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玦明神色一缓,微笑说:“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故意的。我看不惯那个妇人的言行,若她儿子果然出色也就罢了,明明是个呆子,还敢肖想我妹妹,我心里不痛快!”顿了顿,“不过我也知道,你不希望跟他们翻脸,因此就用了个迂回些的法子。总之,这法子奏效了,他们能自觉地认清自己的身份,不再来打搅你,这样很好。”他抬头看向青云,“妹妹可生气了?”
青云摇摇头:“不生气,我很感谢你。我确实不想跟他们翻脸,但如果是依我的性子,可能只会委婉地暗示她,她却听不明白,或者装听不明白,等到再也装不了糊涂时,我肯定会硬帮帮地拒绝她,让她生气埋怨的。现在这样很好,她死了心,什么不该说的话都没说,也给儿子选了个适合他的前途,一切皆大欢喜。”她伸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袖角:“谢谢你了,曹大哥,如果没有你,事情一定不会如此顺利。”
曹玦明颊上微红,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这有什么?你是我妹妹,我自当护着你。”
“我知道,可我又不是你亲妹妹,只是远亲家的表妹,你还对我这么好,我心里真的很感激。”青云眨眨眼,“曹大哥,你想吃什么菜?我晚上给你做,随便你点!”
曹玦明低头一笑,抬起头来正想跟她提要求,忽地脸色一变,很不自然地说:“不用了,随便家常菜就好,我…我去医馆瞧瞧。”说罢便从她身边走过,出了房门。
青云只觉得莫名其妙,回身正好看见他匆匆走近站在院中的麦冬,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话,似乎脸色都不大好看,然后一起出门去了。
是医馆来了什么麻烦的病人吗?
这个念头在青云脑子里打了个转,就被她抛开了。她忽然想起给曹玦明做来过年的新衣裳还没完工呢,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打算再做半个时辰,然后就是做饭的时候了。
只是当她拿起衣裳时,却发现没有了针线盒,猛地想起是钟胜姐喜欢那只木制针线盒上的雕花,连里面的东西一并借了去描花样子,便去厨房拣了几块糕点,拿油纸包了,装进盒子里,往钟县丞家走去。
钟家如今仍旧住在县衙里头,与曹宅不过就是百多尺的距离,青云很快就找到了钟胜姐,要向她讨针线盒。但钟胜姐今天却显得很兴奋,什么针线盒都顾不上,只顾着拉住她的袖子,神秘兮兮地道:“你可听说了?周大人的家眷要来!”
“咦?”青云很是惊讶,“真的吗?今儿早上干爹没过来吃早饭,我还没听说呢。周大人的夫人,不是侯府的小姐吗?”
“正是呢!”钟胜姐的呼吸声都粗了,“侯府的千金,会是什么样子?我还从没见过贵人呢,顶多也就是见过淮王府的嬷嬷们,还是隔了老远看见的。对了,听说周大人家的少爷小姐也要跟着来,我爹说,他听周大人说,周家小姐跟我是一样的年纪,让我好好跟她相处呢!青姐儿,你说,周家的小姐会是什么样的人?”
第三十二章围观
青云听钟胜姐说了这一堆的“说”,都有些晕头转向了,不由笑道:“还能是什么样的人?不也跟咱们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只嘴巴两只耳朵,两只手两条腿,总不会长出三头六臂来。”
钟胜姐嗔怒地瞪了她一眼:“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开什么玩笑!”
“是是是。”青云收起笑,但嘴角还是往上翘的,“你若真个好奇,等他们来了,你过去拜访一下,不就能见到了?只是有一样,这种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千金小姐,可比不得我是个乡下丫头,怕是会傲得很,你别随便给人脸色瞧。”
她这几个月常与钟胜姐来往,早已混熟了,对其性情也看得清楚明白。钟胜姐脾气并不坏,但少不了官家小姐的傲气。在清河一地,若没有淮王府的人在,黄念祖没有女儿,周康女儿远在京城,这几年里她几乎就是出身最尊贵的小姑娘,每个同龄人都让她三分,再温柔和气,也难免有架子。青云自诩是个成年人,不跟她小孩子家计较,但人家侯府的外孙女却未必会把她放在眼里。打一打预防针,是很有必要的,省得她糊里糊涂跟人起了冲突,让钟县丞难做。
钟胜姐也不是傻子,听青云一提醒,就明白过来,虽知道她是好意,但心里总有些不舒服,便拉下脸:“知道了,你也太小瞧了我,难道我连这个还不懂么?”说罢叫丫头将针线盒找出来,往青云面前一推,就要端茶送客。
青云不以为意,笑着拿了针线盒起身告辞,出得门来,却看见住在前头典吏宅子里的葛金莲倚着后门,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个小丫头说着闲话,眼睛却总往她这边瞧,见她望过去,却是一脸不屑地撇开头去,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她这是什么意思?
