青云又逛遍了整个庄园。她去了宅子里每一个院子、每一个房间,几个园子也去了,因为怕记不住各处的名字与景致,又写了一叠纸。然后,她就带着尺璧、桃儿和两个护卫,坐小马车绕着庄园的田地逛了一圈,弄清楚哪块地通常种的是什么粮食,哪片林子种的是什么花木果树,还走访了那二十户佃农,问了各人家里的情况,再跑到那抛荒的土地上看了看。

那都是上好的良田,虽然抛荒了几年,但只要略加整治,就可以重新耕种了,只要风调雨顺,没两年就能恢复到过去的肥沃程度,粮食也能获得丰收。青云还是觉得该想个办法才行。

回到宅子里,她拿出自己记录的那一叠叠资料,分门别类将它们钉成几个小册子,叫了梅儿与桃儿来,让识字的梅儿负责归档,再让桃儿从赵泰昌处讨要明细账册,她想计算一下每种粮食的成本与产出,以及在市面上的供求情况,好决定在抛荒的土地上种什么粮食。

赵泰昌赶了过来:“姑娘这是做什么?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小的就是,何必这样辛苦?”

青云看了他一眼:“父亲吩咐你打理庄园,是怕我年轻,不懂事,糟蹋了这庄上的土地。所以我要谨慎小心,先做了调查分析,过几天再找通晓农事的老人来问一问,最后才做决定。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等我父亲点了头,再照我的话去做。你急什么呢?我只是要账册来看一看而已。”

赵泰昌犹豫了一下,才小心地道:“姑娘,那十多顷地,小的也觉得可惜,无奈实在是没有足够的人手哪!”

青云不悦地放下了手中的笔,看了尺璧一眼,后者近几日已经锻练得十分有眼色了,连忙带着众丫环离开了书房。青云这才道:“我之前听了你的话,还真信你了,可今儿我去走访佃户,才知道当初的二十户佃农,男女老少加起来才一百多口人,如今却足有四百多!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夫妻又生了更多的儿女,当年的孩子长大了,又娶妻生子繁衍家族,男丁数量何止翻了两倍?可名册上却仍旧是二十户,而且各家住的房子还是那么大,听说他们报上来想要扩建自家房舍,都被否了?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在家里孩子长到十来岁后,就打发到附近的镇上或京城里做工做学徒。你说你怕招来了不知底细的外人,会给庄中带来危险,可庄里的佃户子弟总是信得过的吧?为什么你反而逼得人不得不离开呢?”

赵泰昌面露愧色,忙解释道:“姑娘恕罪,小的也是不得已。皇上…皇上有命在先,不许庄园上的景致有所变化。那些佃户住的房舍,即使加以修缮,也只能照着原来的模样修,否则皇上来了,见旧日景致已变,岂不难过?其实,若不是实在无力支撑,小的也不敢抛荒后庄的田地,幸好皇上从不到后庄去,因此小的才敢…”

青云讶然,想想皇帝老爹留着这处庄园,大概有怀旧的意思,想起元后了,就过来住一住,怀念一下过去的日子…呃,他现在把这处庄园给了自己,似乎对自己还真的挺另眼相看的。

青云咬咬唇,觉得自己应该再努力争取一下。现在她连自己名下的庄园内部事务都做不了主,想离开庄园地界也不行,明明坐拥宝山,却无法过上舒心的生活,她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拿定了主意,她就对赵泰昌说:“屋子的事,等我下回见了父亲,会跟他商量的。你先去问问佃户子弟的意思,看有谁愿意佃下后庄的地?租子可以收少一点。这些人既然都是信得过的,就别浪费了。还有,你替我送个口信进宫,说我想见父亲。”

赵泰昌又犹豫了:“小的不知该找谁送信…一向都是宫中来人,从来没有小的去宫里的。”

青云瞪眼:“那就去找石明朗!让他送信不就得了?”

