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喜欢去街角的一家小文房店,而不是市上最大的那家,这家小店卖的笔墨纸砚质量都不错,价钱也比别家便宜些,偶尔还会有些棋谱、字帖卖卖。青云寻思着要给曹玦明淘几本旧棋谱,而自己平日练字用的描红本也快用完了,正需要补货。这件事是不能让刘谢和曹玦明代劳的,免得他们发现她的字现在还仅仅够得上“端正”的边而已。
她赶时间,就匆匆往小文房店里走,到了店门前,差点儿撞上个人,忙忙向旁边让开了,那人戴着个斗笠,低着头疾走而去。青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愣了愣,心里就犯起了嘀咕:那味道怎么象是钟胜姐前几天拉着自己配的那款香料的味儿?她当时说了是配来给父母熏衣裳的。
青云回头望着那人迅速消失在人群中,觉得那背影有几分象钟县丞。
第三十四章淮纸
青云走近店里,看到文房店的老板正在收拾一叠纸。
这位老板年纪很大了,听说足有七十多岁,因此骨骼僵化,行动非常缓慢。他从货架上拿货、放东西、包装、算账、收钱、找赎…所有的事做起来都象是在放慢动作似的。青云私下怀疑,这家店的货物明明质量不比市上那家最大的文房铺子差,生意却要少上一大半,会不会是因为顾客们对老板的慢动作不耐烦的缘故?
比如此时此刻,他就用双手慢慢地用一块旧绸布将那叠有些发黄的纸张包起,然后慢慢用一条绳索去缚住,慢慢打成绳结,而这几个动作已经花上至少三十秒钟了。青云有些耐不住,主动上前问:“老板,您这包是纸吗?写字用的纸?”虽然看起来很陈旧了,但如果便宜的话,也许她可以买上一些,省得老人家那么麻烦了。
那老板慢慢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纸当然是用来写字的了,这可是好东西,咱们淮城府的特产,大大有名的淮纸!想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这纸还是贡品呢。”
咦?青云大吃一惊:“这个吗?真的假的?!如果是贡品,您这里怎么会有?”价钱一定不便宜吧?啧!只好放弃了。
老板笑说:“那时候是贡品不假,只是当今皇上登基的时候,下令一切从俭,但凡是贵重奢华、劳民伤财的东西,都不要了。这纸本来极好,别看它时间长了就发黄,事实上造的时候用了特制的药汁,不怕虫蛀,也不怕受潮,就是造起来费事些,花费的人力也多,因此就被剔出贡品名单了,只有先头的淮王府还用着。可惜淮王嫌它会发黄,下令停造,如今已经很少有存货了。我这个是旧年从王府弄来的存货,一直收着,若不是方才的客人特地问起,我还不肯拿出来呢。”
方才的客人?就是背影象钟县丞的那位吗?
青云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那绸包:“我能瞧瞧不?我还没见过这种纸呢,想开开眼界。”不怕虫蛀又不怕受潮,还真神奇呀。
老板又和蔼地笑着,慢慢地解开绳结。青云虽然觉得慢,恨不得立刻替他解了,但又怕行事太鲁莽会伤了老人家的自尊心,只好小声问一句:“我来帮您吧?”老板却微笑着摇摇头,将结打开了,又慢悠悠地去揭开绸布。
等他好不容易揭开了,露出里头的纸来,青云就有些迫不及待地伸手摸了上去。纸面有些发黄,摸上去略有些粗糙,散发出淡淡的草香气。她有些迟疑:“这个纸适合写字吗?”墨汁不会晕开吗?
“当然适合了。”老板含笑斜了她一眼,“你别瞧它好象有些粗,写起字来很顺的,而且字迹过上百年也依旧象新写的一样清晰。它除了会发黄,什么都好,否则也做不成贡品了。拿它来印书,抄书,或是誊写公文,最适合不过了。”
真有这么好?青云有些拿不准,又小声问:“多少钱呀?”