青云回想起自己每次过来找钟胜姐,十次里就有八九次会遇上葛金莲,心里就觉得怪没趣的。从前她只是个不起眼的流民小姑娘,即使认了个司吏做干爹,在这些小官宦千金眼里还是不算什么,因此常与钟胜姐来往的是葛金莲,两人虽然说不上亲如姐妹,却也是好闺蜜。但前几个月葛典吏想要出卖钟县丞,向周县令卖好,却是大大得罪了钟县丞,偏周县令是个自诩清正君子的,看不上葛典吏的小人行径,后者两头落空,如今在这清河县衙里处境很是尴尬,原本拥有的权柄也被旁人分了去,钟胜姐更是不再与陷害自己父亲的人的女儿来往了。
这原是人之常情,葛金莲要怪,也该怪她自个儿的老子,青云实在不明白,她每次都跑到自己面前来表示不屑,是不是太闲了,吃饱了撑着?
青云没多理会葛金莲的古怪行径,回到了家里,却发现只一会儿的功夫,宅子内外就多了好几个衙役和陌生的青壮男子,他们搬着各色家具杂物进进出出,那些东西似乎是刘谢的。
她正想找人问问是怎么回事,便看到刘谢从内宅走了出来,见到她就将她拉到一边:“我这两日就要搬过来了,请了几个衙门里的人帮忙搬东西,你在这里多有不便,去酒楼里给我订两桌上等席面,一会儿我要请他们去吃酒。”
青云有些吃惊:“这两天就搬?可您不是选好了吉日,月底才搬吗?”
刘谢苦笑着摇了摇头。
直到晚饭过后,刘谢请人吃过酒菜,过来喝碗醒酒汤时,才说出了事情原委。
当初周康出面,说服刘谢放弃了主簿宅子,改住吏舍之后,且不提刘谢又与曹玦明商量定了要搬到后街来住的事,只说蒋友先与卢孟义二人,本来早该收拾行李搬进主簿宅子里去的,谁知他们拖拖拉拉的,即使搬了进去,也不过是草草安置,压根儿就不象是要长住的样子。一直到前两天,周康家里忽然来了信,说他太太和一双嫡出的儿女马上就要到清河了,估计要长住,至少也要陪着他过年,让他收拾房舍,周康就犯了难。
他从没想过养尊处忧的妻子真会带着儿女前来,心中颇为感动,觉得自己以前误会了她,其实她还是个很深明大义的女子,从前不肯随自己上任,大概也是为了儿女着想,如今自己安顿下来了,她也就带着儿女来了,可见并非势利之人。这么一想,他就担心后衙房舍窄小,会委屈了妻子了。妻子出身侯府,排场一向很大,他是知道的,这一次过来,没有二三十个婆子丫头,再加二三十个长随护卫,绝不可能成行。可他那公家分配的宅子哪里住得下这么多人呢?
蒋友先与卢孟义再次跳了出来,劝说他另行安排个宅子,免得委屈了太太少爷小姐们。他们也没直接提淮王别院,只劝他在附近找。恰好前些时候,蒋友先叫人在后街寻了个宅子安置周家多余的小厮,但周康听人说那宅子有三进,地方很不小,蒋友先还特地让赵三爷派工匠来整修,就紧急叫停了此事。他在县衙里还只住着两进的院子呢,几个小厮倒住三进的了,叫外人听了象什么话?不过如今他急需找宅子,便又想起了这件事,觉得那宅子给妻儿们住倒正好,便让蒋友先去办这件事。
可蒋友先光棍得很,他先是数落了一堆那旧宅子的缺陷,又算了一笔账,告诉周康,要想将宅子修缮好,配得上太太少爷小姐们的身份,少说也要两个月时间,他已经找到一队来自京城的工匠队伍,包管能让太太住得舒舒服服的,但造价高达一千两纹银,这还是打了折扣的结果。周康一听就懵了,老婆孩子再过几天就到了,蒋友先现在才告诉他要花两个月时间去修整房子?是在寻他开心呢?!
