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县丞还进一步提议说,前些日子为了安置流民,县衙上下众人都辛苦了,虽说是职责所在,但众人尽忠职守,也该给些奖赏。因此,县衙可以请来懂行的人为那些房产、财物估价,如果县衙的人想要买,可以只付估价的八成,但是有一点——不许赊账。

周康认为这是个短时间内为县衙套取资金的好办法,亲自叫了刘谢拿账册过去,三人对坐,把那些至今无人认领的房产和财物捋了一遍,挑出一部分属于犯官的,可以肯定绝不会有人来领的财产,列出明细,再从县里、府里请了几位懂行的老人来帮着估价,然后在县衙内部放出了风声。

起初还有人犹豫,觉得这些东西不吉利,而且县衙也有敛财的嫌疑。但钟县丞为大家开了个好头,他主动为妻子买了几个精致的木匣子,是用来装珠宝首饰的,又给自己添了几个大木箱用于装书,再给女儿买了几匹料子,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众人都记不清了。他花了足有八九十两银子,不算少了,却起了极好的示范作用。

县令周康暗暗后悔没有头一个站出来,面上不露,却买了一百多两的东西,都是些笔墨纸砚一类的文房用品,还有几部书,两把太师椅。

事实上,这些官府抄没的东西,除去房产与田产外,那些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但凡是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东西,早就被审案的官员带走上交国库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全部上交——而一些少见的名贵药材,也都孝敬了审案的官员们,剩下来交给清河县衙处置的,都是些大而笨重的家具、摆设,一些陈年衣料,或者不大值钱的小物件,也许当中也有价值不菲的,但远不如金银财物动人心魄。

不过,县令县丞都买了,底下的小人物们怎么好不花些钱?也有人不感兴趣的,就把消息悄悄透露给相熟的亲友,让他们来挑选自己喜爱的物件,再以自己的名义帮他们拿下。

曹玦明就是从钟县丞那里得到的消息。由于他看中的这座宅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前任主人又是犯官,抛荒一年多后,房屋都显得有些破败,因此估价的人给了个很低的数字。曹玦明特地前来与青云商议,不是让她看那宅子好不好,而是希望她能出面说服她干爹刘谢,以刘谢的名义拿下,可以打八折。

青云问清楚打了八折后的房价,立刻就做了决定:“还等什么呢?这么便宜的房子,不买就傻了!旧一些又有什么要紧?咱认得好木匠,重新修整一下就行了!”

曹玦明笑道:“我还寻思着,若是刘主簿愿意出面,不如再买些家具。我听钟大人说,那些家具都是犯官家里使的,他们搜刮了不少银子,家里用的都是上好的东西,也许会有些破损,修一修仍是好的,比买新的划算。”

青云连连点头:“这话说得是!咱们虽认得好木匠,但好木料却不易得,要是那些旧家具便宜,就多买点儿下来,让人重新修一下,就跟新的一样了!哪怕是坏了的,将木料拆下来重新做新的,也能卖不少钱呢!”

曹玦明有些无奈,明明青云也是世家出身的女孩儿,怎么离了父母才一年,就张嘴闭嘴都是钱了呢?他想买旧家具,是打算自己用的,从没想过要转卖出去!

青云又想起一件事:“那宅子我记得,高大娘跟我提过,三进的大宅子,前后足有三四十间房呢!这么大的地方,曹大哥真要买吗?价钱贵不说,修起来也费银子。依我说,也许还有小些的宅子,也便宜些,你带着麦冬半夏他们住,也不会显得太冷清了。”

曹玦明却笑说:“我其实没打算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只给我们主仆三人住,也太浪费了。不如妹妹随我一同搬进去,连刘大人也搬进去,咱们一人占一进院子,宽敞之余,也能避了嫌疑,相互照应起来也方便。若是妹妹心里觉得不舒服,可以出一小份买房钱。妹妹觉得如何?”