老板笑着用手指比了个数字,青云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贵?那算了,我估计没那福份。”
老板仍旧和气地笑着,重新慢慢地将纸包起,用绳扎好了,慢慢转身走到货架前,慢慢弯腰,打开柜门,将绸包放进去。青云隔远瞥了一眼,瞧见柜子里象这样的绸包只有两个,存货不多了,厚度也只比刚刚放进去的那个略高一些,似乎方才的那位客人并没有买太多淮纸。
她见到老板重新转过身来,连忙说出了自己想买的东西,老板就颤悠悠地转身扶住货架,踏上一个小木凳到高处去够几本棋谱,看得青云心惊胆战,连声说自己来就行了。老板却很固执地摆手拒绝了,继续慢慢将棋谱拿下来,又慢慢走到另一个货架处,取了描红本和纸笔。等到他回到柜台前,算好钱的数目,青云已经是一头冷汗了。
东西加起来有些贵,但她已经顾不上讲价了,赶紧付了钱,便匆匆离开,心里还在想:在古代社会里,书本笔墨纸砚果然都是花钱的东西,她也算是舍得下血本的了,但跟刚刚那位象钟县丞的客人一比,顿时就被比下去了,人家买几张淮纸花的钱,就是她这堆东西的两倍呢,真不知道他花那么多钱买这种纸做什么。
青云来到市集,高大娘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两人连忙往家赶。才进家门,就看见半夏在前院正房里不知在翻找些什么东西,青云忙问:“半夏你在干什么?”
半夏从屋里冒出个头来:“医馆里来了个东乡王庄的人,说他家老人的老病犯了,少爷要赶过去医治,让我回来找几味药,再把前儿配的救心丸带上。那病人的病情有些棘手,少爷说今晚可能回不来了,大娘和表姑娘可有充饥的干粮什么的,我顺道带上,预备少爷晚上吃?”
青云一听,连忙往厨房奔:“有早上吃剩的几块烧饼,将就着还能做干粮,就怕不够你们吃的。麦冬也去吗?”
“麦冬哥已经跟着少爷过去了,我这就得走。”半夏皱了皱眉头,“几块烧饼不够吃,一会儿我到街口再买几个包子。表姑娘,再给我们备一壶水!”
高大娘在旁插嘴道:“你这孩子,怎么糊涂了?小曹大夫是去给人治病的,难道人家还不能招呼一顿饭?犯得着你又要备水,又要备干粮的?”
半夏苦笑:“大娘,您不知道,那家人不大通情理,若是少爷把他家老子治好了,一顿饭自然不在话下,但若病人治不好了,别说一顿饭,只怕立时就要被打出门来。我们少爷去他们家出诊过几回了,知道他们家人的脾性,因此才让我回来拿点吃的,早作打算。那位老爷子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是熬日子罢了。我们少爷又不是神仙,哪能次次都能将人救回来?”
高大娘听了,忍不住念了句佛:“怎会有这样的糊涂人?这又不是急病,早该心里有数的。好歹小曹大夫也救了他家老人几回了,即便最终救不了,也不该将人打出来,果然是不通情理得很。小曹大夫真不该理会他的。”
“我们少爷说了,医者父母心,不能因为病人的家眷不通情理,就把病人的性命置之不理。那不是一个大夫该做的事。”半夏见青云拿了烧饼和水囊出来,连忙道了谢,匆匆背起一个药箱便跑了。
青云看了高大娘一眼:“大娘,您瞧,我曹大哥的人品多好呀,这不是比人家只一张脸好看的强多了吗?哪里就被人比下去了呢?”