蒋友先便又说了,想要省事省银子,又不让太太少爷小姐们受委屈,不如直接借用现成的大宅子吧,淮王别院最好…
周康又不是蠢人,一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当场就发了火。他勒令蒋卢二人从主簿宅里滚出来,自去后街租房子,把宅子腾出来给他妻儿住,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再踏进县衙一步。蒋友先吃了鳖,真是憋屈无比,还是卢孟义好言好语地先认了错,又明里暗里搬出了虞山侯的招牌,才让周康改了口,卢孟义可以不挪动,蒋友先则暂住在吏舍的空房间里,不必离开县衙,但主簿宅子就一定要腾出来给他儿子和一些男仆们住。这么一来,县令的宅子里只住周康夫妻妾侍与女儿,勉强容得下了。
吏舍本来就不宽裕,蒋友先又带着小厮,至少得占去两间房。吏员们暗地里都抱怨不已。刘谢见状,就主动提出要搬走,腾出房间给蒋友先,省得周康得了埋怨。
青云听完后,觉得蒋卢二人简直是有毛病:“他们怎么就盯上淮王别院不放了呢?那别院再好,也是别人家的房子,他们干嘛非要周大人的家眷搬进去?”
“可不是么?”刘谢也是一脸的不解,“那别院离着县衙足有五六里地,每日来回都得费上大半个时辰,况且照规矩县令是不能离开县衙的,他这分明是要让周大人与家人分居两地,想见个面都要疲于奔命,实在是不通人情得很!”
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的曹玦明忽然冒出一句话:“莫非淮王别院里头有什么宝贝?否则这位蒋先生为何就盯紧了它不放呢?”
青云立时来了精神:“宝贝?什么宝贝?莫非是传说中失踪了的财宝?”
刘谢顿时乐了:“你说这话的口气就跟咱们县衙里几个小年轻一模一样,今儿个他们可被钟县丞骂得不轻。当初黄县令一案审理时,咱们就跟着朝廷来的大人将整个淮王别院翻了个底朝天,若真有财宝,早就找到了,连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蒋先生一个外地人,如何晓得?”
青云是不知道蒋友先一个外地人,如何晓得淮王别院里有什么,三番四次地想要说服周康往里搬,但县衙里的流言蜚语却不知何时在吏员与衙役的嘴边传起来,没几天就传到了外头去。大家都在私下说,蒋友先八成是在什么地方知道了淮王埋财宝的地方,想要说服周康搬进别院,就可以趁着整修房子的时机,把那财宝悄悄挖出来,占为己有了!否则,他又怎会这么巧,恰在这时候找到一队京城来的工匠,而那队工匠在清河什么活都不接,就专等他这趟买卖?
周康不知是不是也听到了风声,对蒋友先越发不待见,还非常警惕地命人看紧了他,省得他又出门乱串惹麻烦,连带的对卢孟义也有些提防,无论后者提什么建议,他都要来来回回斟酌一番,确定无误方才点头采纳,弄得卢孟义苦不堪言,常常埋怨蒋友先行事鲁莽,连累了自己。蒋友先如今住在吏舍,比不得从前是独门独户,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很容易叫邻居们看见,于是两位先生争吵之事也迅速传开了,连青云住在后街,都能从陈娘子那里听说他们一天吵了几回架,谁吵赢了。
等到他们发现自己的行为完全被人民群众看在眼里,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他们后悔得不行,便在周康面前劝诫,让他约束县衙人员的家眷嚼舌头的行为,周康置之不理,但这件事很快又被跟前侍候的书吏传了出去。县衙中人人都对他们恼火非常。
青云听说后,私下偷笑了许久。这两位先生大概是没做过地方基层官员的随员,不知道这小地方衙门的习俗。后衙住了这么多的官吏差役家眷,平日里没事做,最爱串门子嚼舌头说闲话了。想当初她大晚上被葛典吏老婆拉进家里说了一通话,没几天就有人传言她说服了刘谢帮葛典吏说情,让后者出卖钟县丞向周县令投诚,让刘谢一度很是尴尬。
事实上那晚上是她被葛典吏老婆吓得尖叫了一声,惹来住在附近的其他吏员老婆的好奇窥视,再根据葛典吏老婆不慎泄露的口风与衙门里的小道消息编出一通谣言。她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敢跟众人生气,只能自己想法子向周康表清白,这蒋友先与卢孟义想要堵住众人的嘴?分明是怕别人嚼他们舌头嚼得少了!