青云大吃一惊:“你是说…”她有些迟疑,“不用了…干爹在吏舍住得挺好的,我在这里也习惯了。”

曹玦明却道:“刘大人已是堂堂主簿,虽说因县太爷之命,暂时只能屈居吏舍,但连陈捕头还能占三间房呢,他却只有两间,叫人看了也不象话。钟县丞与葛典吏都在外头有房舍,刘大人住在外头也没什么,就在后街街口,与吏舍不过是一墙之隔,进出衙门极方便的,说出去也有体面。”他再看向青云,目光很是温和,“还有姜妹妹你,你出身世家,却与流民为伍多时,已经很委屈了,我怎能看着你继续居于市井,自己却搬进深宅大院之中呢?你就听我一回吧,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拦着你出门。那宅子后院有小门通往外街,很是方便的,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若是舍不得高大娘,还可以请她过去陪你。”

青云更加吃惊:“请高大娘陪我?!”

曹玦明点点头:“对,高大娘的屋子横竖是要出租的,不如就让她把你和她的屋子都租出去,自己搬到那边宅子里与你做伴,我每月付她工钱,包吃住,她只要象如今这样,帮刘大人与我料理些家务即可,打扫宅子另有人去做,不会累着她的,她也可以多存点儿养老钱。姜妹妹,你觉得如何?”

青云是真的感动了。曹玦明好象为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她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

第三十章金秋

青云很快就将曹玦明的提议告诉了刘谢。刘谢犹豫了一下,咬咬牙,答应了。

他拿出二十两银子,连同青云的十两,凑成一份,带着曹玦明与青云一起去了县衙,以自己的名义买下了后街街口那座三进的旧宅子,连同里面原有的家具,花了不到三百两,实在是便宜得紧。房契到手的时候,他就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划算的交易了。不过他将房契交给了曹玦明,没有占对方便宜的意思,反而用自己的钱又买了二十来件旧家具。这些家具以后还可以跟着他搬进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现在暂时租用给曹玦明,租钱抵房钱。

曹玦明没有反对,只是默默收好了房契,但心里却有些微的不舒服。买那二十来件家具的钱,还有青云的一份呢,刘谢和青云好象无意中把他当成了外人,他们俩反而成了一家。曹玦明忍住心头淡淡的酸楚,多看了青云几眼。

青云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特地将所有要卖的东西挑拣了一遍,算了算荷包里剩下的钱,考虑半天,又买了几件小东西,都是些损坏了的小椅子、小杌子、炕几或是小柜子之类的,做工不算太好,但木料都是上等货色,损坏得不严重,价钱却极便宜。她寻思着回去以后将木料拆开来,改做些小匣子什么的,托尤木匠寄卖,应该能净赚几两银子。

不过,当她带着雇来的流民将所有家具摆设都送进新买的宅子以后,才发现曹玦明花钱将一些她有兴趣却因囊中羞涩而放弃的物件买了回来,送进后院里,那是说好了要给她住的地方。

她连忙对曹玦明说:“曹大哥不用破费了,这些东西虽然不错,但我也不是一定要买。”那什么花梨木的妆盒、紫竹的臂搁、巴掌大小的紫铜香熏炉、象牙笔杆儿、水晶磨的单眼镜片儿,还有几个做工很是精致的小匣子,上头螺钿雕花一应俱全,若是她手头宽裕,买来玩玩也没什么,但现在哪里有那心思?

曹玦明却只是笑说:“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你既然喜欢,就尽管拿去,哥哥送你的东西,可不能拒绝,否则就是因为先前的事生我的气,至今还未消气了。”

青云哑然,但还是很坚持地说:“我真用不着这些,其实我本来是见这些东西材质不错,又是上点儿档次的文房用品,打算买几件回来让人修好了转手卖出去,或是留着以后给干爹送礼的。你花了钱,我就只能将东西留下了。不如…等我修好了,你过来挑,喜欢哪样儿就拿回去,剩下的我按市价买下来?”

曹玦明神色有些淡淡的:“可见妹妹是真的恼我了。我们三人即将住在同一屋檐下,就象是一家人一般,何必分得这样清楚?”