高大娘怔了怔,古怪地看了看她,又想笑,又有些着恼,最后面色怪异地转身去了厨房。青云只当她是知道自己错了,得意地轻哼一声,嘴角微翘。
曹玦明这天晚上果然没回来,这不是第一回了,青云早已司空见惯,很淡定地跟刘谢与高大娘一起分享晚餐。
刘谢说起今日县令周康的家眷到达后,县衙里鸡飞狗跳的场景。周太太带来了比预料中更多的随行人员,即使蒋友先已经被安排到了吏舍,卢孟义与周大少爷周棣加上一半的男仆被塞进了主簿宅里,剩下的人还是无法挤进那小小的县令宅中。光是女眷和婆子丫头们,就足以挤爆周康的后宅了,最后还是周太太一声令下,命先前随周康上任的那个通房带着几个粗使婆子丫头,以及十来个男仆们紧急移居后街一处租来的房屋,才把居住问题解决了。
据说周太太十分温柔地向丈夫抱怨了他安排的不周,周大人也十分愧疚地向妻子赔了不是,但对于她说另外找一处大宅子让全家人移居的建议,却没有理会。周小姐向父亲抱怨时,周大人就把蒋先生的黑历史拿出来晒了,还非常严肃地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向你们说了些什么,但我绝对不能容忍他利用我的妻儿达成不可见人的目的!淮王别院是淮王妃的私产,并未抄没官中,我不能以权谋私,更对里面埋藏的所谓财宝毫无兴趣!若这财宝确实存在,我会上报知府大人,请府里派人来挖掘!”
周太太与周小姐都没再吭声了,倒是周少爷有些好奇:“什么财宝?蒋先生倒没提起这个,只是说父亲在任上委屈自己了,连好点儿的屋子都没住上,让我们来了以后多劝劝您呢,没想到他还有自己的私心。不过这淮王别院似乎挺有趣,儿子在京中也曾听人说起,当年淮王妃的父亲曾请来名家建造别院,别院中的家具有许多都刻有名家笔迹,有不少如今已经失传了。若有机会,我还真想去瞧一瞧呢。”
青云听到这里,几乎跳了起来:“这周少爷一定是故意的吧?他也想进淮王别院?!”
刘谢却道:“应该没有这个意思吧?周大人说了那里有官兵把守,外人不能随意进入,周少爷就没再提起这事儿了。再说,他即便要进去,也只是去瞧瞧里头的名家书法,哪儿还能瞒着人挖什么财宝呀?”
青云不以为然:“我就不信了,他要是真没算计些什么,何必非得要进淮王别院里瞧一瞧?”
刘谢道:“你管他进不进去呢?有周大人在呢。只是明儿你得备点儿礼物,打听一下,周大人的太太小姐可有空闲,若是有,你就过去问个好,送点儿见面礼,这是礼数。若是你心里觉得害怕,就跟钟太太、钟小姐她们一块儿去。”
青云明白,刘谢没有家眷在这里,但礼数上又要向上司的太太问好,只能由她这个干女儿出马了。到了第二日,她就准备了几幅上等尺头,还有两包糕点,然后向钟家送了个信。
钟胜姐很快就回了信,周太太周小姐初来乍到,旅途劳累,说是今日不见外客,若有人要上门拜访,就得等明天了。钟胜姐请青云陪她一道去,头一回拜访一位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她心里也有些没底。
青云答应了,只得跟高大娘一起把糕点吃了,明儿再准备新鲜的。这时曹玦明赶了回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青云忙问:“曹大哥怎么了?是不是病人有什么不好?”
“病人没事,已经缓过来了。”曹玦明顿了一顿,“你可是准备去周家拜访?”
青云点点头:“干爹让我去呢,礼数总是要尽到的。”
曹玦明有些迟疑:“你见到她们时…别说出自己的身份。”
青云怔了怔,不解地问:“为什么?”
“虞山侯府在京城里是显贵,他们跟楚王府有来往。”曹玦明看向青云,“周小姐还跟楚王府轻云郡主是手帕交,她也许听说过你父母的事。”
轻云郡主?青云心下忍不住嘀咕,这人名字跟自己还真象。
(为什么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起点总是要抽风?刷都刷不出来…)
第三十五章拜访
曹玦明说:“轻云郡主乃楚王妃唯一的女儿,与你年岁相仿,很是得宠,皇后娘娘更是爱如己出,宫中出身略差一些的公主都不如她尊贵。她与京中一些贵女交好,遇事总是同声同气,若有人得罪了其中一位,其余人都视之如仇。”
青云小小声问:“你这意思是周小姐一旦知道我是谁,哪怕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也会跟我过不去吗?”