就在县衙充斥着流言蜚语的时候,周康的妻儿到达了清河。他们的马车队伍长达半里,足有十几辆车,随从无数,从进城门的那一刻开始,就哄动了整个清河县城。青云在后街,又是住在大宅子里,得到消息晚了,还是高大娘激动地从外头跑回来,拉着她上街去看热闹的。
那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有八九辆都装饰着美丽的绸缎车帘,帘上有珠子串的缨络,虽然天冷风大,但那帘子就是封得严严实实的,丝毫不露半点虚实。青云扶着高大娘站在人群里,就只能听人们小声议论那拉车的马如何高大强壮,驾车的车夫穿得如何体面,神色如何威严,还有跟在车旁的婆子们穿的什么衣裳,头上的首饰都是金银造的,还有人议论队伍后头拉行李的马车载了多重的东西,周家有多么豪富,等等等等。
受到人们热议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县令周康的儿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行走在母亲与妹妹的马车边,是多么的丰神俊朗,气宇轩昂。满城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盯着他的脸,露出了梦幻般的目光。
第三十三章打听
青云用略带挑剔的目光远远打量着周康的儿子,心里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真有几分姿色,若是在现代社会,那就是偶像剧里的花美男,那叫一个唇红齿白,目含春水。
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修身素绸直裰,腰间系着乌丝绦,挂着碧玉佩,一头黑发整整齐齐梳成发髻,配上与衣裳同色的头巾,脚下套着素罗袜,蹬着云底靴,骑在马上,腰板挺直,昂首挺胸,越发显得手长腿长,玉树临风。四周围观的人有那么多,还自以为小声地在那里“窃窃私语”,其中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多以花痴的目光看着他,而且不乏容貌丑陋又露出痴笑的,可这位公子哥儿愣是眼皮子都没抖一下,仍旧露出温柔的笑容,仿佛在山间欣赏迷人秋色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青云佩服地暗暗叹息,这位周公子不知除了美貌之外,还有什么真才学,但光是这份淡定的功夫,就足够叫人敬佩了。
高大娘也在旁叹道:“这孩子长得真好呀,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书达礼的孩子,整个清河也别想找到一个能比得上他的。不,别说比得上他了,连够得上他一半儿的人都没有!”她还特地凑近了青云的耳边小声说:“我瞧着,他把小曹大夫都比下去了。”
青云心下顿时恼了。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曹玦明也长得不差呀?而且他小小年纪就医术出众,人品也好,文武兼备,礼数周到,哪儿找比他更强的人去?!这个周公子也就是脸长得好看些,谁知道是不是个无脑的草包?!
她压低了声音,忿忿地对高大娘说:“您这话可就有些不公平了,他也就是长得漂亮些,光脸漂亮有什么用?他有我曹大哥这么好的医术吗?有我曹大哥这么好的人品吗?!我曹大哥会陪您说话解闷,会给您配泡脚的药,会给您针灸,这个人会啥?!说不定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高大娘被她这一通话骂醒过来,想起曹玦明对自己确实很照顾,方才那番话好象有些不大厚道,便讪讪的,只是她再看一眼那周公子,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虽说不知道县太爷家的公子有什么本事,但他长得确实比小曹大夫好看。”
光好看有什么用?!能顶饭吃?能顶水喝?有本事人品又好的才是真绝色!
青云狠狠地剐了那马上的贵公子一眼,他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转头望了过来,在人群里一扫而过,便将视线定格在青云脸上。
高大娘只当他是在看自己,“哎哟”一声惊呼,不好意思地捂了脸,拉起青云就要回避:“糟了,一定是方才我们说话太大声,叫他听见了!青姐儿,咱们赶紧走呀…”
“这有什么好怕的?”青云回瞪他一眼,又瞥向高大娘,“就算他听见我们说他了,他是能吃了我们?还是杀了我们?!”
那周公子似乎觉得很是意外,又觉得有趣,多看了青云几眼,但也就是几眼而已,他很快就转过头去,弯下腰跟身旁马车里的什么人说话。
高大娘见状松了口气:“阿弥陀佛,他应该没听见吧?”又数落青云,“好青姐儿,你有刘大人撑腰,自然是不怕的,我却只是个小老太婆,万一县太爷怪罪下来,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青云却又是诧异,又是好笑:“大娘也想得太严重了,咱们县太爷的为人,你也听说过吧?他会因为我们多说了他儿子几句闲话怪罪您?况且咱们也没说什么不好的事。”
高大娘却是一脸的羞恼:“姐儿说得轻松,我不怕县太爷怪罪,就怕叫人知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个老寡妇,却看县太爷的儿子看傻了眼,还夸他长得好,一定会叫人笑话死的,那时候我要如何见人?!”