青云见他脸色不好看,想想还是不要太惹他生气了,才不甘不愿地认了软:“好吧…我就暂时收下来。那以后我要是送你什么东西,你也不许拒绝!”

曹玦明脸上重新露出笑意:“好,妹妹的心意我自然不会拒绝。这些都是小玩意儿罢了,妹妹只管拿去把玩,若我想要了,再问你讨就是。”

曹玦明可不仅仅是在小玩意儿上讨青云的欢喜,他还做了许多事。

首先,高大娘本来是不打算离开自己家的,但经他好说歹说,分析来分析去,终于由原本的不甘不愿断然拒绝,变成高高兴兴地打包行李准备搬家了。房子也在曹玦明的介绍下很顺利地出租给了一对外地来的商人小夫妻,他们言谈举止都很文雅,跟县衙里一个司吏是远房亲戚,身家清白,而且带了一个小丫头和一个老车夫,住一个院子正正好,马上就付了三个月的租钱。高大娘只是搬到离家不足百步的地方,仍旧生活在熟悉的环境里,每天都能去看自己的房子,手头还添了一笔钱,心情很是舒畅。

接着,曹玦明又请了马二叔、尤金宝等人修整宅子。这部分倒是没什么难的,青云要住的第三进院子,因为曾经是那名书吏老父母的住处,官差抄家时,只着重搜了老人的房间,其他下人住的屋子则是草草了事,因此这一进院子,除了正房凌乱些以外,其他房间只要略加打扫就能住了。青云脑子里对正房厢房之别看得不重,见高大娘的新租客催得急,便马上收拾了一下两间厢房,和高大娘一起打包行李住了进去。

前头两进院子,尤其是第二进的正院,有不少门窗损坏,屋顶也破了洞,漏了雨,庭院中杂草丛生,树也枯死了。这里从前是那名书吏的住处,还有库房什么的,收藏了许多书信财物,官兵们查抄时就粗鲁了些,需要好生整修一番才能再住人。而前院原是客厅和下人房,只需换换门窗家具,打扫一下就行了。刘谢与曹玦明商量过后,决定等房子修好了,前者占据第二进,另从东侧的青云巷开个小角门出入,而曹玦明则因为可能会有病人夜里上门求诊,所以占了前院,过几日那边租期满了,就搬过来。

最后反而是刘谢,因为要忙于公务,房子又要花时间修缮,庭院里的花草树木也要重新栽种,恐怕要等到秋后才能入住了。他还来不及为此表达一下惋惜之情,就被周康派去底下各乡各庄催粮。

曹玦明每日都要去医馆,早出晚归,高大娘年纪大了,又要帮着料理家务,因此监工的大任就落到了青云头上。她每日跑到前头院子里查看工程进度,询问修整过程中有可能遇到的问题,按日付薪水,安排工匠们的伙食,还要时不时向曹玦明询问他对于自己房间装修的要求,一天下来,倒是比平日忙多了。

曹玦明与她多了不少交谈的时间,相处越发融洽。他心疼“表妹”每日辛苦,特地跟马老二商量了,让马二婶过来给工匠们做饭,饭菜钱由他出,只要众人能吃饱吃好,有多余的钱就归马二婶了,另有一日十文钱的辛苦费。马老二想着自家老婆在家也一样要做饭,多做几个人又有什么要紧?从前在同福客栈里也不是没做过,还能挣不少钱,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从此马二婶每日送了饭菜过来,大大减轻了青云的负担,她松了一口气之余,心里对曹玦明很是感激,对前院的一应修整布置工作就更加上心了。

过了几日,刘谢匆匆从东边几个庄子回来,只在县衙歇了一晚上,交了一包东西给青云收好,第二天又往南边去了。青云替他将那包袱里的银钱清点好,其他物件也分别收好了,就跑到前院来。