赵泰昌犹犹豫豫地去了,青云很怀疑,其实他有门路传信入宫,只是不愿意而已。

庄园上的这些仆人,虽然对她殷勤有加,但并非真心信服,也不肯轻易听她调度。她想要收服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青云看了看桌面上的册子,重新振作了精神,决心要大干一场,写一份完美的计划书,说服皇帝老爹,把这个庄园的话事权完全交给她,顺便,讨一个自由出入的许可。

第七十章暗涌

石明朗听完赵泰昌的话,眉间显露出几分忧心:“赵管事,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赵泰昌连忙向他打包票,又叹了口气,“其实姑娘也不容易。你我都是知道内情的,自然晓得她身份贵不可言。皇上赐下庄园,是一片爱女之心,只是姑娘心里却未必这么想。换了是我,我也不甘心哪!若真是乡野民女也就罢了,偏偏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凭什么一样的姐妹,宫里的公主就能风风光光的,她却只能躲在庄园里,见不得光呢?”

石明朗沉下脸:“赵管事,有些话不是你该说的!”

赵泰昌惊觉自己说得有些过火了,忙赔笑道:“是是,我不该说这话。”他悄悄瞟了石明朗一眼,见对方神色渐缓,便知道对方不会再抓着自己的话柄不放了,连忙继续方才的话题:“石侍卫,我瞧姑娘是心急着要见皇上,才一再催我来给你送信的。头一回见面,姑娘大概也是惊喜太过,一时懵了,许多话都没来得及说,回来后第二天就后悔了,连连让我想法子传信进宫,好让皇上再召见她。只是皇上日理万机,龙体又欠佳…依我说,不如你想法子劝劝皇上,给姑娘找些事打发时间吧。最好是让她随几位嬷嬷学些规矩礼仪什么的,或是请位先生教授琴棋书画,我瞧姑娘对这些每样都懂一点,真有机会学,定会很高兴的。”

石明朗歪着头,打量起赵泰昌来。

赵泰昌心下暗惊,干笑着问:“石侍卫,你看着我做什么?”

石明朗笑了笑,便收起笑容:“你确定姑娘真如你说的那样,想要回到宫里来?”

赵泰昌踌躇了一下,才道:“她倒是没有明说,只是我冷眼瞧着。姑娘每次说起庄园中的事务,还有进出京城、结交公卿等事,就格外热心些,听说庄园里的事儿都由我掌管,她不方便插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我再拦着她出庄,她就更不高兴了…”

“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吧?从前她流落在外时,就对经营田地产业等事很是热衷。”石明朗与青云多少相处过些时日,又常常留意她与曹玦明的交谈,因此对她的性情有一定的了解。并不赞同赵泰昌的话,“至于她想自由出入庄园,倒也合她的性子。我却不信她真有兴趣结交公卿。她素来不是这种人。”

赵泰昌的脑门上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面上还是和气地笑着:“是么?那一定是我听错了。不过,姑娘成日在庄园里无事可做,未免闷得慌,皇上既有意让她做一位无公主之名却有公主之实的皇女,何不把皇女该有的都赐予她呢?姑娘要是知道皇上十分关心她的教养,定会更加感动的。”

石明朗却有些不以为然:“横竖她也封不了公主,何必去学那些劳什子?若真想找些事做。消磨时间,寻些好玩的就是了,何苦找了人去折腾自己?”

话虽如此。但如果赵泰昌传的话真是青云的意思,他还是要转达给皇帝知道的。无论赵泰昌说的话是真是假,依青云的性子。本就会觉得庄园里的日子无聊吧?

石明朗想起她在船上与自己说话时的情形,还有钻空子让船工传话给乔致和与当地官府的机伶模样,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赵泰昌见状,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心下也惴惴的:“石侍卫?”

石明朗醒过神来,淡淡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一会儿进宫当值时,会把话报给皇上的。你回去后,让姑娘安心等待旨意就是。若是实在觉得闷,就让姑娘想些乐子松泛松泛。整个庄园都是她的了,胡闹一些又有什么要紧?皇上必然也乐意看到她高兴。”

赵泰昌脸都绿了,干笑着附和了几句,便告辞离开,出得石家宅子,他的脸立时耷拉下来。

那位姑娘眼下就够胡闹的了,还要再胡闹一些?大家还怎么过日子?!