曹玦明叹了口气:“你父亲姜凌范是楚王妃族弟,你母亲魏红绡却是楚王妃的侍女,当日你父不顾众人反对,娶你母亲为妻,已经打了楚王妃与姜家的脸,后来又弃官出走。若不是他出身姜家,楚王妃顾及姜家名声,不肯在外人面前揭自家的短,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你父母已经去世,若让她知道他们还有血脉在世,不知会有什么想法。母女同心,轻云郡主定然不会无视她母亲的心事,而周小姐又是郡主至交。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想拿你出气,你又能奈她何?你毕竟只是刘主簿的干女儿,而非亲女。”
青云心知他是为自己好,便答应下来:“我知道了,我不会乱说话的。”
曹玦明却还有些不放心:“若是姜家已经来了人,你便是公开身世,也不打紧。有姜家族人背书,楚王妃总要给娘家人些脸面,周家就更不是问题了。可如今姜家族人迟迟未至,又有谁能护得你周全?”他低头想了想,拳头紧握,似乎下了个艰难的决定:“周家太太小姐若只是在这里小住些日子,也就罢了,若是打算长住,迟早有听说你身世的那一天,风险太大了。好妹妹,我知道你舍不得清河,但若是年下姜家仍未派人来,等到明年开春,你一定得跟我离开!”
青云怔了怔:“不至于吧…就算楚王妃知道了我的身份,又能怎样?我还是她娘家的族侄女儿呀?她还能杀了我不成?”
“她未必会取你性命,但也不会让你好过。”曹玦明正色对她道,“你不知道在京城那种地方,一丁点儿小事就能引来流言蜚语。当年你父亲娶了你母亲,可是大大地打了楚王妃的脸面,害她受了不少人的耻笑,就连姜氏族人,也有埋怨她没管束好手下侍女的。楚王妃一向自视甚高,性情高傲,怎堪忍受这等非议?若是让她知道有你,还不想方设法折磨你么?你当日就因为担心你继祖母与叔叔会对你不利,连家乡亲人都不顾了,若是楚王妃出手,只怕事情会更糟呢!”
青云悚然,她果然是想得太简单了!她压根儿就不知道楚王妃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万一对方真的怨恨到要拿自己这条小命来出气的地步呢?就算对方不伤自己性命,难道就不会拿婚姻大事做筹码吗?若换了是继祖母和叔叔,做得太过分了也许还会有族人替她打抱不平,可若是楚王妃做了一样的事,谁会多这个嘴?!
本尊的父母做过些什么,得罪地些什么人,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怎能甘心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而遭人报复?!
青云咬牙,也握紧了拳头:“我明白了,我会尽量在周家人面前保守秘密,不让他们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平时也尽可能少跟他们接触。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了我的身世,又或是有被发现的危险,我明年开春就跟你离开清河!”
曹玦明的神色顿时缓和下来,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你也不用太过害怕,在清河,知道你父母姓名的人已经极少了,周太太无事也不会去找钱老大夫与王掌柜打听你的身世,回头我跟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别将这件事到处跟人说,也就完了。若周太太问起你身世来历,你只管告诉她,你是我母亲娘家的远房外甥女,姓姜只是巧合,父母都亡故了,我在家乡听说你家遭了灾,才找了过来,过些日子仍要回岍州去的。这么说,应该能糊弄些时日。”
青云感激地道:“我记住了,谢谢你的提醒,曹大哥。”
曹玦明笑了笑,低头开始收拾药箱——平时他一回来就该做这项工作的。青云见他有事要忙,忙告辞出来,回到自己房里,想到明天就要随钟家母女一同去拜访周太太与周小姐,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开始一遍又一遍地预想明天会遇到的情形,该如何说话,如何应答,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对方察觉到她身世的秘密!
然而,青云做了一晚上的准备,到了第二天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她按时带着礼物去钟家,跟钟太太与钟胜姐会合。钟太太前些天不慎感染了风寒,又病倒了,虽然已经有所好转,但仍是弱弱的,今日因要拜见丈夫上官的家眷,少不得打起精神,强撑着到邻居院子去做客。谁知到了县令宅子里,足足在花厅坐了两刻钟,茶水都凉了许久,才出来一个小丫头,冷冷地说了句:“我们太太今儿身上不好,姑娘要侍候太太吃药,也不得闲,你们先回去吧,明儿再来。”说罢转身就走了,连个礼都没行。
钟胜姐气得脸都红了,她哪里受过这种无礼的对待?!当初黄念祖背后有淮王府支撑,黄太太的丫头也不敢这样给她没脸,她立时就对钟太太道:“母亲,他们好生无礼!”