曹玦明的院子已经整修完毕,她十分用心地将一些好的旧家具擦拭干净了,摆进房中,还将离大门口不远的一间屋子布置成诊断室的模样,其他书房、药材储存间、厨房以及半夏、麦冬二人的房间,都布置得井井有条,更别说曹玦明的睡房和客厅了,从铺的盖的,坐的垫的,到吃的喝的写的看的,全都是她精心挑选。她还特地弄了几盆花草,都是他平日喜欢的君子兰、文竹之类的,装点在窗台前,又从他送给自己的那些小东西里面挑了几样好的文房用品,添上店里买来的上好货色,细细替他摆放妥当,最后插了一瓶新鲜菊花,供在正厅条案上。

曹玦明傍晚从医馆回来,就看见青云笑吟吟地站在门前等他,他有些好奇:“怎么了?”青云却笑而不语,拉起他的袖子,直扯着他走向新宅子:“我跟马二叔他们一起上山上挑了几棵树苗,替你栽在院角里了,都是能做药材的,曹大哥,你瞧着喜欢不喜欢?还有屋子我也收拾好了,你瞧瞧合不合心意呀?”

曹玦明一进院门,马上就看到了院角的树苗,其中一种还是他前几天才抱怨过缺货的药材,他心中立时就一喜,接着青云又拉着他到处参观,他一路看,一路震惊,没想到青云会周到如斯,连专用于诊脉的房间都替他备下了,房间里还有整整一面墙的结实大木柜,供他存放病人的药方与病历本,书案上头放置的笔墨纸砚,全都是他平日用惯的品种。

还有书房、药物储存间,最后是客厅与卧室…他看见卧室一角的矮榻上居然还有围棋盘和棋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闲暇时确实喜爱手谈,但自打离家寻找亡父的死因以来,几乎就没摸过了,也从没在青云面前提起,她是怎么知道自己会下棋的?

青云察觉他疑惑的目光,看了看棋盘,便笑了:“我听半夏闲聊时,说起曹大哥以前很喜欢玩这个。如今虽说病人挺多的,你整天忙个不停,但你是人不是木头,再忙也要歇口气。没事的时候,玩一玩喜欢的游戏,放松放松心情也好,是不是?”说着她就有些扭捏:“我得跟你道歉,曹大哥,清河县城里卖这个的地方只有一处,可那家店的价钱开得太高了,我的钱只够买棋子,所以…我就请尤师傅教我,亲手替你做了一个…我手艺不好,做得有些粗糙了,你别嫌弃…”

曹玦明伸手摸了摸棋盘,触手确实有些粗糙,但上头星罗网布,却与店里卖的棋盘并无两样,棋盘边上,是两个草编的棋子盒,编得很细密精致,当中装的棋子只是店里卖的寻常货色,但从他指间滑过时,却让他觉得格外温润如玉,竟比姜皇后几年前赐给他的那副白墨玉棋子还更讨他欢喜…

他心头不禁一酸,回头看了看青云的双手,乍一看不觉有什么,细瞧才发现左手食指上头比昨夜多了两抹不显眼的红痕,他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

青云怔了怔,笑道:“你在看我手上的伤吗?那不算什么啦,就是锯木头时不小心刮破了皮,有你做的金疮药,明儿就好了。”想当初,她也是跟着学过点简单木匠活,帮着建过房子的。

曹玦明没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轻轻摸挲着上头的红痕,半晌,才轻声道:“以后别这样了,不过是个棋盘,买得起最好,买不起也没什么,拿纸画了线,也一样能下,别再弄伤自己了,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青云心下郁闷,觉得自己辛苦了一番,没得声好不说,反而还遭了嫌弃,但曹玦明话里话外都是好意,她又不能给人脸色瞧,只得抿抿唇,抽回手,闷声答句“知道了”,然后扯开了话题:“曹大哥累了一天,一定很饿了吧?我去看看高大娘做好饭了没有!”便转身走了。

曹玦明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心下暗叹,无意中一转头,却发现麦冬站在西窗外,默默地看着自己,当下感到一阵烦躁,回身不去瞧他。