赵泰昌暗暗气闷,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如今这位新主家可比不得皇上几年都不来庄上瞧瞧,她是天天住在庄里的,又整天喜欢在外面跑,庄里的事轻易瞒不过她,即便从前的账目她查不到,今后的账目算出来了,难道还能拦着她去查?他家世代管着这庄子,可没打算在他这一代就将管事的位子拱手让出去!

想到这里,他立刻招呼马车:“先不回庄里去,你给我到另一个地方…”

却说石明朗在家里收拾了一下,很快就往宫里去了。今儿傍晚开始就是他的班,侍卫长见他来得早,还打趣地笑道:“小石头真是个乖的,这么早就来了,难怪皇上还夸你,说你是个好孩子。”其他御卫们纷纷哄笑起来。

他们虽然做的是侍卫的差事,但正经也是个武官,是个军人。在军中,讲究的是勇武过人,雄纠纠气昂昂、有真本事还能服众的人,方才受人推崇,被人说是个好孩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石明朗年纪是真小,今年才刚满十八,确实是个孩子,大家对他都当是小弟弟一般地爱护,偶尔打趣几句也是常事。

石明朗少年脸嫩,早被笑得满脸涨红,不过他做御卫也有时日了,已不是当初的菜鸟,自然不会象初来时那样被气得跳脚,再度成为大家取笑的对象。他板着脸,高高抬起下巴:“我只是尽忠职守罢了!”然后目不斜视地往自己将要负责的地点走。众人见他年纪轻轻却板着脸说官场套话,又哄笑了一番。

侍卫长也跟着笑了一会儿,便追了上去,截住石明朗:“你今儿要守的是皇上的寝宫正门吧?若听到什么事,别露出异样来,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就行了,眼睛千万别乱瞟。”

石明朗心下一凛,忙问:“出什么事了?”

侍卫长却不打算告诉他:“详情你就别问了,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说罢就走了。石明朗心下疑惑,又担心会不会跟青云有关,瞥见曾与自己同往锦城去的那位老侍卫过来了,忙迎上去:“罗叔。今儿宫里是不是出啥事了?方才头儿还叫我今晚当差小心些呢!”

那位老侍卫罗叔也算是个知情人,又对石明朗一向爱护,左右看看无人,便拉着他走到避人处,压低了声音道:“告诉你也没什么,别胡乱传出去。今儿皇上才得了消息。那日他下旨让皇后把楚王郡主送回王府,谁知皇后没遵旨,人是送出宫去了,却送到了皇后当年的陪嫁宅子里,还让人约束郡主不得出门。昨儿晚上那宅子闹了贼。还烧起来了,惊动了京师衙门与五城兵马司的人,才发现郡主不见了。连她的丫头和行李都没了,只剩下一个随侍的老内侍。皇后娘娘得报后,担心郡主安危,责令京师衙门的人追查,消息传开后,楚王府送了信来,大家才知道原来郡主是回王府去了,那火却起得不明不白。京师衙门把事情报上来。皇上生了半天的气,还摔了茶碗。”

石明朗忙道:“难不成是楚王郡主自己放的火,想着趁乱逃出去的?”

罗叔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起初不知内情。真以为郡主是被人劫走了,又是担心又是后悔。她从前几时不经皇上便直接支使过外头官衙的人做事?这回是真的慌了手脚!楚王郡主也是不该,她要回王府。回就回了,何必放火?事后也可报个平安信给宫里。闹得如今这样…只怕全京城十家里有八家都听说她被人劫走了,即便把事情真相解释清楚,清誉也要受损。倒是皇后娘娘可怜,不但白担忧了一把,还要受皇上责怪。”

他叹息几声,又嘱咐了石明郎几句,见有人来,便离开了。石明朗到得皇帝寝宫,刚好遇上皇后红肿着一双眼睛,在宫女的搀扶下从里头出来。他连忙低下头去,恭敬退到一旁行礼。

皇后失魂落魄地,哪里留意到他?她心里实在想不明白,楚王郡主轻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即便轻云不知道她是她的什么人,十几年的真心疼爱,也该对她这个“姨母”有点感情吧?可轻云却当面骗她说自己会乖乖的,回头就把她陪嫁的宅子烧了。那宅子是她亡母的陪嫁,同样也是楚王妃亡母的陪嫁,无论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那都是轻云外祖母的遗物,那孩子怎么就能下得了手呢?!