青云哑然失笑。
周家一行人过去了,最后几辆装行李的车慢慢消失在街角,聚集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但所有人都无法忘记方才看到的一切,各自三三两两地热议着。青云挽起高大娘的手臂:“大娘,咱们回去吧?顺道上集市看看,买两个菜晚上加餐。还有我干爹的纸笔都要买了,咱们就顺便去一趟文房店。”
高大娘还在念叨方才的事:“咱们离得这么远,他不会真的听见吧?还有,我刚才说话太大声了,旁边的人说不定听见了,正在暗地里笑话我呢!真真该死,我怎么就没提防呢?!“
青云忍不住笑着拉她走,却听得身后不远处的茶馆门前传来一把男声:“不必担心,方才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至三岁的小娃娃,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看傻了眼,有谁会笑话您呢?”青云转头望去,原来是个熟人。
高大娘满脸不好意思地行了个礼:“赵三爷。”
赵三爷笑着点头向她问好,便转向青云:“姜姑娘今儿也出来看热闹?”
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她在赵三爷面前几次呈现出的超越年龄的精明少女形象,方才一定大打折扣了。她微微红着脸向赵三爷行了个礼:“听说有热闹看,我就跑出来了,这也算是咱们清河县少有的胜景。”
赵三爷哈哈大笑,打趣道:“可不是胜景么?比什么春花秋月都要迷人呢。我看这满城的人,只怕宁可多看他几眼,也不愿到城外秋游的。”打趣完了,他又正色道:“周家这位小少爷,单名一个棣字,今年十六岁了,即使在京城,那也是有名的美少年。不过他不仅模样儿长得好,学问也很出色,人品礼仪更是叫人挑不出错来。他外公虞山侯疼他至极,连亲孙子都要往后靠呢。我听京城的读书人议论,他是真有才学,一手文章极有火候,连三四十岁多次下场的老举子也比不上他,据说去岁已中了秀才,几位老翰林都让他下一科试着下场呢。”
青云听得有些不是滋味,悄悄瞥了高大娘一眼,见她一脸的崇敬,心里就更不以为然了,就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是吗?”
赵三爷看了看她,微微一笑,转了话题:“那次蒋先生与卢先生寻我借几个工匠,打算修整房子的,不知何故,又说不用了。前些日子周大人又叫了我去,原说还要借工匠的,第二天又说不用了。我实在讷闷得很,不知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县太爷,让他这般折腾我。姜姑娘可知道什么消息么?”
青云倒还真知道些内幕,便笑着告诉他:“没事的,跟您不相干,是周大人跟蒋卢两位师爷生气呢。您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很不必放在心上。”
“哦?”赵三爷笑笑,“这么说,周大人若有事召我去,我只管答应着就是了?无论他吩咐我做什么,我不过是遵命行事,即使惹得两位先生恼火,他们也不会怪到我身上吧?”
青云翘了翘嘴角:“两位先生只是幕僚,在咱们清河,当然是县太爷的命令最大了。”
赵三爷点点头,似乎放下心了,又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前儿我在别人手里收到几件老家具,听说是前头淮王案时的犯官们留下来的,如今都给发卖了。那几件家具做工好精致,用料也极好,其中一个满雕的大衣箱,异香扑鼻,实在稀罕!我打听得这箱子是从前淮王府用的东西,不知何故流落到此处,心想王府用的箱子,肯定不止一件,姑娘可知道县衙里什么人有这个么?说来也巧,我那只箱子,听说就是从县衙里流出来的。”
青云有些惊讶:“如果说是犯官们家里的东西,还有可能是前两个月县衙内部拍卖时叫人买走了,又转手流出去的,但不可能是淮王府用过的吧?大概是卖东西给您的人胡编乱造,想给那箱子加价的。如果您只是想要做工精致有雕花的大箱子,我听说周县令和钟县丞都买了几个,小箱子我也有。您要这些做什么?”
赵三爷笑笑:“家里的女孩儿过几年要出嫁了,正给她备嫁妆呢。这些木箱子用料十足,做工又好,用来装东西,很是有体面。若是找人做,光是木料就值不少银子,更别说如今已经很难找到手艺这么好的木匠了,能有现成的,自然再好不过。姜姑娘,你既然有,不如就让给我,我一定会给你个好价钱。”
青云想了想,道:“这些东西原是别人给我买的,我得问问那人,才能答复您。至于县衙里有哪家也买了这样的箱子,我帮您打听一下好了,不过我不担保人家一定愿意卖。”
赵三爷听了笑容满面,恭敬是作了个揖:“那就拜托姑娘了。”
告别了赵三爷,青云与高大娘去集市,因天色已晚,两人便商议了兵分两路,后者去买菜,青云自去文房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