曹玦明第二天就带着两个随从搬了过来,与青云隔院而居,白日里一个人在医馆,另一个人留在正院监工,只有晚上才会在一处吃饭,说说每天经历的琐事,日子平平静静地就过去了。

中秋那一天,刘谢从酒楼里订了酒菜,三人聚在新买的宅子前院,与高大娘分坐两桌,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团圆饭”。高大娘非常欢喜,酒喝多了,拉着青云不停地说今年的日子比往年都要强,又回忆从前丈夫儿子尚在时的旧事,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哭起来。

青云忙不迭扶着她低声劝慰,不料那边厢刘谢酒后也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妻儿,哭得惨兮兮的。曹玦明只得叫了半夏与麦冬来帮忙,扶着他在书房里睡下。青云则扶了高大娘回屋,等将人安顿好了,想起自己还没吃饭,便回到前院来,却看见曹玦明坐在椅子上,仰头望向圆月,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眼角隐有泪痕滑过。

“曹大哥?”青云小声叫了一句,担心自己打搅了他。

曹玦明马上就低下头,朝她望来,眼神幽深,怨色一闪而过。

“曹大哥?”青云有些不安,她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曹玦明已经恢复了平静,眼角泪痕也消失不见了,他微微一笑,仍是那个温柔和善的好少年:“什么事,姜妹妹?”

第三十一章风起

秋风凛冽,天边阴沉沉的,乌云低压,仿佛伸手就能碰到。路边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夏季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鸟儿早已消失不见。青云手里牵着驴儿,顶着寒风走进后街,感觉到一阵冷意迎面袭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忙拢了拢身上的夹棉袄儿,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低头冲进了曹家宅子的大门。

曹玦明今日回来得早,大概是病人少的关系。他正坐在离大门不远的诊断室里,为高大娘的肩膀针灸。青云安顿好驴儿走进来时,他刚刚将最后一根针收回针盒里。

高大娘笑问青云:“回来了呀?王掌柜他们好不好?上个月生意一定很好吧?我听说,如今西城门外就跟市集一样热闹,每天都有无数的客商来来往往的,连马大家的糕饼店也卖起了包子水饺,生意做都做不来呢!”

青云掩下眼中的兴奋,眉眼弯弯地笑道:“可不是吗?光是我那份分红,就有好几两银子呢!王掌柜出租仓库的生意也极好,半个月不见,他越发胖了,红光满面的,我听人说有城里的人家托媒婆去向他提亲呢!”

“哟!那小子如今也走起桃花运来了?”高大娘一听就乐了,“那我还真得去打听打听,看是谁家的闺女儿。王掌柜人不错,又有钱,可别叫不三不四的人家糟蹋了!”说罢就要起身。

曹玦明连忙提醒她:“明儿您还得再灸一次呢,别忘了。还有我方才给您的药包,您记得晚上睡前拿水熬了泡脚,半夜就不会觉得脚冷了。”

“知道啦!”高大娘笑眯眯地拿起桌上的两包药,跟青云打声招呼就出去了。青云有些好奇地问曹玦明:“曹大哥,您给高大娘开的什么药?”

“泡脚用的,有行气活血之效。”曹玦明微笑说,“高大娘年纪大了,如今天气冷,晚上她总觉得脚象冰一样,睡不好,我就给她开了个方子,抓两包药让她试试,若是好,今年冬天让她每夜都泡一回,身体也会暖和多了。”

“真的?!”青云的脑子立刻就转起来了,“这个方子好配不?材料价钱怎么样?要是便宜的话,不如就配成现成的药包,放在医馆里卖,县城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来买,大家就再也不必为冬天脚冰而烦恼了!”