皇后轻声唤身边的宫人:“菡萏…郡主不是还留了个老内侍在宅子里么?京师衙门的人是怎么说的?是这人亲手放的火?”

菡萏抬头看了皇后一眼,眼中有着不忍:“不是的,皇后娘娘,京师衙门说是郡主亲手放的火,宅中下人亲见的,这老内侍原不知情。”

“本宫不信!”皇后咬牙,“把这内侍带过来,本宫要亲自审他!”

皇后陪嫁宅子的公案还未审清,赵泰昌赵管事已经在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他迅速地走进了那人的商铺里。那人见是他,脸上带笑,语气里不失讶异:“老赵怎么来了?你可有日子没来瞧我了,这离年关还有些日子,你该不会是来催账的吧?”

“催什么账?我有急事!”赵泰昌将那人拉到了后头雅室,关上门,压低声音道:“老钱,你可听说了?我那庄子如今换了主人!”

那老钱更加惊讶了:“不会吧?你那儿可是皇庄!除了当今圣上,还有谁能做它的主人?”

赵泰昌冷哼道:“是谁你且别管,她身份是有的,但也不是十分有底气。只是我瞧她还有几分精明,不是个好糊弄的,这几日更是上窜下跳的要查问庄上的事务,又嚷嚷着要给佃户盖新房子,再招新佃农。我怕她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现我做的手脚,告诉了宫里那位,那可就大不妙了!”

“确实大不妙!”老钱忙端正了神色,“这几年咱们合伙在账上做文章,也攒下了几万两身家,若这主家是寻常富贵人家,咱们只要把官府打点好了,做一场戏,蒙混过去,也不是难事。可你原来的主家却是天下最尊贵的那位,要是叫他知道你拿他的私产给自己挣银子,别说你家里两辈子的体面,你一家大小的性命都保不住,我们兄弟几个也是死路一条!”

赵泰昌一听这话,心里就觉得气闷。他觉得自家父子曾在皇帝艰难时,帮忙打理田庄,给皇帝赚了不少银子,皇帝登基后,却没把庄园转为正式的皇庄,也没抬举他父子的身份,害得他明明比那些皇庄的庄头立下了更大的功劳,却只能顶着个民间寻常庄子管事的名头,处处低人一等,子孙后代也没什么前程。那座庄园若不是他赵家人支撑,哪里有今日的风光?横竖皇帝只要好看,别的统统不管,他给自家挣点银子又怎么了?如今却忽然空降了一位新主人,不念他赵家的辛苦不说,还要查他的账!

赵泰昌拉着老钱道:“新主人可能打算给佃户盖新房,到时候要采买砖石木料什么的,还有请工匠,若是账面上跟从前几次修整宅子的账不同,可就要露馅了!你先给我寻一批砖石木料备着,若是宫里那位答应了盖房子,就把这批料送过去。”

老钱答应了,这时有伙计到门外报信:“掌柜的,牛老板家的那位客人已经到了。”老钱应了声,对赵泰昌道:“正巧,我约的这位客人,他手里有门路,能用极划算的价钱买到砖石木料。”

“哦?”赵泰昌来了兴趣,“既如此,你带我去见一见,今后成了朋友,大家一块儿赚钱。”

老钱便带了他出去,他铺子里谈生意,一向惯在楼上的。不料才到得楼梯口,那位客人就开门走了出来,靠着走廊栏杆冲他笑了笑:“老钱,今儿挺忙啊?你有客?”转头看向赵泰昌,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赵泰昌同样拉下了脸:“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呀?李进宝!”