钟太太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只不知是气的,还是身体不适所致:“少说两句吧,周太太既然不宜见客,我们回去就是。”
钟胜姐还要说什么,青云见钟太太的身体都在发晃了,连忙一把扶住她,感觉到她的手凉得象冰一样,忙道:“胜姐儿,咱们且回去,你娘好象很不舒服,会不会是吹了风?”钟胜姐吓了一跳,也不再说什么,立刻扶了母亲另一边的手臂,留下礼物,离开回家去了。
曹玦明闻讯赶来诊脉,钟太太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受了风。他特地嘱咐:“钟太太身体弱,近来又忧思过度,怕是于病情无益。还请钟太太放宽心,好好吃药休息,注意保暖,千万别再吹了风。等到明年天气回暖,也就不怕了。”
钟胜姐在屏风后听见,恨不得从里面冲出来:“小曹大夫,我母亲病得重么?如今离明年开春还有好几个月呢,冬天马上就要到了,若我母亲再吹了风会如何?”
曹玦明是常来钟家的,见那屏风摇摇晃晃,就知道钟家小姐在后面心急,便微微一笑,转开头去:“小姐放宽心,吹了风也不会怎样,只是令堂的病情会麻烦些。虽没有大碍,但令堂素日体弱,若伤了根基,日后年纪大了,难免受苦,还当好生保养为佳,少忧思,多温补。”
钟胜姐还想说些什么,钟太太低头咳了几声,先开了口:“多谢小曹大夫了,我会注意的。”
曹玦明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被婆子请到外间开方子去了。青云一直在旁边坐着,并未回避,见状悄悄跟了上去,趁着别人不注意,小声问曹玦明:“真不要紧吗?”
曹玦明摇摇头,神色颇为肃穆:“病情倒没什么,只是她本就体弱,又有宿疾,近来却忧思过度,日夜难安,也不知是在担心些什么。再这样下去,再好的药也不管用。”说罢也不再多言,下笔写起了方子。
青云回头望望里间方向,钟胜姐已经回到母亲床前安慰她了,真不知道钟太太忧思些啥,居然把好好的身体折腾到这个地步,仔细算起来,这几个月里已经病了四五回了。
曹玦明先一步离开,顺便带走了一个婆子去抓药。青云见无事也要告辞,只是临行前小声对钟胜姐说:“你娘最近大概有什么烦心事儿,你多安慰安慰她吧,让她放宽心,没事就别拿外头的事来烦她了。”
钟胜姐忙道:“我何曾拿外头的事烦过她?你这话可冤枉了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青云耐心跟她解释,“就比如说方才周太太那事儿,你就少提几句吧。人家是侯府千金,高高在上,就算真没把你们一家放在眼里,你又能怎样?犯不着为这个生气,更犯不着让你娘也跟着生气!”
钟胜姐想了想,也点了头:“你说得对。母亲的身体要紧。周家无礼也就罢了,我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但是末了,还是忍不住抱怨:“她们有什么可傲的?就算周太太是侯府千金,也不过是庶出的,周小姐还是个小小县令的女儿,她父亲只比我父亲高一级,凭什么瞧不起人?!”
青云知道她也就是嘴上出出气,由得她去了,出得门来,却发现葛典吏的老婆也带着女儿到县令宅子去了,路上瞥见她,还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昂起下巴继续往前走,只当没看见她。
青云留在原地冷笑了一声,也不跟她们计较,径自回家去了。
不过到了晚上,她意外地从后街的三姑六婆处听说葛家母女受到了周太太的款待,周太太还夸了葛金莲,送了她两个尺头、一个金镯子做见面礼,那金镯子还是赤金的,份量很足,至少值十两银子!