曹玦明不由得失笑:“你这丫头,但凡是能赚钱的法子,总是比别人想得快些。”尽管如此,他也早已习惯了青云的思路,想法有了不小的转变,并且已经开始考虑起实际操作性了:“我给高大娘配的药,是在替她诊过脉后,根据她的身体配出来的,换了别人就未必好使了。但若只是想让人泡过脚后,身体能暖和些,不那么容易伤风着凉,倒也不难,略减几味药材即可,价钱都不贵,况且用于泡脚的药材,不必象熬煮时那么多,虽是小道,也能薄利多销…”

“是吧是吧?”青云笑说,“除了这泡脚的药,还有一些止咳的药膏药丸、止血的药水药粉、治上吐下泄的丸药,等等,都可以事先配好了,贴上医馆的独门标签,放在店里卖。这样大家也不必一有点小病小痛就跑到医馆来求医,自己吃点药就行了。”

“这可是胡说了。”曹玦明含笑看她一眼,“各人的病情不同,病体也不同,怎能吃一样的药呢?万一吃了相冲的药可怎么办?不过事先配好丸药也没什么,待病人诊过脉后,若有合适的,就让他将对症的药拿回去,省了熬药的功夫,倒更便宜了。”

青云想想,没再反驳,只是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曹玦明看,看着他收好针包,看着他整理书案上的杂物,看着他拿出一本医书,对着角落里特地请人做的木制人体模型研究穴道,直看到他耳朵发红,面颊发热,手里的书开始微微发颤,再也无法静下心来时,得意地笑了。

曹玦明无奈地放下医书:“有什么事吗?”

“曹大哥。”青云两眼含笑,直盯着他,“今日我去同福客栈拿分红的银子,遇到马大婶,跟我行礼问好呢!她以前可没对我这么客气,都拿我当亲戚家的侄女儿似的。”

曹玦明挑了挑眉,温温地笑说:“你又不真的是她亲戚家的侄女,她向你行礼问好,原也不出奇。”

青云掩口笑了笑,继续道:“我在客栈里还跟狗儿说了一会儿话,他跟我说了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

“他说…你亲口答应了马大婶,只要马小刀可以认出一百种药材,又学会读写一百个简单的字,你就收他进医馆做学徒,还会把家传的高明医术传给他,让他将来能做个厉害的大夫!你还将那一百种药材亲手包成小纸包,上面写了药名,让马大婶带回去,那一百个字也亲笔写好了,做成小册子。”

曹玦明微微一笑,瞥了她一眼:“这不是好事吗?我见你与那些流民十分亲厚,马家的糕饼店又有你的分子,能帮他家一把,也是好事。”

青云却好笑地看着他:“是吗?可狗儿告诉我,自打你中秋前答应了这件事,又把药材和小册子给了马大婶,这两个多月里,马小刀一个药材也没背下来,总是把药名给记混了,连那一百个最简单的字,也只记住了一、二、三和人,连四五六七八九十都没记住怎么写。马大婶伤心极了,骂了儿子好几回,说他辜负了自己的期望,恐怕一辈子也出息不了!”

曹玦明神色无异,青云走近两步:“这倒罢了,狗儿还跟我说,马小刀向他哭诉来着,说他娘开始给他寻媳妇,都是流民里头穷苦人家的女儿,要人能干泼辣的,他不愿意,问为什么不找我,说我对他很好,他娘就骂他,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他叔叔婶娘还给我们家做工呢,他也敢肖想东家的小姐?”青云冲曹玦明一笑,压低了声音:“曹大哥,你是故意的吧?故意雇了马二叔来做活,故意答应收马小刀做学徒,省得马大婶打粮行、商行的主意。如今马大婶是真死心了,已经打点了礼物,准备让马小刀拜马二叔做师傅呢!”

曹玦明只是笑笑:“我怎么会是故意的呢?我是真心想要帮他家的,只是事实胜于雄辩,马小刀连药名都记不住,还做什么医馆学徒?更别说做大夫了。其实泥瓦匠也不错,有门手艺总是好的,能让他养活自己。至于雇人的事,你盖铺子时,不也一样雇的尤师傅和马师傅么?不过那时候他们只当你是好意让他们挣点钱,没想到你也是东家罢了。如今他们能认清这一点,是好事。”

青云咬着唇睨他:“曹大哥,你就是嘴硬!当初你都向我抱怨马大婶了,怎么会忽然想帮她?你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