李进宝冷笑一声:“不敢当,赵管事今儿倒清闲,竟跑到城里来了?我听说庄子换了主人家,难不成赵管事也象我一般,丢了差事?”

赵泰昌脸色顿时一变,这李进宝原是庄园二管事,几年前因挡了他的路,被他寻了个罪名撵出来了,两人一向有仇。庄园换主才几日?这李进宝是从哪里听说的?!

第七十一章对付

赵泰昌警惕地盯着楼上的李进宝,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对策。

李进宝本与他有仇,又对他这几年做的事知道些皮毛,既然得知庄园已换了主人,说不定会跑到新主人跟面告发他。皇上下旨不许新主人出庄,倒是助了他一把。他决心回到庄园后,一定要让护卫司的人守好庄园各个出入口,绝不许李进宝踏进一步!

李进宝却只是轻蔑地瞥了赵泰昌几眼,除了刚见面时嘲讽的几句,他就再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了,转头对老钱拱了拱手:“钱老板既然有赵管事这样的朋友,还用得着发愁买不到好货物么?看来那笔生意只能作罢了。时候不早,李某告辞。”说罢抬脚就下楼来,经过老钱时,脸上还有几分笑,但走到赵泰昌面前时,脸一板就过去了,仿佛赵泰昌这个人压根儿就不存在似的。

赵泰昌气极反笑:“他真是昏了头了,还以为自己有资格在我面前摆架子么?!”又问老钱:“这是怎么回事?你几时跟他结交起来了?”

老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与李进宝有仇?”

“我能跟他有什么仇?他就是一个小人!”赵泰昌撇嘴道,“他原是我们庄上的二管事,却处处跟我作对,偏上头那位看重他,我也奈何不得。前些年,那位身子不好,来得少了,他跟几个没眼色的小管事商量着要寻个门路,把庄上的特产送到宫里去,即使上头那位不能来庄里,也不会忘了这里的人。我劝他别揽事,我们跟宫里本就不是一路的,万一送进去的东西出点什么差错,我们还有命在么?他不听,反而还倒打一耙,寻了些账面上的漏洞要告我的状。被我及时发现,反栽到他身上去了,连着那几个与他交好的小管事一并赶出了庄园。这会子也不知在外头做些什么买卖,见了我自然没有好脸。你不必把他放在心上,没出息的小人物,跳梁小丑而已。”

老钱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次跟李进宝背后的人做交易。他还是寄予重望的,若是做成了,少说也有上千两的利润,没想到运气不好,竟然让李进宝前来谈生意时遇上了赵泰昌。一千两就这么飞了,赵泰昌竟然还不放在心上!

这世上又不是人人都有个皇庄可以随意报假账混银子的,而且他不过是替赵泰昌牵线搭桥做过几笔买卖。再帮着放几笔印子钱罢了,获利并不多,这两年他在外头的名声坏了,赵泰昌却对他渐渐冷淡,听说是找到了别的门路,如今还要坏他的买卖!他是那么好哄的人么?什么没出息的小人物,当年之事他也知道些内情,庄园的二管事被撵。不过是因为挡了赵泰昌中饱私囊的路而已。如今李进宝短短几年就发了家,为他背后的人挣下大笔家业,在行内说起。谁不翘起大拇指?赵泰昌也有脸瞧不起人家!

老钱心中腹诽,但还没打算跟赵泰昌翻脸,便虚应着笑道:“我哪里是把他放在心上?只是可惜这笔生意罢了。他虽是小人物。背后的老板却有些能耐。也罢,他既然与你有仇,这笔生意不做就不做了。年下有几笔银子到期,有两个欠债的可能还不上,老赵你是不是找熟人打点一下,叫那两个穷鬼把钱挤出来?”

且不说赵钱二人如何商量印子钱的买卖,那李进宝出了老钱的店铺,便很快上了门口的一辆马车,一路驶向京城西北面的荣安街,找到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宅子,钻了进去。

进了前院,李进宝见到迎上来的门房小厮,问他:“牛爷可在家?”

“在,正在花厅里等着李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